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念一动,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你给我也下个,让我跟跟潮流。”

辛芽一走,燕绥反而没了刚才的漫不经心,她来回旋着笔帽,思索着燕沉有些反常的行为。

燕沉对她的偏护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以前虽然没有庄晓梦这种情况,但即使是杂志专访他从问题到采访稿都要一再审思,更别提这种把她推到公众面前用于营销的视频。

想不通。

她想得眉头打结也没想通燕沉这么做的意图,他一不图她利,二没损她利,的的确确是替燕氏集团刷了一波存在感。更令她费解的是这种有关她的决定,燕沉没有尊重她个人意愿,私自决定。

他是不是……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部队周五晚上开始放假,但没有特殊允许,晚上时间不得外出。即使是周六周日,也只有半天可外出。

辛芽和路黄昏就约在了周日下午,除了郎其琛值班不得外出,所有人自由活动。

起初听到燕总的小侄子值班缺席时,辛芽还有些犹豫,给燕绥发了微信询问是否改期。不料,燕绥对此毫无波动道:“我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会体谅的。”

辛芽:“……”

燕绥上次把傅征得罪狠了,安分了好几天,没打电话也没发短信,就连大院也没回去,认认真真地失踪了好几天。

等到周六下午,她觉得晾傅征也晾得差不多了,发了条短信给他:“明天答谢你的救命之恩,你不会不来吧?”

傅征正在军区医院,迟宴脱离危险,刚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

除了他,还有不少来看望迟宴的战友。

手机震动时,他垂眸看了眼屏幕,起身出去给燕绥回电话。

燕绥正坐在拳台上,铃声响起时,她看着来电显示挑了挑眉,咬住拳套扯下来,伸手接起电话:“傅长官?”

傅征听着她那端嘭嘭作响的拳击声,有些诧异:“在泰拳馆?”

“是啊。”她眉目舒展,不自觉就扬起了唇角:“周六难得休息,赶紧来补课,不然以后家暴还占不了上风。”

傅征没接她这话,心里暗忖:家暴?没这个机会的。

“你说的明天怎么回事?”

燕绥“啊”了声,听他语气像是真不知道这件事,暗斥辛芽办事不利,婉转地解释道:“在索马里的时候不就说了等回国请你们吃饭嘛,辛芽和路黄昏约好明天下午去小妹那,没跟你说?”

傅征隐约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路黄昏只来得及提了句吃饭,就被郎其琛叫走打篮球了。

他没回答,倚着窗,叼了根烟在嘴里。手指刚碰到打火机,余光扫到挂在墙边“禁止吸烟”的提示牌,没点,咬着烟问她:“鸿门宴?”

他漫不经心地开了个玩笑,燕绥的心湖却像是被他这句话投掷的石子激出了圈圈涟漪,她顿了顿,笑道:“我是不怀好意来着,那你要来吗?”

燕绥能感觉到傅征的变化。

在索马里时,她就没掩饰对傅征的欣赏,她表现得直白,傅征拒绝得也干脆。

战舰归港后,他又忙于集训,燕绥和他见面的次数一双手就能数的过来。

不过也能理解,她从商,他从军,如果不是索马里劫船事件,她可能只是知道有傅征这个人,却远无交集。

从起初她一头热的上赶着,到现在他慢慢回应,协调着节奏,就像他承诺的那样:“你要是想清楚了还打算往我心里走,我不会让你失了方向。”

电话那端短暂的沉默了几秒,傅征咬着烟低声笑了笑,说:“来。”

第三十九章

周日下午,燕绥和辛芽提前半小时到了小妹餐馆。

刚过饭点,大堂里零零星星地还坐着几桌客人。

小妹刚清闲下来,双手杵着收银台,侧身在调电视频道,老旧的遥控板按钮失灵,她正拆了电池板要换电池,忽听一声有些嚣张的引擎声由远及近,转身看去。

一辆黑色的大G撵上路肩,停在门口唯一空着的停车位上。

燕绥车技不错,攀上路肩时就对角对线打好了方向,几次进退微调后,车正好卡进停车位里。

燕绥推门下车。

反手关上车门时,余光瞥见停在她左侧的这辆绿皮越野,忽然觉得有点眼熟像傅征的车。

她摘下墨镜,叼着镜腿有些不快。

小妹已经迎出来了,先是打量了眼车漆锃亮的大G,欣赏够了才和燕绥打招呼:“燕姐,好久不见。”

燕绥转身看了她一眼,又转回来,盯着那车牌问她:“这是傅征的车吧?”

