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一听,抬起手指在眼角处轻拭,“我要说不呢?你还能拿我怎么样?”
方晟并未被她的话激怒,“确实,我已经不能拿你怎么样了。”
今天的阳光不算好,房间内有空调,感受不到外面的寒冷,方晟将水杯凑到嘴唇边,先是轻抿一小口,他皱起眉头,“真难喝。”
万毓宁紧盯着,手掌轻握,然后看着方晟大口大口喝完了杯子里的水。
他将水杯放回床头柜,安静地闭起双眼,万毓宁有些紧张,“你怎么样?”
“哪有那么快就死了,你不用着急。”
万毓宁起身,朝着方晟看了最后一眼,再留在这只会徒增麻烦,她抬起脚步往外走。她一刻没有逗留,司机在外面等她,两人很快离开医院。
万毓宁并未直接打电话给蒋远周,她掏出手机,发了条短信给一个陌生号码。
发完之后,她将信息记录删除,然后抬头看向窗外。
蒋远周此时正在星港的办公室内,接到短信时,手机发出震动声,他拿过来看了眼,简单明了的几个字,内容却足够震撼,“速去方晟病房,将死!”
蒋远周将手机放到旁边,可精神却集中不起来了,他重新看眼短信内容,然后拿了手机往外走。
来到方晟的病房,护工陪着方晟,方明坤下楼去买东西了。
蒋远周朝四周看了眼,视线最终定在方晟身上,他神色并无异样,方晟冲旁边的护工道,“你先出去。”
“好。”
蒋远周站在床尾处,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是你让我来的?”
“不是,”方晟轻摇头,“应该来说,是万毓宁。”
蒋远周眼里露出疑惑来,方晟朝旁边的椅子指了指,“蒋先生,请坐吧。”
男人站着没动,“看你的样子,也是有话要和我说。”
“我和你之间,其实并不算有多大的仇,所以,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地说几句话。”
蒋远周双手撑在病床床尾处,“你想跟我说什么?”
“如果我什么时候死了,我的死只跟万毓宁有关。”
蒋远周垂了下头,嘴角扯出抹嘲讽笑意,“方晟,报仇还没报够是吗?还想借刀杀人?”
“万家如今这样,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只是我空有想法,可浑身不能动弹,显然是能力不够了。要不然的话,我临死之前肯定要拉万毓宁垫背。”
蒋远周眉角轻挑,“有我在,你拉得动吗?”
“是,所以我放弃了,”方晟面上没有丝毫的恼怒,“蒋先生只需要知道,把你骗到我病房里的人是万毓宁。还有,我跟她最适合的就是互相残杀,不存在什么相互原谅。”
蒋远周并不知道方晟一心求死,更不知道他刚用过药,“这是你和万毓宁的事,不必来跟我说,我不感兴趣。”
“那情深的事呢?”
蒋远周想到许情深的种种,心里更加不是滋味,“那也是我和她之间的事。”
方晟自知,蒋远周很难跟他心平气和的好好说会话,他们两个,谁都不想给谁好脸色,“如果有天,情深回到了你的身边,请你善待她。”
“我不需要你教我怎么做。”
方晟点了点头,时间差不多了,他闭起眼帘,蒋远周知道整件事透露着怪异,他想到了什么,抬起脚步往外走。
司机接到蒋远周的电话时,刚将万毓宁送到九龙苍,“喂,蒋先生。”
“万小姐呢?”
“万小姐回九龙苍了。”
蒋远周站在一扇半人高的窗前,“她今天去医院,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吧?”
“没有,挺好的。”
蒋远周挂断了电话,司机下去给万毓宁打开车门,她神清气爽地走了出去。
许情深下午时分并不忙,接到方晟的电话时,有点惊讶,她以为他不舒服,开口便焦急问道,“方晟,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忙吗?”
“不忙。”
方晟的声音有些无力,“情深,陪陪我吧。”
“现在吗?”
“请最后一次假吧,我想让你推我出去走走,我好久没有看到外面的热闹了。”
许情深听着难受,“方晟,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当然是想博取你的同情,”男人轻笑,“真的最后一次,我以后也没力气出去了。”
“不许胡说,”许情深打断他的话,“我马上过来。”
星港的规章制度向来严苛,但对许情深似乎格外照顾,况且还有两个多小时就要下班,医院这边也没说什么。
许情深走进方晟的病房,方明坤刚给方晟套上外套,“这么冷的天,出去做什么?”
