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池一下子听出不对劲来,“顾初?你怎么了?”

“我…”顾初压制住心底的颤抖,另只手死死扣着浴缸的边沿,一字一句道,“车祸、昨晚的那场车祸不是意外,是人为!”

385活着,都是好的

的确不是意外。

这是罗池最终给到的答案。

在陆北辰生命迹象稳定的情况下,顾初提交了转院申请,在获批了自己所在医院的病患接收通知后,将陆北辰进行了转院。一来,陆北辰此次的重伤在大脑,顾初所在医院在全国心脑外科是数一数二的;二来,顾初毕竟还是实习生,她必须要调整好照顾陆北辰和工作时间。

曾有一度她想过放弃实习机会,什么都不做,寸步不离地照顾陆北辰,但后来鱼姜毫不客气地顶了她一句,“如果你什么都不是,还有什么资格留在Vic身边?只是为他洗衣做饭?那要保姆就好了。他千方百计为你铺桥搭路,你就怎么报答他?”

鱼姜的话是不客气,字字带刺却句句在理。顾初后来也转过劲来,是啊,你想要去照顾一个优秀的人,首要条件是你得是优秀的,凭着父亲留下的钱财,她完全可以辞去工作埋头来照顾他,但这样,真是陆北辰想要看见的吗?他希望她能完成理想抱负,希望她能成为一个对别人有用的人,她的价值,不仅仅局限于照顾陆北辰的衣食住行,更重要的还能成为他的精神伴侣,能够替他分担苦痛。

人有多大分担能力,就意味着他要有多大的专业能力。

斯密斯向来与顾初所在医院有学术上的往来,所以在陆北辰转院后,斯密斯加入了神外的医学团队,成为特聘专家,联合心脑外科专家对陆北辰的情况再次进行会诊。

顾初起初将陆北辰转院的目的是想充分了解其情况,毕竟在自己的医院,可以第一时间知晓诊断过程及结果,不曾想斯密斯启动了全程保密计划,别说是顾初了,就连作为顾启珉最得力的助手兼未婚妻筱笑笑都不能参与这项病例,这着实令顾初大吃一惊。

斯密斯给出的解释很简单,他有陆北辰亲手拟定的医学保密协约,所以在陆北辰出事后,他自然可以在律师的见证下实施这项权利。

“你也别多想。”斯密斯是这样安慰顾初的,“他是陆门的人,这也是陆门的规矩。”

“我是他的女朋友,换句话说就是家属,想要知道病人具体情况很正常吧?”顾初觉得不可思议,“再说了,你们在为病人调整方案时也应该通知家属知道吧?”

斯密斯笑道,“我知道你们的关系,但目前来说,你还无法算得上是他的家属,至少在法律上还不是。”又怕她难过,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在他还是未婚的情况下,他的身体一切状况都由我来负责,哪怕是遇上重大方案调整,我也有决定权。陆门有陆门的规矩,请你还要理解。”

“我是医生。”她只能搬出这个身份。

可这不是一个足以反驳和扭转斯密斯决定的理由,他轻轻一笑,“对不起,你是医生,但你没有参与权。”

一句话说得顾初哑口无言。

斯密斯的嘴巴严实,对于罗池的调查也十分巧妙地规避了涉及病情私隐的一部分,而其他几名医生更不会说对外透露什么。没辙之下,顾初只能央求着筱笑笑,希望能通过她在顾启珉那得到一点消息。

筱笑笑也替顾初着急,这眼瞅着自己的好友找到了良人马上要修成正果了,谁知道又闹出这么一起事件来,心里自然沉重。但她也不能违反医院规定强行获取情况,只能对着顾启珉软磨硬泡,多多少少能从中得点消息来。

“说是陆教授脑袋里有血块压迫神经线。”上午巡完病房后,筱笑笑将顾初拉到一旁悄悄的说道,“血块有的很细碎,又无法自行吸收,唯一的办法就是手术。”

顾初手里攥着杯子,微微发颤,她紧抿着唇没说话,大脑却在飞速运转,许久后说,“直到现在斯密斯医生都没提开颅手术的事,说明这个手术危险性极大。”

