所以,当罗池跟她说,真正让顾思起了杀念是因为萧雪对她的谩骂和侮辱时,支撑着顾初冷静的那根弦终于断了。

“据顾思反映,当时萧雪骂你骂得很难听,好像是牵扯了你在大学时期的事,说你…”

顾初抬眼看着罗池,罗池在这一刻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继续说下去,他是料到了她会崩溃,却没想到她此时此刻的样子令别人崩溃。就在她刚刚的眼神里,罗池扑捉到了她的绝望,还有隐忍的歇斯底里,让他想到了狼,护崽子的狼,得知被猎人猎杀后的那种沉默着的悲怆。

他竟打了个冷颤,心就嘀咕着:其实这位顾家小姐,并没有想象中的怯懦。

“顾思说萧雪诋毁了你的清白,说你在大学时期抢了她的男朋友,当时萧雪的情绪很激动,说顾家小姐表面知书达理,实际上不过是…破鞋一只。”

顾初慢慢地收了手指,她就算是没有听到萧雪骂的这段话,但也能想象得到她骂人的样子,她的手指有点抖了,又觉得有股子寒凉在慢慢入侵,萧雪曾经的声音像是魔怔似的在耳畔盘旋:顾初,你到底要不要脸?抢别人男朋友这事儿你觉得光荣是吧?

那寒意就在肩头,她缩了一下,可很快地,又消散了。陆北辰单臂过来圈住了她的肩膀,大手稳稳地轻拍了她的肩头,没对她说什么,却给了无声的安全。

“有没有交代作案过程?”他的声音平静。

肩头的暖活化了顾初,她转头看着身边的男人,这个像极了北深的男人,前一秒会像痞子似的闯进了她的领地,后一秒在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时沉稳如山。北深像是他的死穴,他会对她恨之入骨,但不涉及到北深的事,他就总能淡定自若地戳中她的软肋,哪怕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就会让她束手无策,就会让她轻易地沦陷阵地。

此刻,他却这么平静地面对着有关萧雪的话,有关北深的话。她很想问他一句:陆北辰,你到底是怎样的人。

“她只是说,她毒死了萧雪,萧雪的心脏有问题她早就知道。”

罗池在回答这个问题前,已经将这两人的情绪看在眼里。他首先纳闷的是陆北辰,据他所知,陆北辰是跟他同一时间认识的顾初,然后他就拉了顾初进这个案子,最开始他表示反对,但又一想陆北辰做事向来严谨,拉她入局最大可能是引君入瓮。可现在看来并非那么简单,顾初隐忍着的担忧他可以觉察,但陆北辰十分自然地圈上了她的肩膀,这一举动令他诧异,他像是认识了她很久的人,这一幕看上去,陆北辰成了家属陪同者而并非负责这个案子的法医。

再者,他对这个顾初也愈发地好奇了。顾氏家道中落,顾家两姐妹相依为命有目共睹,依着这份情感,一般的女孩子在听到陆北辰问的那句“有没有交代作案过程”后肯定就炸了,会毫无理智地反驳说我妹妹没杀人,凭什么要交代作案过程之类的话。但顾初没有,她一直在压着自己的情绪,这种冷静和隐忍,强大到让男人都甚觉可怕。

转念一想,顾初的精神世界很强大也有根可循,富家小姐到成为家中支柱,这个过程,单凭她25岁的年龄就能撑过来,这已是强于常人了。

“我什么时候可以带走她?”顾初问。

罗池回答,“现在还不行,她是自首人,我们总要查清楚才行。”

顾初点点头,从罗池的角度看过去,灯光下她的眼神倦怠如枯井,好久后她才又说,“罗警官拜托你,一定要查清楚。”

“这是我的职责,你放心。”

陆北辰与罗池就这个案子单独详谈的时候,顾初在静静地抱着杯子坐在了一角。罗池朝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后对陆北辰说,“很显然她想不知道刘继强这个人的存在。”

“现在的问题是,刘继强给了顾思多少好处。”陆北辰若有所思。

罗池听了这话觉得他另有意思,陆北辰便将支票的事跟他说了,在他认为,顾家的外债多少,除了顾初清楚外就只剩下顾思了,顾思打小跟姐姐的关系就好,又能看得出她处处以姐姐为榜样,充分说明了顾初在她心里是一个崇拜,她想要模仿顾初的签名轻而易举。这就好比小孩子不想让家长看成绩单,然后学会了家长的签名是一样的道理。

所以问题来了,假设推断成立的话,那么顾思哪来的钱?

