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知道的时候,你百般隐瞒,现在说出来又有什么用?”许情深嘴角勾起抹怪异的弧度,“赔偿款都拿了,也答应了人家要守口如瓶,难道这时候还有资格站出来撕了万家不成?”

“情深,你别怪你爸了,要不是方晟的身体原因,我也会隐瞒他的。”

蒋远周听到这句话,眸光不由朝方明坤射去,许情深定定看着身旁的中年男人,“听您的意思,方晟病的不轻?”

方明坤余光睇到蒋远周的身影,没说话,许情深刚要继续追问,就听头顶有一阵声音传来,“许情深。”

她抬了下头,蒋远周弯腰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起身,“回去了。”

许情深鬼使神差般跟着他往外走,她回头朝沙发内的两人看看,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话。

到了车上,蒋远周抬起腕表看眼时间,气氛变得压抑无比。许情深浑身如坠冰窟般,冷得厉害,蒋远周朝她看了眼,“你放心,不论是近年来的事故,还是当年的命案,方晟这样一揭发,万家都逃不过去。”

许情深轻点下头,脸色还是很白,她伸手抹了把小脸,“万毓宁杀了谁?”

“她不会杀人的。”

许情深抬眸朝蒋远周看了看,“你是觉得她不像那样的人?”

蒋远周没有答话,许情深抿了下唇瓣,“她杀的是阿梅吧。”

“许情深,事情没搞清楚之前,谁都不能说她杀了人。”

女人将车窗打开,吹进来的秋风拂去了耳畔的燥热和车内的窒闷,许情深盯看窗外几眼,蒋远周抬起手臂,手指撑着剑眉,然后食指在眉骨处轻轻刮过。

“为什么要去方家,你急于想要求证什么事?”

许情深对上他的视线,“你有你的青梅,我就不能有我的竹马?”

“你!”男人坐直身,隐约有怒意显露在脸上,“方晟娶万毓宁,现在看来很明显是为了报复,也替你母亲报了仇,你有没有一种蠢蠢欲动的感觉?”

“他隐忍至今,一个人扛起了所有的事,对我隐瞒、为我好,如果不是深爱我,他不会选择把我推开…”许情深看着蒋远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好似聚满乌云的天空,随时都有可能翻脸。“你是想听我这样说吗?”

蒋远周嘴角绷成一道直线。

许情深别过脸,不再看他,他好似重重一拳打在棉花上,只能听得见闷哼,却一点信息都没试探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东城被搅得人心惶惶。

鑫宁制药涉及的范围广,药品、疫苗、保健品等都有它的身影,现在的人,可以被迫接受地沟油、苏丹红,可一旦涉及药类这种东西,那就等于是在茫茫人海中丢进一颗巨型炸弹。

方晟这样一举报,等于是振臂一挥,后面的媒体等大规模跟上,很快就将万家扒了个干干净净。

没被祸害的人怒了,被祸害的更加怒火中烧,恨不得直接将万家的人撕碎。

万鑫曾夫妇被带走调查,万家的别墅成了众人泄愤的对象,门和窗户都被砸了,保安拦都拦不住。

就连御湖名邸也遭了秧。

万毓宁被一纸精神鉴定书换出警察局,蒋远周在门口等着,看到一名女警将她带过来。

他吸着烟,忽然有些不敢去相认,这完全不是他印象中的万毓宁。娇惯跋扈没了,肆意的笑容也没了,就连脸上的光鲜都没了。可这个人,分明就是万丫头。

蒋远周掐熄香烟过去,万毓宁头发散在身后,看到他大步走来,她飞奔着上前扑到他怀里。

什么都没喊,只是一个劲地哭,蒋远周手臂放到她颈后,“不哭,没事了。”

坐进车内,老白亲自开得车,他目光犹疑望向内后视镜,“蒋先生,我们去哪?”

“万家肯定回不去了,先回九龙苍,待会你去附近找套房子。”

“好。”

接到家里,万毓宁还没坐定,许情深就回来了。蒋远周吩咐声佣人,“去给万小姐找套干净的衣服,先给她洗个澡。”

“我不要,”万毓宁听到这话,却是双手抱紧了蒋远周的手臂,“她们会害我,她们想杀我。”

“别怕,在我身边没人能害你。”

许情深目光盯向万毓宁的脸,她神色恍惚,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万家的那些缺德事,万小姐参与过吗?”

