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璐性格内向，去食堂的路上，话不多，偶尔问姚瑶和颜兮两句她不了解的事情，还很担心她缺了这么多天课，还能不能跟得上。
姚瑶作为学习部的一名积极的学习分子，大言不惭拍胸，“放心有我，回头我给你补习。大一没什么专业课，微积分，计算机，英语，力学，都不难，放心有我。”
颜兮发烧得眼睛疼，浑身肉皮痛，不是很有力气，低笑说：“你补习，一门微积分，你就得拉着璐璐一起退步。璐璐放心，我给你补。”
米璐笑说谢谢，之后话仍旧不多。
到三食堂后，三人一起排队打套餐。
三食堂菜样多，同学们都更爱来三食堂，正是下课的时间，三食堂熙熙攘攘的人很多。
排了没两分钟，忽然有人说：“米璐？”
米璐抬头看一眼，却没理，很快转了回去，眼观鼻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排队。
颜兮和姚瑶一同望过去，叫米璐的人是个看起来就不太好惹的女生，女生满目惊讶渐变成唯恐避之不及的嫌弃。
那女生跟同伴说：“看好了，前面那个矮个子的，她有乙肝，别跟她一起吃饭，大学怎么还收有乙肝的啊，体检过了吗？”
姚瑶听得顿时一惊，转身看颜兮，颜兮则下意识去看向米璐。
米璐垂着脑袋，手紧紧握着饭卡，有些发抖。
姚瑶没接触过有乙肝的，但平常听大人说话，好像乙肝传染，紧张地问颜兮，“颜颜，这个传染吗？你知道吗？”
颜兮嗓子难受，捂嘴咳了一声，“不传染的，放心。”
姚瑶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颜兮低声说：“我小姨开饭馆，她跟我讲过。”
颜兮上前挽住米璐的胳膊，小声问米璐，“她是你高中同学吗？”
米璐眼睫轻颤，对颜兮的亲昵有些抵触，同时又有些感动，她点点头，“嗯。”
那坏女生嗤声笑，又对同伴说：“后面那俩应该是她室友，以后吃饭也注意，别坐她们周围。”
姚瑶向来有帮助弱小的古道热肠，看到这情况，又听到坏女生的挑衅，立马发飙，“你他妈的再说一遍！”
坏女生：“你聋啊？听不见我说什么？还让我再说一遍？”
姚瑶：“你他妈的有种啊，挑衅老娘？！”
姚瑶虽然感冒了，气势也仍旧不减，曾经在教室里一人单挑四五个女生的霸气气场重现江湖，撸起袖管就要打架。
打架要受处分的，颜兮连忙拉住姚瑶，“好了好了，冷静一下，别把事情弄大了。”
姚瑶愤怒，“他妈的找茬！”
米璐站在颜兮身后，没想到第一天就让舍友们因为她和赵霞起冲突，愧疚得直咬嘴唇，拽她们的袖口，“对不起。”
颜兮边拉姚瑶，边回头安抚米璐，“没事的。”
米璐闭眼，深吸气，坦白说：“我是乙肝病毒携带者，我应该先告诉你们的。”
这时候三食堂已经有很多学生围过来看热闹，都听清楚了米璐说的话，各个开始窃窃私议起来，那些带有乙肝的字眼格外清晰。
“咱们学校还有得乙肝的啊？”
“乙肝不是传染吗，怎么还给招进来了？”
“乙肝好像没那么严重吧，传染吗？”
“好像跟艾滋传染途径差不多，要传染，应该也是传染男朋友。”
“乙肝和乙肝携带者一样吗？是不是还有大三阳小三阳？”
米璐似乎已经习惯周围的人对她的议论，她低头走出打餐的排队队伍，应该是不吃了。
颜兮几乎是下意识地反手抓住米璐手腕，“我知道的。”
她说给旁边围观的人听，也说给米璐听，“乙肝主要是通过血液体|液和性传播，其中唾液和汗液的传染性非常非常低，可以正常生活的。”
颜兮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扎着马尾辫，面容清丽，声音因感冒而微哑，明明看起来就是人畜无害胆小得不会在人群中央发言的人，更一度因为何斯野的关系成为众矢之的，也未曾为自己辩解过什么。
此时此刻，却异常勇敢的为米璐而掷地有声。
姚瑶倒吸一口气，特想为此时的颜颜鼓掌。
坏女生赵霞可不给她面子，讽笑道：“传染性非常低，也是有传染可能的，同学，你这么为她辩解，小心你哪天也得上乙肝，后悔就来不及了。”
这句话是非常难听的诅咒，姚瑶用力甩开颜兮的胳膊往前冲，就要揍人。
