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情深喉间轻滚,紧张的氛围仍旧从四周压抑而来,“蒋东霆跟蒋远周说,这是他和凌时吟的孩子,他信了吗?”

“对付罗主任不难,但要瞒过蒋远周,却是整件事中最棘手以及最危险的一步。”

许情深也知道蒋远周的心思,“所以,睿睿肯定也是做过亲子鉴定的。”

“对,而且你要知道,蒋远周要认这个孩子,这份亲子鉴定他肯定不会让外人去做,所以收买这一招,几乎是行不通的。”付京笙转过身,搭起长腿,“但我也算比较幸运,我侵入了蒋远周的电脑。”

许情深脸上的神情动了动,“什么?”

“蒋远周是通过电脑联系的亲子鉴定机构,而且他还算为这个孩子考虑。就算他是凌时吟‘生’出来的,但他毕竟有可能是蒋家的骨血。如果还未踏进家门,就已经被质疑了这份,这件事要是传出去的话,对这个孩子来说也是一种伤害。”

许情深紧盯着付京笙的侧脸,看着他说这些话时,他嘴角的肌肉在动,“所以我知道是哪家机构、哪一批次准备做鉴定时,事情就好办多了。”

付京笙说到这,转过的视线落向旁边的女人。“许情深,你也要多谢上天帮忙。为了保密性,负责检测和出报告的人都是分开的,而且蒋远周并没有署名,报告被特殊密码加密后,第一时间反馈到他手里。我当时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我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这件事穿帮,蒋东霆肯定会回过头来找你,我连搬家都考虑过了。”

这样的经过对于许情深来说,先是让她的心定了下来,她也知道付京笙有那样的本事,要不然的话,不可能她现在已经是已婚了,霖霖的出生日期也顺顺利利地往后挪了三个月。

“但蒋远周没有署名的话,万一遇上别人也有这样的情况呢?你怎么能保证,你改的就是蒋远周的那一份?”

“是,所以为了以防万一,那一批的报告我全改了,全部改成了一样的结果。”

许情深杏眸圆睁,付京笙脸色坦然不少,“这种鉴定,对于孩子来说本身就是最大的伤害,也许前一刻,爸爸妈妈还把他捧在手心里疼爱,下一秒,却因为一张轻飘飘的纸,他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许情深还是有些出神,“也就是说,睿睿就是那个弃婴,而蒋远周现在以为,那是我和他的孩子。”

“对。”

付京笙朝窗外看眼,脸色凝重下去,老白站在外面还没走,手里撑着的伞已经落满了白色。

男人扳过付京笙的肩膀,“现在给不了你庆幸的时间,许情深,我问你一件事,你老老实实告诉我。”

“什么事?”

“你打算跟蒋远周重新开始吗?”

许情深对上男人的双眼,“你为什么会这样问?我和他结束了,既然两年前不可能,那现在还是一样。”

听到她这样的回答,付京笙神情微松,“那你现在就要做出抉择。”

“什,什么抉择?”

“如果你们两个不可能了,那现在开始,睿睿就是你的儿子,而且你必须绝情,也许只有通过这一次,才能将以前的事情彻底斩断!”

许情深菱唇微张,“什么意思?”

“如果你把真相告诉了蒋远周,蒋东霆也会第一时间知道,到时候,你还能把霖霖留在身边吗?”

她睫毛轻颤动,付京笙握住她的肩膀,想要给她一点安抚,但他必须把事情的严重性跟她说清楚,“你想和蒋远周断个干净,但因为霖霖,你们之间只会纠缠不清。可现在不一样,那个孩子出事了,如果你冷下心肠的话…”

许情深是聪明人,所以一点就透。

要么就是长痛不如短痛,而且狠狠痛的只有蒋远周一人。

要么…

就是从此以后再无太平的日子过,蒋远周知道了霖霖的事情后,不会放手,蒋东霆更是如此,蒋远周肯定一心要把她拉到身边,而蒋东霆呢,一心又要将她推出去。到时候,一大堆的人会被牵扯进去,许情深难受地闭起眼帘,没多久,耳朵里传来霖霖的笑声。