“爸,我挺喜欢冬天的,天气好。”方晟朝身上的衣服看眼,“我还想出去买几套新款,这些都过时了。”
方晟向来也是个讲究的人,许情深走过去,“好,我陪你去买。”
“爸,你就在这睡会,今天我想和情深单独出去。”
“你坐着轮椅,情深一个人…”
许情深拿了条毯子,给坐在轮椅内的方晟披上,“干爸,没事的,我们打车去,我可以让出租车司机帮忙。”
方明坤还是不放心,但方晟坚持,他最后只得点了头。
许情深推着方晟走出医院,门口停着好几辆待客的出租车,许情深将他推到其中一辆跟前,“我们去哪?”
“就去明夏商场那边吧。”
“好。”
许情深过去请求帮忙,司机是个热心的中年男人,劲道也大,将方晟弄上车后,许情深不忘替他盖好毯子。
来到明夏广场,许情深付钱的时候让司机不用找零,但对方执意将一张五十的递向她。“你等等,我帮你拿轮椅。”
许情深不住说着谢谢,将方晟安顿好后,推着他进入步行街。“先给你买两套衣服吧?”
“一套就够了,也没多大的场合需要经常穿。”
方晟对这儿比较熟悉,许情深顺着他的意思往前推,来到男装精品店,他亲自挑选了一件衬衣,没有要正统的西装,这样的天,他再选了件米黄色的低领毛衣。
结账的时候,许情深从包里去掏卡,方晟按住她的手掌,“我是男人,还用你付账?”
“我想送你。”
“以后吧,会有机会的。”
方晟付了钱,许情深看到他左手签了自己的名字,服务员将纸袋递向她,许情深拿在手里,方晟有些累,坐在轮椅内微喘,“我饿了,去吃点东西吧。”
“好。”
走出精品店,冷风猝不及防灌过来,许情深散在肩后的头发被吹散开,几丝打在面上,又痛又痒。
“你想吃什么?”
“小吃吧。”方晟许久不曾吃过这样的东西,只是实在没什么胃口。
许情深推着他走,步行街上到处都是美食,许情深看到有卖酒酿饼,过去买了两个。
这东西方晟以前爱吃,许情深回到他身前,“快尝尝。”
方晟现在看到吃的,胃里面就翻滚着难受,但他还是张开了嘴,他轻咬一口,却立马偏过头要吐。许情深吓得用手里的袋子去接,方晟将她的手掌轻推开,“没事。”
“很难受吗?”
方晟不住咳嗽起来,他压抑着,面色涨得通红,他感觉到一种浓郁的死亡气息正逼近而来。
许情深替他轻拍后背,半晌后,方晟才缓过神,他随手朝前面一指,“推我去那边看看吧。”
商场的门口摆着某名牌的手套、围巾等,方晟走过去,挑了几款让许情深戴上。她心不在焉,却又不忍扫他的兴,方晟没有问她的意见,觉得都不错,便要结账。
“我哪戴的了这么多?”
“那就一个星期换一套,你是女孩子,这个年纪哪有不爱美的?”
服务员将账单放在硬包装盒上,递到方晟手边让他签字。
天气逐渐暗下去,像是要下雨,许情深抬头望向不远处,“要不要看电影?”
方晟的最后一天,想做很多很多的事,但他显然来不及了,“下次吧。”
“那好。”
“前面有跳舞机,去看看。”
许情深顺着他的意,来到游戏大厅的一楼,许情深兑了币,方晟站在旁边笑道,“跳一个?”
“不行,早就生疏了。”
“瞎跳跳,又没人认识你。”
许情深朝四周看看,是没什么熟人,她投了币进去,然后选了单人的游戏。
方晟站在一米开外,劲爆的舞曲并未引来别人的侧目,许情深好久没跳过了,以前跟方晟恋爱的时候,每次逛到游戏厅都会进去跳两把。
他们喜欢跳双人的,那时候一路过关斩将,旁边会聚着不少的小屁孩观战。
方晟这么看着,那种谈恋爱的感觉好像又回来了,他眼里满满都是她的身影,看着她摆臂甩头,看着她一关关闯过去。
但是许情深终究心思不在上面,玩了两把,意兴阑珊地退下来。
方晟倚在轮椅内,许情深勉强拉出抹笑,别说是跳舞了,她觉得她当着方晟面的每走一步,都是用刀在他身上割肉。
“怎么不跳了?”
“现在长大了,对这个没兴趣了。”
许情深走到方晟身后,“你肯定累了,我送你回医院吧?”
“情深,我想回家。”
“回家?”许情深不由弯下腰,“回家做什么?”
