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易的手也不知是怎么伤成那样,我问他,他也不说。”钱阿姨边说边抹泪,是真把陈易当自己的孩子,“他在家养伤这段日子,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脾气也变得很暴躁。昨个儿出了趟门,我以为他想开了还欢喜。没想到回去之后,他不吃不喝,连药片都扔了出来。我是真没办法了,只能来找你,他就听你的话。好姑娘,你赶紧去看看他。”

梁潇直接跟林孝权请的假,跟钱阿姨匆匆到陈家。

陈家别墅太大,庭院里白色花岗岩露台,木地板,镜面水池,百里香,匍匐珍妮蔷薇,竹林…以前梁潇来都是跟着爸爸坐车进去不觉得,这回用腿走进去,还挺累脚。

她跟着钱阿姨刚上二楼,就看见地板上撒的止痛药片,维生素,谷维素。梁潇皱眉,“他像这样多久了?”

钱阿姨叹气摇头,“刚做完手术那会儿比现在还严重,他就觉得自己是个残废了。”

梁潇过去陈易房间,敲一敲门,里面传出的声音很暴躁,“叫你们别来烦我,听不懂人话吗!”

钱阿姨拿来房门钥匙,梁潇对她说,“这里交给我,你去煮点粥来。”

“诶,好。”钱阿姨连连点头下楼去厨房。

梁潇拿钥匙开门,满屋子冲鼻烟酒味呛得梁潇咳了两声。

陈易一酒瓶砸墙上,“我不是叫你不要来烦我吗!”

梁潇也不作声,径直过去开窗通风。

“你…”陈易终于看清是她,“你,怎么来了?”

梁潇板着脸,将他桌上的烟酒全扫到垃圾桶里,“抽烟喝酒,你当真是想做残废了是吧!”

“潇潇,你终于肯来看我了?”陈易黯淡的眼睛光采起来。

梁潇倒杯热水,“是钱阿姨求我来。”她递水给他。

陈易苦笑,“在你心里,钱阿姨都比我重要了。”

“陈易…”

“我没事,不用你管,你走吧。”陈易握紧拳背对她。

梁潇一下火气上来,“你现在这个样子叫没事?陈易,你以前不这样的,为什么你现在变在这个样子!”

陈易转头看她,“我以前是什么样?以前,你依赖我,相信我,你不会像对敌人一样漠视我,现在呢?”

梁潇握紧杯子,“我没有像敌人一样漠视你。”

“那你相信我吗?”陈易步步紧逼。

“我…”

第39章

“粥来了。”钱阿姨端着热气腾腾白瓷碗进来。

梁潇松口气, 看着陈易:“关于战川的事,我有眼睛,有感觉, 我自己能分辨。现在, 你好好吃饭, 自暴自弃除了伤害自己身体, 伤亲人的心,什么也改变不了。”

“我现在不想吃, 想睡觉。”陈易就那样合衣躺床上, 他现在就像讳疾忌医的难缠病人。

钱阿姨拿眼睛求梁潇,她无奈, 让钱阿姨去拿白糖来。粥加糖最适合虚弱的人。

“陈易,你起来。吃完粥我替你看看手,我认识很多国外专家,一定可以帮助你恢复。”

陈易听她说要看手,他下意识把手藏进被子, “我累了,你走吧。”

梁潇拿出照顾难缠病人的耐心,她现在就把他当普通病人。

“你把这碗粥喝了, 我马上走。”

陈易手臂压着眼睛,声音忧郁,“我知道, 我喝了这碗粥, 你就会走。”

梁潇皱眉, 生病的男人果然幼稚得像孩子。

“那你把粥喝了,我看着你睡着再走。”

陈易拿下手臂,“真的?”

