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猫挠的……轻轻软软,带了几分小温柔。

应如约顺着雪白的猫爪看去,梵希歪着脑袋盯了她一眼,长腿往前一迈,伸了个大懒腰。

比起第一次见面,这一次它的反应像是已经适应了她的存在,没有过分亲近,也没有警惕地和她保持距离。

应如约把倒好猫粮的碗推到它面前,小心地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它的脑袋。

那顺滑的毛,像是上好的绸缎。

梵希其实有些不太想理她,盯着她看了几秒,耐心地等她又加了一根手指抚上它的脑袋。

但这耐心没坚持过三秒,它喵呜了一声,斜睨了她一眼。

那眼神大有一份鄙视的神韵,随即,它脑袋一歪,挨着她的掌心蹭了一下,就跟吃饭给饭钱,嫖完给嫖资一样,完成任务般安心去吃猫粮了……

应如约在原地怔了一会,等反应过来,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温景然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

应如约舍不得让梵希离开自己的视线,盘膝席地而坐,倚着厨房的落地门接起他的电话。

有风声顺着敞开的车窗涌入车载通讯系统,温景然抄了近路,从高架桥上飞驰而下。冷冽的寒风刺骨,他略有些疲惫的神经却难得放松。

片刻后,他升上车窗,开口道:“如约?”

那沙哑低沉的嗓音透过手机听筒传来,应如约眨了眨眼,“嗯”了声。

她那边安静,安静到梵希轻舔猫粮的声音都能隐约听到。

温景然忽的松了口气,他看着这座城市的灯火人烟,唇边有一抹自己也未留意的笑意:“还在我家?”

“嗯。”应如约的目光忽的被贴在储藏柜上的便利签吸引,她倾身,指尖压住上翻的纸角,借着灯光凑近看了眼。

和刚才不一样的角度,她竟看到了便利签上有个很淡的猫爪印。也不知道是梵希自己摁上去的,还是温景然强迫的。

她忍不住弯了眼睛,问他:“便利贴上有梵希的盖章你知道吗?”

她忽然提起,温景然回忆了几秒,笑道:“知道。”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像是含着一口烟,意外低沉:“那天它故意打碎了玻璃杯,我扣了它的小黄鱼。它等我进厨房时,在我眼前盖的章。也不知道是想表达它还有一整个粮仓还是单纯傲娇地跟我抗议。”

应如约笑出声来,忍不住跟他分享刚才梵希看她时那一眼王之藐视。

温景然静静听着。

起码,她的声音听上去还挺高兴,并没有他担心的低落和负面能量。

终于彻底放心,他握着方向盘轻打了一圈,下桥后沿路汇入主干道。

应如约说了半天,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和他聊了太久:“我先不打扰你开车了,等……”到家再说。

后面的四个字,莫名有些难以启齿。

她顿了顿,很快换了一句替代:“等会再说。”

梵希已经吃完了猫粮,有些意犹未尽,它舔了舔猫爪,暗示意味既浓地喵呜了一声。

听着像是在撒娇,可一寻思又像是在命令。

可不管是哪种,应如约对它都毫无抵抗力。

她仔细看了眼便利签上,晚饭饭点能投喂的东西,找到补钙的营养膏,刚旋开盖帽,梵希就自觉地挤进了她怀里,蹲坐在她腿上,两只猫爪紧紧搂着她的手,低头就啃。

它那双蓝色的眼睛,像是蕴着深海的秘密,湛蓝得泛着琉璃般透彻的光。

那毛茸茸的猫爪就按在她的手背上,像软绵绵的棉花糖,瞬间就把如约的一颗心柔化成了一滩水。

要命!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猫!

