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立冬注意到,江璃虽然坐在江琦身边,眼神却不住地投向另个方向的夏岳,唇角噙了一丝浅浅的笑。

夏岳吃完饭,到卫生间去漱口,出来后,说要去工作,和江家两姐妹道别。

迟立冬送他到门外,小声嘱咐道:“身体要是不行别硬扛。”

夏岳低声道:“现在又担心我了?怎么我说不要你还硬来?”

迟立冬厚颜道:“那我忍不住有什么办法。你行不行啊?”

夏岳道:“我不去公司,回家换身衣服,顺便帮你拿套睡衣,这小衣服你穿着太可笑了。”

迟立冬笑:“好,你路上慢点。”

目送夏岳走远,他满面春风的回了病房。

江琦又和他聊了几句天津的事,父亲死后,丈夫跑路,她赶鸭子上架接任了公司一把手,从零开始学,有点艰难。

这和迟立冬当年类似,他便拿自己的经历安慰她,又提了点经验希望能帮到她一点。

江璃忍了许久,直到两人这个话题说完,才极自然的顺势插了句话:“刚才那位夏先生也是做药材的吗?”

迟立冬道:“不是,他做风投的。”

他以为江璃会问他夏岳更多,哪知她竟也没有继续再问。

…这姑娘有点意思。

江家姐妹走了不久。

李唐又打了通电话来,问他:“起床了吗?我叫人给你送午饭了。”

迟立冬道:“不用这么麻烦,医院食堂饭就挺好吃的。”

李唐道:“好吃什么呀?当哥们儿没住过院吗?你是吃猪食都觉得好吃,问题你们家小夏不是也在吗?他口味可不好伺候吧。”

迟立冬只当随口瞎聊:“他也还行,不是太挑,米其林能吃,沙县也能凑合。”

李唐说:“他以前是不是你读研那学校的学生呀?”

迟立冬道:“是啊,我就读研的时候认识他的。怎么了?”

李唐说:“没怎么没怎么,刚才路过你们学校,感觉学校还不错,哈哈。”

迟立冬感觉有点怪,道:“你去哪儿就路过我们学校了?”

李唐道:“就去那边买点东西。哎我不跟你说了,我这有点事儿,估计再有半小时,午饭就给你送到了,你等着吧。我先挂了。”

迟立冬道:“行,你忙吧。”

不到半小时,午饭就送到了,夏岳也几乎同一时间回来,换了身西装,给迟立冬拿了身睡衣,又带了自己的一套西装和衬衣,还带了小挂烫机。

他本人有时候就像个小挂烫机,会一丝不苟地把生活里的每一处褶皱都熨平。

迟立冬过得很粗糙,但他非常喜欢夏岳的精致。

互补型恋人的幸福指数通常都会很高。

夏岳只陪他吃了午饭,下午就赶回公司去上班。正在做的大项目还没有结束,最乐观的估计,恐怕也要忙到这个月底。

迟立冬在医院住了两天三晚,基本排除了内脏器受损的可能性,医生放他回家,叮嘱他要是哪里不舒服还是要及早回来诊治,毕竟还是有些迟发型脏器损伤没那么快显露出来。

他从十几岁练散打受伤无数,特别是膝盖半月板,经历过大小手术七八次,这次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小伤,也不太放在心上。

倒是夏岳认认真真听医生说了,还详细问了迟发型脏器损伤都有哪些症状,会有什么后果。

从医生那里回来,夏岳收拾东西,迟立冬去办出院手续。

李唐晃晃悠悠来了,见夏岳一个人在床边叠衣服,神色微妙,说:“小夏。”

夏岳回过头,客套道:“李总。”

李唐道:“怎么还这么生分?”

夏岳笑了下,又转身,把迟立冬的睡衣装进行李袋里。

李唐绕过来,到夏岳对面去,看了他片刻,眼神有些奇怪。

夏岳皱眉道:“怎么了?”

李唐道:“夏岳,我们以前就是见过吧?”

