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走到外面,穆太太带着苏晨已经进了电梯,眼见他快步走来,穆太太也没等他,直接让电梯门关上了。

来到酒店门口,穆家的两辆车一前一后停着,穆太太带了苏晨走向后面一辆,穆成钧刚要坐进去,穆太太就将车门带上了,“你自己的车不是也在这吗?”

苏晨挽了下唇瓣,穆成钧一语不发地直起身。

车子很快开出去,穆太太轻叹口气。

“妈,您别生气。”

“晨晨,我把那个秘书开了,你心里有没有好受点?”

“嗯,好受多了。”

穆太太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肯接受苏晨进穆家,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就是苏家背景一般。

若是门当户对的小姐受了今日这样的委屈,还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子。但苏晨不一样,苏家没有那个实力来穆家闹,穆太太尽管知道苏晨心里肯定是难受的不行,但她除了忍,还是只能忍。

穆太太也需要安抚她几声,毕竟苏晨留在了穆家,是要和穆成钧过日子的。

“日后他要再敢胡闹,你直接告诉我。”

“好。”

穆太太见她旁的话一句不说,就看得出苏晨乖巧的很,她已经说过穆成钧了,人也开了,苏晨要还是不依不饶,反而不讨喜。

穆成钧还说找司机来对峙,真是笑话,那司机平日里跟着他进进出出的,穆成钧所有的坏事他都知道,可穆太太却偏偏从他嘴里套不出话来。

穆太太看眼苏晨,“晨晨,成钧他虽然荒唐,但心里还是有这个家的,给他一些时间吧。”

“妈,我知道的,”苏晨心想着他荒不荒唐跟她有什么关系?其实,他越荒唐,对她来说才越有利。“我们都有小薯片了,我知道孰轻孰重,我愿意等他,我的初衷一直都是要给小薯片一个完整的家。”

穆太太闻言,觉得宽慰极了。

回到穆家,苏晨赶紧上楼,进了卧室后正好小薯片醒了,苏晨将他抱在怀里,迫不及待地喂起奶来。

穆成钧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苏晨背对着他,没有回头。

“苏晨,你心机这样深,都是从哪学来的?”

苏晨头也没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穆成钧可不能这样白白挨了鞭子,他朝苏晨伸出手…

穆太太进门时,就看到了这一幕,苏晨下意识要避开穆成钧的手,穆太太适时开口,“成钧,你今晚睡另一个房间吧。”

“什么?”穆成钧难以置信地看向穆太太,“为什么?”

“苏晨身体还没恢复好,晚上要保证充足的睡眠,你之前的那个卧室,我让佣人又打扫了下。”

苏晨听到这,喜上眉梢,真是太好了,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好消息!

“不行,”穆成钧板着脸开口,“这是我的房间。”

“另一个也是你的房间,你总不至于让苏晨搬过去吧?”穆太太上前几步,看了眼苏晨怀里的小薯片,“我还怕你们总是吵,吵到了我的孙子,等苏晨身体恢复好一些再说吧。”

“妈,您未免也太偏袒她了,我才是您儿子。”

“成钧,就这么说定了,妈也没有精力来多管你的事情,但在家的时候,你总该听我的。”

穆成钧忍着口气,今天的他实在是憋屈,他输就输在穆太太对他的不信任上。

可若不是他以前太会搞事情,穆太太哪能听信苏晨的一面之词呢?

训练场。

许流音坐在电脑桌前,刚跟许方圆说了一些方案上的事情,穆劲琛进来的时候,她毫无察觉。

男人来到她身后,从背后将她一把抱住。“警觉性不行啊,看来以前的东西,你全忘了。”

“那说明我太投入了。”

穆劲琛在她脸上亲了口,“晚上想吃什么?”

