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辰带她到了楼上的一间房,推开门跟她说,“你住这儿。”

更像是主卧,一张大*近乎占据了四分之三的面积。房内的格调延续了这间屋子的整体风格,以灰黑为主,内敛低沉。应该是后来重新装修设计的,她之前所知道的这里,大抵都是富丽堂皇的欧式设计风格。

“这算是员工福利吗?”她问。

陆北辰凑近了她,“还有更多福利,你要吗?”

顾初盯着他,抿着唇不说话。陆北辰的眼落在了她的唇瓣,久久的,始终没能落下,又笑,“女人心,海底针啊。”

“这是你的房子?”她转移了话题。

陆北辰挑眉,“我这个人没有租房子住的习惯。”

“有钱人的毛病。”顾初走进了房间,内配阳台,也能看见外滩的风光。

便进了阳台,看着外面,似乎又看见了外滩上曾经自己年少的影子,在嬉笑着、耍闹着。还有一次是跟北深在外滩上散步,那个夜晚风儿都是多情的,吹拂在脸上如软软的。北深轻轻拥住了她,问她是否喜欢外滩。她想了想说,外滩能助长人的虚荣,尤其是夜晚眺望时,要么就真正住在外滩之上,要么就回归上海最真实的百姓生活。对于外滩,她说不上喜欢,但美景人人爱之。

北深就笑着跟她说,日后一定会在外滩买一幢房子给她,她想要虚荣,他就给她一辈子的虚荣。

当时她很感动,搂着他久久。其实依照当年的顾家,在外滩拥有自己的房子不在话下,同样是上亿豪宅,父亲选择了远离滨江繁华的佘山,只是因为她的母亲更爱清净。这世上有两种人可以值得珍惜,一个是能为你赢来繁华,另一是能陪你享尽平淡。

她觉得,陆北深是前者,她的父亲是后者。

有男人的手臂圈过来,陆北辰从背后搂住了她,将她纳入了怀里。她没动,就在安静地站着,陆北辰也没说话,下巴抵在了她的头顶,嗅着她发丝间的幽香。渐渐地,他的唇下移,沿着发丝贴上了她的耳。

温存的气息似近似远。

经过那一晚,他俨然成了一名最成熟的操纵官,熟络而自然。

她开口,“林小姐好像并不满意你的态度。”

“不满意我的人很多,我哪能一一关心?”陆北辰含着她的耳垂,嗓音含糊不清。

有清流在心头炸开,那一抹热就顺着耳畔滑至血液,顾初微微偏头,释放了自己的耳垂,偏头瞧着他,“我也对你不满意。”

“那遗憾了,你只能适应。”陆北辰咧嘴笑了。

她的侧脸柔和秀美,借着光,大大的眼黑亮得熠熠,陆北辰忍不住低头,她却直接抬腕对着他,“我们好像应该出发了吧。”

“上司现在很疲累,作为助理的,是不是有义务为上司放松一下?”

“例如?”

陆北辰凝着她,“这张*还从没沾过女人香呢。”

“哦。”顾初恍然,推开了他,走到*边坐了下来,上下弹了弹,拍了拍,“不错的*垫啊。”

“喜欢这里的*垫是好的开始。”陆北辰走近了她。

她却及时起身,笑道,“行了,这张*已经沾了女人香了,该走了吧。”

陆北辰始料未及,她的思维跳得让他愣了一下,好半天才无奈地笑了笑,“真是有你的。”

*

萧雪的别墅位于浦东郊外别墅群内,占地面积近五百平米,是一幢双层五居的独门独院住所。据调查,当年萧雪是听了以为算命师傅说命格在此,就一咬牙买下了这里,买了后所有的装修全都是萧雪父母负责,所以别墅整体看上去的设计风格还是沉稳讲究,以大理石和上好的胡桃木为重要的装修材料。

顾初跟着陆北辰赶到别墅时,罗池的几名同事都进屋搜查了,他独自留在庭院抽烟,见陆北辰来了后,递了支烟给他,说,“那把小提琴可能不在这里。”

“萧雪没别的住所,除了她父母那。”陆北辰点了烟。

“现在她父母格外配合,所以发现小提琴不可能不通知我们。”

正说着,有名同事从里面走出来了,摘了胶皮手套说,“头儿,没任何发现。”然后看见了陆北辰,眼睛一亮,“您不就是陆教授吗?”