十分钟后,温景然的车驶进院子。

熄火,下车。

关上车门后,他倚着车门,并没有立刻进去。

烟瘾上来,嗓子干涸得想喝水。

他站了一会,到底没能压住,重新开了车门,从中控的储物格里摸出一盒烟和打火机。

他站在那,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咬进嘴里,一手虚拢挡住风,一手打了火点了烟,冉冉而起的烟雾里,他微眯起眼,看向几步外亮着暖色灯光的屋子。

等一根烟抽完,他迎风站了片刻。

屋里不止那个小东西闻不了烟味,如约也不太喜欢。

等身上烟味散得差不多了,温景然这才低着头,快步进屋。

应如约几分钟前就听见了引擎声,此时听到开门声,维持着被梵希霸住的姿势,回头看了一眼。

温景然随手把钥匙搁在玄关,看到厨房里坐在地上和梵希僵持的人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几步走进去,弯腰拎起梵希,不容这小家伙抗拒,托揽着它的后腿把它拎到了流理台上。

被拎开的猫气急败坏,短促又急切地“喵”了声,生气地蹿上了柜橱最上方,居高临下,耀武扬威。

温景然只看了它一眼,便不在意地移开目光。

他伸手递到她面前,想拉她起来。

应如约却有些为难的按住被梵希蹲的发麻的脚踝,可怜巴巴地看向他:“腿麻了。”

她仰起头,温景然一眼就看见她眉骨青紫的一块以及眼角下方那一条血痕。

他的眸色微沉,不由分说地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穿过她的腿弯托起她的双腿,毫不费力的把她抱了起来。

应如约原本只想缓过这一阵麻意再站起来,他忽然的一抱,腿上发麻的地方像是通了电流,她低呼了一声,不受控制地抬手搂住他,嘤咛了两声。

安静久了,她连发出的声音都轻飘飘的,没有重量。

温景然抱着她进客厅,把她放入沙发里时,托着她腿弯的手缓缓松开,等她适应。

应如约有些想龇牙咧嘴,腿又麻又酥,比被电了还要难受。

她轻轻动了动脚趾,缓过这一阵麻意后,又动了动……就像是风沙越阵,那麻意悉数退了干净。

她这才松了口气,鼻尖还有些泛红,她曲指推了推鼻尖,对他说:“好了。”

温景然“嗯”了声,眼神一眼不错地落在她的伤口上。

他倾身,手指轻握住她的下巴转向自己,仔细地打量:“我下手术就听说了。”

他的声音沉沉的,目光似再也挪不开了,落在她细瓷般皮肤上那格外显眼的两处伤口,想伸手去碰,又怕没轻重弄疼了她。

“我没事,伤口已经处理过了。”应如约格外配合得让他打量:“说起来真的很倒霉,我站得明明很远……可就是误伤到了。”

温景然眸色又沉了沉,他低眸看了她一眼:“害怕吗?”

应如约努力回忆了片刻。

其实不太能想得起来了,那时候场面混乱,她被薛晓那一脸的红肿淤青惊得又急又怒,除了觉得脸上疼,连会不会破相都没考虑。

大约是许久没等到她的回答,温景然握着她下巴的手指松开,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她伤口下方,低声道:“怎么办,我连自己也迁怒了。”

第54章 他站在时光深处53

甄真真回到局里, 仍有些气闷。

小胖去跟迟盛汇报工作,结束后,迟盛放下笔,从电脑屏幕后抬起头来, 看了小胖一眼:“甄真真呢?”

“茶水间。”小胖拗着手指往茶水间的方向指了指, “被误伤的女医生是甄姐的朋友, 在医院为当事人调解的时候,甄姐就……”

小胖顿了顿,努力找了个恰当的形容词:“非常具有攻击性。”

攻击性?

这不是常态嘛?

无论面对的是穷凶极恶的歹徒, 还是因为鸡皮蒜毛犯事的二世祖小流氓,她都一副要捍卫正道为民除害的心态。

以至于有些拘留满24小时就放出去的小流氓看见她就闻风丧胆,据说有些群体里甚至有把甄真真列在黑名单第一位的……可见平时作风彪悍。

扔下笔, 迟盛推开椅子站起来:“我去看看。”

小胖“喔”了声, 见怪不怪地紧跟着迟盛出了办公室,忙自己的事情去。

迟盛在茶水间找到甄真真时,她正蹲在饮水机前和饮水机下方的储物柜门较劲。

年数久远了的东西,零件已经坏得差不多了。

储物柜的门掉了门把,只余下两个翻黄泛旧的螺丝钉露在外面。

迟盛倚在门边看她闷头和一个柜子较了半天劲后,终于看不下去, 取了自己的杯子递给她:“用我的。”

甄真真掰扯柜子的手一顿,闷声闷气地推开:“我不是真的想喝水。”

迟盛睨了她一眼,也懒得惯着她的臭脾气,拎开她接了半盏凉水,喝了几口后, 冷着嗓子问:“想把人抓进局子来?”