“我不挑。”

“一会我让人送上来,我们在屋里吃。”

“好。”

许流音对吃的方面从来不挑,训练场里有什么,她就吃什么。

简单的几个菜被送进了屋内,穆劲琛将筷子递到许流音手里,“明天有空吗?跟我去看看房子。”

“最近都挺忙的。”

“但你总不能一直跟我在训练场住着。”

许流音吃了口饭,“不急。”

穆劲琛闻言,夹了几块凉拌黄瓜放到她碗里,“我急。”

“我又不会跑。”许流音吃着饭,嘴角轻挽。

穆劲琛端详着对面的女人,“音音,我总觉得我们之间缺了些什么,你对我好像也不再像一年前那样了。”

“缺了什么?”许流音面露不解地迎上男人的视线。“过日子不就是这样吗?有哪里不对?”

屋外,有人敲响房门。

穆劲琛收回神,“进来。”

教官推开门,走进来两步。“穆帅,今晚有高压训练,您要参加吗?”

“嗯,知道了。”

“那一会等您到了之后,我们再开始。”

“好。”

教官退了出去,并将房门带上,穆劲琛放下手里的筷子,“我今晚可能都在训练场里,你别等我,先睡吧。”

“好。”

吃过晚饭后,有人进来收拾,穆劲琛直接出门了。

许流音在房间内忙了会,她的两个大行李箱放在了房间的角落,天气炎热,尽管室内打着空调,可总是挥不去那股燥热感。

许流音洗过澡后,给许情深打了个电话。

许方圆的事情,也是蒋远周得知消息后,许情深才知道的。许流音想得也挺简单,离许情深婚礼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既然这件事已经解决了,还是不要让许情深担心的好。

训练场内,教官冷酷的声音透过扩音喇叭传到许流音的耳朵里,有些吵,但也给了她一种别样的安全感。

她知道这儿是穆劲琛的地盘,外面又有这么多人,不会再有人伤害她了。

许流音擦干头发往外走,门口依旧有人看守,许流音来到栏杆跟前,看到下面的学员正在进行最残酷的训练。

穆劲琛的训练场越做越大,后山一大块地方是新增出来的,很多人都搞不懂穆劲琛的行为,放着穆家那么大的产业不要,却偏偏来这种地方干最吃力的活。

在外人眼里,穆劲琛就像是一头不服管训的豹子,从他训练场出去的人,则是一头头能打能斗的小豹子。

穆劲琛骄傲于这个称呼,他让他的小豹子们遍布全国,成了金主们身前一道道最坚硬的保护盾。

人们只知花钱聘用,却不知训练出一头合格的‘豹子’,需要花费多少的精力。

许流音走下楼梯,泥潭里头,有人在格斗,三三两两打成一团,泥浆底下,早就分不清楚那些人是男是女了。

打斗的速度被拖慢,却依旧影响不了打斗的凶狠。

有人累得气喘吁吁,拿着教鞭的教官走过去就是一鞭子,手臂指着远方的出口,“要嫌累,还有支撑不下去的,现在给我滚,训练场不需要看到你们的眼泪,起来!”

地上的人被他一把揪住头发后拉了起来,许流音这才看清楚,那是一个女孩。

她别开视线,这是一个自我蜕变的过程,谁都帮不了谁。

许流音下意识寻找穆劲琛的身影,她知道教官所说的高压训练绝不是指的这边,那应该就是在后山处吧。

她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还未到达,就听到了一阵阵声响。

那是一片荒芜的林子,四周围满了铁丝网,高高架起的高台上放着高压水枪,许流音那时候训练,最怕的就是水枪。浑身湿透不说,衣服黏在身上,还要进行各种训练,遇上气候不好的时候,几乎被冻得个半死。

许流音看到穆劲琛和几名教官站在一起,她没有上前,打算看一会就回去睡觉。

铁丝网上挂着几根鞭子,教官将鞭尾放进了红色的燃料桶里面,十几名学员身着白色的训练服站在场地中央。

穆劲琛上前一步,“洪顺集团的老总,需要一名贴身保镖,这个机会我现在给你们了。”男人伸出手,教官将一根鞭子放到他手里,男人在半空中挥舞了下,透过高高照过去的灯光,许流音看见还未干透的染料在空中像是烟火一般炸开。

“待会,这片林子就是你们的避难所,教官也会进去,谁遇上了我们,就只能自认倒霉,除非你们有足够的本事让教官手里的鞭子不抽到你们身上。两个小时为限,时间一到,我会令人敲响警钟,谁的身上没有被染上红色,就算赢。洪顺老总贴身保镖的人选,就在获胜者中间,明白了吗?”

