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有大阴谋的架势。”

陆北深的嘴角抽动一下。

“血块压迫神经,视力受损在所难免,现在开始出现行动力延迟的情况。”说到这,陆北辰笑道,“可能再过几年我连解剖刀都拿不了了。”

“虽说大学的课程大部分是你帮我学的,但不代表我一点都不懂医学。”陆北深说,“一旦延髓部位受到长期压迫就会导致受损,那么最严重的情况会危及到你的生命。”

陆北辰看着他,“不错啊,看来我的情况你还真清楚。”

“哥。”

“行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陆北辰言归正传,“我不是排斥手术,但目前敢接手这项手术的人就只有斯密斯,可他也没有万全的保障。一旦手术失败了,痛快的一命呜呼,不痛快的要在床上躺一辈子,那时候我就算是想要死都得求着别人。不做手术会对身体有影响,但目前来说我还能控制,至于我的手——”

说到这儿,他举高了左手,鹅黄色的灯光下,清楚看到他的指尖在发抖,他却轻描淡写地说,“总不能拿一辈子解剖刀吧?我想提前退休了。”又看向陆北深,“钱也赚够了,带着妻儿环球旅游也不错。”

陆北深看了他良久,“就怕到时候你的身体不受你控制。”

“你别忘了,我在做法医之前神经学的成绩很好。”陆北辰笑着安慰他,“如何调整,我很清楚。”

陆北深不吱声。

陆北辰举过杯子跟他碰了一下,岔开话题,“要学会给你哥哥我敬酒,没大没小的。”

陆北深知道他不愿意谈这个话题了,也不勉强,撞了一下杯子道,“你尽量多赚点钱,否则要我卖房子卖地来养活你们一家几口就过分了。”

“臭小子。”

陆北深笑。

——————

翌日,大晴天。

可能是快初秋的缘故,天格外高,难得是蔚蓝,于白云之间,宛若嵌了一块上好的蓝玉。

陆北辰难得没起早,懒洋洋地赖了床,可自己非但不想起,还死搂着顾初不让她起床。气得顾初转身轻捶他的胸膛,故意恼怒,“喝酒喝到大半夜才回家,醉醺醺的像话吗?”

“没喝醉。”陆北辰将头埋在她的胸口,含含糊糊地说。

“怎么才叫喝醉?不喝酒的时候沙发一天不擦都觉得脏,喝了酒衣服脱了一地。”顾初箍住他的头,禁止他占便宜,继续教训,“办完了正事不赶快回家,跟谁喝酒了?”

昨晚她睡得迷迷糊糊听见了动静,这男人一身酒气就压上来了。他喝了酒,晴欲就格外持久,等她半死不活地爬到厨房喝水时,就见他的衬衫、裤子、皮带等等扔了一地。

“跟北深多喝了两杯。”陆北辰的脸又蹭到了她的耳畔,“他还不如我,我走的时候屹立不倒,他早就喝趴下了。”

顾初也知道北深回来他挺高兴,也没埋怨他喝酒的事,只是担心他的身体而已。

闻言,取笑,“屹立不倒?陆北辰,你昨晚走路都打晃了。”

“我昨晚不是挺生龙活虎的吗?”陆北辰低笑,“怎么,还没满足得了你?”

顾初娇嗔,“怎么什么事都能往那方面拐呢?”

陆北辰搂着她,像是怀中搂了块细滑的凝玉,心中又动了念,大手不安分了,“一对男女没穿衣服在床上,你让我还能往哪方面想?”

“别贪得无厌。”顾初抓住了他的手,“我要上班了。”

“着什么急?我送你。”陆北辰箍着她的手往下拉。

“谁用你送?”顾初抽回手,嬉笑,“你还是在家好好休息吧,酒鬼。”

刚起,又被他从身后环住,他的胸膛贴了过来。顾初被他的体温熨得全身绵软,但还是说,“我上午还有手术呢,笑笑一直请假不来,下午我还得看看她去,没时间搭理你啊。”

陆北辰也知道早上时间宝贵,所以只好控制住欲念,对她说,“这个周五下去是不是休息?”

顾初想了想,点头。

“不要安排事了,我去接你。”

顾初瞅着他。

“北深指名让你这个长嫂帮他挑两件衣服,他要在家宴上臭显摆。”

顾初忍不住乐了。

刚要消遣他那句“长嫂”用词不当的时候,陆北辰的手机响了。

她抓过他的手机,没等他同意,就按了接通。陆北辰一脸好笑地看着她,任由她这般嚣张的行径。

是潘安。

“要不要大早上就秀恩爱啊?”

