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古道客栈又热闹起来了。

瑶姐大发慈悲,当天晚上不但给专案组成员留了饭,还落下在案子完结之前免费让他们入住的承诺。专案组成员那叫一个感谢,但各自还是把住店的钱塞给了瑶姐。瑶姐怎么都不收,罗池跟她说,收下吧,你的心意他们都领了,但让这么一群大老爷们白住你的店这不是骂他们吗?

陆北辰和顾初只是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回实验室了,留下乔云霄、陆北深、凌双和罗池在客栈喝酒,这四个人在上海时平素也不来往,但就因为这么一个案件,大家似乎都熟了。瑶姐请大家一块喝了青稞酒,然后坐在乔云霄他们那桌,跟他们说,其实啊我这个人就是喜欢热闹,人一少啊,想得多。

大家都知道她的伤心事,害怕孤独却又不得不守在这片孤独之地,只为了心中那个无法忘怀的恋人。凌双不是个喜欢伤春悲秋的人,转了话题,问乔云霄胳膊怎么样了。乔云霄亮了一下胳膊说没事,那个红虫草还真管用,一点红肿都没了。陆北深哼笑说,罗池有句话说对了,一群人就你挨咬了,看来是山鬼动怒了。

乔云霄跟他用力地撞了一下酒杯,毫不客气地反击说,别五十步笑百步。

陆北深却说的直接,不好意思,已经上报集团关于这里的情况,换句话说,关于对贡卆的开发我已经投了反对票。

那你打算回去吗?凌双问。看得出她还是更喜欢在这里的日子。

陆北深笑着回答她,不,我陪你在这等案子的结果。

瑶姐故意说酸得牙疼,又建议乔云霄晚上最好吃点清热解毒的药。“以前阿峰被那种虫子咬过,虽然说也涂你说的那个红虫草了,但后半夜就开始发烧,王族长说可能跟个人体质也有关系。”

罗池一听走了心,“你男朋友进过西奈山?”

瑶姐叹了口气,“他啊在世的时候喜欢摄影,听说西奈山风景不错就进去过一次。”

“王族长没发现?”

“他跟王族长关系还不错,以前经常去西寨,后来就偷着跑西奈山上一次。”瑶姐指了指胳膊,“结果被虫子叮了包,大半夜发烧我带着他去医院,那天晚上还下着雨,我把车都开树上了去了,害得阿峰胳膊骨折,所以当时我就跟他说这就是去西奈山的后果,被山鬼惩罚了。”

罗池想了想又问,“他怎么死的?”

凌双坐在瑶姐对面看得清楚,罗池在问完这话后瑶姐的神情陷入悲凉,她觉得罗池有点过分,没事揭人伤疤干什么,就说了句,“这话题沉重了啊。”

罗池这才意识到自己职业病犯了,刚要转移话题,瑶姐开口了,“他去外地进批货,结果那天有不法分子炸了火车站,阿峰就是无辜的受害者。”

“对不起。”罗池觉得自己不该问。

瑶姐摇摇头,苦笑说,“命,都是命。”一仰头把杯中酒喝了。

*

面对一对近乎齑粉的碎骨,不但顾初傻了,就连语境和鱼姜也傻了。语境抚了抚眼镜框,好半天说,“教授…这一晚上拼不完吧。”

其实这句话是废话,没人能在一晚上时间恢复这些碎骨,不,应该说不可能完成一副骨架的完整拼凑,有的就是骨渣子,还有的都成了骨粉了。

自然,陆北辰也没为难语境,说,“先最快速度筛选出人骨和动物骨头,留下人骨,去尽量拼凑能够鉴定性别、年龄、身高等基本信息的特定骨,这里不是所有骨头都烧成了灰,比如这些碎骨里有残留的牙齿,再比如还有这块——”他用戴着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拎出个小块骨头,“碎掉的股骨。”

顾初瞅了一眼,怎么也看不出他手里的是股骨的其中一部分,不解问,“怎么判断它是股骨的一部分?”

陆北辰没立刻解答,摊开手让语境来观察,“你来告诉我这块是不是股骨?”

