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寒时依旧坐在原处,眉目平静地剪着纸,灯光下只见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微动着。

她也坐下,闷不作声地继续写。

大约是这样的夜晚太静好,她的心绪也慢慢平静下来。

“小知。”应寒时忽然开口。

槿知抬眸看着他。

他放下手里的卡片,清澈的双眼也望着她:“为什么会想到,为孩子们做这些事?”

槿知安静了几秒钟,答:“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一句话:’如果尚有余力,就去保护美好的东西’。这些,大概是我的余力。”

应寒时静默不语。

见他不说话,槿知低下头,趴在桌上,继续写卡片。

应寒时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刚才她的电话内容,他无法回避,一字不漏地听得清楚,包括电话那头的咆哮。而此刻,她就坐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在灯下有淡淡的剪影。她低着头,乌黑的眉头,干净的眼睛,显得那么温柔。她说尚有余力,就要去保护美好的东西。细细白白的手指握着笔,那是一种与她的性格完全不同的纤柔。

应寒时忽然又想起了那个吻。想起她清甜柔软的气息,那晚那样的黑。她在他怀里,任由他扣着十指,小小的舌头,与他纠缠着。

他的目光,静静滑到了她的唇上。

槿知原本低头写得认真,忽然间眼眸一怔,盯着桌面,半阵眨都没眨一下。握笔的手指,也慢慢捏紧了。

应寒时察觉了:“怎么了?”他很快明白了:“你看到了什么?”

槿知却不回答。

然后应寒时就看到极少脸红的她,脸竟然明显地红起来,几乎是满脸通红。

她不看他,霍地站起来,将桌上的卡片往包里一扔,背起来就要走:“我要回家了。”

应寒时有些发怔,但还是立刻站起来:“那我送你。”

槿知一下子转头看着他:“不许你送!”

应寒时:“……”

转眼她已打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

天空依旧飘着小雨,槿知刚跑出别墅不久,旁边就恰好驶来辆要出去的出租车。她立刻上了车,坐稳后回头,就见夜雨飘摇中,应寒时居然追了出来,他站在路边,看着她上了车。

出租司机也注意到了,打趣道:“呦,这又是一个跟男朋友吵架的啊。姑娘,你男朋友很帅啊,看着多可怜啊,早点原谅他吧。”

槿知没吭声。

“去哪儿啊?”司机问,“下雨了,路可不好走,到处堵着呢。”

槿知静默片刻,答:“送我去渡轮吧。我坐船过江。”

“好呐!”

雨下大了。

槿知始终望着窗外的霓虹,直至抵达江边的渡轮入口。

夜色下的长江,更显水面宽阔厚重。尽管已有数条长江大桥和过江隧道,渡轮这种古老的方式,依旧保留着。

小时候,槿知就经常跟着母亲坐渡轮过江。

心烦意乱时,她也会来。

掏出两块钱,在窗口买了张票。她随着人流,走下长长的甬道,过了闸门,进到了停靠着的渡轮里。

下雨天,渡轮上人很多,也很吵。她拣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闭上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应寒时、应寒时。

StarDrift,他们敬畏地叫他星流。

可她闭上眼睁开眼,眼前都是他刚才站在路旁,望着她远离的样子。

想回去。

她竟然很有回去找他的冲动。

下意识看向闸门,上方的红灯却在这时闪了起来,闸门一点点关闭了。

她忽然一怔,缓缓抬起眸。

透过闸门,长长的甬道最上方,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那里。

白色的灯光照在他头顶,他的全身都被雨淋湿了,白衬衫紧贴身躯,头发也乱了。显然是一路追过来的。

隔着百余米的距离,他望着她,眼眸漆黑动人,似有暗潮涌动。

槿知的心跳突然变得很快,怔怔地也望着他。

这时,渡轮徐徐开动。很快,船檐遮住了她的视线,看不到了。

槿知又望了一会儿,这才转过身来,默坐了一阵,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追什么追啊,知不知道她在他的书房里,看到了什么?

……

就是在那个房间里,同样柔和的灯光下。

不知是未来的哪一天,哪个时刻。

风吹得桌上的书页轻轻做响,卡片散了满桌,却没人去管。

她的座位是空的。

她坐在他的大腿上,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而他低下头,闭着眼睛,抱着她一直亲一直亲。周围寂静无声,唯有他身后的尾巴,轻轻地温柔地摇着。

……

几分钟后,渡轮就抵达了对岸。槿知有些失神地,随人流走了出去。

跨过闸门的瞬间,她忽然一怔。

某种强烈的直觉突然朝她袭来。

她缓缓地、抬起了头。

应寒时站在几步远的地方,负手望着她,眉目间缓缓浮现笑意,温和,却坚定。

周围人来人往,嘈杂也空旷。

槿知的心跳,前所未有的加速。她一步步走向他,就好像走向了另一个勇敢而孤险的未来。

他的衬衫已然湿透,额上也挂着水珠。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衬衫上还染了几抹黑,不知刚才这几分钟,他是怎么弄上的。

“你是怎么过来的?”槿知问。没有车,又不能被别人看到他的奔跑。

他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长江大桥,答:“贴着桥墩下面,跑过来的。”

槿知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忽然心疼了一下。

他低头看着她:“小知,我……”

“等一下。”槿知打断他。两人这样矗立着,早引来不少人侧目。

“……换个没人的地方说。”她说。

“好。”

五分钟后。

两人到了江边一座山顶上,顶上有凉亭。此时夜雨纷飞,凉意浸人。槿知坐在亭内一角。应寒时背对着她,负手看着雨水。不远处的路灯朦胧漫射,她看见他的侧脸依旧是红的。

不等他开口,槿知先出声了:“应寒时,那天晚上……我们俩都有点冲动。”

那个迷乱而亲密的吻。

应寒时静默片刻,侧头看着她:“槿知,什么是冲动?”

他的眼眸那么黑那么静,槿知轻声答:“就是……我们都有点情绪化,不太冷静,还有点……被欲望驱使。”

应寒时凝视了她几秒钟,缓缓转过脸去,只留个耳朵给她。

“如果,从遇见你开始,我就一直在冲动。”他说,“是否,这就不叫冲动?”

槿知一动不动地望着他,耳朵里,是阵阵淅沥清晰的雨声。

“槿知……是不喜欢我吗?”他轻声问。

槿知完全说不出话来。

两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她开口:“你对……跨星球的恋爱,没有一点心理障碍吗?”

他摇头:“不会。曜日的人,跟其他很多星球的种族通过婚。”

原来是这样。

槿知的双手放在膝盖上,盯着地面浑浊的水渍,说道:“应寒时,你看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谈过恋爱。不是因为我要求高,也不是因为没有人追求。而是从小到大,我的想法,就是要找一个永远不会离开我的男人。他能理解我所理解的东西,他与我有相同的追求。他心里没有别人,一心一意只对我好。我也只对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