这时候，在人群之间，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你暴毙的可能性也低，你怎么不死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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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众人全部看向那个发声源。
何斯野颀长清冷的身影, 站在人群当中, 白衫黑裤的物理系男神，手上拿着一块明星海报大小的板子，板上是彩色印刷的关于乙肝的常识普及。
他棕眸冷漠，望着那个诅咒颜兮的坏女生赵霞, “认字吗？”
赵霞已经被何斯野前一句话说的又惊又怒, 此时看到板上清晰的传染途径, 满脸憋得又红又紫，说不出话来。
何斯野提着文字报, 一步步逼近赵霞, “我问你，认不认字, 回答我。”
赵霞不敢与他对视，偏开脸看向打饭阿姨，就连打饭阿姨都狠狠瞪了她一眼。
她咬牙说：“认。”
何斯野将文字报举到她面前, “那就给我读。”
几乎是何斯野话音落地的同事, 食堂广播响起关于乙肝常识的播报。
赵霞被这么多同学围观, 已经丢脸到满目双红, 她根本读不出来, 可能开口声音都会打颤。
文字报放赵霞身边餐桌上，何斯野走向颜兮，话对着身后的赵霞说：“年少可以无知，但嘲讽笑话人，只能说明你的愚蠢和可悲。”
围观的女生们交头接耳。
“男神太帅了啊！帅炸了！”
“人帅三观正, 啊啊啊我心跳都变快了，好苏。”
“先别花痴了，去看看那个板子上的乙肝。”
女生人群里，滕珊珊看着走向颜兮的何斯野，双目里迷恋，渐变成叹息与无奈。
男生们也在议论。
“我|操，别说，是帅，真牛逼。”
“怪不得女生都把他当男神。”
“妈的，长得帅，智商还高，不公平。”
男生人群里，江扬始终兴致勃勃地看着那个为女生发声的颜兮，双目那么坚定灵动，他勾着哥儿们的肩膀，扬着下巴说：“就她，本少爷我下个女朋友就是她了，真他妈的美。”
颜兮看着那个几乎每一次都在她被欺负围观关注的时候出现的人，骑士一样的小野哥，她心跳变快，呼吸也发促，眸光里是毫不掩饰的崇拜的仰慕，“小野哥你好棒！”
说完她僵住，后悔了。
她嗓子很哑，声音还粗，听起来好难听。
果然，何斯野皱眉，“嗓子怎么哑了，感冒了？”
颜兮：“……”
为什么这句话听着很嫌弃她。
一旁的米璐已经不可置信的呆住，没想过颜兮和姚瑶会为她说话，更没想到突然出现的那个男生，会拿着乙肝的宣传走过来，曾经的学校，没有一个人为她站出来说过话。
姚瑶亲昵地搂住感动得要哭出来的米璐，“别说谢，不用说谢，来来，给你介绍这三位大三学长，这位是颜兮的青梅竹马何斯野，这个是天天泡妞撩妹的沈飞，这个是八卦组组长左卦，他们啊……”
各自打完饭后，六个人拼桌一起吃饭。
颜兮嗓子很哑，发烧眼睛难受不停眨眼，打餐只打了白粥和嫩豆腐。
男生一排，女生一排，何斯野坐在颜兮对面，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看得颜兮不敢抬头，脸都快要埋进粥里面。
米璐没和男生一起吃过饭，没怎么抬头，不停地说了谢谢后，就红着脸低头吃饭。
姚瑶跟沈飞闲聊了一会儿，回头问米璐，“对了璐璐，现在社团和学生会都结束了，大学不参加点什么好没意思的，你要不要来学习部啊？抓抓考勤，组织组织比赛，做做表格汇汇总，可清闲了。”
米璐看一眼姚瑶，又看一眼颜兮，好像在问颜兮是哪个部的。
颜兮哑着嗓子说：“我在话剧社，叶子在外联部，你想进社团还是学生会？”
米璐摇头，她也不是很清楚。
沈飞来劲儿了，“你也可以来我们纪检部。”
颜兮想起来沈飞那天劝她去纪检部的话，“纪检部是咱家的，你只要跟哥说一声，你就是纪检部干事了，都不用面试，具体干嘛的啊，这么说吧，就是装逼的，部长就是纪检部最能装逼的。”
颜兮心道那米璐不得挨欺负吗，抬头义正言辞：“不行，纪检部绝对不行。”
何斯野筷子一顿，看向颜兮，眉轻挑。
沈飞纳闷问：“为什么纪检部不行啊？”
颜兮睁大眼睛说：“你不是说纪检部的部长最能装，装，装那个吗？”
沈飞：“装哪个？”
颜兮不好意思说脏话，低头说：“就，就ABCD的B。”
何斯野：“……”
沈飞反应过来后一声爆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鹅。”
颜兮以为是她这说法逗笑了沈飞，揉了揉耳朵，也抬头眯眼笑了下。
却正对上何斯野稍沉的脸色，深深沉沉的，好像快要黑脸了。