“明白了!”

穆劲琛朝身侧的教官点下头,男人取了另一条鞭子,抬起腕表看眼时间,“好,开始!”

十几名学员转身就跑进了林子内,教官用扩音喇叭倒数着时间,“十、九、八…”

许流音觉得腿上痒,这儿蚊虫很多,穆劲琛说今晚有可能不回房间,看来是都要耗在下面了。

她转身离开,一会他们进了林子,她也没什么好看的了。

教官喊了声一,远处的高压水枪开始出水,朝着林子内喷去。几名教官冲了进去,唯有穆劲琛站在原地没动。

水枪内的水犹如倾盆大雨般从天而降,几乎可以用倒下去一般来形容,尽管树林茂盛,可又有什么用呢,宽大的树叶被压惨了,水流哗啦啦往下淌。进去的教官都知道穆劲琛有心里阴影,他不会选择在此时进去的。

高压水枪还要持续许久,站在上面的人看眼时间,他从高台上顺着梯子爬了下去。

穆劲琛目光落向林子外面的一间小木屋,上一批学员训练的时候,就有人为了躲避高压水枪的喷射,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居然躲进了那个小木屋。

小木屋距离其中一架水枪不远,但穆劲琛只要绕过去就好。

他来到木屋跟前,一脚将门踢开,门口有门槛,足足膝盖那么高,穆劲琛抬起腿走了进去。

男人点亮里头的灯,目光扫了圈,还好,这次的学员没有这么蠢,不会来自投罗网。

木屋没有窗户,唯一的出口就是那扇门,穆劲琛转过身,打算离开。

架在高台上的水枪是用绳子固定住的,由于冲击力凶且猛,水枪在木质的栏杆上剧烈挣扎着,它猛地挣破了绳子,高压水枪被甩到旁边,正好被边上的长形木条卡住。

这样一来,水枪喷射的方向完全变了。

穆劲琛刚走到门口,只觉有水花飞溅到脸上,他抬头看见白花花的水柱迎面冲过来,穆劲琛暗吃一惊,他下意识往后退去。但水枪的冲击力迅猛无比,穆劲琛赶忙躲开,躲进了木屋一角。

这若换成是寻常人,顶多冒着衣服全湿的狼狈样往外冲就是了,可穆劲琛做不到。

水冲进了屋内,地上湿了一大片,水渍开始朝着四周漫延。

穆劲琛觉得空气窒闷起来,又热又闷,他好像快要呼吸不上来了。

他的裤管湿了,唯一的出路又被堵了,他瞬间有了心慌的感觉。

许流音回到屋内,准备看会书就睡觉了。刚躺到床上,门外忽然传来砰砰的声响。“许小姐!”

她赶紧起身,快步走到门口,伸手将门打开,许流音看到一名教官站在外面。“怎么了?”

“穆帅出事了。”

许流音吓了一大跳,“出什么事了?”

“一两句说不清楚,你赶紧过去吧。”

许流音着急往外走去,两人小跑着来到林子跟前,许流音听到一名教官在爆粗,“他妈的把水阀关了,人呢?死哪去了?”

偷偷跑出去抽烟的男人快速回来了,但已经有一名教官率先将水阀给关掉了。

许流音紧跟着跟前的男人来到小木屋跟前,看到穆劲琛被人架了出来,身上披着一条毯子,将头给蒙住了。他们将穆劲琛拖出来后放到地上,男人靠着木屋,双目紧闭,许流音见到一名教官将毯子往下拉些,“穆帅?”

高压水枪停止了攻击,木屋内都是水,虽然有门槛拦着,但是水透过木头缝隙正在往外淌。

穆劲琛听到有人在喊他,“穆帅,穆帅!”

他头痛欲裂,慢慢睁开眼帘,眼前的灯光打得他视线朦胧起来。

穆劲琛闻到了一股泥水的味道,好像跟他当初在江水里面闻到的一样。他莫名紧张起来,下意识地喊着许流音的名字,“音音,音音——”

许流音大步上前,蹲下身来,“穆劲琛,我在这。”

男人睁开眼帘,却并没看清楚跟前的许流音。

他靠着木屋,后背被涌出来的水给浸湿了,他惊慌想要退开,却不想一下没站起来,竟扑通倒在地上。

许流音也吓了跳,“穆劲琛,你怎么了?”

