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残忍…”她叹口气,耐着性子跟他解释,“孩子们看见了要困惑的。之前你大哥不在,你担当着父亲的角色还好一点,现在他回来了,妈妈不跟爸爸在一起,反而跟二叔在一起,你让他们怎么想?”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一辈子都这样吗?”

怡江看了一眼日历:“过几天就清明了,到时我再试着跟他谈一次。”

“为什么要等清明。”他顿了顿,忽然想到,“因为萧雅?”

清明祭奠故人亲友,他们必定要去扫墓。

“嗯。”

丛嘉佑安静下来:“好吧,那就再等几天。”

“你也别想太多,你出事,你大哥还是坚定地站在你这边的。而且我总觉得…这两天你她对我的态度跟之前也有些不一样了。”

他眼睛一亮:“有什么不一样?”

“我说不好,也可能只是错觉。”

也许是他们患难见真情把丛嘉茂给感动了呢?

怡江看着他:“呐,能跟你说的我都说了,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结束事务所呢!”

第54章 第 54 章

第54章

“你费心给我找来证据挺不容易的,但你不会真的以为她就到我们这儿来了一回就能抄得**不离十这么大能耐吧?”

怡江皱眉:“不是吗?”

“当然不是!她怎么知道Foster给了我offer, 又怎么知道他们看中我哪个作品?这其中有人一直在给她通风报信, 还把我的底稿都透露给她,到我们家来更多的是向你示威, 其他都只是顺便。”

“你是说…”

“嗯,无间道啊,我身边出了叛徒。所以我才破釜沉舟,看看谁会迫不及待地去投奔陆慧文。”

“结果呢?”

丛嘉佑一笑:“你就这么想听故事的结局啊?那你让我哄你睡,我就把完整的故事讲给你听。”

“你把我当星辰还是大海了?”

“有什么区别, 都是宝宝嘛!”

“没个正经。”

丛嘉佑不必费心解释,答案已经自己找上门。

常羽生对来给他开门的许怡江仍没有好脸色:“丛先生在吗, 我有话跟他说。”

“你先请进, 我去叫他。”

丛嘉佑看到他好像一点也不意外,抱着手看他:“怎么了,高崎社待的不舒服,又想起我这儿的好了?可惜啊, 我这儿连回头草都没有给你吃的。”

常羽生沉着脸:“我既然走了, 就没想过要回来。”

“是吗?陆慧文当初不就许诺你,等她去了英国Foster, 高崎社的空缺留给你嘛,你不好好伺候新老板,跑我家来干什么, 还有什么话好说?”

怡江暗暗心惊, 他所说的身边的叛徒, 竟然是常羽生?!

“丛先生,你带我入行,给我机会崭露头角,我本来真的没想过要背叛你的。要不是因为这个女人…”常羽生抬眼看向怡江,“我不会有这么多不甘心。”

“她跟你有什么关系?”丛嘉佑蹙起眉头,“她跟你是大学同学没错,但她根本就没有入行,哪一条又碍着你的眼了?”

“她要是入行反倒好了,像陆慧文那样,现在也是能独当一面的成功女性了。至少不会让萧姐带着那么大的遗憾离开。”

丛嘉佑听出些端倪来:“你是在为萧雅打抱不平?”

“难道不应该吗?你们都忘了她,我忘不了。”

怡江和丛嘉佑面面相觑,都感到惊讶。

是他们误解了什么吗?还是…

“你对我已经去世的太太感情这么深,我是该说声谢谢呢,还是应该觉得嫉妒?”

丛嘉茂站在楼梯边插话,不知刚才他们说的话他听进去多少。

常羽生愕然,不自觉地站起来:“你是…”

“丛嘉茂,萧雅的丈夫,丛嘉佑的哥哥。”

百闻不如一见,常羽生笑了笑:“终于知道为什么她到死都那么执着了。”

谦谦君子,芝兰玉树,这是丛嘉茂给人的第一印象。

然而直觉上来说,他又不是那么好相与的角色,相比嘴硬心软的丛嘉佑来说,他更强硬,更有一家之主的气势。

一家两个天才少年,他32岁就成为普林斯顿大学最年轻终身教授,是不可复制的神话。

这么优秀的男人,寻常女人都没法抗拒他的魅力,何况萧雅跟他是自年少起就有的情谊,门当户对,当然对他死心塌地。

丛嘉茂从楼梯上缓步走下来,看着常羽生道:“你是嘉佑的下属?”