“她从没插手过鑫宁制药的事,”蒋远周替她做了回答,“许情深,她现在情绪很不稳定。”

“我的情绪也不稳定,”许情深抬起视线,认真地看着蒋远周,“我怕我会忍不住伤害她。”

蒋远周朝万毓宁推了把,示意佣人把她带上楼,万毓宁还不想走,许情深嘴角轻挽,“她想让你给她洗。”

“毓宁,你乖乖上去,明天我还得带你去见万伯父。”

佣人拉住万毓宁的手臂,“万小姐,上去吧,您放心,到了九龙苍没人会害你。”

许情深眼看着万毓宁被带上了楼,蒋远周过去拉住她的手,她惊讶于他这样的举动。许情深轻轻挣开,“我没吓唬你,我情绪波动也很大,看到万毓宁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说不定真的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老白去安排住处了,她不会住在这。”蒋远周这样坦荡荡的说话,出乎许情深的预料。

傍晚时分,万毓宁吹干头发后坐在餐桌前,许情深下楼的时候,蒋远周正出神地盯着对面的女人看。

万毓宁一声不吭,把玩着自己的手指,从许情深的角度望去,蒋远周目光专注,她心里没来由地不舒服,转身想要回楼上。

“去喊许小姐下来吃饭。”

许情深听到蒋远周的吩咐,放弃了上去的念头,款款下楼。

她拉开餐椅坐下去,万毓宁抬头朝她看了看,许情深皱拢眉头,“看什么看?”

万毓宁吓得一个哆嗦,压回脑袋。

怎么她许情深倒像是个万恶的女配?

蒋远周知道她别扭,许情深开始用餐,万毓宁小心翼翼拿起筷子,一口口夹着菜送到嘴里。“远周,我爸现在在哪?”

“我明天安排你跟他见一面。”

万毓宁轻咬筷头,然后松开,“你能救救他吗?”

蒋远周面色绷着,许情深如鲠在喉,男人视线落向万毓宁,“不是我不救他,而是没人能救他。”

万毓宁听到这,眼眶瞬间红了,双手捂着脸再也吃不下去。许情深都快被烦死了,“万小姐喜欢哭,躲房间去哭。”

蒋远周面色铁青地朝她看看,许情深不以为意,“你还指望我多善良?”

她怎样的人,他又不是不知道。

男人也没说什么,起身打了个电话。

心理医生赶到九龙苍的时候,许情深刚吃好晚饭,蒋远周起身往沙发跟前走,万毓宁也跟了过去。

许情深听到蒋远周在问,“于医生,毓宁之前都是好好的,家族也并无精神病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个原因有很多种,有些人会因为惊吓过度,还有的则是药物所致,或者心理干预也有可能。”

“那你能诊断出她是哪种吗?”

于医生朝万毓宁看去,“这个,需要点时间,但如果情况不严重的话,是能恢复正常的。”

万毓宁怔怔盯着自己的腿,作为当事人来说,其实她应该是最清楚的。方晟给她的牛奶,方晟给她请的心理医生都有问题,只是后来父亲瘫痪,才换她逃过了一劫,要不然的话,她现在可能彻底疯了。

万毓宁摇了摇头,伸手抱住自己的脑袋,看上去害怕极了,她双手紧揪着头发,“远周,不要砍我的手,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不敢了!”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尖锐,许情深的目光不由被吸引过去,蒋远周脸色一变,朝她挨近些,“没人要砍你的手,放轻松点。”

万毓宁顺势抓紧他的手臂,“我每晚都会做噩梦,梦到你拿着刀扎向我,我好怕。”

蒋远周手掌握住她的肩头,“不怕,只是个噩梦而已。”

于医生跟蒋远周约了改天让万毓宁去看诊的时间,然后离开九龙苍。

许情深上楼洗过澡,看着偌大的主卧出神,她不知不觉将这儿当成了一个家,可是不踏实的感觉向来存在她心间。她怕最后,她在哪都只是个拎着行李箱就能被人以各种理由赶走的人。

许情深来到影院室,随便挑了部片子,坐定在偌大的屋内,最强的感官感受冲击而来,却激荡不起她心里的任何涟漪。

脑子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万毓宁很会抓着机会,当着蒋远周的跟前发发疯,他肯定就能想到上次为她出头,害得万毓宁受到惊吓。

也许,万毓宁的疯疯癫癫,最后查出来是和方晟有关,但至少蒋远周给了方晟一个机会,如果不是万毓宁惊吓过度,她不至于请什么心理医生。

也许,她这会正扑在蒋远周的怀里忆往昔?