付流音带着霖霖下楼来,“嫂子,我去你们房间,听到霖霖在喊妈妈,我就给她穿好衣服抱下来了。”

许情深扭过头,付流音将霖霖放到地上,她已经能走得很稳了,霖霖小跑着来到许情深跟前,扑过去抱住她的腿,“妈妈。”

许情深心都酥软了,伸手将她抱到怀里,“妈妈的宝贝。”

霖霖动了动,却想立马下去,许情深忙说道,“给妈妈再抱一下。”

“唔唔——”霖霖嘴里发出反抗的声响,昨天买的新玩具就放在沙发上,她这会的注意力已经被吸引过去了。

许情深亲了亲她的小脸,却跟怎么都亲不够似的,付京笙笑着将孩子抱到地上,“行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是啊,以后有的是机会。

许情深在心中默念,与此同时,也有一个念头在她心中坚韧地产生。

老白还未离开,许情深拿掉披在肩头的薄毯,“我出去趟。”

“要我陪你吗?”

“不用。”许情深说完,起身走向门口。

她同样拿了把黑色的伞出去,许情深穿着浅口的鞋子,几串脚印凌乱地出现在眼中,她深吸口气,空气冷冽不已,她抬起灌满铅的右腿往前走。

老白执着地站在那,眼见许情深的身影出来,晦暗的眼中总算有了亮色。

远远的,许情深听到老白在喊她。“许小姐,许小姐。”

她充耳不闻,垂首盯着地上积起的白雪,那抹单调的色彩刺得她眼球生疼,莫名就要流出眼泪。寒风犀利地刮着,其实风不大,就是刮在脸上,很痛。

许情深走到门口,老白在原地踱着步,他们都习惯穿着单薄,所以站了这么久,都快冻僵了。“许小姐,你总算出来了。”

她抬头看向他,神色冰冷。

老白轻问道,“许小姐,能走了吗?”

“他…睿睿,伤的怎么样?”

“伤得很重。”

许情深看着老白的脸色,他这样焦急,蒋远周肯定也快疯了吧?说不定,他这时候也已经快撑不住了。许情深垂在身侧的手掌紧握,“你回去吧。”

“许小姐?”

“我是不会过去的。”

许情深说出这样的话,远远超出了老白的预料,“是不是付京笙不同意?”

“跟他没关系,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决定。”

老白眼里流溢出不解,“那你为什么不去?”

许情深口气强硬不少,反问他道,“那你说,我为什么要去?”

“睿睿是你…”

“是我儿子是吗?”许情深打断老白的话,她原先还算平静的脸上起了巨大的波澜,“如果不是他出了车祸,我会知道吗?蒋东霆把他换走的时候,就没打算过让我知道,如今他生死未卜,你们却来告诉我,他才是我的儿子!”

许情深满腔的悲愤和委屈无处发泄,她拿着伞的手在颤抖,“你们让我过去,让我亲眼看着我的孩子在抢救是吗?更甚至于,我还有可能看着他离开,我问你,蒋远周究竟存了什么心?”

“许小姐,你误会了,我来找你的事蒋先生根本不知道…”

许情深完全听不进去这些话,“我怀孕的时候,我被赶出去的时候,我无家可归的时候,他在哪?我一个人挺着大肚子艰难生存的时候,他在哪?我自己签了手术同意书,被人抬上手术台的时候,他又在哪?我需要他的时候,他统统都不在。不止这样,蒋东霆还让人把我最亲的人抢走,我实话跟你说吧,我恨蒋远周,我也恨蒋东霆,这两个人,是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的人!”