“曾经是。”

“怎么认识萧雅的?”

“萧姐很孤独,我们时不时来这里开会,讨论工作上的事,碰到了会聊几句,渐渐就熟了。我姓常,常羽生,她没跟你提起过我?”

丛嘉茂一笑:“从来没有。”

年轻而骄傲的脸上有了裂痕,却很快给自己找台阶:“你们分居两地这么久,瓜前李下,她肯定觉得不该在你面前提起其他男人。”

“这你就错了,她常常在我面前提起嘉佑。”丛嘉茂一派坦然,“因为她知道,只有嘉佑配得上做我的对手。至于其他人,就像你说的,只是她觉得孤单无聊时的消遣而已。”

“你胡说!萧姐待人比谁都要真心,却被你们困在这个牢笼一样的地方,永远都走不出去!你们没有人为她着想,要么不肯给她孩子,要么抱走她的孩子,连陪伴都吝啬给予。她做错了什么?她不过是身体不好,不像许怡江这样年轻健康而已,你们就不管她死活,只偏袒这个真正生了孩子的女人?”

“你住口!”丛嘉佑站起来,“这是我们丛家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嘴?我信任你,把你当成左右臂膀,才放心大胆地让你们在我家里随意进出,你倒好,对我大嫂动了不该有的心思,现在还公然出卖我!”

常羽生冷笑:“难道不是你这个做弟弟的最先想要取而代之吗?”

“你!”

怡江拉住他,低声说:“冷静点,不要被他带偏了节奏。”

丛嘉茂将他们的反应都看在眼里,笑了笑说:“你要不要听个故事,看看跟你想象中拼凑出来的相差多少?”

常羽生倨傲地昂起头。

“几年前,有个年轻人为了逃离一段不愿意接受的感情,在国外入籍,继续攻读博士后,并且参与了一个研发项目。中途他发现这个项目有他**方背景,跟研究新武器有关,于是打算退出,但已经太晚了。这时有人表示愿意替他接手这个项目,他们有相同的资历背景,对项目的影响可以减到最小。你们应该也猜到了,这个人就是他此前一直不肯接受的那个女孩儿。

“这个项目一开始进展还算顺利,但因为没有通过核物质能源审查,需要从其他途径去获取放射性元素。项目投资人隐瞒了这个重要信息,结果导致深度参与项目的人得了放射性疾病。那个已经只在项目中起辅助作用的年轻人逃过一劫,但也出现了头晕、恶心、乏力的症状,并且首先意识到是放射性材料的问题,等他跟导师从国外回到研究所想要阻止,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

“他因为愧疚而答应跟那个得了辐射病的女孩结婚,没有爱情也没关系,反正这世上本来也不是所有婚姻的基石都是爱情。但人总是这样,手里握有一支玫瑰,就想把整个花园都据为己有。女孩渐渐不再满足这种有名无实的婚姻,她明知自己的身体状况无法承受,还是要求有性,甚至要求生一个孩子。”

讲到这里,谁都知道他故事中的主人公就是萧雅和他自己了。

“辐射病的情况有多特殊,不用我多说,你们应该也都了解。医学奇迹并不是没有,但我这个人一向认为,他人的奇迹跟我们自身没有关系,所以坚决反对冒这个险。我只是没想到,她会偏执成这个样子。”

怡江被萧雅带到他面前时,已经怀孕足月,随时可以生产了。

大概没有人能体会他当时手脚冰凉,全身血液几乎逆流的感觉。

他无法想象这个陌生女孩的肚子里怀着的是奇迹还是畸胎,而不管是什么,他们都不是他所期待的,却又都跟他血脉相连。

故事的来龙去脉在座的三人其实都至少听过个大概,但讲述的人全都是萧雅。即使是丛嘉佑也没有了解过这么多的细节,因此一时都沉默下来,四周安静得仿佛一根针落地都能听见响。

常羽生仍然不忿:“即使这样,你就可以这么多年都对她不闻不问吗?”

“她要的婚姻,我给予她忠诚和安逸的生活,自问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但我一开始就声明,可能永远给不了她爱情,她也接受了。一个人最初乞求的爱得不到回应,就要将自己受到的伤害加诸在其他人身上吗?”

那除了诞生新的悲剧,又能改变什么呢?。

常羽生沉默不语。

“我很感激你在特定的时间里给过她的慰藉,但要说报复,我想你大概弄错了对象。”丛嘉茂微笑着抬眼,“我不在的日子里,对萧雅最好的人大概就是我这个弟弟了。”

丛嘉佑差点吐血,他这到底是帮他抱不平,还是在挑拨离间啊?