或者,一哭二闹三上吊?

蒋远周向来架不住万毓宁的哭闹,或者,两人已经抱上了?

许情深脑子炸开似的疼,使劲甩了几下,她觉得她应该冲到万毓宁房间去看看,拉着蒋远周不给他犯错误。

屏幕内播放着什么内容,她一点都没看进去,许情深双手抱住膝盖,目光盯着自己的脚背看。

蒋远周回到卧室的时候,并没看到许情深,出去找了圈,才听到影音室内传来不小的动静。男人走到门口,伸手轻推开门,看到许情深整个人缩在宽大的真皮座椅内。

他抬起脚步,却并未往前跨,蒋远周人往后退了步,轻轻将门带上,他很清楚许情深的性子,如果这时候强行让她回房间,她反而会不自在。

男人单手插在兜内,走廊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拉成长长的一条。

也是有些奇怪,什么时候开始,他对许情深的性子越摸越透了?

许情深缩在那张椅子内都能睡着,半夜时分,隐隐约约听到万毓宁闹过几次,无非就是做恶梦,不敢睡。

第二天清晨醒来的时候,许情深原本以为自己会冻着,没想到影音室的暖气好像比平日里高出不少,她伸展四肢,肩膀僵硬的难受。她竟然在这睡了一个晚上,没人理睬,没人顾及。

许情深重重吐出口气,起身往外走。

洗漱完了下楼,准备安排给万毓宁的管家一早就来了,此时的客厅内充斥着万毓宁的声音,“我不要搬到外面去住,我要回家。”

“万小姐,万家已经回不去了。”

“那是我的家,怎么就不能回去了?”万毓宁泪眼婆娑,看着许情深从楼上下来,她视线幽幽落向蒋远周,“远周,就算我们没有成为夫妻,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总还在吧?九龙苍留我一个房间暂住,就那么难?”

“毓宁,住在这对你没好处,”蒋远周从来也不是拐弯抹角的人,“新找的房子清净宽敞,我会让于医生每周一三五过去。”

“然后,就是我一个人是吧?战战兢兢,孤独伶仃…”

许情深面无表情走向餐厅,“早饭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许小姐想吃粥还是面食?”

“粥吧,”许情深拉开椅子,朝不远处的万毓宁看眼,她别回视线,“帮我随便弄点就成,吃完了我还要去上班。”

“好的。”

万毓宁两眼直勾勾盯着许情深的侧脸,嘴里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蒋远周听,“如果真有人那么关心我,就不会任由我变成这样,我的不对劲,你们没人看在眼里,因为谁都没有把我放在心上过。”

许情深坐在那吃着,蒋远周拿过佣人递来的外套,准备带着万毓宁出去。就在这时,老白进来了,“蒋先生。”

“正好,跟我出去趟。”

“蒋先生,您让我去阿梅家里了解下情况,有发现。”

蒋远周顿住脚步,万毓宁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是不是能够证明阿梅的死与我无关了?”

老白面色掩不住怪异,“这手机里的应该是备份,您看看。”

蒋远周接过手,老白余光扫过不远处的许情深,“蒋先生,要不去书房?”

“不用。”蒋远周点开页面,万毓宁站到他身侧,看见手机屏幕上出现了许情深的背影,随后,车子加速撞过去,那一幕实在是惊心动魄,许情深摔下去的声音都尤为明显。

蒋远周按了退出键,看到前面还有个视频。

他伸手要点,老白扬高音调,“蒋先生!”

男人心里猛地颤动下,一双凛冽眸子射向老白,“怎么了?”

“这也不是多重要的视频,您别看了。”

蒋远周置若罔闻,手指点开。手机拍摄的画面倒是很清晰,镜头里率先出来的人是许情深,万毓宁认出了这个地方,瞪大双眼,“这,这就是那次…”

“万小姐,你的手指怎么没掉?”

“我知道,缺一根手指没什么可怕的。万小姐要不要试试从高层往下跳?”