“但不论怎样,睿睿总是你亲生的。”

许情深眼睛酸涩,泪水滑过脸庞往下淌,整张脸曝露在这样的天气中,就连流过的泪都是冰冷的。

“不,我只有霖霖这么个女儿,她好好地在我身边活着,我不要接受一个生命垂危的孩子。”

“许小姐?”老白难以置信地上前步,“你冷静点!”

“别逼我,”许情深吼叫着出声,“现在告诉我,睿睿是我的儿子,然后还要我承受失去他的痛苦,再然后呢?我还得接受我养了一年多的女儿,居然不是我亲生的这个事实,是吗?你们有想过,我能接受的了吗?”

老白知道,现实有时候就是残酷的,可即便这样,难道还能逃避吗?

许情深的悲痛不是装出来的,她泪流满面,手里的伞落到地上,雪花簌簌往下落,落到了她的头上、肩膀上。

“老白,你回去告诉蒋远周,我只有一个女儿,我没有儿子。”

老白喉间轻滚,视线竟也有些模糊,许情深神情布满哀恸,她哭着问道,“如果你不把这件事告诉我,该有多少?”

“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知道?”

老白手指动了动,难道真是他做错了吗?他嗓音带着些许的沙哑,“其实我昨天就想来找你了,但是蒋先生不让,他说睿睿万一撑不过去的话…这件事就不要跟你说了。他不希望你才认回儿子,就转眼失去他了。”

许情深听到这,心被一刀刀狠狠割开,那种疼痛是无法形容的。

她双肩开始剧烈耸动,但她又没别的法子,她只能让他更痛。

许情深轻咬住唇瓣,下巴轻抬,远处都是皑皑白雪,仿佛视线中就没有了别的色彩。“老白,不管睿睿能不能脱险,都别再来找我了,我没有这个儿子。”

老白听着,居然也能感觉到心如刀绞,“许小姐,你怎么这样心狠?”

“狠吗?当初把我孩子换走的时候,难道不叫狠?”

“但这跟蒋先生无关啊。”

许情深嘴角勾勒起弧度,冷笑着说道,“就因为他是蒋远周的儿子,所以才会被换,蒋远周就是罪魁祸首,这笔账我必须算在他头上。”

老白唇瓣微启,“蒋先生现在都已经这样了…你若还要找他算账,你觉得他还能撑下去吗?”

“他撑不下去,那是他的事,”许情深提起口气,这样才得以让自己有力气往下说,“我撑不下去的时候,也是靠着自己,不要说我心狠,我所有的苦难都已经过去了,别再往我身上压任何的负担了,我真的承受不起。”

“但是…你真的连见一面都不肯吗?”

老白自始至终都认为许情深狠不下这个心,“你去看眼睿睿吧,而且,蒋先生这时候最需要你。”

许情深往后退了步,雪已经钻到了她的领子里面,冷得冰凉,“我说了,我没有这个儿子,不管他好坏,我都不会认他。”

老白定定地看着许情深,他多少对她也是有些了解的。

他只是没想到许情深能这样绝情,绝情到令人心寒。

老白落下了伞,手臂微微抖动几下,伞上面的积雪掉落。

他转过身朝着那辆车子走去,司机下车从他手里接过了伞,许情深看着车子缓缓开出去。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付京笙将头顶的伞挪向许情深,“走,我们回屋吧。”

许情深抬手落到面前,她不想被人看见她哭,但是她实在忍不住了。

星港。

车子开回医院后,老白在车内一动不动地坐着,司机朝他看眼,“也不知道蒋先生那边怎么样了。”

老白摇下头,朝肩膀上掸了下,然后推开车门下去。进了电梯,然后再走出电梯,老白来到走廊上,看到蒋远周还坐在原先的位子上。

这么久了,他似乎没有挪动过,双手撑着额头,就跟他走得时候一模一样。

老白抬起脚步往前,他觉得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尖刀上似的。来到蒋远周的身侧,男人闭起的眼帘睁开。

蒋远周猜到了,老白肯定是去找许情深了。老白垂首看向他,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他视线落向抢救室的门口,那盏鲜红刺眼的灯还亮着。

蒋远周等着老白开口,可他却像是忽然哑了似的,一语不发。时间就这样难捱的一分一秒过去。

男人的视线落到老白的鞋面上,他的裤子耷在那里,已经湿了,应该是在保丽居上站了挺久的时间。他既然是去找了人,那许情深呢?