陆北辰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顾初能够从这名警员眼里扑捉到他对陆北辰的崇拜。

“这是我的助理顾初。”意外的,陆北辰重点将她推了出去,“记住她,以后开着点绿灯。”

“哎呦哎呦,陆教授的人就是我们的人,放心。”

“小伙子嘴甜会说话。”罗池见了甚是高兴。

顾初在旁听着,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这算是给自己铺路吗?

“进里面看看。”陆北辰抬手揽了下她的肩膀。

有外人在,顾初不好跟他别扭,任由被他拥着进屋,罗池紧跟其后。

*

“雪雪买了这房子也没怎么住过,我和她爸是画了将近一年半的时间才把这里装修好,就想着让她每次演出外回到家里能够舒舒服服地放松。”萧母跟陆北辰较熟,见了他后也能将一些情况反应出来,不再像见了罗池他们似的一身傲骨,她倒是哭了,边给陆北辰带路边抹着眼泪,“这次也幸亏你萧叔叔能请到你,否则雪雪的事还不定什么时候能安定下来呢。”

罗池在旁听了有点尴尬。

“萧阿姨,案子就是这位罗警官破的。”陆北辰淡淡说了句。

萧母看了一眼罗池没反应,看得出她对警察办案不是很信任,虽说现在已经抓到凶手了。陆北辰没跟萧母多加废话,径直往起居室方向去。顾初怀里抱着记录本,始终跟在陆北辰的身后。

萧母看着顾初,看了良久后小声问罗池,“那个跟在小陆旁边的女孩子是谁?我看着挺眼熟的。”

“她叫顾初,陆教授的助理。”

“顾初?”萧母眉头拧在了一起,很快的恍悟,“是不是就那个顾思的姐姐?我想起来了,顾泽峰的女儿对不对?”

罗池见她情绪不对劲,一时间没做任何的反应,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萧母快步上前,竟一把扯住了顾初,激动地说,“你赶紧给我走,别在这里假惺惺的!我女儿要不是因为你们姐妹俩能死吗?”

推搡着的力气很大,顾初也没提防,一时间脚跟不稳了。陆北辰在旁眼疾手快,单臂一下子就将她圈住了,护着她,看向萧母,“您这是干什么?”

“雪雪在我面前没少提她啊,当年哭成什么样,还不是因为她?小陆,你弟弟——”

“萧阿姨。”陆北辰沉冷地打断了她的话,“现在,她是我的助理,如果没有她,您女儿的这件案子没这么快破。”

顾初窝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他的嗓音就透过厚实的胸膛,震得她耳膜生疼。

顾初的直觉

她应该推开他。

因为萧母提到了他的弟弟,因为曾经的她背叛了他的弟弟。可萧母的一番歇斯底里让她一时间不知道如何面对,就只能任由着他搂着入怀,听着他的嗓音,是比北深冷静,她却在这一刻像是找到了北深的影子,紧紧揪着他的衬衫,不停地在呐喊:北深北深…

顾初可以平静面对萧雪,因为她相信北深说的,他们从没开始过。今天,她无法面对萧母,因为很显然的,萧雪在家人面前将自己摆在了最无辜最受伤害的位置,萧母不会了解真相,谁家母亲的天平不会往自己儿女身上倾斜?她无法解释,所以,也变得无法面对。而陆北辰的处理方式恰恰好,不会跟萧母解释太多,或许他反感听到别人再提及自己的弟弟,或许他压根就不清楚这件事,但用了一种最聪明的方式,重申了她的地位,将话题引到了案子上。

果不其然,萧母停了动作,行为举止先比情绪安静了下来,她什么话都没说,扭脸到一旁去抹眼泪了。顾初对萧母没气,因为能够理解丧失至亲的滋味,死一般孤寂的滋味,就好像天地之间只剩下了自己,害怕,绝望。

是的,当年父母离开她的时候,她尝尽了这种滋味。

萧母没有再为难她,应该是看在陆北辰的情面上,但不管她走到哪儿,萧母就像是一抹怨灵似的跟在她的身后,死死地盯着她。刚开始顾初觉得别扭,但后来陆北辰提醒她要全神贯注后,她也就渐渐忽略萧母的目光了。

豪宅中最大的特点是画多。

很奇怪的装饰爱好。

一般来讲,喜欢音乐的人,不论是玩现代音乐还是古典音乐,家中的装饰摆件必然会跟音乐有关。顾初听说警方很多时候会凭着室内的摆设迅速判断出房主的职业、性格及爱好等等,但如果但从这幢别墅的摆设来看,不知情的会以为萧雪是个画家。

