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想问什么,也知道,有些事情没办法继续隐瞒。

今早许桐一个电话打到公司请了病假,但心底隐隐地有预感盛天伟会来,果不其然,他来了,不但来了,还带了饭菜和感冒药。

感冒影响了胃口,许桐吃得不多,整个人恹恹的。盛天伟为她盛了碗粥,她喝了两口就停了勺子。

“要多吃点病才能好。”盛天伟拿过碗,半开玩笑,“再不吃的话我喂你了?”

许桐当然不会让他这么做,也知道依他的脾气他会这么做,便只好接过来,一点一点地把粥喝完。盛天伟盯着她的脸,半晌后说了句,“你病成这样,怎么不见你男朋友?”

他的话令许桐一愣。

见他似笑非笑地瞅着自己,她才蓦地反应过来,之前她的确跟他随口说过有男朋友这件事,但许久不说她倒是忘了。

“所以说,有男朋友这件事是骗人的。”盛天伟下了结论。

许桐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拿了纸巾擦了擦嘴,转移了话题,“是你说过,你要给我个交代。”说完这话,又觉得这两个话题转得有点怪,乍一听又像是一个话题,就忙补上了句,“关于那栋老楼的事。”

盛天伟叹气,“许桐,其实你应该好好休息。”

“事情没解决,我永远休息不好。”她直截了当说。

盛天伟若有所思。

“如果今天你不说,我就离职。”许桐觉得自己从未这么心急过一件事。

“别别别。”盛天伟抬眼看着她,许久后,说,“好,我告诉你。”

初秋的日光映在窗棱上,洒进了室内。

客厅里,许桐窝在沙发上,不知是因为病着还是因为阳光,脸色苍白,唇瓣也泛白,眉眼间少了职场中的凌厉和冷静,因虚弱反倒多了一份小女人的美。盛天伟坐在她的对面,她只身长长的睡裙,头发慵懒地散着,怀里是深咖色的抱枕。

她的家里少了很多女性的颜色,例如红色,再例如粉色,原本就是个心智成熟冷静理智的女人,却不曾想骨子里还有令他心疼的柔弱。

在这样一个静谧的日光之时,盛天伟缓缓倒出了她最关心的。

“从没跟你提到过这件事,更多的是怕你多想。”他说,“其实我的目的很简单,只想让你留下来,我担心有些事说不出来会引起你的恐惧然后离开。”

“跟你的助理有关?”许桐问。

盛天伟知道她向来聪明,也就打算知无不言了,点了下头,整个人靠在了沙发上。摸了烟盒,烟拎了一半出来顿了下,又将烟塞了回去。许桐见状,说,“没关系,我不介意。”

盛天伟摇头,喝了口水,说,“既然你能找到那栋楼,应该知道他叫什么了吧?”

“听邻居说,他叫沈强。”

盛天伟知道她终究还是要查出些什么,点点头,“对,他叫沈强,是眉首的男朋友。”

“眉首?”许桐一怔。

“我的,第二任助理。”盛天伟缓缓道。

许桐震惊,脑中也跟着灵光乍现。

没错,就是眉首!

那个相片里的女人,跟沈强举止亲密的。她总觉得眼熟,因为之前查过盛天伟三任助理时见过眉首的照片,只是当时是证件照,多少跟生活照有些出入,所以一时间之间没想到。

但她没有多说什么,选择了倾听。

盛天伟将事情的前后缓缓讲给她听。

那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当时眉首进公司时,盛天伟还没坐上公司总裁的位置,那时候盛天伟的父亲离世,远胜集团的大小适宜都由盛天伟的母亲蒋绫打理。蒋绫也是出了名的商界之后,嫁入盛家后一心相夫教子从不干涉集团内务,直到公司龙头病逝,她才出面独挑大梁。所有人都不看好女人打理盛家江山,但她硬生生就给扛下来了,一直到盛天伟有能力肩负重担后才退出董事局。

眉首做他助理时,还只是总经理助理,但职位也是甚高,再加上年轻漂亮有能力,追求她的人不少。

“直到有一天,她跟我提交了辞职信。”盛天伟回忆说,“她说她要结婚了。”