“万小姐,拜你所赐,我那天差点就成了这样。”画面中,许情深拿着手机给万毓宁看,万毓宁随后侧过身剧烈呕吐起来。

蒋远周记忆清晰,那次在西餐厅内,从洗手间回来的万毓宁泼了许情深一杯红酒,她高声控诉着,说许情深让她去跳楼,让她去死,可是没人相信她。因为她向来跋扈,而那时候的许情深呢,她面容沉静,轻轻松松就让他信了她。

蒋远周还记得万毓宁的那句话,她说,“为什么没人相信我?”

此时的万毓宁陡地红了眼圈,声音哆嗦,“她当时给我看了一张坠楼的新闻图,我吓坏了!”

许情深就在不远处,此时将视频里的话也都听进去了,她握紧筷子,心里没有紧张那是不可能的。蒋远周提步走来,到了餐桌前,“需要我把视频给你看一遍吗?”

许情深抽过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下嘴角。万毓宁也气势汹汹地跟来,许情深推开椅子起身,双手撑着桌沿,“不需要。”

“那好,视频里的是不是你?”

许情深点头,“是我。”

蒋远周目光紧锁着跟前这张精致的小脸,他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我真怀疑,你这张脸是不是假的。”

许情深拍开他的手,“蒋先生想怎样?要我走,没问题。”

“你这是什么态度?”蒋远周拧眉,语气跟着冲起来。

“我这样恶毒的一面既然已经被你发现,你难道还要留着我?”许情深单手垂到身侧,同他的眸光对上,“是我故意刺激她的。”

老白走过来,压低嗓音,“许小姐,您少说两句。”

蒋远周眼里已经看不见其他人,耳朵里却钻进去了这句话,他绷着面色,“让她说。”

“我没什么好说的。”

男人手指虚空朝她点了点,“我原本以为你就是心思比旁的女人多一点,许情深,我在的时候你都敢耍这样的心机?”

他用到了心机两字,许情深心头莫名被戳中,这个贬义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万毓宁不发病的时候,同先前并没什么不同,就连眉宇间的幸灾乐祸都是一样的。

许情深败下阵来,她冷清至此的一个人,却也有自己软弱的点。她仓皇别开视线,“蒋远周,万小姐后来的精神有异,是被我这几句话刺激的是吗?”

“我是没想到,你会当着我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许情深张了张嘴,一口呼吸咽回喉间。

“怎么不说话了?”

“无话可说。”

蒋远周点下头,“你也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老白朝许情深使着眼色,示意她别再跟蒋远周呛起来,许情深只是睨了眼,下巴轻轻抬高,“我是觉得没错,所以不必多做解释。”

“你——”

老白还是头一次见蒋远周气成这样。

“没错?那好,你说说,你凭什么这样有理?”

“我要真想吐露委屈的话,我怕一说就收不住口。”

蒋远周气极,嘴角却不由勾起来,“行,我给你时间慢慢诉苦,只要你说得出来,我就听着。”

万毓宁也是心想着,许情深完了,男人能忍受得了一个女人作、折腾,却不能容忍她心机太重。

“我为什么不能对万毓宁说这样的话?”许情深反问。

蒋远周一怔,彻底被问住,许情深紧接着爆发出来,“我对万小姐说这些话,就是我心思恶毒。同样,万小姐可不是威胁我这么简单,她是真的要我死!第一次的车祸、后来星港的几次三番让病患来闹、还有我弟弟的手指,我的被逼跳楼,因为她做的光明正大,所以蒋先生是不是反而觉得她这样很可爱?”

蒋远周眉宇间蹙成川形,许情深冷着脸继续发问,“或者,你生气,是因为觉得我太阴险,毕竟这些刺激万小姐的话我是背着你说的…”

“但是蒋远周,我也就只能这样耍耍嘴皮子,当着你们的面,你确定我能这样说万小姐一句?万家人不出面,你就能让我知道什么叫后悔开了口!”

蒋远周居高临下盯着许情深的脸,她愤恨的情绪全都表现在脸上,撕开了那层平静的面皮,她也在跟他闹、跟他歇斯底里。男人觉得他肯定有哪里不对劲…

不然的话,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涌起的愤怒轻易就被她浇熄了?

还有那股子心疼,又是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

许情深说完这席话,客厅内安静的连一根针掉下去的声音仿佛都能听见。

万毓宁朝蒋远周看眼,许情深索性将态度摆在这,“虽然我不知道,你说过的我是你女朋友的话还算不算数,但是这个住的地方,如果万小姐不走,那我走。”

她转身就要离开,蒋远周知她的脾气,他脱口而出道,“谁让你走?”