罗池说,“我知道你想说顾思是替人顶罪,但问题是,她的自首我们也不能忽视。”

“我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是你们的工作。”

罗池从烟盒里拎出了两支烟,递了一支给陆北辰,点燃。烟雾绕了两个大男人,破案这种事说白了就是研究人性,人性,最是复杂。想了半晌,罗池说,“我之所以怀疑刘继强,是因为顾思绝对看了那份报告,刘继强这才露出了狐狸尾巴。警方已经肯定了刘继强和萧雪之前的关系,现在刘继强移情别恋追求顾思,萧雪怀恨在心也很正常,所以在派对上对顾思百般挑衅也事出有因,我刚刚问了顾思,很显然她是不清楚刘继强与萧雪的关系。还有件事,刘继强这个人有暴力倾向,据调查,他曾经对萧雪大打出手过,这就解释了萧雪尸骨上裂痕的由来。”

陆北辰吸了一口烟,吐出,没说话。

有关罗池的怀疑,他早就知道,刘继强成了头号嫌疑人,做为试探,那份报告他才会默许顾初带回家,一切不过是试探,但有些话他是不能说的,例如,他不会跟顾初说,那次,是我故意的。

罗池沉默了一会儿,待一根烟抽完,将烟头摁在了垃圾桶上的咖啡末里,说,“行了,我得继续审那位祖宗了,她吧,自首了还不配合,你说急不急人?”

陆北辰站在原地没动,夹着烟,透过细细的烟雾,看着不远处那抹身影,心情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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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多了,陆北辰一直送她到楼上,期间岑芸打了几遍电话过来顾初都没接,到了家门口,一张纸条塞在门缝里。陆北辰拿了纸条,打开,写道:回来马上给我打电话。

他将纸条递给她,她接过,看了一眼后轻声说,“是姨妈。”

顾初没有回了岑芸的电话,都已经快午夜了,这个时间打给她,她会更不得安生。陆北辰没马上离开,在她对面坐下,跟她说,“这件事罗池会查,你先不要太过担心。”

她点头,却是有气无力的。

这个家向来是她躲伤的地方,之前无论经历了什么,最起码这个家还在。顾初始终坚持着称这个房子为家,就像始终坚持着顾家还在一样。而事实上她清楚的很,这里已经算不上家了,如果顾思出了事,那么,这里就成了牢笼。

顾初后来睡着的时候不是很安稳。

她做了好多的梦。

梦见一家四口出去旅游的情景,那时候的天很蓝,阳光是烈但不足以将人晒伤,她的父亲亲自开着房车带着他们一路前行,她还得记得当时母亲脸上的笑,像是染了蜂蜜一样甜。她问父亲,我和思思您最疼谁啊。父亲笑呵呵地说,你们俩啊上辈子都是我的小*。母亲便故意怨怼地说,瞧瞧你们这个花心的爸爸。

那时候思思也还小,嘴里哼哼唧唧着“太阳当空照”,她还觉得儿歌真是少得可怜,一首儿歌就能陪伴好几代人。思思穿花裙子的模样很漂亮,那种带着小飞边的裙子,是那年当季最流行的,美美的思思会在她面前转了一圈又一圈,然后甜甜地问她,姐姐,你看我漂不漂亮?

她还梦见了那座城,跃过外滩的喧嚣,是为数不多的弄堂,低低矮矮宽宽窄窄的,穿着睡衣就出门去买菜的老城市人就算面临着四周高楼林立也在努力着维持骨子里的优越感,那一声声的吆喝少了,偶尔还能找到几乎没什么客人的理发小店,上了年纪的老先生不以此为生,只是用这种方式、用每天的报纸和收音机打发清闲的时光。

她向往过这座城,留恋过这座城,最后又逃离了这座城,其实无非是因为,在这座城里,她曾经爱上了一个刻进骨子里的人,还有那段再也回不去的青春。

躺在*上的顾初嘴里喃喃,一会儿是“思思”,一会儿是“萧雪”,一会儿又是“北深”,额头上出了汗,两眉之间皱了好看的纹路,只是脸色愈发地苍白。梦中多劫,她被回忆伤得丢盔弃甲,所以再也躲不开这场心劫。坐在*边的男人一直在看着她,借着昏暗的光线,她的不安引来了他的大手轻抚。

他低下身子,轻展着她的眉心,拭了她额头的汗珠。然后,轻抵着她的耳,低语,“也许你始终怀疑,但在北深的心里就只住过一人,他不曾再爱过别人,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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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思的不配合令罗池焦躁,再问急了,她就干脆沉默,又或者跟他说,人真的是我杀的,你赶紧抓我吧。气得罗池要吐血,在审讯室里,罗池的躁狂与顾思的吊儿郎当成了明显对比,等出来歇口气的功夫,观察员笑着跟他说,“你俩到底谁审谁啊?”