他看了看身边眉头紧蹙的怡江,手都不自觉地在身侧紧握成拳。

“我知道了。”常羽生终于平静地站起来,“过去的事,纵然我有不对的地方,也无法挽回了。家丑不可外扬,谢谢你们还告诉我这些事。以后,我不会再来烦你们。”

各安天命,江湖再见吧。

他神情复杂地看了怡江一眼,没再说什么,转头往外走。

丛嘉佑看着他走到门口,才开口叫他:“哎。”

他停下脚步。

丛嘉佑走到他跟前,说:“高崎杰容不得人,陆慧文离巢,你又是从我这儿过去的,他可能免不了给你小鞋穿。能走就早点走,别贪恋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他们不可能再合作。但常羽生说起来也是他师弟,又是一手带出来的,惜才之心让他不得不说这番话。

常羽生笑了笑,这才终于走了。

丛嘉佑从大门口折回客厅,却发现丛嘉茂整个人虚脱般往后仰倒,幸好怡江就在旁边,抬手扶住了他。

“大哥!”他也连忙过去帮忙,跟怡江两个人合力将他扶到沙发上坐下,焦急地问,“怎么回事,你哪里不舒服吗?”

第55章 第 55 章

第55章

“我没事, 休息一下就好。”

丛嘉茂脸色煞白, 接过怡江递过来的温水, 喝了两口,才稍稍缓过来一些。

又是一阵前所未有的安静。

他看着神色凝重的怡江和丛嘉佑,笑了笑:“你们不要这么严肃地看着我, 好像我已经病入膏肓了似的。”

“我不记得你以前身体有这么差。”丛嘉佑道,“到底怎么回事,难不成你跟萧雅一样…”

他不敢想象,甚至不愿提到那样可怕的字眼。

“不是,我那时受到的辐射时间极短, 剂量也不大,还不至于造成这么长远的影响。我最近睡眠不好, 加上那天你这一拳…没想到今天说了点过去的事, 就伤筋动骨,竟然感觉头晕。”

“那天明明是你主动挑事儿, 还怪我?”

“你少说两句。”怡江拉住他, 有点担心地问丛嘉茂, “那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保险一点?”

她那天就知道那一拳打的不轻, 丛嘉佑是不知道自己出手的轻重。练拳的人有时一拳出去, 将对方打成脑震荡都有可能的。

“不去了, 我不太喜欢医院的气味。我休息一下就好, 晚饭你们自己吃吧, 请萍姨给我送点粥到房间里来就好。”

晚饭是怡江下的厨, 特别用红枣和桂圆煨了一小锅米粥,活血补气。两个小朋友也各自喝了一小碗甜粥,缠着丛嘉佑玩托马斯火车去了,她才端着餐盘到丛嘉茂的房间去。

他坐在窗下的躺椅上,身上搭一条薄毯,安静地看着窗外茫茫夜空,见她进来,转过头笑了笑:“我就知道是你送过来。”

怡江似乎也已经习惯了凡事都瞒不过他的这种感觉,把粥从小砂锅里舀出来,配餐的小菜和已经去壳处理干净的几只明虾虾肉都盛在另外的盘子里,摆在他房间的小几上。

“粥凉了就不好了,快吃吧。”

她把粥碗递给他,自己拿着餐盘坐在一边,也并不急着离开。

他浅浅尝了一口粥,说:“味道很好,你熬的?”

“嗯。”

“我们吃了二十年萍姨做的菜,她老人家脾气急,但凡这种要花点功夫的东西,她做起来都欠点火候。这粥熬得这么绵软香甜,我一尝就知道是你做的。”

“你不用解释的。”怡江说,“我已经领教过你的厉害,这种小事你能分辨出来,一点也不出奇。我只想问清楚,星辰和大海的身世,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又打算什么时候抖落出来,这样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他微笑:“关于我到底知不知道他们的身世,你应该猜了很久吧?你本来也没那么确定的,是什么时候终于敢肯定了?”

“之前只是怀疑,你明明不是那种无情无义又不负责任的人,却对两个孩子不闻不问,那除非你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他们的爸爸,不愿跟他们培养太亲厚的感情,避免真要割舍的时候双方都舍不得。要说确定的话,就是今天。刚才你是故意把话题引到当年辐射的事故上吧?你强调当初的事故对你没有太大的影响,不就是想告诉我,萧雅的说辞是假的吗?”

