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池许是走急了,衣服都湿透,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低骂了句,“妈的,被那孙子给放鸽子了!”

陆北辰目光一肃,“他没去?”

“去了,就跟我们前后脚又走了。”罗池愤恨不平。

怎么会这样?陆北辰心生担忧,照理说何奈不可能那么快得到消息,更不应该怀疑到顾初头上,看样子何奈是提前到的,那么在他等顾初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当时什么情况?”他问。

顾初也一脸沮丧,说,“可能就在我们赶到前一两分钟左右离开的,其实我们离那家咖啡馆也不远,当时就卡在了一个红灯上,等我们赶到的时候,何奈那桌的咖啡杯还没收,杯子里的咖啡都还是热的。”这也是她选择在那家咖啡馆见面的原因,一来是比较近,不会让他有太多的反应时间;二来又不会太靠近警局这边,她怕何奈有察觉。

她觉得这已经是想得最周全的方式,没想到还是出了岔子。

当时他们急匆匆赶到咖啡馆,她在明,罗池在暗,都已经商量好了。谁知道等她进了咖啡馆却不见何奈,打了他的电话,很快被他挂断。

这令她很不安。

她约的时间咖啡馆里稍稍上人,有几桌客人正在聊天,她便跟其中一位正上前收拾桌子的店员打听何奈,在描述了一番外形长相后,店员记起来了,指了指桌上的杯子,“这就是刚刚那位先生坐的位置,咖啡没喝完呢就走了。”

顾初反应得快,“刚刚?你说他刚走?”

店员点头。

摸了一下杯子,果然还是热的。忙打了电话给罗池,罗池进来后了解情况,追问店员是否还看见什么情况了,店员摇头,说只看见那位先生端着咖啡到了这桌,之后的事就没看见了,毕竟店里还有其他的事。

又问了其他店员,有个店员回忆说,好像是后来进来一个人,跟先生说了几句话。

“一个人?”陆北辰疑惑。

“是一个女人。”罗池补充,“按照店员给出的信息,何奈是跟着一个女人离开的。”

陆北辰若有所思。

“咖啡馆里没监控,我只能拜托交通部门帮忙,看看能不能找到何奈离开的方向。”罗池烦躁极了,“看来还有被我们忽略掉的线索。”

陆北辰盯着他,微微眯眼,一字一句问,“罗池,你还有什么是瞒着我的?”

罗池也知道有些事再瞒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再说了陆北辰那么聪明,就算他现在不问事后也会查个清楚,他怎么就突然想到要带走陆北深了?这是个关键,他相信陆北辰会有疑问。想了想,干脆将他拉出了病房。

“我之前接到过一个电话。”到了楼梯间供吸烟的位置,罗池摸出了烟盒,说道,“是这个人告诉我陆北深的情况,并且跟我说你打算瞒着我处理这件事。”

陆北辰接过了一支烟,等着罗池帮着点燃后,他吸了口,吐出青白色的烟雾,那双眼在烟雾中异常黑阒。罗池瞧着他这个架势和神情,越来越心虚,清清嗓子解释,“你千万别多想,我真没别的意思,当时不也是情况紧急吗。”

陆北辰扫了他一眼,良久后淡淡说,“看来,躲在暗处的人还不少。”

“你不认为是何奈?”罗池嘴里叼着烟,半眯着眼睛,“别忘了,如果他就是巫灵的话,那么他的确很清楚陆北深的情况。”

“刚刚他与顾初的通话我们都听到了,他应该不知道北深被你带走的事。”陆北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罗池陷入沉思,许久后,他说,“我现在想的是,假设那通电话是何奈打的,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

陆北辰语气依旧淡然,“所以,你的推断有错,换言之,何奈打着通电话对他没有丝毫好处。”

“你再想想给奇怪送尸体的人,还有指使艾欣撞你的那个人呢?难道你认为不是一人所为?”罗池问。

陆北辰弹了下烟灰,思量了几秒钟后,很是肯定地说,“不是一个人。”

“为什么?”

陆北辰夹着烟,侧脸瞅他,“那我问你,换做是你,帮着奇怪那个蜡像师完成了那么大的一个秀展,其目的是为了什么?”