顾初靠在陆北辰怀里,以便潘安说的话他也能听见。“你也找女人去秀,我们不嫉妒。”

潘安那边笑得诡异,“幸好是我打电话,换成是科洛,他的心会碎一地。”

“一大早上瞎贫是吧?不说正事我挂了啊,我家陆教授不陪聊。”

“哎哎哎,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女人心海底针啊。”潘安怕她挂了,马上言归正传,“告诉陆教授一声,要他马上来实验室,四具尸体发生了变化,很奇怪。”

“啊!”

十分钟后,原本还在床上黏糊恩爱的男女都快速洗漱穿戴好了,顾初给陆北辰递了公事包,一脸的紧张,“尸体起了变化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能诈尸吗?”

陆北辰穿好了鞋,接过公事包道,“也许是高强度防腐剂失效,所以尸体发生变化。”

“那会怎么样?”顾初也急忙穿了鞋子,追问。

“尸体一旦迅速腐烂会影响尸检结果,但防腐剂失效也未必是坏事,可能会发现之前不曾发现的线索。”陆北辰大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架势。

如果不是要上班,顾初一定会跟去看个究竟,但现在,只能是听陆北辰带回来的结果了。

——————

今天乔致远出院,顾初忙完了患者后就跑去心外科帮忙了。

乔云霄指了管家去办理出院手续,看着顾初将日用品收拾好后示意她出来。

在走廊,乔云霄跟顾初询问了筱笑笑的情况。

“我打了很多遍电话她都没接,到底是这么回事?”

顾初狐疑,“没接?是没听见吧?上午我刚给她打过电话,她说在家养病呢。”

“她病了?怎么没来医院?”

“这两天气温忽高忽低的,天天重感冒,也把笑笑给传染了。”

“她在家?”

“对啊,我下午还打算去看她呢。”顾初道,“这两天顾主任到外地开会去了,她又重感冒,真是要命。”

“你们约好的?”

“哦,我没跟她说呢,直接去就行。”顾初不以为然。

乔云霄想了想,“下午我跟你一起去。”

顾初看着他,不说话。

“怎么了?”乔云霄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

“云霄哥哥,你这个人真是后知后觉,唉。”她重重地叹了口气。

乔云霄知道她是指什么,面色略有尴尬,清清嗓子,岔开话题,“我需要带些什么?”

“你又不是第一次看病号,要带什么自己还不知道?”顾初笑道,“不知道也行,我给你开张食材的单子,你去超市买吧,笑笑重感冒嘴里肯定没味,喝点汤还是好的。”

“好。”乔云霄痛快答应。

447黄雀在后

陆北辰驱车到实验室的时候,鱼姜等人都已经到了。四具尸体整齐排列,周遭的温度寒凉。这四具尸体在经过解剖后已提供了所有有价值的线索,原本是打算归还家属加以殡葬,没想到会发生意外。

保存尸体的人是罗池最关注的,因为这个人极大可能就是案子的关键。这四具尸体之所以保存尚算完好,甚至令人惊讶的是除了艾欣尸体外,其他三具尸体的腐烂程度少之又少,这都要归功于尸体的保存方法。

之前陆北辰对尸体的防腐剂及保存方式进行了检查和研究,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此人一定是对医学药理十分熟悉。

四具尸体,通身被涂抹高度防腐剂外,就连大脑内脏都进行了防腐烂处理,陆北辰接到尸体时,尸体本身带有几处伤口,通过对伤口的比较和后来的解剖发现,其防腐剂就是通过伤口注入,而伤口的创伤面极小,口径平滑完整,伤口处没出现参差不齐的情况,可以看得出对方的手法十分熟练,此人平时也应该是沉重冷静型的。

四具尸体的七窍都被堵上了。

其实这是一条混淆视听的行为。

陆北辰查过相关资料,知道在中国的一些乡村之地还保留着最原始的殡葬习俗,出于对魂灵的敬畏,尸体在下葬之前都会进行一些特殊的处理,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如何保存尸体不腐。

将尸体的七窍堵住,从老辈说法就是保存魂灵不灭不散,但也有说这种也是保存尸体的方式之一,不管怎样,众人更多的还是信奉前者,这更多的是心理上的抚慰。

所以,如果基于中国习俗,通过对尸体的处理方式来判断的话,那么保存尸体的人也许不过就是山野之夫,对方不过是深谙中国习俗一代传下一代学会的方式方法。

这也是刚开始在刑侦过程中被忽略的环境。

但陆北辰对防腐剂及塞住七窍的物质进行了检验,发现高度防腐剂中除了含有高浓度松脂外还掺杂大量的药物成分,这些药物成分与成分之间、用量与用量之间十分讲究和精准,多一毫会影响效果少一毫会破坏化学成分,这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就能做到的。

另外,中国流传殡葬传统的乡村在处理尸体时都是使用些土办法,所用的防腐成分大多为植物,再顶多用水银等方式,一般很少会利用药物的化学成分,所以陆北辰就防腐物质也跟罗池临时开过会,重点排查保存尸体的这个人。