如果许情深得知睿睿的事情,她不可能会不出现。

蒋远周挪开手,抬高了视线看向老白。

“老白,你刚才去了哪?”

他明知故问,老白也只能老实作答,“我去找许小姐了。”

“见到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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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有人留言说,为什么许情深一个医生单胎双胎不知道?你这情节有问题,你逻辑有问题,你狗血你没有生活常识的时候,我都是吐血的…

42她不来,我等她

老白喉间微哽。“见到了。”

“都说了些什么?”

老白手掌垂在裤沿处,动了动,“我把睿睿的身世告诉她了。”

“她…”蒋远周一语顿住,他想问许情深是什么反应,但似乎又觉得这话多此一举,“她知道睿睿病重吗?”

话一问出口,蒋远周还是觉得多此一举。

老白去保丽居上就为了这件事,怎么可能不告诉许情深?

但他心里真是没底,既然老白告诉给了许情深,那她人在哪?

男人的视线带着些许期盼从老白身侧穿过去,长长的走廊一眼就能望到头,看不到一个人的影子。难道,许情深还没赶到?难道,她还在犹豫要不要来?难道…她不来?

蒋远周摇头,前两种可能性他都可以接受,可最后一种,他不能接受。

“我告诉许小姐了,我说睿睿伤得很重,可能很难挺过去。”

“那她人呢?”蒋远周问道。

老白喉咙口艰难地滚动两下,。“许小姐说,她不来。”

蒋远周眼皮跳动几下,“怎么可能?你是不是领会错了她的意思?还是她一下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许小姐起初情绪是很激动,但她态度也决绝…”

蒋远周盯着老白的脸,见他视线落在脚面上,他说话从来都不是这样的,蒋远周的心冷下去不少,“老白,她究竟说了什么,你别瞒我。”

“没什么,许小姐只是说不过来。”

蒋远周哪里肯信,“我跟她迟早会碰上面,你还不如给我个心理准备,要是我直接面对她了,我怕她一下说出口的话,我很难承受住。”

老白斟酌着、犹豫着,但有些话怎么能告诉蒋远周,那简直就是锥心刺骨的痛,蒋远周这个时候是承受不住的。

“许小姐说,既然换了,那就换了吧,她不想接受事实。”

蒋远周的双手握在一起,然后紧紧用力,手指之间使劲挤压,修长的手指已经在泛白,“这么好的口气,这么轻易的话语,你就打算让我相信了?”

老白觉得自己被逼到了绝境上一般,冷汗从他的颊侧开始往外冒。他不舍得再去给蒋远周的肩上加添一点点伤害,但有些事总有一天会清楚。就像蒋远周说的,他很快会和许情深见面,到时候,许情深说的话可能会比今天还要绝情。

“许小姐说…”

蒋远周深深吸了口气,目光凛凛盯着对面的绿植,总要找到一个能支撑住他情绪的东西吧?

“许小姐说她没有这个儿子。”

尽管做足了准备,可蒋远周的心还是被撕裂了,“她真是这样说的?她居然这样说!”

“对,许小姐的意思,她不想才认回孩子,就要面对失去他的痛苦,她宁愿自欺欺人,说孩子没有被换走过,她只想要现在的女儿。”

蒋远周双手捧住脸,然后紧紧握成拳,“但是睿睿现在…”

老白往旁边挪动步,坐到蒋远周身侧,“我把一切的可能性都和她说了,可许小姐的脾气你也知道,她铁了心的。”“什么叫铁了心的?”