“没错,斯密斯医生是全球出了名的神外专家,连他都不敢轻易实施的手术一定是非常危险的。”筱笑笑点点头。

顾初将杯子放到一边,使劲地搓了搓脸,她觉得脸颊好凉,就仿佛所有的血管冰冻起来不工作似的。筱笑笑见状后心疼,拉过了她的手轻声安慰,“你也别太紧张,毕竟斯密斯医生怎么想的我们都不知情,关于手术危险性的问题都是我们私下猜测的。”

“但愿吧。”她嘴上这么说,但心里明白,手术的危险性就是导致斯密斯迟迟不动手术的原因。脑神经错综复杂,又牵连到全身上下的神经线,血块长期压迫神经,会导致各种危险的可能,一旦病情严重会导致脑死亡。她能想得到的后果,斯密斯更是想得到,却还是不做手术,看来陆北辰的情况非同寻常。

病房时不时会有人来,语境、潘安、罗池和所里的一些领导,陆北辰出车祸这件事没有大肆宣扬,语境只发了通知给美国实验室那边,要他们全权接手接下来的案件。鱼姜来得最频,一来就要待上好久,不时地给陆北辰放放音乐,又或者讲讲以前一起经历过的案子。

顾初虽不待见鱼姜,但也还多亏了鱼姜她才知道以前那么多事,原来他们经过的案子一桩桩一件件都险象环生的,光是听着就觉毛骨悚然,更别提亲身经历了。

到了晚上,顾初是要守着陆北辰的,甚至连宿舍都不回,拿了备用床放在病房里,不困的时候就陪着他说说话,实在困极了就卧在一旁睡了。

她睡觉时总要与他十指相扣,期待他醒来能够第一时间被她知道。

就这样,过了十五。

顾思一直留在上海没走,这几天她倒是学会了各式各样的煲汤,做好了第一时间就送到医院里给顾初喝,顾初也没催着顾思回去,她每每都在想,如果让陆北辰就这么一直躺着沉睡不醒,还是说她的亲生妹妹成功勾引了陆北辰两人双宿双飞,她宁愿选择后者。

活着,都是好的。

岑芸不知道这件事,所以元宵节的时候,顾初随便搪塞了无法回家的借口她也就信了。但许桐是敏感的人,在电话里听出她语气的不对劲来,追问之下方知发生了什么事,第二天便与盛天伟一同飞来上海。

许桐在见过顾初后着实吓了一跳,才短短几天没见她就足足瘦了一大圈,原本就不大的脸现在更是瘦小得可怜,那双漂亮的大眼睛近乎都快凹进去了。遇上这种事许桐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轻声安慰,要她照顾好自己。盛天伟始终坐在病床前沉默,看得出心情十分沉重。

初十六,天气稍稍回暖,日光很足,晒得窗棱透亮。天气的美好总会连带着令人的心情也变得美好,美好到让顾初觉得陆北辰会醒过来一样。虽说从车祸发生到现在没几天,但顾初已然觉得过了好几个世纪似的漫长。她每一天都在数着秒针过日子,每一天都在祈祷一推开病房门就能看见陆北辰在冲着她笑。

这是一种煎熬,但也得活生生扛着。

所以,她很希望这么美好的天气能带来好运,谁知,只迎来了罗池带来的消息。

“在一起车祸中,肇事司机如果无心撞到人的话都会下意识踩刹车,但经过现场勘察,女死者在撞人后并没踩刹车,在案情归纳上很容易将其分析成酒驾。”

通往花园的走廊,罗池双臂环抱,右手夹了只烟,徐徐冒着青烟。顾初靠在走廊的雕梁木柱上,深吸了一口气,“我想,法医没从死者身上测出酒精浓度吧?”

“对,死者撞人的时候并没有喝酒。”

“不是酒驾,并且在撞人后还不踩刹车,那说明蓄意的成分很大。”顾初咬牙。

罗池抽了口烟,透过烟雾,盯着她瞧。

顾初觉得他像是有话说,便问,“有什么情况是我不知道的吗?”