“这个我们讨论过,对方想借助这件事引起广泛关注。”

“没错,事实上对方已经达成了目的。”陆北辰目光睿智,“对方的确指使艾欣撞了我,但同时我们也成了艾欣死亡现场的目击者,也就是说,对方有可能想要借机除掉我,但更关键的是,他想让艾欣的死亡异常让我们注意到,否则对方就不敢让艾欣的死暴露在人前。”

罗池抽着烟,思量。

“再说给你打电话的这个人,敢直接通风报信的,怕是声音经过处理的。”陆北辰逐条分析,“这种行事作风乍看像极了之前的神秘人,但实际上对方是想通过你来钳制住我,甚至还有何奈,当然,假设何奈是巫灵这条成立,那么,我的推断也就成立。”

罗池吐了口烟,缓慢说,“你的意思是,对方告诉我陆北深服用了新药不是重点,重点是,对方想要引起我对你警觉来干涉你的参与,并且钳制住有可能是巫灵的何奈?”

“换句话说,对方是想要你一个人彻查此事,可能怕我从中参与会令案情发生什么变化。”陆北辰又吐了口烟雾,“而事实上,你的确提防了我。”

“我的意思是——”

“我了解你。”陆北辰打断了他的话。

罗池嘿嘿笑了两声,“你明白就行。”

陆北辰淡声,“如果你铁了心要防着我,那么今天也不会跟我说这么多事。”

“那是那是,这件案子其实你也避无可避,我只是不想让别人多说你什么。”罗池解释了句。

陆北辰沉默不语,手指间的烟在静静燃烧,光亮似隐似亮。

冷不丁的,罗池一拍脑袋,“是那个女的!”

陆北辰挑眉。

罗池想了想,又摇头,自言自语,“不对,如果打电话的那个人就是出现在咖啡厅里的那个女人,那么她为什么要带走何奈?她应该巴不得我调查何奈才对,难道何奈不是巫灵?可…”哪里不对劲呢?

陆北辰轻描淡写补上句,“所以,给你打电话的和咖啡馆里的女人不是一个人。”

“也就是说,这件事的背后藏了三只黄雀?”罗池惊讶。

陆北辰吸了最后一口烟,轻轻吐出,将烟蒂熄灭,他的脸颊在青白色的烟雾中朦胧温玉,“怕只怕不止三只。”

“那就可怕了。”罗池由衷叹道,“如果何奈是巫灵,那么我们认为他是隐藏很深的那一个,但现在看来,还有人比他更清楚我们的情况,那个给我打电话的人怎么就肯定你发现了新药的成分?那个带走何奈的女人怎么就知道顾初约了何奈?”

陆北辰沉思,半晌,“也许,是我们想复杂了,有些事明明很简单,可惜我们看不到。”

罗池刚要开口,就见专案组的同事跑过来,急匆匆的,“交通部门发现何奈的车了!”

465守株待兔

入夜,一窗隔开了窗外繁华。

室内只点了盏夜灯,很细弱的光,勉强地映亮了沙发一角。黑暗的光延着沙发旁均匀铺开,又被窗外的霓虹逼得止了步。

这样的安静不知持续多久,突然,房门处有动静了。

走廊的光胜过室内,门推开时,何奈的影子就被拉伸平铺。室内很黑,这令他微微迟疑了一下,想第一时间伸手去摸灯,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顺着玄关放轻了步子移前,客厅的沙发上有个人影。

光线太暗,男人的脸只有隐约的轮廓,他靠坐在那里,手臂环腿蜷缩在一角,头埋得很低。

何奈上前了几步,但又在距离他近两米的位置止住了脚步,何奈诧异,“陆北深?”

沙发上的男人没有太大的动作,闻言后,头转向了他。何奈的视线适应了房间的暗度,看清了沙发上男人的那张脸后他快步上前。“你怎么了?”

伸手要去开灯,手臂却被陆北深一把扯住。

何奈吓了一跳,还没等开口,就听陆北深的牙齿咬得咯咯响,他冲着他叫,“巫灵!”