语境看了看,研究了半天,点头。顾初一看这架势,心里嘀咕,她这个做医生的都没看出来,竟然让小语境给抢先了。

“哪怕骨头被严重破坏,我们还是能从一些特定骨上找到蛛丝马迹,面对这种被大火烧毁的骨架,想找到特定骨也不是很难的事。”陆北辰将袋子扔给语境去完成,然后耐着性子给顾初阐述说明,“你要记住,人体的每一个部位都不会撒谎,它会真实地告诉你死者生前发生了什么事。大火烧到骨头的时候,每一块骨头被火焚烧后的变化都不同,这要源于人体骨头的厚度不同。换句话说就是当大火在燃烧骨头的时候,骨头会历经一系列的变化,这些变化可以通过颜色和纹路来确切体现它们所在的位置。”

顾初恍然。

语境那边已经开始动手了,鱼姜虽说在碎骨判定上不如语境专业,但毕竟多年耳濡目染,所以多少也能帮上点忙,起码她识别人骨和动物骨头的能力还是有的。而这边,陆北辰趁着他们在不停鉴骨时边观察谨防他们出错边给顾初讲解。

“比如人体胫骨。”陆北辰指了指语境手里的那小块碎骨,同时也提醒了语境的工作,“由于胫骨表面比较薄,所以在燃烧后表面会行成棋盘格的形态,当然,如果燃烧严重的话这些棋盘格就会破裂。相反刚刚股骨的其中一块碎骨就不同,骨头外层厚,所以经过大火燃烧后绝对不会呈现棋盘格式的形态,而是会爆裂成一个个弧形状态。我们会通过特定骨来鉴定死者的一切信息,就算被火焚烧了也不例外。通过骨头中部空洞的尺寸来与测量后的骨壁厚度进行对比这是常见的筛选方式,关节表面的形状、代表曾有肌肉附着的特殊结节等这些都能带给我们重要信息。”

顾初想了想问,“那如果骨头已经很碎很碎了,要怎么判断信息啊?”她指了指其中一小块的碎骨,零碎到可怜的程度。

可在陆北辰眼里是很简单的事,他说,“可以通过测量碎骨的弯度来计算出骨头的骨周圆周。”

顾初脑子里又闪过各式各样的计算公式,头都大了,怪不得之前总见他在计算一些什么,纸上都是些复杂的排算步骤,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抬眼傻愣愣地问他句,“你当年好像是理科状元考进A大的是吧?”

陆北辰笑了,安抚她略微焦躁的情绪,“放心,就算你不是理科状元这些公式对你来说也不难,再不济还有电脑帮你。”

有时候在条件不允许的情况下只能用最原始的测量方式,例如前两天没有设备时,作为法医,总不能时时刻刻把高科技带在身边。

顾初听得出他在损她,有点不高兴,瞪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语境,他的眼镜框都快贴在碎骨上了,生怕一个不小心给挑错了。“就算把相同部位挑出来又怎么样呢?如果燃烧纹路都大同小异的话,那拼凑就是个大工程的活。”

“如果给你一份拼图,你该怎么拼?”陆北辰反问。

“很简单啊,照着原图进行拼呗,每一个碎块上都有不同的纹路,通过纹路的不同就能先区分每个碎块属于哪个部分,再根据纹路和颜色变化的不同进行拼凑了。”

“所以说拼人骨和拼拼图是一样的原理。”陆北辰很满意她的回答,“首先一副完整的骨架图案你已经知道,面对这种被大火烧过的碎骨,就更要严格按照拼拼图的原理进行。为什么我在车上的时候反复对语境强调拼骨时一定要仔细观察颜色?一块骨头在经过焚烧时会经历颜色变化,奶白、深黄、黑、深灰、灰、浅灰、白这几个阶段,那么,邻近的颜色和纹路就是拼凑的基本参照标准。再反观那些拼图高手,一副完全没图案甚至是一种色系的拼图却也能完成得如鱼得水,那么完全就是靠着对颜色变化敏锐的观察才能做得到。”

顾初歪头瞅他,“你是想让我夸你观察敏锐?”

鱼姜在那头抬头说了句,“相信我,如果Vic去跟那些拼图高手较量,这世上没人会是他的对手,无论是出于准确率还是速度,哪像语境。”

语境闻言不满了,“我都没出声怎么得罪你了?”

“你看你啊跟着Vic这么久了,还没学会他拼骨的精准,一块骨头拿在手里那么长时间了都不知道下一块在哪。”

语境冲着她嚷嚷,“我才几年经验啊?”

“这跟经验没关,只跟天分有关。”鱼姜毫不客气。

气得语境都快哭了,瘪嘴了半天,狠狠咬牙,“真应该让潘安来!”