“跟沈强?”许桐问。

“不。”盛天伟否认,“当时我知道她有个要好的男朋友,叫沈强,经常来接她下班,跟我也打过几次照面。我对沈强的印象还不错,彬彬有礼有家教有涵养,最重要的是我能感觉到他是真心对眉首好。可是眉首要嫁的那个人不是他,当时我知道这个消息后也很震惊。”

许桐轻叹了一口气,世事难料,没有什么人什么事是一成不变的。

“这件事也怨我,当时母亲有意要我接管公司,所以一睁眼就有数不清的商宴要出席。眉首是我的助理,自然也逃不过这种场合,我讨厌那些东西却又身不由己,但眉首不同,她年轻,对什么都充满好奇,跟我身边的那段时间,像是给她打开了万花筒,于是,她结识了不少名流雅士,继而变了心。”

“后来她嫁人了?”许桐问。

“不,她失踪了。”盛天伟看上去眉眼倦怠,“她提交辞职信的第二天就不见了,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找到她的下落。”

许桐一愣,不经意想起公司老员工的那些流言蜚语,失踪?果然是失踪了。

“沈强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有那么一段时间总是来骚扰我,甚至认为眉首不是失踪了,而是被我杀死了。后来,因为有保镖他无法靠近我,继而朝着我的下一任助理下手。”

许桐脱口,“梵尼?”

“对。”盛天伟看着她苦笑,“看来,你并没有真心信我。”

许桐知道他指的是她暗中调查三个助理继而怀疑他的事,也就大大方方承认,“你的三任助理都很奇怪地离职,说是嫁人,却一点消息都查不到,我当然首先是要怀疑你了。”

“第一任助理的确是嫁了人,移居海外,婆家人低调而已,所以没消息也正常。但沈强跟你的想法一样,认为我才是始作俑者,所以,在查不到眉首的消息后,他便把主意打在了梵尼身上。在梵尼的实习期刚过,她就收到了沈强的恐吓,他送了梵尼一盏青灯,并且写了很多诡异的话给她,让她误以为是鬼魂闹事。梵尼年轻自然经不得这么个吓法,结果硬生生住进了精神病院,她疯了,被沈强吓疯了。”

题外话:

妞儿们,今天就更三千字了,腰疼得厉害。

235如果,所有人都在撒谎

前后三名助理,除了第一任嫁人外,其他两任一个失踪一个疯了。

许桐垂眸沉思,脊梁骨却是一阵阵泛着寒气。

“后来呢?”良久后她问。

盛天伟:“沈强经常潜入梵尼的住所,森更半夜装神弄鬼,后来我察觉梵尼的精神有异后就报了警,警察抓获了沈强,他被判了几年刑。梵尼被家人带回国了,前两年我曾看过她一次,她还是疯疯癫癫的。”

说到这儿,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眼角眉梢几多无奈。

“梵尼是见了青灯后被吓疯的?”

“对。”

“沈强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拿青灯来吓唬梵尼?”许桐提出质疑。

盛天伟:“这件事说起来跟我的第一任助理穆青灯有些关系,当时眉首刚进公司的时候是由穆青灯带着的,两人的年龄相差也不大,时间一长倒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在穆青灯过生日那天,眉首送了她一盏青灯,看得出是找人精心设计过的,挺漂亮。我想,沈强后来以青灯做文章,可能就是想要造成眉首冤魂索命的假象,梵尼是在眉首失踪后没多久进到公司的,自然听说了青灯的来源,所以才会被吓疯。”

许桐紧紧皱着眉头。

“这几年我一直没再请助理,沈强打从被放出来后也一直没动静,我以为一切都过去了,便请了你来做我的助理,谁料到你又遇到这种情况。”

“你的意思是,吓唬我的就是沈强?”

“除了他,我想不到其他人。”盛天伟说,“而且,他也亲口承认是他做的,这么多年,他对我一直心怀痛恨。”

“那么,我在上海的那些遭遇呢?”