“穆帅见不得水,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水枪怎么朝木屋这边射了?”

许流音鼻尖微酸,她没想到穆劲琛的心理阴影会那么重,到底在他以为她死去的那段时间里,都遭遇了什么?

179当然爱我,爱得不得了

许流音伸手想要握住穆劲琛的手腕,只是刚碰到他,男人就犹如惊蛰般将手收了回去。

他拢紧身上的毯子,但他坐在地上,毯子也湿了,他咬着牙关,似乎很冷,很冷。许流音看到他的嘴唇哆嗦,整个人都在发抖。“穆劲琛?”

她说话声颤抖着,想要上前抱住他。

身后一只手伸了过来,教官按住她的肩膀,“许小姐,不要碰他。”

“为什么?”

“总之,现在不要碰他。”

许流音的手臂僵在半空中,她想要不听劝阻上前,穆劲琛容不得别人近身,难道连她都不行吗?男人眼睛微微睁开,似乎看到有手伸过来,他用力将她的手拍开。

“快把穆帅带回房间。”

木屋内的水从门槛处哗哗往外淌,穆劲琛靠在那,整个人歪斜了下,差点栽倒,他用手撑在身侧,感觉到手掌心内触及到的淤泥和积水。穆劲琛抬起手掌看了下,满手都是脏污,就跟他一年前下了江水,一把把掏出来的东西一样。

穆劲琛忽然缩起双腿,狠狠甩着手掌,他两腿前后乱蹬,只是后背抵着木屋,根本没有退路。

许流音看到他急躁起来,站也站不起来,好像被困在了自己的一个世界里面。

他喉咙里发出了类似于呼吸不过来的挣扎声,许流音看到他大口吸着气,却好像不知道吐出来,一名教官迅速上前,照着穆劲琛的人中处使劲掐下去。

“快,快送回房间。”

离开了这个地方,他应该就能好很多。

一名身材健壮的男人上前,弯下腰来,“快。”

另外两人搀扶着穆劲琛,将他送到男人的背上,“好了,走。”

许流音跟着几人快步往前走着,来到她和穆劲琛居住的二楼,门口的人见到这样的情景,忙将门打开了。

教官背着穆劲琛进去,另一人将床上的被子掀开,男人将穆劲琛放到床上,将他身上的毯子拿走。许流音呆呆站在原地,看到他们快速地脱下了穆劲琛的鞋子、衣服,还有裤子。

这个时候,谁都不会想到尴尬二字,他们动作迅速,更加不像是从未处理过这种事的样子。待将脏衣服都丢到地上后,一名教官用被子裹着穆劲琛。

“好了,可以了,训练场那边还需要人手,你们赶紧过去。”

“好。”

许流音站在床边,有些不知所措,教官从不远处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守在穆劲琛的床前。

男人裹着被子,这会好像安静多了,许流音不知道他有没有在睡觉,她想要过去看看。

她屈起一条腿想上床,教官见状,忙拽住她的臂膀。“不要去。”

“为什么?”

“说不定他会无意识地打伤你。”

许流音站回床边,教官盯着床上拱起的人形问道,“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听说过,说是因为我。”

“你很难想象得出来,他会这样吧?”

许流音心里忍不住发酸。“在跟他一起坐车的时候,见到过一次,那时候下大雨了,但是远远没有这次这样严重。”

“这次,他是被堵在了木屋里,那几乎是一个密闭的空间,仅有的一扇门开着,他也不敢出去。”

许流音见穆劲琛在床上躺着,他这会安静极了,眼帘紧闭,可能是意识到了现在这个环境是安全的,所以他不再挣扎,也不会紧张到忘了怎么凭着本能去呼吸。

“我真没想过他会这样。”

“他那时候以为你死了,指认现场的时候,他也在,你呢,你知道他以为你死了吗?”