夏岳直起身,脸上浮起些尴尬。

李唐忍不住笑,又忙收住,说:“那个,我真不是故意提这茬,其实我都忘了,就是…我第一次说见过你,你否认得也太快了。”

夏岳有点别扭,道:“都过去那么久了,还提它干什么?”

李唐道:“也对,也对…迟子不知道吗?”

夏岳更别扭,说:“我不想和他说。”

李唐理解地点头,道:“好,我也不会说的,保密。”他做了个在嘴上拉链的动作。

夏岳笑了下,对他的态度好像不似以前那么生疏。

李唐也忙跟着一起笑。

迟立冬回来了,正要说话。

李唐抢着道:“哥们儿来接你回家!”

夏岳道:“他送你正好,我先回公司。”

迟立冬道:“公司有事,你还来?我又不是自己办不了手续。”

夏岳道:“我就喜欢听医嘱,怎么了?”

迟立冬心里一暖,知道他是怕自己不上心,专程来一趟。

两人对视,眼里都是笑意。

李唐在一旁面无表情看着。

夏岳走后。

李唐开车,送迟立冬回家。

他知道迟立冬和夏岳在SOHO这边同居,但是没来过,以前也没想过要来。但此时心里还有点期待。

迟立冬请他进门,他在里面看了一圈,看到摆在床头夏岳攀岩、冲浪的几张照片,说:“小夏爱好还挺多的。”

迟立冬完全是炫晒秀的心态,道:“对,现在忙,顾不上了,以前他可什么都玩,胆子也大,什么都想试试,玩心特别重。”

李唐笑了几声。

他当然知道。

第52章 baby

迟立冬也不是完全迟钝, 没几天,他便察觉出了李唐和夏岳之间的变化。

从前这两人互相不喜, 见面总是十分冷淡,有时过于冷场,还需要他在中间起一个调节气氛的作用。如今两人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或共识,虽然交谈还是不多, 却无端多了几分熟稔。

他悄悄问夏岳:“你对李唐改观了?”

夏岳说:“你住院那几天, 他对你不错。”

原来是爱屋及乌。

迟立冬不禁美滋滋。

他近来的膨胀, 到了连他自己都觉得羞耻的地步。

他有时也会想, 这在恋爱关系里,可能不是个好现象。

但很快他就把这忧患抛之脑后, 有什么关系呢?夏岳这么爱他, 他膨胀也是理所应当。

赵经理以前当过侦察兵,把用来保卫人民的技术,用来东躲西藏, 狡猾且滑头,抓捕工作几乎没了进展。

然而他是个狂热的赌徒。

停车场事件过去一周后, 在捣毁地下赌场的一次行动里,除庄家外,抓到一批赌客,核查身份证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冒用别人身份证的赵经理。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迟立冬被叫去协助调查。

王齐作为目击者,也去了。

从警局出来, 已是暮色四合。北方的冬天天黑得很早,其实刚刚五点半。

王齐问:“你伤好了没?”

迟立冬道:“好了,本来就没事。”

王齐笑着说:“那走吧,喝两杯去,我请。咱们哥俩好久没一起喝过酒了。”

迟立冬想了想,夏岳这阵子加班,每天回去都很晚。他说:“我先打个电话。”

王齐道:“好啊。”

迟立冬到一旁去,给夏岳打电话。

夏岳语速极快:“我马上要开会,怎么了?”

迟立冬说:“那先吃点东西,别饿肚子,把胃饿坏了。”

夏岳抱怨道:“赶不及!喝杯咖啡都没时间!”

迟立冬道:“你少喝咖啡,对心脏不好,空腹喝更不好。”

夏岳大声:“你到底要干什么?说重点!”

迟立冬说:“我和王齐一起吃晚饭,行吗?”