罗池想了想,弹弹烟灰,道,“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通过现场痕迹和监控画面、车辆刹车系统来看,死者的目标是你,如果她是故意,那么要撞的人是你。”

“所以?”顾初大吃一惊。

“所以,如果她的目标真的是你,而陆北辰意外窜出来救了你,她也应该出于本能踩刹车才对。”罗池一字一句道。

“最后她不是撞在树上了吗?”顾初质疑。

罗池摇头,“人如果撞人,会即可踩刹车,但死者是撞人驶出好远后撞在了树干上,这已经过了条件反射的时间,而且,死者是始终没踩刹车。”

386敢为我死就要敢为我生

顾初闻言罗池的话后,沉默了许久,呼吸一点点变得急促,脸色也愈发地难看。罗池见她这幅神情后,重重地叹了口气,“你这么聪明,应该想到原因了吧。”

她紧紧地咬着唇,恨不得都咬出血来了才松口,被她咬过的下唇一道深深的牙印。她看向远方,目光哀凉,“对方其实要撞的就是陆北辰,因为清楚,他一定会把我推开。”

罗池沉沉点头。

顾初使劲闭了一下双眼,这才缓解了眼眶的酸涩,再睁开,泛着红,“鱼姜说得没错,我就是个害人精。以前她总说我会害死陆北辰,现在…”她嗓音哽咽。

“你也别自责,这是他的选择,我想,如果换做是你躺在床上他生不如死。”罗池是个粗线条惯了的人,向来不大会安慰女人,想了想还是说回案情。

“我们调出死者的通讯信息,发现她的确删除了一条短讯,查过号码,竟是发给你的。”

顾初一怔,过了数秒马上掏出手机,调出那条被她质疑的短讯,递给罗池看。罗池看后确定地点点头,“没错,你接到的这条信息就是她发的。”

“可上面显示的是陆北辰。”

“如果对方擅长黑网络系统的话,做到这点不难。”

“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顾初深深恐惧。

背后的原因罗池还在查,但从目前所掌控的证据来看,除了那条讯息外,其他的线索都证明不了死者与陆北辰有仇,但那条讯息也不能完全支撑起死者蓄意谋杀的证据,因为她发出的那条讯息输入的是顾初的手机号,而顾初收到的讯息是来自陆北辰,不是来自死者。

罗池走后,顾初的心中像是压了块大石头似的,沉甸甸的透不过气,脚步每挪动一下都甚是沉重。与之前她想的不同,如果只是意外,她没丝毫担心,对肇事司机的痛恨也随着对方的离去而消散,但得知信息的事后她就倍感不安,现在,听了罗池的分析后更觉得惶惶。

有人要杀陆北辰!

这是,铮铮的事实。

是那个丧命的女司机?

顾初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所以,越是这么想就越觉得无力,这种危险的力量也许根本就没消失,可能就藏在暗处,等待着最佳的下手时机。

看来,要增加保镖数量才行。

回到病房,顾初第一眼就瞧见了站在走廊窗台旁边的女人。

她转身时,顾初听见自己的心咯噔一声。

是许久未出现的林嘉悦,她静静地站在那像座雕像,白希的脸颊丝毫神情都没有,盯着顾初,如同盯着个陌生人。

顾初走上前,没等开口,林嘉悦像是说话了,“你确定这些保镖能保护他的安全吗?”

冷冰冰的,一点温度都没有。

“如果保护不了,你就不会站在这迟迟进不去了。”顾初冷静地回答。

林嘉悦冷漠地看向她,目光里似乎有一种力量迸射,顾初看得清楚,林嘉悦恨她。

“我如果硬闯,你因为他们敢拦我?”