许流音一直不愿意想起那时候的事情,“知道。”

教官听到这声回答,难以置信地盯向了许流音,“你知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告诉他你没事?你自己活着,却让他半死不活的,你这女人心也太狠了!”

许流音面上发白,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她那时候失去了自由,她是被穆成钧给关起来的。

“我看到了新闻报道,也看到了有人指认现场。”

“你是想说,你没看到穆帅,是吗?”

许流音轻摇下头,那时候穆成钧跟她说,得知了她的死讯,穆劲琛说她活该,这差点成了将许流音活埋致死的最后一把泥土,但她终究是挣扎着活过来了。如今听到教官这样一说,她心里其实早就明白了,当初穆成钧是在骗她。

“不,我相信我死了,他也会伤心难受。”

“何止是伤心难受,那还不如说,是剖开了他的胸膛,将他的心血淋淋地挖走了。”

许流音呼吸微窒,怔怔坐向床沿。

“穆帅手上有一条疤,你注意过吗?”

穆劲琛牵她手的时候,他的手掌粗粝,她一度以为那是穆劲琛不小心受的伤,许流音轻握着自己的手,“我看到了,只是我没问,他也没有主动说起过。”

“那是他下江找你的时候,被割伤的,手掌硬生生给割成了断掌。”

许流音双手交握,十指紧攥,“我以为我死了,他顶多就是觉得有一点点难受,或是替我觉得可惜而已。”

“原来在你的心里,穆帅是不够爱你的,是吗?”

“我…”

“你只有有了这样的想法,才会得出那样的推断。”

许流音鼻尖发酸,“那时候让他以为我死了,也挺好的,我始终抱着这样的想法。”

“一年前,得知你的死讯后,穆帅几乎弃训练场于不管不顾,穆太太很是痛心,一边又担心着他会不会出事,谁都不可能二十四小时看着穆帅。可只要他一失踪,穆太太就会找我们,我们见多了穆太太的眼泪和无奈,也见多了穆帅的毫无理智,他那时候活得还不如个疯子。”

许流音目光落向穆劲琛,教官坐着没动,“原来很多很多事,你都不知道。”

“我想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

“你可以选择忘记,但是发生在穆帅身上的,它是真实存在过的,你凭什么也能忘了?”

许流音肩膀微微颤抖,教官话语发冷,“还是说它只是发生在穆帅身上,你只要不问,就可以什么都不知情,是吗?”

“我——”

“许小姐,穆帅的心理阴影是怎么来的,我一清二楚,你想听吗?”

许流音下意识害怕起来,“我知道是因为我。”

“听听,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当然是因为你,但你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自己逼成这样的!”

许流音眼眶发热,抬起手掌轻拭了下。

“一年前,还是穆太太给我打得电话,说穆帅驾着车离开了…但我们谁都知道,想要找他并不难,他肯定是去江边找你了。”

一年前。

一辆黑色的车子开到堤坝跟前,那边有泥泞,还有杂草,男人下了车,从后备箱内拖下来两大张木板,他垫在了车前,然后开着车下去。

江边不完全都是以石块填固起来的,也有自然形成的沙滩,只是很浅很浅,与其说是沙滩,那还不如说是个沙潭。

穆劲琛的车摇摇晃晃往前开,车轮很快碰到了江水,水逐渐漫过车身,渐渐的,淹没了半辆车。

穆劲琛的车窗开着,浑浊的江水从窗外往里跑,车子还在继续向前,水哗啦啦一下全部冲进来,车轮猛地抱死,车子就停了下来。

男人看着江水淹过了他的脚面,很快没过他的膝盖,又很快到他的胸前。

穆劲琛调整下座椅,身子往后躺,车顶的天窗也是打开着的。

被泡在水里面的感觉,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尝试到了,他浑身酒气,狭仄的空间内很快都是这种浓烈的味道。

教官开了车来到江边,一眼望去,毫无收获,“没看到穆帅的车子。”

副驾驶座上的另一人探出头去,“看,穆帅的车子在水里面。”

两人很快下了车,并朝着穆劲琛所在的方向跑去。

下了水,往前的速度也被拖慢很多,教官来到车旁,看到车窗是开着的,只是一眼望进去,却并没有发现穆劲琛的身影。

他脑袋探进车内,待看清楚了里面的情况后,大吃一惊。

穆劲琛分明是在车内的,只是他仰躺着,水淹没过他整个身体,包括他的脸。教官大惊失色,伸手揪住穆劲琛的衣领,将他强行拉起来。

“穆帅!”