梁潇坐到他床边,“我就坐在这儿。”

陈易起身,抬抬还打着石膏的手,“一只手,吃不了。”

梁潇对自己说他现在就是个病人,“行,我喂你。反正在医生也喂过大爷大妈吃饭。”舀勺粥吹一吹递到他嘴边。他吃一口,“好甜。”

“放了糖。”

陈易看着她,“我梦到过这个场景。不过是反过来的,我喂你。”他自嘲笑,“我想像过许多我们在一起的幸福时刻。梦醒了才知道,那些不过是我痴心妄想。”

梁潇捏紧勺子,“陈易…”

“抱歉的话就不用说了,你已经说过很多遍。”

沉默,梁潇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只有勺子碰到碗壁和他细细的吞咽声。

那碗粥见底,梁潇替他盖好被子,“你睡会儿。”

陈易听话闭上眼睛。

梁潇坐在床边缓缓舒出一口气,看眼时间,已近中午。下午还要回医院,战川一大早就出门说有事,她也没多问,不知有什么事。

干坐了大概有二十来分钟,她估摸着陈易应该是睡着了,轻手轻脚起身。

陈易一下惊醒,“你要走了吗?”

梁潇僵了一下,“不是,我…坐得腰酸起来走动一下。”

“你答应等我睡着再走。”

“是,我答应的,你快睡。”她替他拉拉被子,陈易重新闭上眼睛。

梁潇真觉着腰酸,在他房间逛一圈。他这房间她还是小时候来过,到初中高中陈易往她家跑得多。床尾对着的墙面挂满了照片,大多是她和陈易小时候的合照,那时候俞阿姨最爱给他俩拍照片。俞阿姨可喜欢梁潇了,人人都说梁潇长得像俞阿姨,都以为是俞阿姨的小女儿。

还有一些是陈易旅游的照片,最角落里不起眼的一张黑白照边缘都发黄有些年岁的样子。梁潇弯下腰去看,原来爸爸、林叔、陈叔年青时都是玉树临风的帅小伙。那是一张三人年青时的合照,梁潇还是第一次看见三人的合照,好奇伸手要取。才碰到相框,照片咚一声掉下来砸到地上,梁潇吓了一跳,转头看床上的陈易。还好还好,没吵醒他,这回是真睡着了。

相框摔坏了照片掉出来,梁潇皱着眉捡起来,那照片反面有字,她翻转过来看。

照片背面只写了两个字——锦霖。

梁潇睁大眼睛,生怕是自己眼花,锦霖!她仔仔细细把那张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这三个人…谁是战美龄心心念念的渣男锦霖?!

她脑子被震惊得一片空白,这太可怕了。她两步到床边,“陈易,陈易。”试着喊他两声,他睡得沉叫不醒。

梁潇捏紧那照片,他有这张照片,一定知道这三个人中谁是锦霖。爸爸、林叔、陈叔,其中有一个是欺骗战川妈妈的渣男,是…战川的爸爸?!她不敢相信,不能相信,不愿相信,这太恐怖了。她捏照片的手都开始发抖。

陈易这一觉睡得真长,钱阿姨给梁潇做的午饭热了三次,她也不吃,心里压着块大石头怎么可能吃得下。

林叔不可能,战美龄就住在医院,如果是他,早认出来了。那就只剩下陈叔和…爸爸。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突然好害怕。希望陈易快点醒,又希望他再多睡会,再多给她一点心理建设的时间。

门铃叮当响起来,梁潇坐在客厅发呆没注意,钱阿姨开可视对讲,“请问你是哪位?对,梁医生是在这儿。”钱阿姨扭头看梁潇,“有位姓吴的先生说是你同事。”

梁潇回神,“吴亮?”

“他好像是说叫这名,让他进来吗?”

“让他进来吧。”梁潇皱眉,吴亮怎么会知道这里?

战川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她感觉要出事!

“战川,你,怎么知道…”

战川寒着脸,近身就抓住她手腕,“跟我走。”

“战川,我…”梁潇身体在拒绝。

“来客人了。”陈易不知是什么时候醒的,这会儿正站在楼梯上看着两人。

钱阿姨最先反应,“这位吴医生是来找潇潇。”

陈易冷笑,“吴医生?”他直直盯着战川,“吴医生,潇潇现在不会跟你走,我的手受伤了,她答应了留下来照顾我。”

梁潇看着战川摇头,她从战川手里抽回手,她现在也确实不能跟他走。

战川没勉强她,也不看她,径直朝陈易过去,满身戾气。

“战川。”梁潇怕两人再打起来。

战川并没动手,站在陈易面前,他比陈易低一个台阶,气场却比居高临下的陈易还迫人。

“你想做什么?”声音冷静。

陈易笑,“怕了吗?”