起初蒋远周不同意老白去找她,也是因为心里有顾虑,更是因为料准了许情深会受不了、崩溃。可他心里也有那么一点期盼,他希望在这样艰难的时刻,有个人可以陪陪他。

而陪他的这个人,不应该是孩子的亲生母亲吗?

“许小姐的样子,决绝到让我害怕,她是真的不想和蒋家扯上丝毫关系,哪怕…这中间还有个孩子。”

蒋远周感觉自己的呼吸逸出喉咙口,挠心挠肺的痛。“应该是决绝到令人心寒吧?”

老白不语,目光时不时焦急地看向手术室。

“我以为,她知道后就会第一时间赶过来,会质问我、甚至打我、用一切厉害的语言来咒骂我,但她至少…会来看孩子。”

蒋远周的视线已经冷到了极致,“她有了新的家,所以为了丈夫、孩子,她可以自欺欺人。”

老白在保丽居上外面站了那么久,侵入体内的寒意还未消去,听了蒋远周的话,他觉得更加冷了。

“也许,许小姐只是一时难以接受。”

蒋远周冷笑下,“就算难以接受,也不会说她没有这个儿子。”

坐在他旁边的男人有些后悔,这话实在是太伤人,他当时都有些受不了,更别说蒋远周了。“蒋先生,许小姐也是伤心欲绝的,只是她委屈于她单独在外的两年时间,而且老爷把孩子换走了,她知道实情后,这样的恨难免会移接到你身上。”

“那她就恨我好了,可关睿睿什么事?”

“这样的事情换到谁身上,谁都接受不了。那小女孩毕竟在许小姐身边一年多了,感情深厚,如今忽然告诉她,她的亲生骨肉其实被换走了,而且…生命垂危,她…”老白说到这,说不下去了。

蒋远周知道他为什么没话可说了,因为许情深太过狠心。

他身子往后倚,然后定定说道,“我宁愿相信,她想要给自己一些时间,再痛也要给自己那点时间去逼着接受,那我等她。”

老白也是精疲力尽,抬头一看,走廊上的灯光好像昏暗不少,那点亮光再也照不进人的心里去。

保丽居上。

付京笙出来的时候,看到许情深一个人站在雪地里。头上、肩上都白了,伞还掉在地上。

他轻叹口气,上前捡起伞,然后打在她的头顶,“回屋吧。”

许情深脸上的泪痕都干了,她转过身跟着男人往里走,也不说话,脚步僵硬地好像个傀儡娃娃。付京笙替她将肩膀上的雪掸去,“跟他都说清楚了?”

许情深点下头。

来到门口,付流音将门打开,赶紧拿了一条毯子给许情深披上。“这是做什么啊?大冬天的,也不怕冻坏。”

付京笙自然地揽住许情深的肩膀,“没事,你去陪霖霖。”

许情深想要径自往里走,付京笙看到她的鞋子都湿了,“等等。”

他弯腰取过那双毛绒绒的拖鞋,然后抬起许情深的一条腿,将她的鞋子脱下来。许情深回过神,忙弯腰道,“我自己来。”

“没关系。”付京笙给她脱了鞋,然后抬起她的另一条腿。

许情深穿着拖鞋,被男人带进了客厅,他给她泡了杯滚烫的姜糖水,然后将杯子放到许情深手里,“快喝吧。”

许情深双手捧着杯子,热源透过掌心传递到体内,她看向不远处的女儿,霖霖正和付流音玩得开心,她一瞬不瞬地盯着,生怕一眨眼,身边唯一的亲人也没了。

付京笙看她这样,有些不忍心,他坐到许情深身侧,“事情不是都过去了吗?好了。”

她点着头,“是啊,都过去了。”

许情深回头,勉强朝他笑了笑,“我话说的那么清楚,老白一定会将我的意思带到的。”

“我知道,最开始的时候往往是最难受的,把这段时间熬过去就好。”

许情深手腕还有些抖。“如果你没有帮过我,那么现在在我身边的,就是那个孩子。也就是说,出车祸的会是霖霖,是她危在旦夕…”

