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宛天气得手臂振振发抖:“你!你再不拿解药,朕就废了你!”

太子忙道:“父皇…这种毒没有解药。”

在座的人面面相觑。

锦瑟已口吐白沫,耳中流血。

慕辰拖着废腿,一步一步挪向中央,将她抱在怀中。

凌宛天怒道:“你这是谋害亲兄弟啊!来人,将太子给朕押下去!”

慕辰煞白着脸对阿忠道:“上次老人家给你的能解百毒的药还在么!”

阿忠意会,从腰间拿出一个小瓶,将药丸送入锦瑟的唇中,道:“可是,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凌宛天一把将药瓶夺过来:“那也得试!”说着,竟将小瓶中的药一股脑倒入锦瑟的口中。

慢慢的,锦瑟紫涨的面皮稍稍缓和了些,呈了浅紫色,粉色,之后,再也未恢复雪白,整个人亦昏迷不醒。

无边的恐惧涌上凌宛天的心头。

这种恐惧,一如杨德妃在他面前断气时。

六年了。

她单薄的孩儿已长成翩翩佳公子,自己也是双鬓斑斑。

想不到,这种恐惧却丝毫未减。

让凌宛天更吃惊的,还是自己对锦瑟的感情。

他再也不想错过。

“宴会取消!”凌宛天声音已变调。他亲手打横抱着锦瑟回自己的寝宫,父子两人在锦瑟的床前守了一夜。

她的呼吸时强时弱,父子俩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不要死,不要离开!”

父子两人心中无数次祈祷,直到天亮时,锦瑟方才昏昏沉沉睁开眼睛。

梅复活了,凌宛天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咆哮,他的心在狂奔。

失而复得的心情,在凌宛天心中滋长。

他无法理解,这两个绝色佳人一个柔媚如水,一个清冽如冰,心中为何竟溶凝成一人。

可怜的人儿想从龙被中伸出手指,却发现自己四肢皆不能动,她想说话,却发现自己连张嘴的力气都不复存在。

凌宛天更多了几分怜惜。

六儿用自己是帕子轻拭着她光洁额头的汗珠:“再睡一觉,醒了就好了。我一直在。”

锦瑟秀丽的眉毛一蹙,双目微闭,睫毛投下沉沉的影。

凌宛天望着她因中毒而粉绯绯的皮肤,更觉揪心了些,想要捋顺她额前的发丝,无奈慕辰死死地守在她床前。

一想起锦瑟是为自己的儿子而中毒,他的牙缝都酸倒了。

正在这时,锦瑟满颜的痛苦,喉咙里一紧,竟将浓黑的血全部吐在胸前金黄的龙被上。

凌宛天忙道:“来人,端盆!”说着,扶起这无骨似的柔弱人儿,任她将黑色哇哇吐出,每吐一口,慕辰的心也失去了相同的分量。心疼得一揪一揪。他任冷汗滴滴落下,捂着胸口道:“锦瑟,挺着!”

锦瑟竟呕出一滩的艳红的鲜血。

慕辰紧握着她冰凉的小手,冷汗与冷汗粘连。

“刘逸,快叫御医!”凌宛天怒道。

御医赶到时,锦瑟已停止呕血,昏迷不醒,凌宛天铁青着脸道:“刘逸,快去研墨,朕要写诏书,朕要废太子!“

刘公公一惊。

慕辰依旧握着锦瑟的手,轻轻为她擦拭着唇角的血迹,凌宛天指着慕辰的鼻子怒道:“还有你!你就没好好照顾王妃吗!御医说她气血虚弱!她现在身体不好,就让她在宫中养病吧!”