何奈倏地皱了眉头。

“巫灵,救我!”陆北深双手如铁钳,紧紧攥着何奈的胳膊,埋在幽暗中的脸扭曲骇人。

何奈借着光亮,见他额上布满汗珠,一手紧忙腾出来扭亮了台灯。陆北深又缩回了沙发上,蜷在一起,看上去痛苦极了。

“陆北深,你看着我。”何奈没表露出什么惊恐神色,甚至他都没有叫救护车的打算,反而是端详着陆北深,那神情更像是在观察和研究。

陆北深没看他,嘴里一个劲地喃着,“巫灵救我…”

“陆北深,我命你看着我。”何奈提高了声调,“想要我救你,那你就乖乖听话!”

陆北深看着他,眼里的光晦暗不明。

何奈又将室内的光调亮了些,确定了他的状态后返身拿过公事包,从中抽出一个本子和一支笔,看样子,他对陆北深的这种情况早就司空见惯了。厚厚的一个本子,翻开空白页,何奈开始就陆北深此时此刻的状况进行记录。

边记录边喃喃,“奇怪,发作的次数怎么越来越频了?”又抬眼追问他,“你看见了什么?”

陆北深痛苦难耐,抱着头开始嘶吼。何奈的手一抖,笔就落地了,盯着他半天,刚想抓笔记录时就见陆北深的手抓了过来,死死扯住何奈的胳膊。

何奈马上揪过公事包,从里面摸出一个白色小药瓶,说,“陆北深,先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陆北深突然转了神情,盯着他,目光岑冷,一字一句地问,“你希望我能看见什么?”

他的变化令何奈一怔。

也就在这时,室内的灯骤然亮了,远胜于窗外的霓虹,何奈这才惊觉房间内还有别人,蓦地回头。

是罗池。

他一身便装,笑盯着何奈,“你好,巫灵先生。”

何奈一惊,刚要有所行动,手腕却被人箍紧,只觉得一阵酸疼传来,手劲一松,药瓶陡落。没听见掉地的声响,是身后的男人十分利落地将其接住。

何奈忍着疼回头一瞧,他哪还有的痛苦神情,那双眼异常睿智。心中一骇,连连后退了两步,指着他,“你?是陆北辰!”

陆北辰手攥着药瓶,面色清冷地看着何奈,“你似乎忘了你自己还学会怎么辨认我和北深。”

何奈面色一僵。

罗池走到他面前,做了个邀请状,“巫灵先生,我想我们得好好谈谈了。”

前边有罗池,旁边还有陆北辰,何奈想走也无济于事,想了想,哼笑,“你们会后悔今天行为的。”

罗池也笑了,“这话什么意思啊巫灵先生?难道你还打算施展点什么巫术让我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我当然没本事诅咒你们。”何奈语气森凉,眼神落在了陆北辰身上,“我只让一个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就行了,陆北深万一有事,我想最痛苦的人是你吧陆教授。”

“你想说什么?”陆北辰努力控制着情绪,嗓音低沉地问,何奈的行径无非是一种威胁,而他,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受人威胁。

何奈示意了一下他手里的药,“我想陆北深是病情发作了吧,好心提醒你一句,能抑制陆北深身体的就只有这一种药,当然,这种药能救他也能害他,像是毒品一样,吃了明知道会有副作用,但只能吃下去。哦,还有一点,陆北深目前的情况我最清楚,如果我有什么事,我想这辈子你都无法让你弟弟康复。”

话毕,他又转头看向罗池,“那么罗警官,一旦你们的陆教授为了他弟弟而徇私枉法,你怎么做呢?”

罗池闻言,唇角的笑容僵住。

陆北辰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

何奈笑得得意,冲着罗池说,“走吧罗警官。”

————————

医院,病房。

开了不亮的灯,鹅黄色的,温暖又柔和,令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安稳了很多。

床边坐着顾初,一直在盯着他的状态,但从陆北辰跟着罗池离开后,陆北深就没再躁狂,就这么很安静地躺在床上,头偏向窗子的方向,眼睛一直瞅着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好几次顾初开口询问他的状况,可他每次说的话都是:你们找到巫灵了吗?