她不敢再往下想,付京笙生怕那杯水倒出来烫了她的手,他将水杯接过去后放到桌上,“没有如果,更没有万一。”

许情深脑子里不由想起睿睿,她难受地摇了摇头,“虽然我知道那不是我亲生的,但是这么小的孩子…”许情深手掌轻按住额头,“谁都不好过,真的。”

“我明白。”付京笙手掌落到她肩头,“现在是蒋远周最难受的时候,我知道你也难过,但事情都发生了,总要有取舍。”

许情深轻呼出口气,然后咬住了自己的手指,是,她必须要有取舍。

也许这一关最最痛苦的经历过去后,她想要的平静生活就来了。

她许情深从不奢望大富大贵,她只想要守住自己的孩子,有一个安安稳稳的小家。

“我去换衣服,还要上班。”

付京笙握住她的手腕,“你能行吗?”

“没关系的。”许情深起身,来到霖霖身侧后将她抱到怀里,“宝贝,妈妈去上班,回来再陪你。”

星港医院。

抢救室门口的灯熄灭后,老白是第一个起身的。

蒋远周垂着头,余光睇见老白快步过去,“医生,怎么样了?”

“跟昨天的情况还是一样,要送回重症监护室。”

“还不能保证他醒来吗?”

“是,情况还是很危急。”

蒋远周站起身,走到门口,睿睿的病床被推出来了,他没再问医生的情况,而是跟着病床朝着重症监护室的方向而去。

来到病房前,蒋远周一抬头,居然看到凌时吟站在那。

睿睿被推了进去,凌时吟大步上前,神色焦急问道,“远周,睿睿怎么样了?”

“你很担心他?”

“那当然,他也是我儿子啊。”凌时吟说到这,眼圈发红,“昨天不是抢救过来了吗?为什么我一早上过来,他…”

蒋远周盯着凌时吟的小脸,她的样子倒是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有些事蒋远周如今知道了个清清楚楚,再看凌时吟这样,他嘴角不由扬起抹冷笑。

“睿睿会没事的。”

“我知道,下午我跟我妈约好了一起去上香,给睿睿祈福。”

凌时吟冲蒋远周看眼,见他面色疲惫,下巴处冒出了胡须,一看就是还没梳洗过。“我来之前先回了趟九龙苍,佣人说你没回来,我就知道你还在医院,我给你带了些衣服过来…远周,你要实在撑不住就回去睡会吧,睿睿这边我来看着。”

医护人员相继出来,蒋远周冷着脸冲凌时吟道,“你跟我进来。”

凌时吟面色微喜,心里总存着侥幸,说不定这次睿睿遭遇车祸后,她的转机就来了呢?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希望她能时时刻刻陪在睿睿身边。

凌时吟跟着蒋远周进了休息室,蒋远周将门关上。女人眼圈通红,跑到重症监护室的门口不住往里看,“我可怜的儿子,这么小就遭遇这种事,远周,一定要让医生救活他。”

蒋远周坐进沙发内,“当时怀着睿睿的时候,我不在他身边,你跟我说说,睿睿乖吗?”

都什么时候了,凌时吟没想到蒋远周会问这种事,她坐到蒋远周身侧,“乖啊。”

“他不闹你吗?”

凌时吟想了想,然后说道,“闹,当然闹。前期怀睿睿的时候,我几乎都不能吃饭,刚吃下去就全吐了。到了几个月后,好不容易舒服点,他就开始在肚子里踢我了。”

“是吗?”每个人怀孕,应该都是这样的过程吧?蒋远周想到许情深怀睿睿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吐得吃不进一点东西?如果那时候他在她身边的话,多好,她想吃什么,告诉他一声,他即便是跑遍全城都甘之如饴。