穆劲琛双目紧闭,脏污的浑水从他的俊脸上往下淌,教官伸手摇晃着他的上半身,“穆帅,穆帅。”

男人将他的手推开,“别管我。”

听到他还能这样说话,教官心里一松,“您快出来。”

穆劲琛闭着眼,身子再度往后躺,后背躺在了水面上,然后整个人使劲往水里面压,黑色的发丝很快浸入水中,如正在挣扎的水草,不过一会,水面恢复了平静。

教官看在眼里,知道他心里难受,却不能任由他这样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他再度伸出手,将穆劲琛从水里拽了出来。

男人大口喘着粗气,双眼猛地睁开,眸子内透着一种复杂的情愫,“我看到她了,我真的看到她了。”

“穆帅,您别这样,人死不能复生,您放了她,也放了您自己吧。”

“我为什么要放了她?”穆劲琛问道。

“穆帅,付流音已经死了。”

穆劲琛整个人泡在水里,有些事实不想接受,他好想逃避,但是逃不了怎么办?

“我知道。”

“您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

穆劲琛抬头朝他看看,“我不敢说她还活着,但是我想见她,我只有跟她一样进了这个江水里面,我只有跟她一样被束缚住了,我才能见到她。”

许流音当初是被人捆住了手脚丢进江中的,他呢,他现在绑着安全带,被困在车内,穆劲琛面上露出期待。“真的,我真的见到他了。”

“穆帅,您醒醒!”

“你们都让我醒醒,我自己心里最清楚,我醒着,我真的醒着,别管我,你们都走开。”

穆劲琛重新将自己淹进了水中,两名教官对望眼,急得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男人听不到外面的说话声,耳朵里嗡嗡的,他想要睁开眼,可是江水中混着泥沙,迷了他的双眼,他痛得没法将眼睛睁开。

但他好像真的看到许流音了,那么真实,仿佛就在他的面前,只是他的双手抬不起来,也摸不到她。

他想喊她一声音音,穆劲琛看到许流音拉着行李箱从穆家离开。

穆劲琛没能喊出她的名字,但是她回头冲他笑了。他刚要跟着笑,却看到许流音被人推了一把,她跌进了江水中,开始挣扎,可是她的双手双脚都被绑着,一块巨大的石头拉拽着她,瞬间就将她拉到了江底。

许流音痛苦极了,面目狰狞,身子扭动着,无奈石头太重,穆劲琛看到她挣扎的时候,四周的水都混了。

她的绝望和害怕都写在脸上,她一定是想要开口喊穆劲琛救命的。

他看到了她的嘴型,对,喊的就是他。

穆劲琛想要过去,但他动不了,他没法呼吸,胸腔内由于憋气,痛得就跟要炸开一样。

许流音挣扎不动了,那块大石头纹丝不动,一群鱼游了过来,停顿在许流音的面前,不确定她是死了还是活着。

许流音没再动,一条鱼大着胆子上前,游到了她的头顶上。

穆劲琛身子猛地抽搐起来,站在外面的教官眼见不对劲,伸手将他拽出水面。

他上半身摇晃下,竟是没能自己坐着,他身子倚向车门,脑袋钻出了车窗,他脸上都是水,眼睛通红,他却不知自己早就是泪流满面。

“穆帅!”

穆劲琛看着眼前的水,他忽然害怕起来,他双手抬起遮住了自己的脸。

教官说完这些的时候,穆劲琛还没醒。

“穆帅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被他自己一步步逼出来的。不光是这么一次,他还开着车去江里祭奠你。我从来不知道你有什么好的,但你能把他折磨成这样,也是你的本事。”

许流音垂着头,没说话,只是手不住在脸上抹着。

“起初,他连洗澡这关都过不了,整个人都臭了,我们见惯了他高声训斥的模样,却把他最狼狈的样子,也都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