现代画占据大多数,包括大多数的抽象画,有好几副都是顾初特别喜欢的。应该都是出自一人之手,因为整个房间的画虽琳琅满目,但画风特点都一样。陆北辰在一处偌大的柜子前停住脚步,打开柜门,戴着胶皮手套的手摸了一下,又闻了闻手指,始终保持沉默。罗池环顾了一圈后上前问萧母,“这套别墅改过装饰风格吗?我是指,这些画。”

罗池也有了关于差异化布置风格的疑惑。

萧母摇头,“自打有了这套别墅,画就是这么挂着的,这些都是雪雪平常画的,她不登台的时候,就会画一些这样的画,裱好挂上。”

这倒是令人没想到的,没有人报道出来说萧雪还会画画。

萧母的这番话顾初听去了,心中了然,再观察陆北辰,很显然,他没有表示出很惊讶的神情,只能说明一点,他是清楚萧雪会画画这件事。这么想着,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然后想起了顾思哭着跟她说的话:萧雪为什么阴魂不散地不放过他们。其实顾初觉得,其实萧雪是没放过她,五年前是陆北深,五年后是陆北辰。

“想什么呢?”陆北辰走上来,问了句。

顾初抬眼瞧他,一时间有点恍悟。陆北辰看了看她,又抬眼看了她头顶上的画,问,“你懂画,说说看。”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了眼前的这幅画,是陆北辰误会了,见她在画前站了许久不动还以为她在深究,其实,她刚刚压根就没瞅见这幅画。想着倒觉得自己不称职,集中了精力,盯着画的内容看。

是只猫,一只纯黑色的猫,坐在一把红艳如血的铁艺椅子上,它是微侧着脸,朝着左手边的方向看,目光却不集中。背景为深灰色的,整个色调十分压抑,唯独那张椅子的颜色很跳跃。

“我看见了孤独。”顾初轻声说道,“画画是最能发泄作画者内心情绪的一种方式。”说到这儿,她指了指画布的一角。

深灰色的画布上是一个红色笔迹的签名,签名为花体,经过别具一格设计的,但并不陌生,是萧雪二字。

“是她亲自画的画,可以见得她是以画喻人了。她将画中的猫当成了自己,孤独敏感,视线不集中,可以看得出她内心缺失的安全感,她很抑郁,可能是高处不胜寒的缘故。”顾初又点了点猫爪子,“瓜子是用力扣在椅子边上的,说明她内心的焦躁和恐惧,可能是对未来的担忧。通体以深灰、黑为主,这正代表了她的压抑情绪,唯独的一把红椅子,能够看得出她还是希望时刻活在光环里的矛盾心理。”

看着这些画,她才明白,其实她根本就不了解萧雪。

陆北辰若有所思,然后扭头看着她,“你什么时候研究心理了?”

顾初摇头,“我会画画,所以对作画人的心理比较了解而已。”

陆北辰看向她的眼神多了一丝揶揄,凑过脸,低声说了句,“改天让我看看你画的画。”

如果他不说这句话,她不会觉察出什么,现在她才蓦地反应过来,盯着他,良久后才说,“你还真是费尽心思啊。”他在提及画画的时候,她竟又一次将他当成了北深,跟他谈画,谈作画人的心思。

“我对佳人向来很费心思。”陆北辰不咸不淡地回了句。

顾初一扭头,进了卧室。

夕阳染红了上海滩时,他们一行人才从萧雪的别墅里出来。顾初看了近一下午的画,看得眼睛都花了,罗池等人一直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搜索,陆北辰更多的是思考,除了在别墅里跟她贫的那两句话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沉默。

没发现任何倪端。

跟上海的同事搜查的结果一样。

上了车,罗池十分有眼力见地当起了司机,又将厚厚的几摞文件全都放在副驾上,顾初瞅了一眼没说什么,转而到了后座,在陆北辰身边。陆北辰见她手里始终捏着深棕色随行牛皮笔记本,十分奇怪,二话没说就夺了过来,顾初欲夺,他却顺势搂住了她的腰,低笑,“别急宝贝,还没到晚上呢。”

声音很低,只及两人听见,可就这样,还是让顾初红了脸,一把推开了他。罗池在前面开车不明就里,笑着嚷嚷,“顾姑娘,别忘了开车的是名人民警察,如果碰到上司骚扰,欢迎随时向我备案。”