见面少,燕绥只熟悉他那辆大切诺基,熟到车牌号都能倒着背了。绿皮的越野却只见过一次,还是大晚上,郎其琛醉得人事不省,她因为酒驾被傅征训得如履薄冰,哪还有心情观察他的车。

“是啊。”小妹盯着大G的眼睛都移不开了,“啧啧”有声地夸道:“这辆车真帅。”

燕绥以为她说的是傅征的越野,附和的点点头,这车开出去,是真吸引人眼球。

她叼着镜腿,揽着比她矮小半个头的辛芽往里走,经过小妹时,问:“他们人在哪呢,给我指个路啊。”

咬着镜腿,她声音含糊,气势却不减。

小妹连忙回神,引着她去二楼的房间:“刚来一会,厨房切的水果都还没送上去。”

燕绥脚步一停,又问:“菜都点好了?”

“还没。”小妹从围裙的口袋里掏出速记笔记本和圆珠笔递给她:“首长说等你来了再点菜。”

“他们常来,口味和偏好你肯定比我熟悉。”燕绥没接,笑盈盈的抬手推回去:“就照常点的菜上,然后店里新鲜的时令海鲜别客气,都给我端上来。”

小妹“诶”了声,用笔帽挠了挠头,飞快地在笔记本上备注。

还有几阶楼梯就到了二楼,小妹没再上去,给她指了就对着楼梯的那个房间:“首长他们在房间里,我先下去让后厨备菜,早点给你们上。”

下楼走了两步,小妹又想起一件事,叫住她:“燕姐,他们平常来都会喝点酒,要我端一箱上来吗?”

“端啊。”燕绥说:“你们隔壁不是有卖烤羊肉串的嘛,你帮我跑个腿,多买点过来。”

辛芽就没见过比燕绥还接地气的老总……吃堂食让店里服务员跑腿去隔壁买烤羊肉串,半点没有不好意思!

小妹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妥当的,高高兴兴应了,掐着指头算了算人数:“那我照人头给你们数签数啊。”

燕绥挥挥手,看着小妹蹦跳着下了楼,迈上楼梯,也不没个正形的挎着辛芽了,她规规矩矩地把墨镜折好收起来,大步迈进房间。

人都到齐了,围着圆桌落座。

先看见燕绥的是路黄昏,他正给褚东关倒茶,壶口一提,差点把水撒褚东关身上。他连忙拎了茶壶退开两步,挠头叫人:“燕总,辛芽。”

傅征抬眼看去,夹在指尖半明半灭的烟头被他碾熄在烟灰缸里,他起身,开窗透气。

等烟味散了些,他单手拎开身边那把椅子,抬眼看她:“过来坐。”

胡桥是见过一个月前,战舰归港那晚,傅征对燕绥的态度,不说爱答不理吧但绝对客气疏离……

反正怎么着都不该是现在这样,看着跟自己人一样。

他说郎其琛是“关系户”吧,看他说错了没有!

燕绥坐下后,挨个和胡桥,路黄昏,褚东关打了遍招呼。虽有并肩作战,共同进退的革命友谊,但半年没见,再深的情谊不加联络都稍显生疏。

路黄昏压低了声音和辛芽说悄悄话,耳朵却竖着留意桌上的动静,听燕绥和所有人都打了招呼唯独没提傅征,耿直boy立刻上线了:“怎么不提我们老大?”

燕绥被他问得一怔,思索了几秒,坦荡荡地回答:“比较熟。”

她侧目看他,似询问他的意见:“是吧?”

圆桌上的银色茶壶正好转到他面前,傅征顺手提起水壶,给她斟茶,似是而非回答了一句:“是不用见外了。”

路黄昏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天天和辛芽打游戏,也没听辛芽说她老板和他老大……有这么熟啊!