罗池还是拿出了杀手锏,备了一摞子的照片,还有一份银行出具的证明回到了审讯室。顾思趴在桌上,闭着眼,脑袋上面还放着个烟灰缸,可她始终是没有烟瘾的,昨晚的那支烟抽了半截就扔在了那,烟丝凉了。

她知道是罗池进来了,依旧没动,只是懒洋洋地说,“女人一晚上没卸粉底外加一晚上没睡觉,远比自首还可怕。”

罗池一听这话就怒了,“啪”地敲了桌子,“你当萧雪是小案子是吧?说得轻巧不用坐牢吗?我警告你,袒护凶手你这是同谋。”

顾思抬了头,看着他慢悠悠地说,“罗警官,我就是凶手。”

“你先看看这些吧。”罗池将照片扔给了她。

顾思接过照片,一张一张地翻看,照片上全都是刘继强和萧雪,两人或搂抱着或亲吻,举止亲热*。她在看照片,罗池在看她,所以看到她眼底的愕然后就心知肚明了。一摞照片很快看完,顾思没说话,将照片放下。

“是你给了你姨妈一张支票对吧?以你姐的名义。实际上这张支票是刘继强给你的,你知道你姐很辛苦,也很清楚顾家欠了多少钱,所以跟刘继强做了这场交易。他给你钱,你替他顶罪。按照支票上的金额来看,这是一场很合算的交易。”罗池将银行出示的证明交给她,“你姐姐昨晚上来了,她很担心你,顾思,如果你真的是姐妹情深的话,那就该好好想想自己这么做值不值得。刘继强跟萧雪好上的时候还没离婚,当时萧雪是明知道他有老婆还跟他在一起,为名还是为利又或者为了情就不得而知。萧雪也的确有手段,硬是逼着刘继强离了婚,不过好景不长,刘继强遇上了你,开启了疯狂追求你的模式。听着像是一个走偏了路想要回头是岸的人,实际上这种男人不过就是腻了萧雪,你跟这样的男人在一起会有安全感吗?”

罗池说了很多,顾思一句话没插,抿着唇,攥着照片。他以为她会说点什么,哪怕说一句“我也是迫于无奈”也好,只要能撬开一点话头,他相信刘继强肯定难逃法网。然而,许久后顾思开口,语气生冷,“谁让你们通知我姐了?”

她的眼睛,也凉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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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初觉得自己像是睡了很久,昏昏沉沉的,有些人有些事似梦似真。醒来的时候窗外已是大亮,落地窗帘弱光了光线,她伸手,光斑落在了手指上,是阳光的味道。有多少次醒来她都喜欢这种晨亮后的光晕,但现在,满满的沉重压得她透不过气来了。

她是怎么到*上睡觉的已是不记得,就记得,她在梦中不停地在跑,在追赶着什么。

客厅不曾有过谁的痕迹,陆北辰什么时候走的她也不清楚,只记得他热了杯牛奶给她,喝过之后就昏昏沉沉地睡下了。厨房的水池里没有空杯子,昨晚的牛奶杯已被清洗干净放在了架子上。睡得这么沉,顾初只想到了一种可能性,牛奶里加了安定。

她恍惚记得昨晚上陆北辰送她回家之前去了趟尸检所,之所以恍惚,是因为她满脑子都是顾思。

餐桌上有早点,鸡蛋、火腿三明治、还带温度的可颂、巧克力酱及草莓、蓝莓果酱、咸味布丁、橄榄油清炸小白鱼,很丰盛,像是外卖,又像是自己做的。顾初相信是前者,因为她想不出来陆北辰下厨是什么样。

一杯鲜榨的果汁,杯子下压了一张纸条。

她拿过,是陆北辰留的字条。

“别忘了先给姨妈回个电话,然后给我电话。”

顾初盯着纸条看了好久。

精致的早餐没能勾起她的食欲,或许,食欲在心脏真正遭受到了打击后就不敢肆意而为了。她拿了手机给姨妈去了通电话,那边很快接通了,上来就问,“怎么有男人留宿你那了?”