甄真真回头看他,蹲得太久有些累,她挨着桌脚坐下来,看上去更没有精神了:“我是看那个渣男挺不顺眼的,这是私人情绪没错,但我不会公私不分的。”

“谅你也没这个胆。”迟盛把水杯递给她:“警力资源有限,别犯浑了,打起精神做事去。”

甄真真接过迟盛递来的水杯,跟松鼠一样双手捧着喝了一口,凉水过喉,像是一剂烈性的兴奋剂。

甄真真忽的精神了起来,她挺直背脊,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揪着迟盛的裤腿,大吐苦水:“其实我刚才真的想把人抓进局里来,你都不知道那男人把他老婆打成了啥样,嘴角肿起了一大块,眉骨眼角青青紫紫都快没人样了,那女人刚动完手术没几天,伤口都裂开了重新缝了几针。我做笔录的时候她恹得都没力气说话了,只知道哭。”

说到兴起,她把水杯放地上一放,一双眼瞪得漆黑溜圆:“关键是那个女的,我都快冲上去帮她揍她老公了,她居然答应调解,闹了大半天自己挨了一顿揍还什么都不计较的就放过他了,怎么想的?脑子里塞得都是豆腐渣吗?”

迟盛微微眯眼,眼底的危险讯号亮起,他揪住甄真真刚刚话里露出的小尾巴:“你都快冲上去帮她揍人了?”

甄真真“啊”了声,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慌忙补救:“这就是个比喻……”

迟盛显然不信,他拎住甄真真警服的衣领,冷声问她:“你就穿着这么一身想上去揍人?”

甄真真纯洁无辜地看着他:“你要是不喜欢,我可以脱了的。”

迟盛被她拿话一塞,懵了片刻。

这家伙竟然敢调戏他?

——

应如约接到甄真真劫后余生打来的电话的前几秒还在怔忪温景然说的那句“怎么办,我连自己也迁怒了”。

他的语气那么认真,就连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传达的也是同样的情绪。

挨得近,她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香气,还披着夜风的凉意。

她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刚才听到引擎声后许久才等到温景然进屋。

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见来电显示是甄真真,犹豫了几秒,选择挂断。

温景然微微讶异地看了她一眼:“不接?”

“等会再回她。”应如约抿住唇角,认真地看了他一会:“你是在担心我会因为受了这么点小伤你却不在场而有情绪吗?”

其实是有的。

只是那种情绪微乎其微,在意的也不是在事发当时他不在身边。

整件事情从发生到结束,应如约理智清晰的逻辑里从来就没有一条是希望温景然能够出现在混乱的现场解救这一切。

她很明确,那个时间点他正在手术室里进行手术。

唯一有关他的念头,是甄真真问起“温医生呢”时,她心里近乎消极的响起一个声音对她说:“你看,果然吧。”

在离苍山仓促答应试一试的那晚,应如约其实想了很多。

比如谈恋爱时有可能发生的:答应了她的约会却临时爽约,因为接了科里的电话要接一台急诊;除了医院,他们有可能十天半个月也没有时间在医院以外的场合有近半小时的交流,更别提约会;如果她足够倒霉,在遇到下雨天没带伞打不到车或者遇到各种各样麻烦时,他永远不能及时赶到。