“先带我回家吧。”
许情深推着方晟回到街上,看到一把把伞都撑了起来,“呀,下雪了。”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我去买把伞。”
方晟见她要往前冲,抬起左手拉住许情深的手掌,“带我一起啊。”
“你在这等我吧。”
“我也喜欢雪。”
许情深见雪下得并不大,这才推着方晟出去,有雪花落到脸上,方晟并未伸手拂去,他看到形形色色的人在大街上穿梭,脚步迈得飞快,甚至有人跌倒。但是没关系,只要双腿还在,跌倒了就能爬起来。
方晟抬了抬脑袋,许情深看到他乌黑的发丝上,落了几片白色,“方晟。”
“嗯?”
“你看到活着的美好了吗?”
方晟仰起脑袋,目光望入许情深的眼里,“我看到了。”
她嘴角展开弧度,“那我等你,等你好了以后跟我去玩跳舞机。”
男人没有答应,他不想在最后给许情深一个空头承诺。两人来到卖伞的摊位前,许情深随手拿了一把带碎花图案的伞,方晟轻摇头,“换。”
许情深拿起另一把格子的,方晟干脆抬手,指向旁边挂着的黑伞。
“颜色太沉了吧?”
“简单,最好不过了。”
“好。”许情深将那把黑伞取下,付了钱之后撑开,却在恍惚之间想到了那一个晚上。
那天的蒋远周同样也是撑着黑色的伞,他从一片苍茫的世界里走来,许情深满眼的白色都被那种浓黑给劈开。
“情深?”方晟见她不动,轻唤出声。
许情深回过神来,“我们回家吧。”
在回去的路上,方晟让许情深买了一束鲜花,他双手捧在手里,手指触摸着柔软的花瓣,许情深柔声问道,“晚上想吃什么?要不要带点回去?”
方晟摇了摇头。他整个人都开始不适起来,眼睛望出去雾蒙蒙的一片,他使劲眨了眨双眼,视线这才恢复清明。“情深,快回去。”
“怎么了?不舒服吗?”
“不是,我不想待在外面了。”
许情深带他去拦车,回到方家的时候,天都快黑了。她将方晟推入卧室,“我给你把暖气打开。”
“情深,扶我到床上躺着。”
屋里就许情深一个人,她没那么大的力,许情深双手抱在方晟的腋下,好不容易让他起身,两人双双栽入大床内。许情深忙要起身,生怕压痛他,方晟左手臂搂紧她,但仅仅也是一下后就松开了。
许情深让他躺好,再将被子给他盖上,“我们这么久不回去,干爸肯定急坏了,我给他打个电话。”
她掏出手机,方晟见状,一把夺了过去,他将许情深的手机关机。
“你这是做什么?”
方晟轻拉过许情深的手,“我不想我爸眼睁睁看着我离开,我怕他承受不了。”
“你…”许情深听到这,心口咚咚直跳,慌乱的不行,“你别吓我,胡说什么呢?”
“情深。”方晟轻唤出她的名字,最后的话却卡在喉咙间说不出来了,许情深双手拽住方晟的手臂,“走,我们去医院!”
“别白费力气了,”方晟动也不动,“情深,死亡不一定是最糟糕的事,对我来说,有尊严的死去,胜过我如今的苟且偷生百倍千倍。”
“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许情深始终不敢往那方面去想,“你身体不行了是不是?那你干嘛不跟我说,星港那么好的医院,那么多医生都会救你的。”
“救回来一次,又能怎样?”方晟看得很开,他握紧许情深的手掌,“我时间不多了,连一分一秒都不舍得浪费,情深,你陪我说说话吧。”
方晟忽然这般,许情深哪里能接受得了,她伏在他身侧哭出声来,“你至少要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
“是我自己,我活不下去了。”
许情深听在耳中,倒觉得还有几分希望,她起身盯着方晟看去,“我知道你一直都有这样的想法,但我们不是在你身边陪着吗?”
“不哭,行不行?”方晟拉了拉她的手,“让我好受些。”
许情深将眼泪吞咽回去,方晟的视线落向窗边,“把窗户打开吧。”
她起身过去,拉开窗帘,再将窗户打开,寒风系数吹进屋内,吹得墙上的纸张哗哗作响。万毓宁撕过一次,不过如今又贴回去了几张。许情深侧过身看眼方晟,见他面色似乎好了些,只是这样的角度望去,他精气神都没了,人瘦的厉害,许情深知道这些都不是好的现象。她强扯出抹笑,走回方晟的床边。
“情深,你还记得我妈妈长什么样吗?”