“是我的错,我以为他做了几年牢后会在行为上有所收敛,没想到他会变本加厉。几年前他可以把梵尼吓疯,几年后他便敢去害人了。能用青灯吓你,在上海接二连三想要你的命,以至于你上次在洗手间里受到的惊吓,十有八九都是出自他手。”

许桐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上次洗手间…”

“是,我对你有所隐瞒了,就是担心你会害怕。”盛天伟看着她,眼神柔和,“饭店经理已经查出来了,有人在你杯子里下了致幻剂,这才导致你出现了幻觉。”

许桐怔了一下,很快地,又觉得呼吸困难,这种感觉糟糕透了,原来打从她进入远胜集团后,她的一举一动就落在了一双眼眸之中,这双眼匿藏在黑暗,如同黑夜中的鬼魅,在静静地注视着她,伺机害她性命。

她从不怕有危险的出现,曾经她跟着年柏彦出入南非钻矿,经历了不知多少艰难险阻,在法律形同虚设的国度,人与人之间的信任降到了冰点,人性险恶的道理她许桐比谁都清楚,比谁都经历甚多。但即便如此,都不及这次来得令人胆战心寒,尤其是听了盛天伟的这番话,她更是细思极恐。

如果上天没有优待她,让她无端丧命,她死得岂不是太冤?

而且,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处处透着诡异,当然她不信这世上会有什么鬼怪,但大半夜无缘无故接到青灯木偶,接二连三无法解释的事件发生,也着实让人不舒服。

“后来你找到沈强了吗?”

“就在我知道你收到青灯后我就联系了沈强,他供认不讳,后来我约他见面,甚至多次找到他家,但他总是避而不见,只是跟我一直保持电话联系,直到前天我再去的时候发现他已经逃走了。”

“逃走?”许桐想起满是灰尘的房间,“为什么不是失踪?”

“我想不出他失踪的理由。”盛天伟皱紧了眉头,“依照我对沈强的了解,他必然会将自己藏在暗处,伺机下手。”

这样的话就太恐怖了!

说明她会时时刻刻都被人监视着。

许桐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想了想,又觉得哪里不对,片刻后说,“沈强只送了梵尼青灯?可我还收到了木偶先,还有那个童谣!”

“应该是有木偶,但一定是没有童谣。”盛天伟很肯定地说,“那首童谣我也是第一次听过,所以我才更要找到沈强,因为如果真是他做的,那么说明他这次回来的目的就是要将我身边的助理铲除,眉首的失踪已经严重地刺激到他,他心理发生扭曲也很正常。”

“我们报警吧。”

“没凭没据要怎么报警?”盛天伟叹气,“就凭着沈强房间里的那几盏青灯?在找不到沈强的情况下报警,一来不会引起警方重视,二来还会影响公司名誉。不过许桐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我一定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最后一句,他信誓旦旦。

可就这样的誓言丝毫没令许桐感到宽慰,她反而觉得周遭冰凉,这就好像发生了一连串的怪异事件可凶手还逍遥法外般的令人惊悚。这个沈强能够无声无息地将青灯挂在她门上,又不被监控拍到,这说明他已经观察甚久了。而在上海,那一连串的遭遇,更是令人不寒而栗,更甚者能在监控密集的饭店里对她下了致幻剂…

她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这个沈强的本事令人不容小觑,她只怕在某一天晚上睡着睡着他就潜进来了,杀她个无形。

盛天伟见她紧紧搂着抱枕,纤细的指甲深陷其中,心生犹怜。坐过去,情不自禁环住她的肩膀,低声安慰,“我会再多加派保镖人手,放心,有我呢。”

许桐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他轻叹,将她揽入怀中。

脸颊贴在他胸膛的瞬间,许桐不知怎的就冒出个荒唐的念头:如果,是盛天伟在撒谎的话…

心,就咯噔一声。

——————————

温泉池中发现了两具尸体,一具是缺少了头盖骨的死者甲,一具是只剩下头盖骨的死者乙。在经过陆北辰的颅骨复原和颅面重合后,死者甲的样貌和死者乙的身份均发到了罗池手中。

这是重中之重的线索,罗池接到文件后如获至宝。

通知令发了出去,罗池又驱车赶到了实验室。

今天的他倒是神清气爽,也难怪,案子有了全新的突破点,他自然是高兴。

胡子也刮了,露出干净有型的下巴,穿了件黑色衬衫,很随意地配了条牛仔裤,刚踏进实验室时,潘安吹了个口哨,说,“我当是哪个大帅哥来应聘呢,原来是罗大警官,今天的形象不错啊,让我又想起来你其实还是个帅哥。”

罗池跟实验室这几头“怪物”已经相处融洽了,闻言后笑呵呵道,“那我跟你们的陆教授谁更帅一筹啊?”