顾初懒得参与到他们两人的贫嘴中,看向陆北辰问,“这些你之前都没教过我,原来你藏技啊?怎么,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531过大的压力

“以前你没遇上过焚烧案,学识有时候跟经验一样,不一定要局限于课本,必要时只能遇上实案才能记得住。”陆北辰笑了笑,走到资料架旁,抽出厚厚的文件袋,“你要学的多着呢。比如说像眼前这种情况,我们不可能去拼凑一具完整的骨架,除非这是一项训练而不是实案。当然,为了节省时间,我也会让语境他们先去重建一些大型、突出和可辨认的骨骼,可以与被怀疑人所拍摄的X光或其他相关的检查资料相对比。程烨和方子欣不可能生下来到现在从来没去过医院做过身体检查吧?据凌双交代,公司每年都会给员工免费提供体检,像他们那种公司,体检的项目多,要求比较严格,所以不可能没有X光片,事实上,相关医院已经将程烨和方子欣的相关检查资料都传真给我了,X光片还在邮寄的路上,大概明天下午能到贡卆。”

顾初大吃一惊,“你什么时候做的这些事?我怎么都不知道?”

“昨晚你睡着之后。”

顾初惊愕,“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陆北辰笑得暧昧,凑近她,“被我折腾完,你还精力吗?”

顾初生怕这话被语境他们听到,紧张地回头张望,逗得陆北辰笑出声。顾初不好意思了,瞪他,“不正经!”

“你是我老婆,怎么了?”陆北辰笑得发邪。

都说结婚后女人会变,其实男人也会变的,就正如陆北辰,婚前在工作环境下那绝对是一本正经,从不开这种荤腥玩笑。不想再被他消遣,她去看语境拼骨去了。

没一会儿陆北辰也走过来,站她边上,抬手似有意又似无意地搭着她的肩膀,顾初觉得他的手心很烫,温度透过白大褂贴着她的肌肤,她忍不住看了他侧脸一眼,他正聚精会神地盯着语境的手指头,又是认真严肃的神情。她觉得心口像是被他的手温给烫了一下似的,她爱他的认真,更爱他像是个混蛋的调戏。

突然,她见他眉头一皱,紧跟着拿过旁边的丙酮溶液,一下子泼到了语境正在拼接的骨头上。别说顾初吓了一跳,语境都惊地叫出声。

那块好不容易拼接的骨头就肢解了,又恢复刚刚的碎块。

“陆教授…”

陆北辰语气严苛,“重新给我找。你将两个人的碎骨拼在一起都察觉不到?”

语境知道自己粗心了,连连道歉,马上重拼。

顾初在旁看着,为语境心疼。如果不是亲眼见到,谁都无法想象眼前这项工作有多枯燥乏味和BT,更重要的是,依照陆北辰说法就是,这是四个人混在一起的碎骨,哦,外加一条狗。语境这个小近视眼要在一枚枚细小的碎骨头里合并同类项,还要观察它们的颜色、纹路、厚度等等,然后用杜可水泥(一种用作模型粘黏的材料)来进行碎骨拼接,有的骨头还太脆了,不但要将其进行粘黏,还需要用很薄的木条来固定。

然后,就这么耗时耗力的一块碎骨拼接,陆北辰说给泼就给泼了。

顾初轻叹一口气,也难怪省领导这么重视了,只有极度的BT才爱接这活。正想着,又听陆北辰发飙了,这一次是针对鱼姜,“你做了这么久的法医,人的骨头和狗的骨头你分不清?”

鱼姜无一幸免地被骂了。但她可不是语境不敢反驳,看了看手中的碎骨,说,“这跟上一块我连接的一样啊。”

陆北辰面色更僵冷了,呵斥,“鱼姜,你犯了基本性错误!你能百分百确定你手里的碎骨就是人骨?”

一句话问得鱼姜没底气了。

顾初上前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碎骨,差点晕倒,忍不住为鱼姜说了句话,“都没小拇指指甲大的碎骨能起什么作用啊?就算拼错了也没关系吧?”更重要的是,不是人人都能像他似的眼睛比X光还要毒,看一眼骨头渣也能找出蛛丝马迹的本事也需要时间来培养。

“如果法医都是你们这种得过且过的念头,那这世上的重案疑案都没法破了。”陆北辰虽说没对顾初大声呵斥,但面色也极为严肃。

鱼姜有点委屈,但还是回答说,“对不起,我的确不能百分百肯定,只是看着颜色和纹路比较像,所以才——”

“如果你肉眼达不到迅速鉴别的能力,那么就去给我骨骼的组织切片,我想这项工作你不会陌生吧?”陆北辰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你一旦出错,对不起的人只有死者。”

鱼姜去做组织切片了,顾初在旁听着肝颤,她知道人骨和动物骨在一般法医面前都能很轻松分辨出来,但都已经要涉及到在显微镜下观察切片组织的程度了,他要求是不是太高了?