许情深回头朝他看去,两人的目光对上,“我不走,谁走?”

她不喜欢含糊,有些事还是问清楚的比较好。

蒋远周朝老白示意,“你跟我一起出去趟,另外,给毓宁安排几个人过去。”

万毓宁整个人懵了,她伸手拉了下蒋远周的衣袖,“刚才的视频,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男人将手机递还给老白,他轻睨了眼万毓宁,“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几句争吵,你也有这样的时候。”

许情深抬了下脚步,蒋远周再度问道,“做什么去?”

“我去上班。”

他绷紧的面色很明显松懈下来,挥了挥手,“吵得我头疼,赶紧走。”

许情深拿了包快步离开,蒋远周穿上外套,万毓宁坐在原地动也不动,“如果换成以前,你肯定会勃然大怒,替我出头。”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

许情深开了车从车库出来,目光透过后视镜望向门厅的方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在肆意蔓延,但至少她能确定,她的心情是轻松的。

打开广播,里头播放着鑫宁制药的事,许情深双手握紧方向盘,万家出事至今,她都不知道方晟在哪,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他更没主动联系过她。

蒋远周动用关系,给万鑫曾和万毓宁争取了一个单独见面的机会。

万毓宁见到万鑫曾时,几乎没认出来,短短几天时间,这个中年男人头发花白,衰老的看上去好像有七八十岁了。

“爸——”万毓宁扑过去抱住他。

万鑫曾下半身不能动,勉强抬起一只手在她背上轻拍,“毓宁,你没事就好。”

“爸,你说,我要怎样才能救你出去?”

“毓宁,你这病到底是…好了,还是,没,没好?”

万毓宁摇头,“我自己也不知道,时好时坏,好的时候清楚的很。”

“爸爸…怕是再也回不了家了。”

“不!”万毓宁泪眼婆娑,万鑫曾嘴角仍旧有些歪斜,“没时间了,你听我说,万家不能就这样完蛋。”

“可是鑫宁制药都被查封了。”

“爸一直没告诉你…”万鑫曾将嘴唇凑到万毓宁耳边,说了一串的话。

女人吃惊地睁大双眼,“真的?”

“毓宁,你吃亏,就吃亏在…性子太急,以后爸妈不在你身边,凡事…沉住气,”万鑫曾吃力地说着话,“不要放过方晟!不许心软!我留给你的东西,足够让你以后过得很好,知道吗?”

万毓宁点着头,一一答应。

蒋远周在车上等着,万毓宁过来的时候,脸色发白,还没走到车前就蹲下身吐了。

星港医院。

许情深吃完中饭准备回门诊室,经过走廊时,听到几个小护士正在交头接耳。“听说仁海医院的事了吗?”

“当然,这么大的新闻!”

“刚才蒋先生抱着万小姐来医院了。”

“啊,你没看错吧?”

“你当我眼睛瞎了吗?还有你知道万小姐做了什么检查吗?”

许情深不由慢下脚步,依稀听到护士的话传到耳朵里,“早孕。”

蒋远周拿着报告,一语不吭,脸色难看至极,万毓宁坐在那一动不动,怀孕?她之前是极度渴望想跟方晟有个孩子,可如今…

“拿掉!”蒋远周语气阴森,恐怖骇人。

万毓宁下意识摇头,“不,不要。”

“你可想好了,这孩子是方晟的。”

对面的主任闻言,不得不插进来一句话,“蒋先生,万小姐之前流过一次产,方才做检查的时候发现,她子宫壁很薄,如果这个孩子再拿掉的话,恐怕以后就很难怀孕了。”

“什么?”蒋远周蹙眉,不由看向万毓宁。

她震惊地说不出话,眼圈却是先红了。万毓宁手掌擦拭眼泪,半晌后才开口,“我要见方晟,我要见方晟!”

许情深下班时,接到方明坤的电话,说是要见她,有些事想要跟她当面说。许情深不忍他跑来跑去,就约好了去方家见面。

驱车来到方明坤所在的小区,上了楼,才看见方家的门敞开着。

里头隐约有说话声传来,“爸,我只是想见方晟一面,他到底在哪?”

“毓宁,现在连我都找不到他…”

许情深站到门口,门忽然被人打开了,走出来的蒋远周咬着根烟,看到她时不由拧了下眉头,“你来做什么?”