操作台上,死者甲的尸身摆在上面,身穿白大褂的陆北辰背对着罗池而站,没理会他的调侃,倒是顾初抬头看了罗池一眼,抿唇浅笑。

“这男人谁更帅一筹得看身边有没有女人。”潘安打趣,“瞧你现在还单着身就输给陆教授了。”

“呦,几天没见有情况啊。”罗池笑得爽朗,凑上前,开始逗顾初,“顾小妹,跟警察叔叔说说,他是怎么欺负你的?”

顾初憋着笑,“你们警察什么都管呀?”

“那当然,尤其是为民除害的事儿。”罗池故作一脸的认真。

“聊家常出门右转,开着你的车回市里咖啡厅。”陆北辰边工作边不咸不淡地甩了句。

“陆教授,咱得快乐的工作。”罗池天生厚脸皮。

“很抱歉,你的快乐已经严重影响我工作的进度了。”陆北辰拿起一块腕骨,仔细观察了下,淡淡地说。

罗池哪会走啊,嬉笑着上前,“我这不是要来看看有没有更多发现嘛。”

“你知道我实验室里的同仁已经有两晚上没合眼了吗?”陆北辰说。

罗池伸了个懒腰,“我跟你们正相反,昨晚上睡了个好觉。”

“看你一脸的雄性荷尔蒙分泌旺盛的神情就知道了。”陆北辰毫不客气。

罗池摸了摸脸,有吗?又看向顾初,“明显吗?”

顾初被他逗笑。

“别*我的助理。”陆北辰说了句,“否则你警途难保。”

罗池撇了撇嘴,对顾初说,“这么霸道的人你竟然能忍受?”

“还好吧。”顾初想了想说。

陆北辰抬眼看了她一下,唇角微扬,意味深长。

“死者甲的死因我之前已经说过,能进一步给你的线索就是,他应该打小练武术,而且从事武术工作,现在又有了死者的图像,对于你罗大警官来说,接下来的工作只剩下跑腿了。”

陆北辰言归正传。

一听他谈论回了案子,罗池收拾了吊儿郎当的模样,神情恢复了严肃,其他几人上前,一同倾听这件案子。

“死者甲在肌肉附着处的骨突比正常人增大,骨外层的密质增厚,说明死者甲是长期处于锻炼之中,而且必然是从小就开始锻炼,这才会影响骨骼的变化和生长。人一旦成年后再接受锻炼,增强的只会是肌肉和骨质硬度,对于骨骼的加粗增大不会有太大影响。”

“为什么是练武术的?”罗池不解,“如果是运动的话,那运动项目很多。”

“每一种运动项目都会决定骨骼的负重情况,运动项目不同,骨骼的负重情况也不会相同,而骨骼在不同负重的情况下也会发生不同的变化。换句话说就是,我们可以从骨骼的变化形状来看出运动的类型。如果你去观察弓箭、投掷、举重等运动人士的骨骼,就会发现他们的上肢骨比较粗大,那些常年登山、练气功的人,他们的足骨远比正常人厚实,这就是区别。”陆北辰戴着手套的手敲了敲死者甲的上肢骨,说,“常年练习武术的人会有习惯性动作,那么上肢骨会在同一方向被拉长,每个动作在转换和支撑时,他的上肢骨在长轴的位置受到压缩,所以,死者的上肢骨在承担压力和拉力方向具有很强的能力。死者的骨骼会见小伤,伤势大多为迎击,应该是练武的时候受的伤,但愈合性极强,也能说明死者打小就习武,而他的胯骨不见伤势,武术中不免会有劈叉和后桥的动作,他却不见硬伤,这更能说明他是打小练习,因为这些动作会令骨骼关节的活动范围极大,不经过长期锻炼很难完成。”

罗池陷入沉思,良久后说,“如果打小就练习武术,那么现在应该是强中手了。”

“所以,这人如果是在武馆工作也会是数一数二的那位,上海的武馆虽多,但想从中找出个中能手来也就寥寥不多吧。”

这也正是罗池所想的。

“庞城!”突然,罗池盯着那块头盖骨看,喃喃,“我记得庞城父母说过,庞城打小就受小*欺负,所以很想学武术,你说,他到了城里之后会不会就去学武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