留在宫中。

慕辰便觉一阵晴天霹雳将自己劈成了无数块。

“父皇,这不合礼节!”慕辰毅然道。

“人命关天!宫中药材齐全,御医来回也及时!”凌宛天道。

“殷王府最不缺的就是医药!”心,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慕辰用了全部的力气反驳。

“一个小小王府,怎么能抵皇宫!朕意已决!”凌宛天洪亮的嗓门刺得他如万针扎心。

“那儿臣要在皇宫…陪她。”慕辰道。

“成年皇子,必须住自己的王府!”凌宛天的声音在他的寝宫中震颤,回声阵阵。

慕辰瘫倒在地。

“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么?”慕辰心痛如绞,冷汗已将衣袍湿透。

“辰儿,你敢抗旨!”凌宛天以不容商量的语气道。

慕辰只觉得喉咙一甜,一股鲜血涌上。

他看到,父皇的脸全成了红色,他的白袍亦染红,眼前越来越模糊,忽地,眼前一黑。

第五十一章

锦瑟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睡在一场陌生的床上。

圆形的大床,一圈紫色的珠帘倾泻而下。

她吃力地爬起来,低头时候却发现身上的中衣轻透如蜻蜓之翼,急忙裹紧了被子。

处处熏香缭绕,熏得她连打两个喷嚏,眼前黑压压的。

锦瑟扶着额头,开始打量四周:处处绣凰,檀香木,珍稀花雕,镂刻汉白玉,不似殷王府的典雅简约,不似帝宫的金碧辉煌,旖旎竟如后宫。

她彻底地清醒了。

一个宫装丫鬟端着漆盘恭敬地走来,跪在她床边道:“奴婢名梅悦,前来伺候贤妃起床。”

贤妃。

锦瑟的心东东狂跳着,凉飕飕地跌至谷底,她周身的冷汗湿透那一身中衣,黏黏的。

“这是什么地方?”她哆哆嗦嗦地写道。

梅悦笑得银牙灿烂:“回贤妃,这是贤妃的倚梅宫啊。”

锦瑟苦笑一声,担心多日的事终于成了现实。

“贤妃!”

锦瑟听到一声威仪八面的唤念。

伴着坚实的脚步声,她终于看到了那个将她尊严一次次践踏的男人。

“贤妃你醒了?御医说你体内的毒已全部清除…”那男人双目漾笑,亲手端了一碗燕窝粥走至到床前。

锦瑟抱着被子,双膝跪倒在床上,一字字写道:“慕辰还在生病,儿媳求父皇放我回去!”

凌宛天笑容便僵在脸上:“你是朕的贤妃!这是你的倚梅宫,你要回哪里!”

锦瑟开始不停地磕头,边磕边写:“求父皇饶恕儿臣,求父皇体恤慕辰…”

凌宛天沧桑的脸气得白发,胡须一抖一抖:“朕已告知老六,锦瑟已死,而且取消了安贞公主的封号,给他俩赐了婚,你就死心吧!”

锦瑟一听,珠泪滚滚落下,她和着泪写道:“求父皇允许我回去看他!”

凌宛天大怒,甩手一掷,一碗燕窝粥洒落在地上。

殷王府上,阿忠阿信陶蓁皆围在慕辰的塌边上,一言不发。

御医说他已无大碍,可他的呼吸有时那么孱弱,陶蓁有时探身到他唇边,耳间方才感觉得到一丝微微的热度。

陶蓁丝毫未有再靠近之意。

圣旨剥夺了她的安贞公主封号,钦赐了她与那昏迷中的人成婚。她跪地接旨时,迟迟没有站起身来,膝盖下冰凉。

许久以来,她已太久没有过任何期许,想起在她怀中咽气的男子,她更没有一丝欣喜。

慕辰梨花色的双唇紧抿,似是在忍痛。

满额的细汗如雨,她轻轻擦拭着。

阿忠道:“擦什么擦,要不是看他这样,我恨不得踹他两脚!”

阿忠戳戳阿忠的肩膀。

“呜呜呜!”

猫兔子探头探脑地从陶蓁的脚下蹦出来,眨巴眨巴大眼睛,顺着床榻爬到昏迷的那人肩头,用毛茸茸的爪子挠着他苍白的脖颈。

“茕茕,下来!”陶蓁说着,便要将小家伙抱走,茕茕却一爪捅入慕辰的鼻孔,慕辰便呼吸不畅,开始粗喘。

陶蓁将猫兔子抱至脚边时,慕辰已缓缓睁开眼睛,上气不接下气道:“铜雀,更衣。”

阿忠一把揪着他的领子拎起来道:“你准备去哪儿?”

慕辰寒着脸,虚弱地道:“皇宫。”

阿忠怒道:“你打算爬了去还是滚了去!没有人会送你去!”