顾初听着有点晕,看了一眼沙发,沙发上抱枕的摆放位置有点歪,心中一念,许是陆北辰昨晚就在沙发上睡的?她不得而知,就只好回答,“没有的事。”

“昨天都挺晚了我打你手机,是个男的接的,他说你已经睡了。”

“…是那位专家回来了,他酒店的房间出了些问题,就在我这借宿一晚。”

“你不是说得一周吗?”

“提前回来了。”

怕跟姨妈说得多破绽也多,顾初主动承诺这几天就带着专家亲自见她,岑芸这才半信半疑地结束了通话。顾初像是打了一场仗,在经过了顾思这场意外战役后,再对付姨妈已是身心疲惫。靠在沙发上闭了会儿眼睛,心里的鼓还在不停地敲,不管陆北辰昨晚是不是睡在这儿都无所谓了,她现在唯独担心的就是思思。

目光落在了那扇门,顾初起身走到储物柜,打开,钥匙安好,她多少松口气,却又狐疑,陆北辰完全有机会再去窥探画室里的秘密但他没有,为什么?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顾初重新回到沙发上,静静地思考了好久,眼里始终是暗沉沉的光。良久后,她抓起手机,拨了陆北辰的电话号。对方很快接通,她轻声说,“有关萧雪的案子你一定还有没告诉我的吧?我想知道全部的情况,可以吗?”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说,“好。”

他问,你把我当成什么男人了

生活,其实是这样的。每个人都单纯得像个孩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会在杏花疏影中闻箫声,也会在皑皑白雪中围炉夜话,不用理会人为的规定,也不用分辨人心的真假。这样的日子才叫做生活,而其他方式的,只是活着。顾初觉得,她的20岁之前的日子,就叫生活。

从什么时候开始理解了活着的意义,顾初心里明白。

镜子前,顾初站了好久。

就算在安眠药的帮助下,充足的睡眠也没能挽救她过于苍白的脸颊。她伸手,努力地掐脸,希望能看到正常的红,再或者是希望,这一切不过是场梦。多少次了,午夜梦回的时候她都是这样呆呆地站在镜子前,希望镜子里的自己开口说话,告诉她说,这只是梦。顾家还是顾家,你的父母也都还在,你只是太累了,才做了这么个糟糕的梦。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会把她叫醒,该有多好。

可她还是看见了脖子上的项链,昨天陆北辰亲手给她戴上的项链,她匆匆忙忙忘摘,项链吊坠的花纹在她锁骨的位置压出了痕迹。很眼熟,仔细打量是花瓣的弧度,摘下,摊于手心才愕然发现,吊坠是朵白兰花,雕刻甚是精致,如绽放在了指尖之上。

她不该感动,即使,这真的是她喜欢的。

项链这种东西跟戒指一样可恶,戒指拴住了手指,让人不得不十指相扣,项链圈住了锁骨,最靠近心脏的位置,让人的心变得无处可逃。

陆北辰的吻,强烈而带有侵略性质,与北深的完全不同。

2000年的中秋节,北深第一次吻了她。

她永远会记得那年微醺的夜晚,充满淡淡的酒精味道的青春,他那么青涩地吻下来,她不知所措,下意识看了他的眼睛,才发现他的双眼比头顶上的星星还要澈亮。

他笑了,说,你应该闭眼睛。

她便问,跟你接吻的女孩儿都是闭眼睛的吗?

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尴尬了。多少年后顾初就在想,那会不会是他的初吻,如果是,心高气傲的陆北深同学在面对那个问题时当然就会尴尬。

顾初攥着项链,白兰花坠铬疼了手心。白兰大抵都成了青春的记忆了,可在那个下雨的小巷,记忆就被陆北辰给掠夺和修改了。他不应该这么贸然而然地闯进她的世界,北深走了,她的世界却还始终被他占着,她无法将他赶走,别人也就无法住进来。

那一年的亲吻,其实并没有奠定她和陆北深的恋爱关系。

在恋爱这种事情上,她,或许是他,有可能都不是强中之手。再又或者,他需要理清一些关系,一些跟萧雪有关的关系?其实她心里始终是打着问号的,她不知怎么问,而他,也从不解释。

北深与陆北辰相比,他会更像是一个守候者,军训过后的风言风语似乎也没有拉近彼此的距离,大学生活总是忙碌而又精彩,偌大个学校,不同系别的学生,如果不是刻意寻找,如果不是有心,如想总也不见面也不是不可能。那个时候她张扬她不知天高地厚,军训过后就是繁忙的学业,还有色彩斑斓的社团,她在面试文艺社团的时候,那么大言不惭地跟社长说,我要应聘这个社团的社长。

