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初在旁无奈,拉了一把顾思,“别吵了。”

顾思却意犹未尽,甩开了顾初,接着跟林嘉悦争辩,“我姐是他的助理不假,那就活该什么事儿都要负责了是吧?那行啊,想要我姐负全责的话也可以,你林大小姐让贤,让我姐跟你们的陆大教授双宿双飞,顶着陆家太太的头衔,不想负全责也得负了,怎么样,你舍得吗?”

“顾思!”顾初一把将她拉了过来,低喝,“你疯言疯语够了。”

“姐,我清醒得很,什么疯言疯语啊?”顾思冲着林嘉悦瞪眼,“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呀?不就是仗着跟他走近了些吗?能不能嫁得如意郎君还是未知数呢,跟我们牛什么呀,我们当年比你不知道要牛上多少倍,你算老几?林嘉悦我告诉你,你不用像是防贼似的防着我姐,我我姐什么样的男人没被追求过啊,她才懒得跟你争什么呢。”

罗池在旁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劝谁都里外不是人,主治医生更是面面相觑,一时间也插不上嘴。还是顾初最后干脆堵住了顾思的嘴,否则这么一直让她骂下去能骂到天亮。

林嘉悦的脸红一块白一块,神情十分难看,等顾思被止了声后,她暗自调整情绪,终究还是冷静了下来,看向顾初,“我知道你不乏追求者,心思飘了也是正常。但是顾初,我想请你扪心自问一下,在你给北辰吃柳橙的时候你到底把他当成了谁?你向来心细,一眼就能看出谁喜欢吃什么谁不喜欢吃什么,怎么偏偏是北辰,你连问他一下是否能吃柳橙都不问呢?我告诉你,陆北辰就是陆北辰,如果你真的没把他当成是陆北辰的话,那么请你离他远一点,否则,你早晚会害死他!”

顾初如遭雷击,愣愣地看着林嘉悦。

心里翻江倒海。

是她忽略了林嘉悦的调查能力,原来,无声无息间她知道了很多事。

罗池听了这话后一头雾水,挠了挠头,看了看林嘉悦,又看向顾初,“怎么个意思?你把陆教授当成是谁了?”

顾初没有回答。

这话也惊了顾思,她呆愣了片刻,冷不丁想起了画室里那一幅幅的画像,上面素描轻勾的男子,有着跟病*上这个男人极为相似的脸,曾经顾初说过,他是他的…弟弟。

一愕,冲着顾初下意识脱口,“姐,你是——”

“走吧。”顾初轻声打断了顾思的话,她的神情平静得吓人,眉宇间丝毫波澜不见。

顾思张了张嘴巴。

顾初转头看了一眼陆北辰,松了他的手,那修长的手指又无声无息地落在了*榻之上,心就被什么东西扎过似的。浅痛,薄薄的刀片划过,不见血痕。

但她知道,那里受了伤,需要最漂亮的方式来包扎。

164所以北辰,我,走了

那是一段肆意妄为的日子。

连阳光都是暖的。

她与北深背对背坐在校园的木椅上,再远处是大片的草坪,午后没课的时候总是懒得让人瞌睡。他喜欢在这样的午后打一场大汗淋漓的篮球,然后冲了冷水澡再来跟她约会。可跟北深约会并不算是风花雪月的事,大多数都是像这样坐着,他督促着她的功课。

她时常会觉得自己找的不是男朋友,是个爹。

柳橙成了两人必不可少的水果,顾初总是切得精致放在漂亮的水果盒里,再配上恰似果冻般五彩缤纷的水果叉来“孝敬”北深。

“除了柳橙,你还爱吃什么水果?”北深问她。

她想了想罗列了不少水果来,最后补了句,“不过我最喜欢吃的还是柳橙,汁多营养丰富。”然后懒洋洋地靠在北深身上,故意赖皮道,“不准说你不喜欢吃啊,我喜欢吃什么你就必须喜欢吃什么,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幸亏我对柳橙的印象还不算太差。”北深翻看她在课上的记录本,手一扬,“有错处啊,上课没认真听见。”

顾初拎过记录本,反身顺势搂住了他,脸颊贴着他的,嬉笑,“你看你的脸蛋现在也跟柳橙似的营养多汁,我功不可没。”

“目的昭然若揭。”

“你知道我是什么目的?”她睨着他笑。

北深点了点脸,“想亲我就直说。”