语境这边又小心翼翼地重新拼凑,过了一段时间,鱼姜那边给出结论:外环骨板发达,骨单位数目较多,密集排列在靠内环骨板处。内外骨板和骨单位之间没有明显分界。哈氏系统为圆形,哈氏环状骨板层数较少,骨陷窝较少。

陆北辰没说话,只是目光沉凉地看着鱼姜,鱼姜低下头说了句,“是我判断失误。”

顾初在旁听得明白,鱼姜真的是把狗骨头当成人骨头了。

组织学切片一旦放在显微镜下就会一目了然,鱼姜刚刚是做了长骨分析,她所描述的长骨组织符合狗骨,而人的长骨在显微镜下是外环骨板较厚,环绕骨干的外表面平行排列,内环骨却比较薄,内外环骨之间有管道相连,这条管道称之为伏氏管。哈氏系统圆而规则,位于内外环骨板之间,哈氏系统间由半月形的间骨板所填充,哈氏系统内环层骨板层数较多,骨陷窝较密。

“这是什么?”陆北辰从物证袋里拿出个像是黑胶管的东西,只是一小截。

语境说,“是罗警官在山洞外搜到的,看上去也没什么线索,我就先放到一边了。”

顾初凑上前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陆北辰慢慢转动着那东西,又拿到冷光下去观察。语境见他盯着那东西不放的时候心里就没底了,刚要起身上前询问,就听陆北辰淡淡命令,“坐回你的位置,继续干活。”

语境不敢动了。

“怎么了?”顾初上前问。

但和快的,冷光下她也看出点什么了,像是有两个小坑在这东西上,刚要指出,陆北辰的脸色一沉,喝道,“语境,你再敢犯粗心的毛病就给我滚出我的实验室!”

语境一激灵,手一抖,手里的薄木条掉了。

“相机给我。”这一次陆北辰是对顾初说话。

顾初赶忙递了相机,陆北辰对着那东西拍了几张照片后,将那东西拿到了取样区,用指纹刷蘸了黑色粉末轻轻刷在那东西上面,再次照相,然后用指纹胶带粘贴上面,最后将提取胶带揭下后置于清洁的指纹卡上保存。

顾初看到这更觉得奇怪,他在提取指纹?但感觉又不像,她觉得就算他火眼金睛也不可能在那个东西上看到有指纹吧?

忍不住问,“上面到底有什么?”

陆北辰没隐藏,“咬痕。”

顾初大吃一惊。

语境那边也愣住了,这才恍然明白陆北辰刚刚发火的原因,在人类学法医需要介入的案件中,哪怕是一个咬痕都是很重要的线索,别小瞧一个咬痕,却可以根据咬痕情况来判断牙齿状况,如牙齿的旋转、畸形、损伤等,继而排除嫌疑人或确定死者身份。

于是,他又吓得道歉。

陆北辰没理会语境,自顾自地做事。她也被陆北辰训过,那滋味很难受,顾初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又过了会儿她就去医疗组那边了。

向池他们早就回来了,有些人跑去瑶姐那边喝酒。顾初跟向池打了个招呼,说明了一下接下来这段时间她想负责西寨。

向池也是个聪明人,将报告阖上,问她,你想帮着破案?

顾初笑了笑说,能帮就帮呗。

向池无奈,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这件事既然警方已经介入了,你就不要插手了。

顾初看着向池,很平静地告诉他,跟专案组天天混在一起的人,一个是我的好朋友,一个是我老公,遇害的人还有可能是我姐妹的手下,我怎么可能不帮忙?

一句话说得向池哑口无言。好半天他妥协说,行吧,那你跟陈医生调一下组,但前提是一定不能莽撞行事。

顾初谢过他,又去了瑶姐那,罗池他们还没散,她在他旁边坐下,想要酒被乔云霄阻止了,她叹息,“那边简直就是个大工程,语境和鱼姜的压力太大了。”

“再告诉你一个压力大的事。”罗池慢悠悠地说。

顾初看向他。他压低了嗓音,“明晚我们打算去转山会。”

“啊?”