顾初也不想让她吃闭门羹,便让她进了病房。

陆北辰还是安静地躺在那,一动不动。有阳光偏移进来,细小的浮尘在空气中慢移,一切都静谧美好,如果,他只是睡着了的话。

这样的午后,他的侧脸看上去很美,鼻梁英挺,眉宇浓重,顾初每每这样看着他,总能恍惚间看到他醒了,坐起来冲着她勾勾手指,“过来。”

林嘉悦的脚步很轻,像是生怕惊扰了他似的,也许就连她都忘了陆北辰是不可能被惊扰的。她将挎包放到了一旁,坐在了病床旁。

伸手轻触他缠着纱布的额头时,顾初看见,她的手指都在发抖。

许久后,林嘉悦开了口。

声音很轻,像是绝望。

“我后悔了。”

顾初怔楞。

林嘉悦收回手,转头看向顾初,面色依旧平静,“虽然我心有不甘,但也曾一度相信了你,现在,我后悔了,后悔把他交给你。”

顾初只觉得呼吸一窒,半晌后道,“爱情这种事,不是说谁抢谁让的事。”

“他不爱我,我认了。”林嘉悦语气清冷,“至少,他不会为了我受这么大的伤害,也至少,我还能看见他正常的工作聊天,而不像现在这样,生不了死不了!”

“我不会让他死!”

“你还有资格说这种话吗?”林嘉悦反问。

顾初攥了攥手指,“有。”

林嘉悦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无名指上,瞳仁微微一缩,再转头看陆北辰的手,他的无名指上,那枚戒指素雅干净。

她笑了,却是悲凉。

顾初多少意外她的反应,她以为林嘉悦在看见这对戒指后会像鱼姜似的恨不得把她吞了,但她只是笑,笑得…连她看了都心疼。

林嘉悦起身了,对着陆北辰轻柔地喃语,“北辰,你总有一天会知道谁才是最适合你的人。”

话毕,她拿起挎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像是一阵风,林嘉悦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顾初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再也听不见她高跟鞋的声音,才一点点挪到陆北辰的床前。

她以为,林嘉悦会跟她歇斯底里,从没想到过,她会如此反应。

是一种,哀莫大於心死的反应。

不知怎的,顾初觉得心口好疼,因为林嘉悦的神情,又是因为林嘉悦的话。她执起陆北辰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低低地说,“北辰,既然你敢为我死,那么就要敢为我生。”

科洛终于有了消息。

当他回到上海后,已经元宵节后的第五天。

他风尘仆仆直奔医院,赶来的时候顾初正在给一个小病号量体温,科洛一脸的胡子拉碴,吓得小病号哇哇大哭了起来。

“陆北辰在哪?”他一改往日的阴柔,嗓门出了奇的大,看得出是真着急了。

顾初生怕他影响了其他病人被人投诉,忙将他拉走。

“我被人偷袭了!”这是科洛进到会议室之后的第一句话,拉过了一把椅子坐下,又狠狠补上了句,“妈的!”

科洛主动现身后,顾初第一件事就是把罗池叫来,因为这些天罗池也在派人找科洛。罗池一听科洛回了上海,二话不说就赶过来了,科洛在看过陆北辰后连连叹气,为了方便说话,顾初带他们到了会议室。

科洛说了到杭州之后的情况,一脸的义愤填膺。

“我一到杭州就有人往酒店里送了一封信给我,说陆北辰有危险,刚开始以为是谁恶作剧,但后来越想越不对劲,打电话给陆北辰打不通,我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想着返回上海,岂料被人给击晕了,一直到今早上我才醒过来。”

“信件还在吗?”罗池问。

科洛从包里翻出一个信封来,递给罗池,“别费劲了,写信的人用了特殊药水,字迹早就没了。”

罗池打开信封拿出信件一看,果真是白纸一张。

“袭击你的人你有印象吗?”罗池又问。

科洛抓了抓头发,一挥手,“你别忘了我是侦探,搜查线索这种事我比你在行。但是这次就他妈的被人摆了一道,一点线索都没有,气死我了!”

罗池也知道科洛的本事,但该问的总要问的,更重要的是,对方提到了陆北辰有危险这个情况,那说明,一定是跟他车祸有关。

那么,通风报信的人是谁?既然已经报信了,为什么还要毁灭证据?报信的人又在忌讳什么?

“科洛。”顾初靠在桌子旁边,双手交叉环抱胸前,盯着他那张灰锵锵的脸,直截了当问,“你去杭州做什么?”

科洛一脸的愤恨在听到顾初这句问话后滞了下,半晌后反倒支支吾吾了,“那个…我去玩,听说西湖美景甲天下。”

“那是桂林美景甲天下。”罗池十分不留情面地反驳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