她笑得开怀,主动啄了他的脸颊。

笑声似乎还嵌在耳朵里,挥不去,那段时光却已不再,然后就会成了反复拉扯,将那层蒙在心底的假面撕开,将真相血淋淋地剖开给她看。

今天的林嘉悦有些失去冷静了,可那句话是问进了她的心里。

从遇上陆北辰到现在,她在反复地告诉自己,他不是北深,也清楚地感知到自己内心的矛盾,直到,那颗早就成了死灰的心每每想起他的时候总会窜跳个不停。

她总是在自我安慰说,一切都是假象,只是因为他跟北深长得太像了,所以我才会偶尔迷失,但是,我从来都没有将他们两人混淆。

她还会跟自己说,你看,其实他跟北深有那么多的不同。他是左撇子,北深是右撇子;他是学法医的,北深是学医的;他会做饭,北深不会做饭;如果再仔细看他和记忆中的北深模样对比,他皱眉时会严肃得让人不敢亲近,但北深就算蹙眉,她也觉得他是无害的。

然而。

那两夜的*,在隐隐的光线中他的脸温柔情深,他痴缠于她的身体,她又何尝没有在他的胸膛中沉迷?

那张脸因晴欲而变得愈发生动,她擎着他的肩膀,在他的引导下起起伏伏,看着他的脸,却在一遍遍地喊着他的名字。

她叫的是:北深、北深…

其实在她心里,他就是北深。

就是那个在大学里理智爱着她却细腻如水的北深,就是那个最后被她狠狠伤害过的男人。

她压根就抑制不了这种对他的熟悉感,就算他有那么多的不同,就算他比北深看上去难以揣摩,她还是会把他视为北深。

直到,林嘉悦狠狠地提醒了她。

真相就是,北深永远回不来了,而他,永远不是北深。

柳橙就像是最后一根维系回忆的纽带,是她和北深爱过的证据。陆北辰的高烧不退,已经最明白地提醒了她,对不起,我不是陆北深。

这一刻,顾初醒了。

“姐?”

胳膊被身边的顾思轻轻推了一下。

顾初拉回清醒,计程车已经快到汤臣一品了。

“你没事吧?”顾思担忧地问。

顾初摇头,挤出一丝笑,“我怎么会有事?”

顾思盯着她,思量了许久,说,“姐,你这次是真的下定决心要走了是吧。”

“为什么这么问?”顾初心不在焉。

顾思靠在了她的肩膀上,轻声说,“他没发烧之前,其实你是犹豫的,只是碍于姨妈会杀到上海而已。现在呢,我觉得你挺想逃离陆北辰的。”

顾初没怪她猜中心思,当然,也没掩藏初衷,淡淡笑了下,“如果我继续留下来,其实是对我是对他都不公平。”

“她?”顾思误解,“林嘉悦?”

“不,其实跟林嘉悦无关。”顾初轻叹了一口气,“我只是需要想明白一些事情而已,所以不管林嘉悦出不出现,存在问题的话总归是要面对的。”

“你都替他挡枪子了,还没想明白?”顾思眨巴了两下眼睛。

顾初若有所思。

“啊我知道了。”顾思恍然,“当时,你是不是也把他当成是画像里的那个人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姐,那这份感情就太复杂了。”

是啊,当陆北辰突兀地在她面前出现,就注定了要有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纠葛,所以,她需要快刀斩乱麻才行。

“总有想通的一天。”顾初回答了顾思,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顾思坐直,瞅着她,“可是你要怎么跟陆北辰交代?”

“我想…”顾初看着窗外的建筑物,偌大的上海,繁华尽收眼底,声音无力轻柔,“已经没必要了。”

*

顾初很快订了回程,岑芸知道后总算不再在电话里连喊带劝了,又跟顾初说,姑娘家还是要有铁饭碗才行,她打算拿点钱再走走其他医院的人情。

这个提议被顾初马上否决了,好说歹说也打消了岑芸的这个念头。工作的事她暂且没想,一直小心翼翼地活了这么多年,也算是省吃俭用的劳模了,她对岑芸说,把思思送回琼州后她会顺道去鼓浪屿呆几天。

岑芸也多少察觉她的情绪低落,虽说不会像别家长辈似的好言相劝,但没干涉她的这份自由,也算是默认了她可以哀悼心情的时间。

临行前,顾初写了封信。

是写给陆北辰的,然后,将其交给了罗池。

罗池没想到她会走,先是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是不是要休假,顾初没解释太多,只是淡淡地跟他说,“麻烦你了。”

她的态度绝决,罗池自然看出倪端,试图劝说,“你是在生林嘉悦的气吗?或者是在生我的气?关于你在医院看见林嘉悦这件事我得跟你解释一下,其实是她联系不上北辰,就过来找我——”

“不,罗池,我没有生你的气,也没有生林嘉悦的气。”顾初打断了他的话,“我只是觉得,有点累。”

罗池对她的说辞很是不理解。

但顾初也没打算解释到他能明白,将信封往他怀里一塞,似认真似玩笑地补了句,“别偷看啊,警察也不能侵犯人隐私的。”