陶蓁打量着慕辰寒意充斥的双目,忙去拦他的手臂:“你就别刺激他了,让他好好躺着。”

慕辰道:“锦瑟还在宫中。”

阿忠气得挥手便要去扇他,被阿信拿住了手。

“我还没找过你算账,你倒自己说起来了!她怎么会知道酒里有毒!就算你告诉她酒里有毒,那就告诉她你会换掉咱们自己的毒酒啊笨蛋!”阿忠骂道。

“她不知情!”慕辰撑着虚弱的身子,想坐起来,被陶蓁按着肩膀躺下去,他的肩胛骨瘦削如刀背,咯得她手上又凉又疼。

“我倒是要找你算账,若不是云晞,她又怎么会知道这事!”慕辰怒道。

阿忠一愣。

本来,这事已计划到天衣无缝:换毒酒瓶,慕辰饮毒,太子获罪。谁知,锦瑟竟冲入大殿,将所有的计划搅乱。

阿忠通身燃烧的烈火迅速熄灭,浑身霎时结冰。

云晞公主年方十五,论自保能力,且不提玉雪聪明的陶蓁,她甚至都不及锦瑟。

阿忠想起头一晚,云晞公主几乎一夜未眠,第二天面色蜡黄,胭脂水粉都遮不住她的惊惶。

阿忠颓然坐在鼓墩上。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锦瑟喝的毒酒太多,已毒发身亡!”阿忠双目布满血丝。

“你胡说!我们不是有解药么!”

慕辰只觉得心脏好似被螺旋拧了千万次,又像是被刀绞了无数块,疼,疼得他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已丧失,呼吸也停止,喉咙里,却无比的腥甜。

意识渐渐模糊,慕辰觉得自己的身越来越轻,慢慢入了梦。

“王爷!”

陶蓁惊叫着,慕辰唇角溢出的鲜血滴滴渗入她的肩头。

“够了!阿忠你想害死他吗!”陶蓁怒道。

“大哥,你为什么要刺激王爷!”阿信质问道。

阿忠冷笑:“你以为锦瑟真的死了吗!我是想让他死心!难不成你想看他冲进皇宫以卵击石吗!现在不是时候!”

阿信所有所思:“可我真怕王爷有个三长两短的。”

阿忠苦笑:“他的命是留着做大事的,死不了!”

慕辰却未能如他们所愿。

一日后,阿忠阿信等人点了将,南征去了。老头儿被铜雀请到殷王府,大汗淋漓地帮慕辰下针。

老头儿帮着慕辰按摩时,猫兔子也挥动着毛茸茸的肥爪子,揉着慕辰的手腕。

慕辰的身体依旧衰弱下去。

“再换一副药!”老头儿挥毫,一副药方开出,铜雀忙得脚不着地。

陶蓁一直在床边守着慕辰,他的心跳越来越弱,就是趴在他胸口,亦感觉不到。

猫兔子趴在床头,瞪着黑溜溜的大眼睛望着死人一般的慕辰,吧嗒吧嗒落下泪来。

慕辰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瞳孔都散了。

老头儿不停地按压着他的胸口,炯目通红。

情急之下,老头儿将自己深不可测的内力阵阵输入慕辰的体内,片刻之后,老头儿红润的脸干枯成橘皮。

陶蓁忙要阻止:“老人家,快松手!我来!”

老头儿怒道:“你个小丫头有多少内力,闪开!”

陶蓁呆呆地站在原地,眼前闪过乌米尔断气时的苍白颜容,此刻,慕辰的脸色比他还白。

老头儿松开双臂时,已然老态龙钟,挺直的摇杆也弯了下去。

铜雀开始哭:“师爷,王爷真的没得救了吗?”

猫兔子跳到陶蓁的怀中,使劲地蹭着陶蓁的脸。

老头儿望着陶蓁怀中的猫兔子,疲惫地咳了一声,道:“还有一个办法。”

铜雀含着泪笑道:“也就是说,还有救了!”

老头儿走到陶蓁身边,伸手,猫兔子跳到他的怀中,舔着他的手指,黑溜溜的大眼睛无辜,澄澈,像初生婴儿一般惹人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