顾初朝着后视镜狠狠瞪了一眼,罗池哈哈大笑。陆北辰没理会罗池的无厘头,翻开笔记本,上面都是一些奇怪的标记符号,他抬眼扫了她一下,阖上,“做我助理,这种记录方式不合格。”

“我能看懂就行。”顾初一把夺过笔记本。

车子停了,罗池凑了热闹过来,“借我瞧瞧。”

顾初也没吝啬,笔记本递了过去,罗池接过,看了半天,横看竖看的,直到绿灯亮了他马上发动了车子,单手将笔记本交还,“天书啊,当年怎么没用你这种文字做电报密码呢,记成这样,你还能想起自己记了什么吗?”

还没等顾初开口,陆北辰就淡淡地说了句,“她记性一向很好。”

这算是变相地夸她吗?只是这种会让她陷入误觉的口吻着实不欢喜。罗池拍了一下脑袋,“对啊,天才少女。”

“你查我?”顾初的气冲着罗池撒了。

罗池马上单手示意投降。

“你记的是各个房间的画?”陆北辰言归正传,“说说你的疑问。”

顾初暗惊陆北辰的眼睛毒,竟能从这么纷杂的乱码中理顺出是萧雪别墅里各个画框的位置。

“我总觉得有些画有点怪,但具体怪在哪里说不上来,可能是直觉。”

罗池插嘴,“顾姑娘,破案可不能靠直觉啊。”

顾初抿了抿唇。

“别听他的,有时候直觉也很重要。”陆北辰在旁说了句,又对着罗池道,“她是我助理,怎么教是我的事。”

言下之意就是,别多管闲事。

顾初听着这番话,心里翻了一种说不上来的情绪,他像是在安慰她,鼓励着她,用他的权威和专业。

“行行行,我知道你多了个助理,就别显摆了吧。”罗池笑呵呵的,“咱们说回案子啊,今天前前后后搜了两遍了,都是地毯式搜索,你也看见了,没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

“所以,那把丢失的小提琴很大程度是在刘继强那。”陆北辰很是冷静。

罗池思考。

“我刚刚查看了别墅里有可能存放小提琴的柜子,没有一种是有可能存放那把定制琴的,不是温度不行,就是太过潮湿。”陆北辰甚至已经取了一些样本在一次性实验袋里,“百分之八十,小提琴一直都是别人保管。”

顾初始终没说话,又重新翻开了自己的小本子,盯着上面的标记看,久久的,眉头不展。

第一更,晚上回来第二更。

不一样的画

车子最先抵达陆北辰的住所,还没到小区,就能远远看见汤臣一品群楼耸立的观景,那霓虹的光亮胜过年尾的烟火,占据一线江景的地势傲视外滩。罗池边开车边啧啧,“这就是国外的月亮和中国的月亮,挂上个国际法医头衔就是不一样,换做是我,一辈子都买不起这里的单元。”

顾初听着没说话,心里倒是挺嘀咕的,这人是有钱没地方花是吗,又不在国内常待,竟掏钱在这里买了江景房,这年头可真是什么人都把余钱放房产上了,只是,这么贵的宅子,以后脱手都难吧。

陆北辰没理会罗池的大呼小叫,他支起胳膊,摩挲着下巴,始终处于思考的状态。快到停车场的入口时,罗池还在喋喋不休,“话说陆大教授,你来了上海怎么也得犒劳犒劳我吧,怎么说我都在琼州累得跟孙子似的。”

“如果真要请客,你首先要尽尽地主之谊吧。”陆北辰幽幽地说了句。

罗池一听脑袋都大了,忙说,“快饶了我吧,你的舌头那么叼,我可伺候不起你。”回头瞅了顾初一眼,笑得有点贼,“嘿,顾姑娘,以后可要辛苦你了。”

“我不管他的吃喝拉撒。”顾初懒洋洋地回话。

后视镜中,罗池一挑眉。

陆北辰在旁慢悠悠道,“工作生活两不误,顾助理,不要让我再重复一遍你的职责。”

“行啊,那加薪吧。”顾初敲了竹杠,“合同上的金额可没有单拎出来,如果还有负责你的吃喝拉撒,你要另付一笔生活助理的薪水。”

“没问题,你提薪水要求,回头我让律师拟一份补充合同给你。”

顾初咬牙,“好啊,今天罗池可以作证,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我虽然不是什么君子,但也没理由去做小人。”陆北辰斜眼看着她笑,“养你,还不至于太费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