“你怎么在这?”许情深反问。

蒋远周靠向墙壁,里头的说话声更加清晰传来了。

“爸,事到如今我还叫你一声,有些话我想让方晟当面跟我说清楚,你告诉他,我怀孕了,怀了他的孩子!”

“什么!”

方明坤口气震惊,“你,怀孕了?”

“是。”

方明坤半晌不语,许情深站到门口,看见他面如死灰,双手捧着脸,“报应啊。”

“你什么意思?”

蒋远周抽完一支烟,站到许情深身后,老白还有几个人都在屋内,方明坤目光怔怔落到万毓宁的肚子上,“毓宁啊,你把孩子打了吧。”

“你再说一遍?”

许情深也没想到方明坤会说出这样的话。

“事情到了这步,我也没什么好隐瞒你的,方晟他一直有病,当年他妈妈在孕期吃了你们万家的药品。这么多年过去了,方晟从先前的无缘无故晕倒到后来的手指开始僵硬,化验结果显示,是药物导致的身体损伤,等同于绝症,而且…它具有极强的遗传性,方晟他不能要孩子。”

“你…”万毓宁摇摇欲坠,手掌落到腹部,忽然整个人失去了气力。

许情深听在耳中,她杏眸圆睁,人朝旁边的门框无意识靠去,绝症?她只知道方晟会犯病,但她从来不知道这样严重。方晟居然连她也瞒得严严实实。

“不可能,不可能啊,”万毓宁着急说道,“当初我们结婚,他的身体检查报告一切都好,如果他真有病,不会检查不出来!”

许情深如坠冰窟,整个人犹如站在冰天雪地里,一眼苍茫望不到头。凉意从脚底开始往上窜,直钻入四肢百骸。

蒋远周就站在她身后,呼吸似乎都带着阴寒,万毓宁情绪崩溃,双手开始紧张地抓向沙发,“这个孩子不能打掉,一旦打掉了,我以后都没机会做妈妈了,不行,绝对不行!”

方明坤垂着的头抬了抬,“以后不能做妈妈?”

“这个孩子要是没了,我以后就怀不上了,我不要——”

妈妈这个角色,被上天赋予了它特殊的神圣感,万毓宁强忍着鼻尖的酸涩,眼泪却还是不住往下掉,“方晟呢,他自己也知道是不是?”

许情深的左手握紧门框,肩膀被轻轻碰了下,余光瞥见一抹暗影快步往里走。

万毓宁伤心欲绝,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既然知道,却还跟我有了第一个孩子,他把我当成什么?”

蒋远周坐到她身侧,长臂一收,将她轻揽到怀里。万毓宁脸颊紧贴着蒋远周的肩膀,这个打击实在是太大了,“我,我要是生下来会怎样?”

方明坤尽管对万家恨之入骨,可看到万毓宁这幅样子,终究软了心肠。他僵硬的嘴角搐动,“你看到方晟那样了吗?他最近的情况越来越糟,毓宁,难道你以后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万毓宁一口气哽在喉间,冰凉的手掌握紧蒋远周的手背,“也就是说,我这辈子都别想再当母亲了是吗?”

她仰起脸痛哭,蒋远周如鹰隼般的眸光射向方明坤,“方晟人呢,让他出来!”

“我也找不到他…”

老白让人去房间搜,屋内传来乒乒乓乓的动静,许情深抬起灌满铅似的双腿走进去,有人翻到了客厅,走向方妈妈的遗像。

许情深拦了把,“这儿什么都没有!”

万毓宁听到说话声,抬了下头,眸子里浸润出无尽的恨意,“许情深,方晟的体检报告是你出的吧?他这样的病,不可能查不出来,你们根本就是串通好的是不是?”

蒋远周听到这,一把视线也落向了她。方明坤闻言,赶忙说道,“跟情深没关系!”

“怎么个没关系法?”万毓宁咬着牙关,“体检的资料,星港医院肯定还留着,调一份出来看看就知道了。如果只是没有检查出来,那我认了,但如果是人为地避开了某些检查,那就是居心叵测!”

许情深感觉到自己被逼到了崖间,往后一步就有可能坠入无底深渊。这不是简单的说几句威吓的话了,尽管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方晟的这个病究竟有多重,但体检报告的事,终究她是动了手脚的。

许情深手掌握紧后松开,然后再握紧,满掌心都是湿腻的汗水。

万毓宁唇角紧咬,身子在蒋远周的怀里不住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