许情深轻点下头,“小时候的记忆模糊了,但是家里有干妈的照片。”
“我也是,”方晟抬起的视线盯向天花板,“记忆中,妈妈的样子模糊极了,我只知道她去世的那天,我爸痛不欲生,满世界都是哭声。我当时应该特别想跟你在一起,想抱着你,让你安慰我,但那天也是你最黑暗的日子,我们一同失去了最爱的人。”
“方晟,我知道我比你幸运得多,我比你晚知道这么多事,我没有像你那样日日煎熬。”
“情深,”方晟唇瓣轻挽,视线落到她的脸上,“从昨晚开始,我妈妈的一颦一笑,眉眼之间的痕迹,忽然都清晰无比地呈现在我的眼前,她不再出现在我的梦里面了,她是要来带我走了。”
“方晟!”
他听得出许情深话里的慌张,方晟意识有些模糊,嘴里面干涩的厉害,“你别怕,也别太难受,你这样…会让我走得很不安心。”
“你真要走了?真要这样走了?”
方晟拉过许情深,让她趴在自己胸口,“一直想和你说对不起,我很早就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够了,我选择一条捷径去接近万家,可很多时候,我看着你身处险境却不能帮你。我现在最放心不下的也是你,我真后悔,当初在万毓宁疯疯癫癫时,我应该除了她,不给她留下任何伤害你的机会。”
“方晟?”她抬头朝他看了看。
面对许情深的目光,方晟不想在走后还有任何隐瞒她的事,“阿梅的事,是我做的,也是我把万毓宁引到城中街的。”
“什么?”许情深目光里露出难以置信,“不可能,你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你和宋佳佳被撞的那次,是阿梅指使的,这个女人不比万毓宁善良,留着绝对是祸害。”
“但…”许情深话语跳到喉咙口,被硬生生吞咽了回去,“不说这个,你好好休息。”
星港医院。
方明坤在医院内已经找了一圈,打许情深和方晟的手机,都关机了。他心里越来越慌张,再一看外面的天,雪倒是停了,可夜色浓重,这个时候还没回来,许情深不可能这样不知轻重,唯一的可能…
难道是方晟出事了?
他们出门的时候并没有说要去哪,方明坤更不知道应该去哪找。
他找到导医台、甚至找到许情深所在的科室,他想问问有没有线索,哪怕是一点点都行。
医院门口,方明坤孤单影只地站在灯光里,老白听了蒋远周的话,示意司机按响喇叭。
方明坤半晌后方回神,他朝一旁望去,蒋远周落下车窗,方明坤抬起沉重的脚步走去。
蒋远周率先问道,“找到去哪了吗?”
他轻摇头,“方晟只说要出去逛逛,没说具体的地方。”
“手机呢?”
“关机了。”
蒋远周听了,就觉得情况肯定不会好到哪里去,“你上车吧。”
方明坤没想那么多,他坐进了后车座内,老白示意司机往前开,“方先生,您再好好想想,许小姐和方晟恋爱的时候,通常都会去哪里?”
蒋远周将视线别向窗外,尽管此时最重要的是要找到他们,可越是逼近方晟最后的日子,他和许情深曾经的时光就会残忍地映入蒋远周的眼帘中。
“有,但是地方很多,情深和方晟感情好,那时候恨不得天天腻在一起…”方明坤满眼的焦急,他已经顾不上这些话会让别人作何感想。
“你再好好想想,总不能这样没头没脑地找。”
“对了,方晟说要去买衣服。”
老白朝蒋远周看去,“蒋先生,要不先去附近的商圈找找?”
蒋远周没说话,老白就当他同意了,他示意司机往最近的印象城开去。
方家。
方晟不住干呕起来,许情深给他拧了毛巾,她着急地要去拿手机,方晟一把拽住她的手腕。许情深用力挣扎,方晟的半边身体都被拉出了床沿。许情深忙抱住他,让他躺回去。
“为什么不肯回医院?”
方晟摇着头,待平复些后,这才开口道,“没用的,情深,我吃了药。”
“药?”许情深大惊失色,两手掐着方晟的肩膀,“什么药!”
方晟唇瓣轻启,说了个药名,许情深闻言,魂都丢了,整个人木然地坐到床上。她知道这种药对于方晟的病来说,是致命的,医院的人不可能给他用,方明坤更加不可能。
许情深颤抖着嘴唇,“谁,是谁给你的?”
方晟痛苦地闭起双眼,他难受地想要坐起身,可他全身使不出一点点力气,许情深见状,忙将他搀扶起来,然后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情深,放我走吧,”方晟气息奄奄道,“别再一次次让我活下去,如果真的有治愈的可能,我比谁都想活着,所以…放我走吧。”
“不!”许情深说不出别的话来,“你告诉我,是谁给你的药?是谁?”