丛嘉茂眼角漾开温柔,带着激赏:“你真的很聪明,难怪嘉佑这么喜欢你。”

“我不聪明,真聪明的话就不会相信她说的话了。”

按照萧雅当年的说法,他们夫妇俩在海外研发项目时都意外遭受辐射,她辐射病严重,丧失继续工作的能力之后,两人又长久的两地分居,感情有了隔阂,唯有把精神寄托放在生养孩子上,指望孩子可以挽救这段婚姻。

然而丛嘉茂遭受辐射的程度虽然不如她严重,但也留下终身影响,不能生育,她才想到用他弟弟嘉佑的精子,反正兄弟俩关系亲近,孩子生出来也仍然姓丛。

正是因为这样,她才看中了许怡江。因为怡江当时被继父赵成康逼到没有退路,亟需有人帮她逃脱,而且又跟丛嘉佑情愫暗生,是最有可能心甘情愿接受这个条件的人。

年轻、漂亮、聪明,跟书香门第的丛家人一样有建筑方面的天赋,却又自卑、敏感、生活困苦,萧雅知道再也找不到一个比她更理想的孕母了。

她真傻,傻到自己已经这么可怜了,竟然还去同情萧雅的遭遇,以为她真的是迫不得已。

后来在泰国分娩时见她看丛嘉茂的眼神,怡江才渐渐回过味来。

那是她的所有物,不允许其他人染指,连这种可能性都要被扼杀在摇篮…不,扼杀在胚胎里。

丛嘉茂并不是不能生育,只不过萧雅不能怀他的孩子,那么其他女人也不能。

她和嘉佑都被利用了。

他甚至还不知道这一切。

“你不想让嘉佑知道萧雅的这些作为,是吗?”丛嘉茂再次看透她的心思,“为什么?”

“人都不在了,他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萧雅比他大,跟丛嘉茂青梅竹马,对少年时的嘉佑来说,父母常年游历海外,她就像姐姐甚至母亲的角色。现在把她的另外一面展示给他看,着手打破他记忆中一些美好的东西,也并不会让他变得更快乐,那又何必呢?

丛嘉茂笑笑:“有时我真羡慕嘉佑,好像不管什么时候,总有人在守护他。”

以前是他,现在有许怡江。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把真相告诉他?”

她已经有种认命的感觉,丛嘉佑知道了肯定有一番惊天动地,但迟早是要承受的,好像也就无所谓了。

丛嘉茂说:“这个问题不在于我,而在于你。我知道你答应过萧雅,永远不会主动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可如果不让嘉佑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他又怎么能接受这样的真相呢?”

毕竟他才是被萧雅骗得最彻底的一个。

当年萧雅跟他说,他大哥也受到辐射影响,要做试管婴儿,为了保险起见,请他也提供了样本以供比对精/子质量以及排除基因性疾病的可能性。

那时萧雅还没找上怡江,他更不会想到,她一开始就打算好了,要直接用他这份样本去做胚胎移植。

如今要让他知道两个孩子其实是他的血脉,就等于告诉他,萧雅当年欺骗了他。

怡江抿紧了唇不说话,确实想不出什么特别好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

“如果你觉得为难,不如还是让我来想办法跟他说吧。你跟萧雅有你们女人之间的约定,我们男人之间也可以有我们对话的方式,你继续信守承诺就好。”

怡江狐疑:“你为什么突然愿意帮我?”

丛嘉佑无论如何都会接受这个真相的,顶多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相较之下,丛嘉茂的态度转变更令她在意。

不久之前他还信誓旦旦要追求她,要握住星辰和大海的抚养权不撒手,为什么突然之间又愿意成人之美?

丛嘉茂看着她笑道:“这么信不过我吗?”

“我不太了解你,没有信任的基础。”

“这么说我可太伤心了,当年在泰国,是我看出你舍不得孩子才让你带大海离开的,也承诺会让星辰得到妥善的照料,难道这样还不够让你信我吗?”

怡江不吭声了,道理是这样没错,可她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怡江端着丛嘉茂吃好的空碗盘出来,收拾好之后又给两个孩子洗完澡,哄他们睡着,才回到自己住的阁楼。

不出所料,丛嘉佑果然又赖在里头,对着笔记本电脑不知在看什么,边看边露出那种有点得意又很满足的微笑来。

“你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