而今天,四具尸体的防腐剂失效了。

这原本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因为根据鱼姜对防腐成分的化验已经得出其失效时间。可防腐成分一失效,尸体就发生了变化。

死者的胸腔呈现赤红色的变化,四具尸体都是如此,很明显的颜色呈现,绝对有别于尸体腐败的颜色。

陆北辰穿好白大褂戴好口罩和手套,站在尸体前,手一伸,“解剖刀。”

语境递上刀子。

锋利的刀尖划开僵冷的尸体,赤红色之下对应的是肝脏部位。

“像是药理反应。”鱼姜在旁看得清楚,疑惑。

陆北辰取出一些组织样本,道,“最快给我结果。”又转头对语境吩咐了句,“马上通知罗警官。”

——————

午后,有急诊送到神外,一时间打乱了顾初去见笑笑的计划,紧忙给乔云霄打了个电话说明了情况,他想了想说,“地址发我吧。”

顾初原本有些迟疑,毕竟筱笑笑现在住的是顾启珉的房子,虽说顾启珉不说什么,但她总觉得顾启珉看乔云霄的眼神怪怪的,上次在乔父病房中的时候,她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手术室那边在催促,乔云霄电话里也在急催,顾初一时间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便将筱笑笑目前所在的地址告诉了乔云霄,并叮嘱他去之前最好先给笑笑打声招呼。

乔云霄在电话那头应允。

顾启珉的房子离医院很近,就隔了两条街,平时步行个十几分钟就能到医院,这是当初顾启珉为了上班方便才买下的房子。

小区属于中高档,虽属私密,但还不至于严查每一位到访的客人,乔云霄买了鲜花和水果,做了简单的车辆登记就进了小区。车子停好后掏出了手机,刚要按号想了想,还是止住了提前通知的打算。

笑笑婚后变了不少,每次在医院见到他时都客气得不能再客气,这种变化令他没由来地不舒适,虽说他很清楚笑笑变化的原因。

有一种情感似乎就是这样。

刚开始发生时淡如水,他没有将其当回事,然后它就慢慢沉淀下来,在岁月流长中它慢慢发酵,他却浑然不知,等这种情感终究变得如酒般醇厚时,他再想品尝已被人捷足先登。

有很长一段时间乔云霄不想去承认这种发酵的感情叫什么,因为在他心里一直藏着一个女孩,这女孩从小跟他在一起,有时候挺霸道有时候挺爱撒娇,总喜欢追着他不停地叫着云霄哥哥、云霄哥哥…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心思很坚定,哪怕那个女孩这辈子只当他是哥哥,那么他也愿意守护她一生。

他喜欢看着那个女孩笑,笑得宛若梨花的模样,曾经也那么花了心思想要留她在身边,却终究要去面对命运的安排。他的眼睛一直跟随着那个女孩,未曾离开过,可他忘了,在这段冗长的岁月中,还有个女孩也一直在他生命中陪伴着他。

他跟大多数男人一样,在感情的选择上从不会是退而求其次,所以,乔云霄讨厌自己心思的变化,可越是讨厌就越是难以避免。

他开始渐渐觉得,有可能这并非是退而求其次,也许一开始她就住进了心里。

现在他竟是担心了,就连一个电话都不敢打。

他怕自己被拒之门外,以她那种客套的口吻让他丢盔弃甲。

乔云霄深吸了一口气,下了车,取了鲜花和水果,打算直接登门。

出手不打笑脸人,她总不能把他拒之门外吧。

按照顾初给的地址,乔云霄一路找到了筱笑笑所在的单元楼。午后小区遛弯遛狗的人较多,一进一出的正好给乔云霄提供了方便,省了在门禁处被卡在外面的那道工序。

电梯直达18层,楼道里阴凉了不少。

找到了门牌号,乔云霄按了门铃。不知怎的竟然异常地紧张,这种感觉让他描绘不出来,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口干舌燥的。

他暗自一遍遍地练习与筱笑笑碰面的说辞,希望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能平和自然,又整理了一下衣衫。

房门开了。

他的心蓦地提到了嗓子眼,可紧跟着,“啪”地一声摔了下来。

“你找谁?”给他开门的是一位上了岁数的女人,疑惑地看着他。

乔云霄一时间懵了,找错了?

“先生?”

“我…请问筱笑笑是住这里吧?”乔云霄很快调整了情绪。

“筱笑笑?”女人一脸的疑惑。

乔云霄意识到可能自己找错了房间,刚要说抱歉,眼角余光不经意扫到了室内,从他的角度恰好看见镜子里反射出的照片,是婚纱照,上面的女子就是筱笑笑。

“我找顾太太。”乔云霄改了口风。

女人恍然,“哦,您找顾太太啊,她在家,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