她便回答,放心,你大哥亲自去找巫灵了。

他就能安静好一阵子。

室内的光亮没能温暖陆北深的脸颊,还是如月光似的惨白。顾初暗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在了他的手腕之上。他的其中一只手腕是被铐在床头的,才短短几个时辰,他的手腕已经被勒红了。

盯着他的脸,顾初总会恍惚看见了陆北辰,就好像是他被人用手铐铐住似的,她总会泛起一阵阵的心疼。

今天就这么被何奈放了鸽子,在罗池没找到何奈下落之前,顾初总是心生惶惶,她担心是不是自己哪里说的做的露出了马脚,是不是自以为聪明却坏了大事…如此等等,直到,交通部门传来了消息。

何奈不难找,而罗池的重点是在于带走何奈的那个女人,当时交通的协助同志给罗池传来了相关监控画面,虽说挺费眼睛的,但罗池还是精准地锁定了何奈的车子。

而看到何奈一直在尾随着前面的那辆车后,顾初敏感发现陆北辰的眉头皱了一下,那车子的影像不是很清晰,调了几段出来都只是模糊的影子,放大监控画面,锁定车牌,只可惜都那么凑巧地被旁边的车子挡住后面的数字。罗池派人去查了,而陆北辰并没有对那辆车的情况发表任何看法。

接下来就是如何带何奈回来问话。

在他们商量计划时,何奈打了通电话给顾初,她当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陆北辰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用免提模式,她照做。何奈的话不多,主要就是跟她道歉他不辞而别的行为,又没等顾初说话他告知身体不适改天再约。等挂了电话后,她看向陆北辰,一脸的担忧,“看样子老办法行不通了。”

何奈的这通电话令罗池担心他们的计划已经落空,说不准何奈已经从神秘女人那里得到了一些消息,所以才推掉了再次见面的机会。如此,罗池几人不得不改变策略,而沉默良久的陆北辰冷不丁开口说,“主动出击。”

顾初被他的话惊了一下,不安地看着他,总觉得他接下来要脱口的话不像是什么安全的话。果不其然,陆北辰说,“如果他就是巫灵,那么一定会去外滩,我们只要守株待兔就行。”

罗池点头,“这倒是个办法,但总不能在外面守着吧?”

“我有钥匙。”

顾初盯着他的脸,不知怎的就担心了,上前依偎着他,警觉地问,“北辰,你想…假扮北深?”

这是罗池他们几个万万没想到的办法,却轻而易举地被顾初发现了,很显然,她担心的成分更多。陆北辰知道她聪慧,自然也看出了她的担忧,抬手轻抚她的眉眼,轻声安慰,“这是最好的办法。”

顾初摇头,不行,虽说她觉得何奈挺面善,但毕竟是被罗池列为嫌疑人的人,一旦恼羞成怒伤了他怎么办?之前刘继强的例子告诉了她一个血淋淋的事实,一个再优雅的人一旦被逼急了,也会狗急跳墙不知要拉多少人垫背。

466我只相信你

陆北辰何尝读不懂顾初的担忧,唇角沾笑,“没人会比我扮他扮得像了。”

是这个道理,可是…

这两天他为了陆北深的事已经熬心熬力了,他的身体是否还能吃得消?如果要问她的意见,她是铁定不想他去的,就说她自私好了,她情愿被他骂成自私也不想他跟着罗池一同去冒险。另外,思思的话就像是一根导火线,如今已经起了火苗,这火苗沿着导火线一直烧到了陆北深身上,连她这个局外人也能嗅到非同寻常的讯息,那么向来冷静的陆北辰怕是早就察觉出不对劲了。

这件事一旦真的牵扯陆家,那么他参与得越多是不是日后的痛苦就更大?她更情愿他做个旁观者静静都等待着结果,但她知道,面对其他案子的时候他都无法做到袖手旁观,更何况这次牵扯了陆北深?

她忧心忡忡,他看在眼里,将她拉怀里,低头轻喃,“他是我弟弟,现在弄成这样我总要知道原因。”

就算他不说她也懂的,抬眼看他,良久后叹气妥协。

“帮我好好看着北深。”陆北辰凝视着她,“我只相信你。”

顾初心生动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