他老大都亲自斟茶倒水了……

小妹在门口轻轻敲了两下门,端着铁盘推门而入:“羊肉串,先烤了一半给你们垫垫肚子。”

跟在她身后进来的是后厨,拎了一箱啤酒过来,笑了笑,放下开瓶器就先走了出去。

“尽快给你们上菜,有需要让路黄昏叫我啊,他嗓门大。”她又从柜子里找出几个备用的玻璃杯,确认没什么遗漏了,这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褚东关话少,脾气是队里最好的,一声不响开始张罗,开酒瓶,斟酒。到燕绥时,体贴客气地问她:“你要来一点吗?还是给你拿瓶饮料?”

燕绥代驾都约好了,招招手:“满上。”

傅征没说话。

这第一杯是燕绥的敬酒,按规矩,不能拦。

果然,上了几道凉菜后,燕绥起身:“今天让辛芽把几位约在这里,主要是想敬谢下我们祖国的战士。在索马里,多谢你们照顾。”

她没说救命之恩这么重的话,也没提燕安号上解救人质的那场战斗。

但这样一句话,足够让坐在这里的几人感受到她的诚挚。

她仰头干了那杯酒,酒杯倒过来后,笑盈盈地又补充了一句:“无以为报,以后只能多多创收,多多缴税,多给国家贡献自己的力量。”

傅征难得笑了,他拎起玻璃杯,半盏酒液随着他的动作在杯壁上晃动了两下,他微微坐直身体,手中酒杯和她的杯盏相碰,算是领了她的心意:“应该的。”

一轮敬酒后,气氛也跟着随意了些。

胡桥善谈,开口问:“我听狼崽子……”当人姑姑的面叫外号,胡桥脸红了红,清了清嗓子才重新说:“郎其琛说你家还有个造船厂啊?”

“有啊。”燕绥撑着下巴,耐心给他们普及燕氏集团:“我听我爸说,祖上是依海靠海吃的渔民,后来满满攒了些家底。爷爷辈的时候有点小家产,置办了造船厂,那时候规模还不大。等我爸从商,就把这个家族产业接了过来,靠造船厂发的家,有了整个燕氏的前身。”

网上流传的燕戬白手起家的消息其实并不是那么的准确。

“有钱了以后,生意就是用钱生钱,燕氏除了造船厂还投资了不少别的项目,所以看上去整个集团好像涉及的领域特别广,但都离不了根本。”她又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那架势,看着是不打算今天能自己走出这扇门了。

门扉有规律地轻敲了两下,小妹端着盘子进来上菜。

燕绥端起酒杯,转向傅征:“傅长官,敬你一杯。”

傅征微扬了扬眉,没拒绝,他左手拿起只有浅浅一口的酒杯,用右手从她手心接过那杯倒得满满的,仿佛轻轻晃动下就能溢出来的酒杯,神色自若地做了交换。

瞬间,路黄昏和辛芽咋呼的声音变小了;褚东关的筷子突然开始打滑,盘子里的红烧肉始终就没夹起来;胡桥屏息,眼睁睁看着傅征随意地就把那杯酒干了,呼吸差点打岔。

卧槽?

他们老大当他们都是瞎的吗!!!

燕绥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忍不住笑。

等胡桥他们的注意力不在她和傅征这了,她轻轻撞了撞傅征的胳膊。

傅征靠近,微低了头,听她说话。

燕绥压着声音,咬字清晰地问他:“替我挡酒,你喜欢我啊?”

傅征抬眼,不经意地和燕绥的目光撞上,她是故意和他开玩笑,眼里的狡黠和小聪明还没来得及收起,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就在燕绥以为他懒得配合她时,他像是认真思考了几秒,反问:“你自己心里没数?”

燕绥不淡定的差点想爆粗口。

一时吃不准他是单纯看不惯她出口就调戏的毛病,还是变相给了回答……

脸莫名有些烫,燕绥咬了咬唇,摸着酒杯,笑起来。那双眼亮晶晶的,时不时瞥他一眼。

小妹上了最后一道菜,留了句“慢用”。

燕绥请这顿饭,除了感谢,还有个目的是在胡桥,路黄昏和褚东关面前刷存在感,最好能就此种下友情的小幼苗。

打入内部,才能更容易统一不是?