可她那么辛苦地怀着睿睿,分明苦头全是她吃的,到头来呢?凌时吟轻描淡写地几句话,就跟她真怀了睿睿似的。

“踢你?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蒋远周轻问道。

凌时吟听他问得这样仔细了,也猜出了蒋远周为什么会这样反常。如今睿睿身受重伤,而蒋远周对他向来都不算亲近,他肯定是内疚了,那些没有陪伴过的时间他想知道他们母子都是怎么过的。

凌时吟软了嗓音,视线不由落向自己的小腹,“睿睿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很有劲,有时候一脚能把我的肚子踢出个包来。不过我们的儿子很乖,我会摸着被他踢过的地方告诉他,宝贝乖,你要不乖的话,我会让爸爸来教训你。每次我说这句话,都很有效…”

蒋远周双手交握,心里变得更加苦涩和凄凉,那许情深呢?她怀睿睿的时候,会跟他提起爸爸二字吗?她会告诉他一些爸爸的事情吗?他没有那个把握,但他觉得许情深会说,就算她那时候再恨他,可对着睿睿,她肯定不会让他知道,妈妈是恨着爸爸的。

也许,她还会对着儿子,替他说好话呢。

蒋远周想着这样的可能性,却笑不出来。

凌时吟端详着男人的侧脸,她完全看不透他心里的想法,“远周,睿睿知道你也是爱他的,你别自责,我相信儿子不会有事的,等到他好了以后,你再慢慢补偿他。”

“补偿?”蒋远周的口气冷下去,目光猛地射向凌时吟,“你教教我,应该怎么补偿他?”

凌时吟被这样的眼神吓了一跳,她不禁直起后背,“至少,给睿睿更多一点的爱。”

“你应该明白,我对睿睿的态度,全是因为他是你儿子,我才做不到对他百分百的亲近。”

凌时吟脸色发青,然后口气僵硬着说道,“远周,你也应该知道,当年的事我没得选择。”

“没得选择?那又是谁在逼你?”

“你别这样说行吗?”

蒋远周盯着这张虚伪的面皮,“凌时吟,你知道这两年中间,我最庆幸的是什么吗?”

“什么?”

“我很庆幸这两年时间,我从未让你走近过我的心,我也没有接受你,不然的话,事到如今,我可能要自己抽自己了。”

凌时吟心里最后的一点点希望都破灭了。她脸色同样很难看,蒋家人绝情起来,真是犹如恶魔。

她从沙发上站起身,“既然这样的话,我改天再来看睿睿。”

她走出去两步,手腕却忽然被人扯住,凌时吟被拉回蒋远周身侧,女人身形娇小,尽管穿了高跟鞋,却远远不够蒋远周的身高。男人一手卡住她的脖子,另一手按住凌时吟的肩膀,将她推到坚硬的墙面上。

凌时吟被吓坏了,杏眸圆睁,嘴里还能说出话来,“远周,你干什么啊?”

“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凌时吟真听不懂他的意思,“装什么啊?远周,你先放开我。”

蒋远周手指轻握紧,凌时吟感觉到窒息感扑来,她吃力地闭了闭眼睛,“别这样,你先把话说清楚。”

“告诉我,睿睿真是你生的?”

凌时吟心里猛然一惊,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蒋远周已经知道了?“你就算再不喜欢我,你也不能…”

蒋远周耐心全无,他欺近上前道,“如果你再敢瞎说一句,我就掐断你的脖子。”

“远周…你别…救命啊!”

蒋远周手臂伸直,然后使劲往上提,凌时吟踮起了脚尖,蒋远周真是疯了,这是在要她的命啊。她双手握住男人的手腕,蒋远周看着她的表情越来越痛苦,“当年你根本就没怀孕,凌时吟,作为一个女人做到你这个份上,可耻二字都不足以形容你。”

凌时吟的脸色彻底发白,唇瓣哆嗦,“远周,你听我说…”

“凌时吟,你真是该死!”

蒋远周再度使劲,凌时吟整个人被推上去,两条腿开始剧烈挣扎,脸色涨得通红,脖子里被狠狠卡住,她真的害怕了,而且她根本就挣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