颜兮：“？”
沈飞“哈哈哈哈鹅”的笑着，拍何斯野肩膀，“来，哈哈哈鹅，介绍一下，哈哈哈鹅，纪检部的部长，鹅鹅鹅，装逼之最何斯野。”
颜兮：“……”
姚瑶：“哈哈哈哈哈哈鹅。”
左卦：“哈哈哈哈哈嘎。”
……
颜兮没想到小野哥是纪检部的部长，而且姚瑶也不知道啊，她尴尬得脸和耳朵都通红，恨不得这碗就是金角大王的宝贝葫芦，钻进去算了。
她居然当着小野哥的面儿，骂小野哥能装逼，还能不能活了。
何斯野放下筷子，眯眼看她，“脑袋抬起来，凑过来。”
“啊？”
颜兮下意识捂脸，“你别打我。”
何斯野被气笑了，唇角没忍住的翘了起来，又很快压下，“我叫你脑袋过来。”
颜兮只好捂着脸往前凑，小声说：“打人不打脸啊。”
何斯野抬起手掌，掌心却落到她额头上，复又用手背摸她额头，很烫。
他拨开她捂脸的手，掐她脸，“自己选，是去医院化验输液，还是去找中医吃中药。”
颜兮被掐得一疼，但没敢喊，低声说：“我吃药了。”
何斯野睨着她，“感冒发烧要对症下药，不想快点好？不想参加初赛？”
颜兮抿了抿嘴，妥协，“那，那我选择去医院。”
沈飞嘿嘿一笑，“那小颜兮，我陪你去医院吧，你哥从小最不喜欢去的地方就是医院，我陪……嘶操。”
沈飞表情忽然变得很狰狞，龇牙咧嘴皱眉头，“我陪不了，让你哥陪你去吧。”
桌子下的脚，都要他妈的被踩断了，还去个屁。
姚瑶哑着嗓子看沈飞，“飞哥，我也感冒了，要不你也摸下我脑门？我现在觉得很孤单。”
沈飞探手摸了一把，“你又不参加比赛着急好什么，十五度，不用打针不用吃药，一周就好。”
姚瑶：“得嘞，我这是死了。”
沈飞：“哈哈，还没死透。”
颜兮哑笑，“姚瑶和我一起去输液。”
姚瑶：“不要，宁死不打针。”
米璐听这几个人熟络的说话聊天，开学前的所有担心和害怕，在这一刻，终于消失，脸上露出笑容来。
饭后，向阿姨回收餐盘处，排队送餐盘。
颜兮悄么么地拽前面人的袖子，“小野哥。”
何斯野感觉到这丫头一顿饭下来的几次欲言又止，转身，“嗯？”
颜兮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游泳我赢了，你不是说要送我礼物的……吗？”
原来是琢磨要礼物。
“你想要什么？”
颜兮摸了摸耳朵，“可以要个暖手宝吗？”
何斯野微偏头，目露疑惑。
姚瑶听见俩人对话，这时候探头过来说：“你送颜颜的那个暖手宝，今天咋插都不亮了，她天天当个宝儿似的搂……”
颜兮“哎呀”一声，跑过去捂姚瑶的嘴，直推姚瑶快走，不好意思到不敢回头看何斯野。
太尴尬了啊，他送的东西她用了两年多，用坏了她还问人家要新的。
何斯野看着面前这个白衬衫的姑娘，和姚瑶俩人推来推去闹着的姑娘。
一幕幕闪过眼前，初见时她的小心翼翼，凌晨夜里努力学习的模样，在暴风雨里抵雨学车的身影，被姑父欺负得趴在雪地里哭喊他名字，运动会上那个跳街舞万分闪耀的身影，姥姥去世时在他怀里痛哭的她，新生入校湖边一身裙子迭声说对不起，仰头讨好地说她这两年画了好多个他，还有此时，留着他送的暖手宝，不好意思到脸红耳尖儿红的她。
何斯野掌心轻轻碰触衬衫左边胸口，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他为这个心头的姑娘心疼和心动。
“颜颜，”何斯野过去揉她脑袋，看她不好意思回头的羞红的侧脸，“和姚瑶回宿舍睡午觉，下午带你去医院化验输液。”
颜兮扭捏的低头“嗯”了声，一边觉得难为情，一边低头躲他视线琢磨，小野哥你还没回答我呢啊，你这是同不同意送我新的暖手宝啊？
咦，等一下，他刚才是叫她颜颜吗？
小野哥不是一直叫她名字的吗？
颜兮抬头，何斯野的背影穿过食堂里的熙攘学生，白衬衫下肩背挺直，推开玻璃门，阔步离开。
*
何斯野开车，直奔三年前他给颜兮买暖手宝的店。
三年前那个院子里，暴雪纷飞，他打得牛伟瑟缩在雪地里，一沓钱在空中，夹着雪花一起漫天飞扬。
颜兮哭喊着跌倒在雪地里，双手冻得通红僵硬，眼泪冰凉，凉得彻骨，他握着她双手，不断轻柔呵气，第一次知道小丫头的手能冰到那个程度，他第二天就给她买了暖手宝。
粉色的暖手宝，上面一只白色的小兔子。
兔子眼睛红的，就和总是眼睛红红的她一样。
没想到她竟还当个宝儿似的用了这么久。
何斯野开了半小时，停在三年前的商店门口，微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