燕绥情商高,聊着天就不动声色把几个人的喜好摸了门儿清。知道胡桥喜欢时下流行的女团,一副“真凑巧”的模样说:“我有签名照,下次见面给你带过来。”

辛芽一脸懵逼。

她燕总上次连这女团的团名都叫不清楚……

于是,一顿饭后,路黄昏几人对燕绥的称呼一致从燕总改成了“燕姐”。

胡桥更兴奋,连傅征在场都不怵了,很是爽快地卖了他一波:“东关喝酒上脸,其实他酒量比老大还好。老大喝醉到踢正步……”

后面的话胡桥没能再说下去,傅征顺手拎了纸巾就砸过去,稳准狠,正中胡桥脑门。他哎呦了声,戏精附体,抽搐了两下直接趴倒在桌上。

燕绥跟着笑,支着下巴,头一回觉得吃个饭也能这么有意思。

吃完饭,“没人管”三人组互相搀扶回部队。

傅征先一步结了账,在楼下等燕绥。

都喝了酒,谁也不能开车,没等燕绥叫代驾,傅征招了一个队里的士兵,让帮忙开一段,把人送回去。

分两辆车太麻烦,傅征等会还要回队里,就开了自己的车。

门岗登记后给胡桥几人放行,没见着傅征和他们一起回来,随口问道:“首长送谁啊,还叫了一个人走。”

胡桥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凑近道:“能让傅队亲自送的,你觉得能是谁?”

门岗没听懂:“谁啊?”

胡桥故作深沉,沉吟数秒道:“团长上星期亲自送嫂子去车站又红着眼眶回来的事你知道吧?”

门岗点头。

胡桥拍了拍他的肩,笑:“举一反三下。”

门岗:“……”

团长送的是嫂夫人啊!他怎么没听说傅队长结婚了!!!

第四十章

燕绥刻意走得慢,渐渐落在最后。

路黄昏追着辛芽下了楼,胡桥和褚东关勾肩搭背三两下就消失在楼梯拐角后,燕绥伸手,悄悄地拽了拽傅征的衣袖。

傅征原本比她走快一步,见状回头看了她一眼,停了停,和她并肩往下走。

“小狼崽子怎么样?”

刚才人多,路黄昏他们都在,她不好直接问,这会只剩下傅征了,她惦记起来:“集训结束到现在,还没见过他。”

“好着。”实话。

郎其琛开朗外向,人缘好,不管和谁好像都天生气场契合。集训选拔后调到一编队,也没见他怎么调整,就适应了新环境。

燕绥对郎其琛的业务能力以及社交能力都有盲目的信心,只是目前她和傅征唯一一致的交集点只有郎其琛,她没话找话:“没给你添乱吧?”

话音刚落,傅征的脚步一顿,停在了楼梯上。

燕绥和他错身几步,也停了,一脸莫名地看着他,忽然有些发虚:“怎么了?”

“进队没多久就添乱了。”傅征几步走下楼梯,停也不停道:“傅衍订婚那事是他谎报军情吧?”虽是问句,他的语气却很确定。

燕绥看着他从自己身前快步经过,头皮都麻了。

郎其琛告诉燕绥是不希望她被蒙在鼓里,情报来源是错的,他并不知道。之前要不是担心会暴露郎其琛,她早就和傅征当面对质他订婚这件事的真实性,何必耐心等到订婚当晚?

结果……

傅征早就猜到了。

她在原地站了几秒,反应过来后,立刻追上去,忍着笑,问他:“你把他怎么了?”

后厨正收了大厅里散客的空碗,高呼着“让一让”,步履不停地往燕绥的方向走来。

眼看着两厢就要撞上,傅征抬手揽住她的肩膀把她护到身侧,让了过道等后厨走过去,才松了手,回:“罚跑操场,十圈,翻篇了。”

话落,问她:“罚轻了还是罚重了?”

燕绥扬眉,用手指了指自己:“我偏听偏信,不该罚我?”

说话间,到了餐馆门口。

傅征车前已经站了个穿着便装的大高个,看见傅征,瞬间站得笔直敬了个军礼:“首长。”

燕绥转头看辛芽,无声地用眼神询问怎么回事。

“傅长官叫来的,我下来的时候他就在这了。”辛芽回答。

燕绥顿时明白过来,都喝了酒没法开车,这人应该是傅征叫来开车的。

她瞄了眼绿皮越野车旁的大G,正犹豫着怎么处理,傅征似是看穿她的想法,先一步回答:“车钥匙留给我,晚上给你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