她都设想过,并努力说服自己,哪怕温景然的职业不是医生,他也许也无法做到。在决定试一试以后,她就不能因为自己心里这个无法解开的结去苛责他。

可是今天,有那么一瞬间,她负能量了。

就像是她预料到了在一起后会发生的问题真的发生了,那以后她更为之恐惧的事情也会发生。

温景然了解应如约。

她心思敏感,一点小事也能胡思乱想。会揣测对方的想法,会分析对方的行为动作,会揣摩事情的走向。

然后,她会按照她自己得出的结论去决定要怎么做。

她外表的温婉掩盖了她骨子里的倔性,很少有人知道,褪去温凉的外表,她内里有着怎样的心思。

就像她当初在招惹他以后,一意孤行选择了A大医学院。

那时候,她行为分析后得出的结论是——选离他,躲避他。

他今晚在面对她以前,甚至做好了所有可能的应对,可独独没料到——

应如约在发了一会呆后,犹豫着,靠近他,然后伸出手环过他的腰侧小心翼翼地抱住了他。

如约把脸埋在他的胸前,深深地嗅了一口他身上淡淡的烟草香气。

她并不太排斥温景然抽烟,也许是他修长的手指夹着烟格外养眼,又或许时他抽烟时偶尔会微眯起眼睛的姿态太撩人,她除了对烟味会有些敏感以外,有些时候甚至会沉迷在他的一举一动里。

擦了药的伤口接近眼角,她一晚上眼眶都有些泛红。

她闭起眼,舒缓了眼周的疲惫,揪着他的衣领轻轻拽了两下,埋在他怀里的声音开口时闷闷的:“我大概不适合跟任何人谈恋爱。”

温景然低头看她,小心地避开她的伤口,把她搂进怀里。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应如约悄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正对上他幽邃得看不透的眼睛里,她一怔,后面的话尽数咽了回去:“没什么了。”

温景然隐约有预感她想说什么,他手指捻着她温凉的耳垂,片刻后,只作不知,低声问她:“赶着回来看你的情况还没吃饭,陪我和梵希再吃一点?”

这其实是一句陈述句。

几分钟后,应如约站在厨房门口,看他从冰箱的保鲜柜里拿出清洗好的一盘小黄鱼。

已经躺成一条的猫听见动静,飞快地从柜橱上跃下,在流理台上如同巡视疆土,整整周转了三圈,寻了个干净的位置慢条斯理地蹲坐下来。

温景然已经见怪不怪,往热好油的锅里放小黄鱼时,还能分神问她:“知道梵希坐这干什么吗?”

“等开饭?”

温景然低声笑起来,纠正道:“在监工。”

监工……

那双湛蓝的猫眼眨也不眨地盯着锅里的那几条小黄鱼,虽然看不出表情,可那眼神好像还真有几分监工的样子。

炸完鱼,牛排正好也解冻。

应如约帮忙把小黄鱼分装到梵希的猫碗里,端到它面前时,那只猫盯着她看了几秒,从碗里叼出一条,用爪子拨给她。

那睥睨一切傲视群雄的眼神无一不在表示:“朕赏你的。”

身后,转身正好看到这一幕的温景然忍不住虚掩住唇,低声笑起来。

等吃饭时,温景然给她泡了杯牛奶。

梵希已经解决了小黄鱼赶到了下一场,它好整以暇地趴在餐桌上,距离不远不近,就在应如约的手边。

尾巴轻轻扫动时,偶尔会碰到她的手指。

如约抿了一小口牛奶,想起刚才看见冷冻层里整齐码在一层里的牛排,问道:“你经常吃这个?”

“偶尔。”温景然切了一小块牛排用叉子递到她嘴边:“有时候忙得没空好好做一顿晚餐的时候就会将就些。”

如约咽下那块牛排,有些意外他的厨艺竟然这么好。

似是看穿她此时的想法,温景然唇角微勾,笑道:“黄油和黑胡椒的酱料都是现成的,除了火候掌控得好,其余只能算原材料的功劳。”

他又切了一小块喂给她:“还在A市时,家里有做饭阿姨,饭来张口。因不喜欢油烟的味道,从不主动靠近厨房。后来生活所迫,照着食谱给自己做了几顿饭,发现厨房的烟火味比人情要暖。”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

应如约握着杯子,眼也不眨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