夏岳:“…”

迟立冬道:“那我找理由不去了。”

夏岳说:“不用,你去吧,我没那么小气,吃完早点回家,如果喝酒就别开车。”

迟立冬答应道:“好。”

他本来想和王齐就此摊开说清楚,自然不必再提什么暗恋过,只说说现在,说说眼前,说说夏岳。

可是王齐不是来听他说的,而是想找个树洞。

王齐和他一样,酒量了得,喝白酒像喝白开水。

但两人酒后的表现从小就不一样,他喝了酒不爱说话,找个地方躺下就睡,王齐不是,酒后喋喋不休,别人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我对他已经好得不能再好,都想把所有房本都改成他的名字了,他怎么就不懂呢?”王齐拍着桌子,愤愤道,“不听我的话就算了,现在还招蜂引蝶起来了!无非仗着我喜欢他,他给我等着,我非给他点颜色看看不行。”

迟立冬现在知道是他而非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尴尬地听着,心里有点微妙。

王齐这一路开挂长大的人生赢家,竟也在恋爱里遭遇了滑铁卢,言辞间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无力的威胁里隐约透着几分少年时才有的幼稚。

爱情面前都是凡人,谁能逃得过去呢。

八点多,王齐道:“叫个代驾吧。”

两人各自叫了代驾。

王齐道:“我这阵子和他吵架,回家和我弟弟睡。”

他有两个弟弟,说的是小的那个,二十出头,皮猴子一样,整天挨他打。

迟立冬道:“你别在对象面前受了气,回家就拿他撒气。他也大了,别老是打他了吧。”

王齐道:“没打他。他这阵子听话。”

他伸手,说:“给我根烟。”

迟立冬道:“不抽了,正在戒。”

王齐收回手,说:“厉害了,能戒也是好事。”

迟立冬道:“我也谈恋爱了,他不喜欢我烟瘾那么大。”王齐道:“听我妈说了。”

迟立冬顿了几秒:“阿姨怎么说的?”

王齐道:“我妈和你妈说了吗?我对象是个男的。”

迟立冬:“…说了。”

王齐道:“就那回事儿。”

迟立冬忽然明白了。

王齐也许早就知道了。

王齐叫的代驾先到。

两人沉默着出来,在门口告别。

王齐下了台阶,又回头,说:“还没和你说谢谢,那天不是你拉我一把,我说不定得再断根肋骨。”

迟立冬道:“本来就是那司机认错人,你是被我连累的。”

王齐道:“无论如何,也是你救了我一次。”

迟立冬道:“换做是别人,我也会那么做的。”

王齐笑了笑,说:“走了。”

迟立冬从他的笑容里读出了如释重负。

上次在医院门口,他来送住院用品,没有提起刚刚发生的意外,原来不是觉得不值一提,而是因为那件事让他产生了负担吗?

回到家,九点半。

夏岳坐在沙发上,捧了一本书在看,抬眼道:“回来了。”

迟立冬道:“你吃过了吗?”

夏岳道:“吃过了。”

迟立冬看到那本书的名字,《美丽新世界》。他问:“吃了什么?随便对付的吗?”

夏岳道:“不随便,豪华三明治。”

迟立冬道:“我没吃饱,我们再一起吃点什么去?”

夏岳道:“不去。”

迟立冬知道他不高兴了,道:“是一起去派出所,遇上了,不是专门约的。”

夏岳道:“谁问你了,自说自话。”

迟立冬过去,跪在他腿边。

夏岳怒道:“又来这套!”

迟立冬沮丧道:“那我也不会别的。”

夏岳一脸怒火,合上书,起身走了,迟立冬忙爬起来,跟上去。然而夏岳进了书房,把门锁上了。

迟立冬有书房的钥匙,但他不敢开,就站在门口等着。

过了会儿,他隔着门听到夏岳在里面打电话,本来说中文,语气平淡地问“吃饭了没有?近来天气可好?”这种日常问题,后来不知怎么又换成了英文。

迟立冬听不懂英文,他以前还在国家队时出国训练,需要和外国人交流的时候,还得翻着随身的《100句英文对话》现查。

但是他能听懂夏岳叫对方“baby”。明知夏岳可能就是和关系好的外国友人聊天,还是有点醋醋的。

他有时叫夏岳“宝宝”,夏岳可没这么叫过他,最亲热也就叫他声“哥”。

夏岳打完电话,里面又安静了。

迟立冬靠着墙,干巴巴地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