就这样,到了临行前的那一刻。

乔云霄做了司机,亲自来接了她们去机场。

市区车多,一路近乎都在塞车。顾初坐在副驾始终沉默,就静静地看着窗外缓慢后退的建筑物,眼神飘渺而遥远,乔云霄与她几次搭讪,她都神游太虚,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回应他一两句。

顾思在后座一直玩手机,然后手机就不停地响,是短讯。来往了好几条后,顾思忍不住趴着前座,说,“罗池真八卦啊,一个劲儿地问呢。”

顾初置若罔闻。

乔云霄瞄了顾初一眼,半晌后对着顾思说,“你那么冰雪聪明,怎么搪塞心里明镜吧。”

顾思耸耸肩膀,懒洋洋地靠在车座上,说了句,“话说回来,罗池那个人还真是挺讲义气。”

“看上了?”乔云霄慢悠悠地问。

顾思嗤了一声,“你管得可真多。”

“既然你叫我一声哥,我也总得关心关心你吧,你说你——”

“停车。”

一直默不作声的顾初突然打断了乔云霄的话。

他一愣后,下意识踩了刹车,抬眼一看,窗外是医院,愕然。

顾初坐在那儿,久久地盯着医院的大门口,顾思不知道她要干什么,轻轻捅了捅她,“姐?”

“等我一下。”顾初说着解了安全带。

乔云霄一把扯住了她,“你要干什么?”

顾初抬眼看着他,一字一句,“云霄,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等我,你,还有顾思,就在车上。”

话毕,下了车。

乔云霄的脸色渐渐沉落。

病房。

窗帘遮了外面大片的阳光,只有浅细的光线沿着缝隙钻了进来,挑染了房间里苍白的色调。

顾初站在病房门前,透过窗子看着里面。

病*上陆北辰还在沉睡,她知道他不会这么快醒过来,就像上次。等他醒来的时候,她想她已经离开了上海。

只是想这么远远地看他一眼,就一眼,因为就在车子路过医院的那一刻,她有了那么强烈的念头。

她想记住他的样子,哪怕,他的那张脸像极了北深。

他的脸颊还是那么苍白,幸好有林嘉悦守在身边,对,幸好有她。林嘉悦在耐性地为他擦着额头上的汗珠,眼里心里都是他,不曾发现站在窗前的她。

陆北辰,北辰…

她轻轻念着这个名字,从唇齿间逸出,发现,舌尖在微微卷起时总会酸苦,却流转出早已习惯的语调。

好听的名字,她从不曾在他面前亲切地自然地叫过,哪怕是在*的时候,他细细描绘她的唇形低低要求她说,叫我的名字。名字只是被她倒转心底,用近乎抓破他肩头的方式来回应他的命令。

是的,这样不公平。

所以北辰,我,走了。

165只为你离经叛道

“你想去哪儿?”

“唔…鼓浪屿吧。”

“你似乎在替我省钱。”

“我是觉得那个地方适合伪文艺青年去,例如我们。然后轰轰烈烈地开个特俗的生日大趴,多酷啊。”

“丫头,你能有点人类的正常思维吗?”

“北深哥哥,我只是反射弧比你们短一些而已。”

“想要我们的旅途更刺激吗?”

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从来都是顾初的风格,因她心血来潮,不少国家的版图都在她的脚下开了花。可她与北深的那场旅行,就成了绽放在生命中的重彩烟火。她与北深相爱的第二年生日,北深给了她一场声势浩大的生日庆祝,那是她这辈子走过的最有意义最刺激的生日旅行。从上海到鼓浪屿,陆北深召集了平日要好的车友和她的一些朋友们骑着摩托横跨了一千多公里的路程。

他载着她,身后又是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每一辆重型摩托车都发出令年轻人兴奋的轰鸣声,欢呼着、极速地驶向沪昆高速,那声音响彻苍穹,都是一群热血青年,掌控摩托的手臂喷张着年轻野性的活力,张扬着青春的力量。

高速路上,他们是极为惹眼的一群人,过杭州、走常台、到吴岙,他们的热情不曾停歇。摩托像是陆北深的生命,他与车速融为了一体,她在他身后,戴着头盔,紧紧搂着他的腰,风从旁呼呼地过,是极速所带来的癫狂,充分感受来自他体内那种狂野不羁的力量。

是漫长的旅途,却是弥足珍贵的刺激体验。

当一行人抵达鼓浪屿时,齐刷刷的摩托亮瞎了所有人的眼,顾初站在陆北深身边自然有着一股子的豪情,当他摘下头盔,引了周围无数个姑娘脸红围观时,顾初一手夹着她那只印着米奇图案的头盔,一手勾住陆北深的脖子,踮起脚,众目睽睽之下就吻了他的唇。

她是大胆,但从未像那一刻似的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