战川继续上两层台阶越过陈易,“就我们两个人,谈谈。”

“好。”陈易前面带路他房间。

梁潇要跟上去,战川回一回头,“去院子里等我,让我可以在阳台看见你。”强硬不容反抗。

陈易房间的落地窗敞开,战川站在那里刚好可以看见楼下院子里的梁潇。她来回踱着步,很不安。

陈易站在视觉死角,当着战川的面脱掉石膏,点一根烟,“你知道,那晚我用了多大的毅力才停下吗?”

战川淡淡看他,“你想说什么?”

“我看见,她包里掉出来的笔记本上,那上面写着,战美龄、锦霖。我突然一下清醒过来,突然一下明白你为什么要接近她。我猛浇了几把冷水,彻底清醒,我要做的不是得到她的人,是要把她的心拉回来,是要挽救她。”

“你所谓的‘挽救’就是和武捷合伙欺骗她?”战川一丝情绪都不漏,这样才可怕,你根本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欺骗?”陈易笑出声,“你敢说你接近她不是心怀不轨,你敢说你的目的不是报复,你敢跟她坦白吗?”那天在医院,他和武捷配合得天衣无缝。武捷故意编造“替身前女友”来混淆梁潇的关注。她算准了,梁潇一定会纠结前女友的问题而冲淡陈易提醒她战川接近她的目的。他们就是赌战川不能跟她坦白。战川一定会解释“前女友”的事,那些本来就是编造。梁潇会相信他。梁潇这个时候给战川的信任越多,知道真相的时候才越痛。痛够了才好死心。

战川看楼下的梁潇,她也刚好抬头,两人目光交汇…敢坦白吗?

“你现在和武捷做的事就是在伤害她。”他上来就是想说这一句。

“只要她远离你,我会一辈子对她好,护她周全。”

战川淡淡收回目光看陈易,“你没那个机会了。”他说完抬脚就走不想再浪费口舌。

陈易愤怒拦住他,“我会让你输得一败涂地,你根本配不上她,你这个野种!”

梁潇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不停看表,他们到底在谈什么?战川知道锦霖是谁吗?陈易又知道多少?她觉得自己脑子快要爆炸。

楼上突然传来一声凄厉叫声,是陈易的声音。梁潇再也等不下去,冲进屋,钱阿姨也听到叫声了,两人一同跑上楼,房间的门反锁了。里头一直传来陈易痛苦叫声。

“战川,开门,陈易,你们在里面干什么!”梁潇焦急敲门。

钱阿姨赶紧找备用钥匙,梁潇开锁的手都在发抖,打开门的那一瞬,刺鼻的血腥味冲出来。地上是花瓶玻璃碎片,陈易的手被战川用玻璃片扎穿,他痛苦得五官扭曲额前的头发都汗湿。

钱阿姨吓得大叫,要报警。

“钱阿姨,你去找止血的纱布。陈易,你怎么样,没事,我会帮你。”梁潇第一反应是救人,故意伤人会判刑。

第40章

梁潇直接送陈易去医院, 不敢让林孝权知道, 偷偷找吴亮来给陈易做手术, 她希望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吴亮拉上帘子, 战川被隔绝在外。陈易脸色惨白头发都汗湿, 受伤的那条手臂已经疼得没了知觉。

吴亮取出玻璃片,“手掌动脉、神经、肌腱断裂,我现在替他进行缝合, 半个月拆线,石膏托外固定3周。”

他说的这些梁潇都了解,她动了动唇, 又抿紧,不敢问。

吴亮处理伤口很专业,快准稳。

陈易虚弱开口,“我这手, 会不会有后遗症,多久能好?”