方晟仅能动弹的左手握向许情深的手臂,“蒋远周既然爱你,你就有好好活下去的机会,情深…”
“你胡说什么呢?”
方晟剧烈地喘息着,“蒋远周…他绝不是善良的人,星港肯收治我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蒋万这种家庭里的人,我们不能用寻常人的道德或者医德去衡量他们,蒋远周一言可夺万人权,他是不会在乎的,他在乎的是你。”
“我们不说这个话行不行?”
“情深,别再挣扎了,”方晟脑袋在她怀里动了下,“我也撑不到抢救室了,你让我把想说的话都说完吧。”
“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从来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
“因为我撑不住,我累了啊,”方晟躺在许情深的怀里,“但是你还得活下去,情深,你向来是个聪明的人,你一定可以让自己好好地活着。”
“我现在顾不得这些,我只要你活着,我不能看着你死。”许情深双手抱紧怀里的男人,这个人陪她走过人生最晦暗的时候,他拉着小小许情深的手,一步步在前面带着她,跨出许家的阴霾,跨出后妈的辱骂和挨打,她看到了外面世界的光明和美好。可是为什么,他就要这样走了?
越是接近那一步,许情深就越是接受不了。
“方晟,不可以,不可以…”
“你不许走,不许走。”
她能体会到方晟的痛苦,也知道他需要解脱。可人都是自私的,即便再怎么看惯了生死,许情深都接受不了,活着跟死去,对于她和方明坤来说,谁都会选择让他活着。
方明坤跟着蒋远周找了一大圈,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蒋远周想了想,忽然问道,“他们有没有可能回家了?”
“不会,方晟答应了要回医院的。”
“与其这样瞎找,还不如回家看看,如果他们不在,就从家附近开始找起。”
方明坤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答应。
车子开出去,这儿离方家并不远,十几分钟就到了,方明坤探出视线,嗓音猛地激动起来,“应该是在家里,卧室亮着灯!”
蒋远周闻言,心里总算一松,找来找去,居然是回了家。
车子停稳后,不等老白替他打开车门,蒋远周率先走了下去,方明坤快步在前面走着,车上就留了司机一人。
来到方家门口,方明坤开门进去,隐约听到卧室内有哭泣声传来,蒋远周穿过客厅往前,屋内的许情深和方晟完全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方明坤欲要进去,被蒋远周伸手扣住了手臂。
两人的步子都顿在外面,方晟弥留之际,话语越来越轻,“情深,我看到我妈妈了,她正向我慢慢走来,听,她跟我说话了。”
“不,我不信。”许情深下巴紧紧抵在方晟的头顶,“她会保佑你…”
“她说,她来接我了。”
许情深嗓音破碎,一声接着一声的痛哭透过门板传到外面,“方晟,别这样好吗,你让我怎么办?”
“情深,”方晟喉间轻咽,握住许情深的手不再有力,“我想听你一句实话。”
“情深,到了今天,你还爱我吗?”
蒋远周手落向冰冷的门板,门并没有上锁,他只是轻用一点力,就推开了一条狭窄的隙缝,视线中,许情深背部弯着,双手紧紧抱着怀里的方晟。他感觉他的呼吸透出丝丝缕缕的疼痛来。
许情深脑子里一片空白,方晟这样问她,无非也是不想在最后留有遗憾。
他们原本应该活在纯粹的感情里面,只是后来杂糅了太多东西,阴暗的、丑陋的、邪恶的,可方晟爱她的初心从未变过。
他珍惜这样的一个女孩,所以陪她走过幼年、走过青春,走进最美好的时光中后,他留下自己的心给她。
这颗心从知道什么叫**情开始,就独独喜欢过一个人,即便蒙上尘埃也从未改变过。
许情深嗓子嘶哑无比,抱住他的手臂收紧,再收紧。她只知他要走了,她凭着最后的力气想要留住他,“爱,方晟,我当然爱你。”
19惊人遗书(最难受的时候,让我陪你)
还魂门前许个愿
不要相约来世见
盗不到的叫永远
解不开的是心门
最美的是遗言
最丑的是誓言
那些无法的改变
就在放下举起间
最假的是眼泪
最真的看不见
那些无法的改变
就在放下举起间
——《还魂门》
方晟心里是最最清楚的,许情深这一句我爱你,其中夹杂了满满的复杂情愫。
近二十年的陪伴,毁于这一年的所有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