“偷偷潜进去,大黑天的谁也不能发现。”罗池往嘴里扔了颗花生,又补了句,“哦对了,这个主意还是你老公想出来的。”

532夜色下的转山会

距离贡卆六个小时车程的康定,在四月八这天格外热闹,不但甘孜藏区一带的居民们赶了过去,当地还针对游客举办了各式各样的活动。佛事从早做到晚,众人参与好生热闹。所以,这么一比较起来,甘孜的转山会就显得神秘诡异,与其说是转山会,不如说是贡卆不对外的祭祀活动。

禁止外族人参加。

这外族人是指不属于贡卆的居民,也包括在贡卆开客栈的商人,就连瑶姐都没资格参加。

罗池他们只能乔装打扮,如果就穿着他们自己的衣服堂而皇之进山,那唯一的结果就是跟西寨的人成为敌人。在最后商榷下,今晚混进转山会的最后定下来四个人,陆北辰、顾初、罗池和乔云霄。

本身知道这件事的人也不多,当时商量的时候除了这四人外就剩下凌双和陆北深了。凌双也挺想去,毕竟是做媒体的,对这种未知领域事件感到好奇实属正常。但陆北深无法参与,他必须要留下来写一份能够说服集团放弃开发西奈山计划的报告,看得出他是经过这几天的考察终于做了决定,只是要说服集团不是件容易的事,凌双见他不去,她也打消前往的念头。

乔云霄在医疗组楼上换好衣服后靠在窗子边抽烟,他选了身青色短褂和黑裤,脚踩黑色布鞋,头上扎了条白色头箍,腰间是拧成麻花劲的粗布腰带,打眼看去像极了当地下田农桑的壮小伙,但走近就能看见端倪。他身上的结实一看就是从健身房里练出来的,少了被风水雨淋的沧桑。

顾初换好衣服一出来就看见他这身打扮,顿时笑得弯身起不来了。乔云霄听见动静回头,但见顾初一身藏区女装,一件红色圆领长袍,袍边齐脚,彩色绸布制成的腰带将盈盈一握的腰身彰显无遗,平日梳起马尾或披下来的长发今天编成了许多辫子,从中间分开,垂于背后。辫子上有各种饰物,如绿松、蚌壳、嵌金银花,珊瑚的璎珞累累垂下。

乔云霄有一瞬的看呆,顾初平日多以素色衣衫为主,做了大夫后又经常是一身白大褂,基本上不怎么穿艳色的服装。今日转山会藏区的姑娘们必是盛装出席,所以顾初只是随大流,但那七彩的颜色将她妆点的异常光艳,尤其是红色的衣料衬得她脸颊白希如月,漂亮极了。

乔云霄连连称赞,顾初笑够了就开始埋怨,当时在集市上真应该买点其他民族的衣裳,太麻烦了,幸好脑袋上的这个石头那个珠宝的都是假的,要不然非得沉死。

乔云霄却觉得这样挺好,顾初转了个身,见罗池和陆北辰还没换好衣服出来就跟着乔云霄闲聊。“你穿这身,再故作深沉地抽烟,感觉特别怪。”

“在想个问题。”

顾初问他想什么呢,他说,“西奈山从地理条件和资源来看都十分利于开发,陆北深那小子怎么说放弃就放弃?”

“其实我也不赞成你们开发这里。”顾初叹了口气,“并不是因为这里的习俗,而是觉得现如今像是西奈山这么原始的地方越来越少了,开发就意味着环境的破坏。太多人只知道从大自然身上索取财富,却很少人去呵护大自然的平衡,这是不对的。”

乔云霄笑了笑,“你误会了,我们并非野蛮开发,所有的开发都建立在环境保护的基础之上。你看这里人杰地灵山清水秀,可为什么年轻人越来越少?这里没有可供他们发展的机会,而我们的投资可以留住村里的年轻人,让他们不用再背井离乡,可以留在家乡留在老人身边。”

顾初撇撇嘴,“资本家的论调。”

正说着罗池进来了,他一身侗族服饰,也是盛装出席,倒是显得乔云霄穿得简单了,他身后跟着陆北辰,他倒是跟顾初的服饰很搭,都是藏区服饰。蓝色对襟开立领长袖上衣,金丝线刺绣包边,在领口上下及两片对襟边沿采用五彩丝线绣云纹,外有同样刺绣精美的布坎肩,长衣下为墨绿色长裤,裤腿绣有环形刺绣花边,腰间系有一条彩色丝质腰带,衬得他身形英挺修长。

平时见惯了他穿深色系的西装衬衫,这身服饰倒是令顾初眼前一亮,她庆幸他没生活在这里,否则依照这里姑娘们的豪放劲不定怎么对他前拥后抱。陆北辰也喜欢顾初的这身衣裳,只觉她恰似天际间最美的霞光,不由深叹她的美。走上前,为她系上一条用蚕丝线想编成的腰带,轻声说,“这里的藏民无论男女都要系这种腰带的,否则会露馅。”

顾初看见他腰间也系着一条,跟她这条搭起来就像是情侣腰带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