如果是现在,她是绝对不敢说出口的。

结果可想而知,她被踢出了局。

顾初是羡慕当年的自己,在那个缩小的社会构架里,那位做社长的学姐“封杀”了她进社团的路,而她,为了跟那位学姐抗争到底,愣是自己组建了个乐队,玩得风生水起。

后来顾初才知道,那个社长学姐有一个从小到大的闺蜜,闺蜜的名字叫做萧雪。

只是她后知后觉,现在想想,公报私仇的成分是极大的。

多少年过去,萧雪还像是个影子一样缠着她不放。

七年前萧雪缠着她的男人,七年后萧雪缠着她的妹妹。

这种感觉,是令顾初要了命地窒息。胸口真的就很闷了,她捂住心脏,疼额上冷汗直出。

不到半小时,陆北辰来了,轻车熟路地敲开了她家的门。她长发披肩,愈发衬得脸色苍凉,淡淡的眉影总是挂了忧愁,可眼神坚决清亮,她侧身让他进门,没说一句话。

顾初还穿着家居服,是曾经跟顾思一同去买的,当时她们买了两件一模一样的,顾思笑着跟她说,“姐,人家穿情侣服,咱俩穿姐妹装。”

那一天也是在游巷,阳光很好,顾思一直挽着她的胳膊逛东逛西的。其实那里所有的店都是开向外地人的,什么东西都贵,逛到最后,她们两个只选了这两件一模一样的家居服,然后绘了各自的画像上去。

家居服不是她自己换上的,昨晚昏睡前她还穿着白天的衣服,她叹了口气,为彼此倒了杯柠檬水,其中一杯递给了陆北辰,没说话。陆北辰是眼睛毒的人,她也料到他能猜透她的这声叹息。他便开口了,“家居服是我帮你换的。”

顾初端杯子的手滞了一下,其实这是不难想到的问题,只是陆北辰言语如此地直接,她还是无法接受既定的事实。陆北辰又补上了句,“你放心,趁人之危这种事我做不来。”

他像是给了她一个保证,又像是解释了昨晚上他如何给她换的家居服。

顾初轻轻点了下头,垂下眼睑,看着杯子里的柠檬粒一点一点地脱离,油走在水影里,让她想到了无家可归的孤儿。陆北辰也端了杯子,喝了一口,微酸。

抬眼看了她,她还是按照他的口味泡了柠檬水,窜在心尖上的情绪难以形容。见她执着小银勺在搅着她那杯柠檬水,他伸手,拿起夹子夹了两块冰糖,放在了她的杯子里。

她爱甜,正如她自己说的,特别特别喜欢吃甜食。

顾初没料到他会这么做,抬眼看他,微愣一下,过了一会儿她说,“不好意思,家里还是没有烟灰缸。”她便又起身,有点不知所措,“或许,我可以下楼现买一个。”

陆北辰起身拦住了她,顺势将她拉到身边坐下。

“我今天不抽烟。”他看着她说。

他的眼神略微凝重,抬手轻碰了她的脸颊,他以为她会躲,但她没有。她也没像平时似的急于逃离他,如画中少女般静静地坐在他身边。脸色却愈发白得厉害,显得楚楚动人。

陆北辰的眼眸染了暗,掌心贴着她的小脸,修长的手指碰触到了她的发丝,微凉,顺滑,像极了摸上绸缎的感觉。他的手就微微用了点力,将她的身子拉近了些。

她还是没有挣扎和反抗,就一直垂着眼,唯独的动作就是下意识咬了下唇,但很快地就松开了,浅粉的唇瓣印了咬痕,她没抬手抵住他,只是双手攥拳垂在腿两侧。

如同皎月的脸,淡若远山的眉,那一抹浅色的唇如花似的镶嵌。

陆北辰盯着她,然后,压下脸贴近了她。

她闭了眼,唇有点抖。

陆北辰吻上了她的唇,沿着她的唇角,一点一点地占据了她的唇瓣。

顾初安静地像个肖像,没有回应,也没有反抗,任由陆北辰吻着自己。他的唇稍有清新的柠檬气息,多少匿藏了他的冷硬,可对于一声不吭的顾初来说,一切都不那么重要。

他的吻加深,似乎想要挑起她的热情。

直到,陆北辰的唇滑到了顾初的耳畔,呼出的气息有些紊乱,他低噶着嗓音问,“为什么?”

顾初抿着唇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