吴亮看梁潇。

“告诉我!”陈易另一手捶床板。

伤者有知情权, 吴亮不得不说, “血管、肌腱完全愈合时间为3个月,神经愈合原则上愈合时间一般为半年, 完全愈合要一年。恢复缓慢可能要两到三年。也可能…终生不恢复,这和个人体质差异有关。只要后期积极功能锻炼, 一般问题不大。”

一语成谶, 本来是装伤博好感博同情, 这回真残废了。

“我要报警, 我要告他,告到他坐牢!”陈易情绪非常激动。

梁潇试着安抚他,“战川这回是真的很过份,我一定让他来跟你道歉,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手,我替你安排好了病房,你先好好休息,行吗。”

吴亮也帮腔,“陈先生,你现在的情况真的不能这么激动,这对你的伤口有害无益。”

陈易安静下来,失血加上疼痛他已经筋疲力尽。

梁潇从帘子后出来,战川靠着墙壁,抬头冷眼旁观,一丝懊悔都没有。

“他怎么样?”

“他那只手可能残废。”

“不是早就残废吗?”

“你太过份了。”梁潇觉得战川太冷血,出手太重。断人手,或者要人命眼睛都没眨一下。

战川黑色曈仁里火光明灭,望住她,“他在骗你。”

“所以你就真把他的手给废了?你怎么会这么暴戾!”解决问题有很多种方法,为什么要选以暴制暴这最下成的方法?灭敌一万,自损八千。

战川突然就笑了,那笑冷进人心,“我本来就是粗俗又暴戾的男人,比不得高门大院的公子哥,觉得我配不上你了?”

梁潇被他气红了眼眶,“战川,你…混蛋!”眨一眨眼,泪就掉下来。

她这一哭,战川知道自己说得过火了,上前想抱抱她。

“梁潇!”梁启国今天回国梁潇一点儿也不知道,怒火快要把他头发烧着。

梁潇心下感觉不好,梁启国身后跟着警察。她拦到战川身前,“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回家来医院干什么?”

梁启国脸色黑沉,“你不用藏着掖着,陈易的事我知道了。”他凛厉盯住战川,“自个儿做的事自个儿出来承担后果,别让人瞧不上?”

“爸,陈易的事是个意外,我可以解释。”梁潇紧张解释。

战川握住她手臂将她拉开,直面梁启国,“人是我伤的,要兴师问罪也该陈博林来。”

他直接上来就将梁启国一军,梁启国倒是措手不及。梁潇站在两人中间,完全不知怎么办。

陈易听见外边动静捂着手臂出来,“梁叔。”梁启国见陈易一身狼狈,“伤得怎么样,医生怎么说?”关切的表情语气和对战川时完全不一样。

“我要告他,不告到他坐牢我不姓陈!”陈易抬手直指战川。

跟在梁启国身后的两个警察亮了证件,“战川先生,你涉嫌故意伤人,我们现在依法要对你刑事拘留。”

“不是,他没有,我亲眼看见整个事件,我是证人,我可以证明他没有故意伤人。”梁潇竭力解释。

梁启国一把拉住梁潇,“你闹够了吗!跟我回家!”

“我不走。”

“梁潇。”战川喊她,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我会去看你,放心。”就说了这一句,坦然跟警察走,根本没在担心陈易的指控。

梁潇当天晚上就被梁启国锁在房间,手机电脑全没收,饭也不给吃。

老爷子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这又是怎么了?你们父女俩是不是八字不合,一年上头见不到几次面,一见面就闹得鸡犬不宁。”

梁启国解开领口扣子呼气,“陈易受伤了,因为我们家梁潇。”

老爷子楞了一下,“什么什么?怎么受伤的,伤得重不重?”

“您还记得寿宴上那个叫战川的青年吗?”

老爷子就知道这茬会出事,“我知道。”

“我一下飞机接到个匿名电话,说是战川和陈易因为梁潇争风吃醋大大出手,陈易伤得很重。我刚赶到医院就遇到去逮战川的警察,故意伤人罪,至少是三年。”

老爷子一脸震惊,“那陈易到底伤得重不重?那个叫战川的小伙子真被抓了吗。”

梁启国面色凝重,点点头,“回来的路上我已经打电话给博林和俞华,他们说安排好那边的事就赶回来。”

“这事儿…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老爷子知道梁潇的心思,一心想着帮帮她,统共就这一个宝贝孙女,他不心疼她,心疼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