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的饭跟她的不一样,见她的菜只剩下一个排骨和土豆丝,很好心地把自己的饭递过去:“吃花菜不?还有宫保鸡丁,本少爷很懂礼貌的,礼尚往来嘛。”
陆星旖:“……”
懂礼貌?他?景延?
郁雅跟她对视了一下,亦是一言难尽的眼神。
沂市世家圈儿,谁不知道景家的这位狂傲不羁,日天日地,恨不得推翻这个世界啊。
礼貌两个字,跟他有个屁关系!
许星摇:“不要。”
她的理由很简单,她的筷子用过了,他的筷子也用过了,既然没有干净的筷子,那还是不要了。虽然是他的饭,但是她的洁癖原则是一样的,并不觉得自己的饭不容“玷污”,他的饭就可以“玷污”。
景延啧了声,“真是浪费我的一腔礼貌。”
陆星旖:“你可闭嘴吧。”
她嘀嘀咕咕:“我怀疑你们学校和我们学校订的是一家的饭,味道都一样嘛。一样的,难吃。”
许星摇没说话。
难吃吗?
她没感觉。
大抵是从小到大也没吃过什么好吃的……?
对许星摇来说,吃饭是很浪费时间的一件事,她三两下吃完就开始收拾了。收拾好准备走的时候,想起每次都会被景延叫住,这回索性也不要他叫了,直接坐那儿等他,薄唇轻启:“一分钟。”
景延撇嘴。一分钟就一分钟。他开始扒饭。
陆星旖看得目瞪口呆。这么…听话?
而且,怎么星摇看起来吃完就要走了?不等她吗?她有点懵懵的,也来不及想,第一反应就是偏头冲许星摇说:“我也一分钟!”
郁雅:“……”
一分钟你个头啊!!
然后其他人再看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疯狂扒饭的三个人和一个……悠闲看他们扒饭的人。
众人默。
他们看向许星摇的眸光逐渐复杂。
景延光顾着扒饭,没去注意陆星旖。一分钟后景延吃完了要跟许星摇走的时候,却发现陆星旖和郁雅也站起来了。
景延防备地竖起刺:“你们干嘛?”
陆星旖很高兴地说:“我要跟许星摇一起走,我还想问她题,还想和她一起睡午觉。”
景延:“嗯,你想屁吃。”
陆星旖:“……”
她真的好想把这个家伙从这里,用力地,扔出去。
但景延说的话其实是粗暴版本的许星摇说的话。
她原本就不可能答应。
如果不是家里情况不好,她不会跟别人一张床的。但即使是许离,也是隔着个帘子,那个帘子从挂上去以后就没动过。
没让他们再耽搁下去,许星摇说:“我要去教室写作业,等下午上课。你们……回去午休?”
陆星旖感叹了下:“你真的好拼。”她犹豫了下,“想回去睡个午觉。好叭……那就不跟你一起了。晚上一起吃晚餐吧好不好?”
“随你。”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来找你!”
“嗯,可以。”
景延很不情愿地打断:“许星摇,你怎么就这么答应她了?那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谁。”
“……”
行吧。
他啥也不是。
景延不回房间了,直接跟着许星摇走,凶狠道:“你别想甩开我。我也去练题。”
幼稚。
许星摇轻哼一声,实在懒得理他,自顾自走了。
景延就自顾自跟上了。
今天看她跟陆星旖那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是亲姐妹。啧,黏什么黏啊真的是。
陆星旖也是,以前觉得还挺聪明的,现在一看,聪明个什么啊,整个就一没有眼力见的电灯泡。他跟许星摇要好好学习,她看不出来啊?
一路走过去,都是吃完饭回房间的,只有景延和许星摇逆流而上地要去教室。
景延摸摸鼻子,压低帽檐,许星摇却已经习以为常,面不改色地走过。
走着走着,两人并行时,许星摇冒出一句:“你为什么,老跟着我。”
声音很轻,轻到容易让人以为是幻觉,像是一缕烟飘过。
景延刚开始没听清,还问了声:“什么?”
她没答。
他回忆了下刚刚飘忽的声音,勉强从中找回她说的话。
为什么——?
他自己问自己,可是过了半晌,他也没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景大少爷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迷茫。
最初时,是她第一次撞见了他跟黄毛他们打架,他对她有些侧视。
后来,是因为她跟陆星旖长得很像,却又不是陆星旖,他产生了些好奇。
再后来,是她撞见他打架的次数多了——当一个人最黑暗的一面被另一个人撞见多了,总会对那个人产生些许依赖感和信任感。他也是如此,被她撞见多了,他感觉在她面前就少了几层面具,在她面前也更自在一些。
再再后来,纯粹是习惯了。
黏着黏着,可不就是习惯了。
景延没答,静静地,不吭声了。
许星摇不是喜欢逼迫人的,相反,她在为人处世上很佛。他不答,她也就没再问了。
这个世界上值得执着的事情太多,这种小事也要执着的话,未免太累。
他爱跟,那就跟着吧。
反正也没什么影响。
她做题的时候,景延还是坐在她旁边,他自己不做题,只看着她做。见她做着做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突然问:“许星摇,你不累么?”
像个,做题机器。
许星摇愣了愣。
累…吗?
身体所有的器官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齐齐给了个回答。
累。
怎么会不累?
她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女孩子,操心学习,操心生活,所有的事情都要自己操心,父母不仅给予不了一点帮助,还要让她费尽心力地去千防万防……她怎么会不累。
只是不累不行,她只有学习这一条出路,除此之外,皆是绝路。学习是她唯一的出路,是她可以最轻松抵达罗马的出路。
她必须紧紧抓住这根救命稻草,从绝境中出头。在这条路上,所有的干扰她都必须独自去一一地克服。
有时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放空大脑的时候,她也会叹一声气,那声气里充满倦意。
可那又能如何呢?她除了前进,除了不顾一切地前进,再无旁路了。
许星摇摇摇头:“还好。”
旋即埋头继续做题。
只是笔尖的速度明显缓了。
——景延是第一个问她累不累的人。
“许星摇,你不累么?”——她想,这句话她大抵会记住一辈子。
直到岁月淌去,年华逝去,她还是会记得,她在最狼狈不堪的岁月里拼命挣扎时,曾有一人问过她,你不累么。
景延看了眼时间,还有半小时上课。他伸手夺过她的笔,不容置喙道:“你睡会,二十分钟叫你。”
许星摇皱眉。
景延已经不由分说地按了按她的后脑勺:“睡了。”
行吧。
许星摇趴下,头朝另一边,睡了。
景延又不满了,脸干嘛不朝他这边?
他黑着个脸定了个闹钟。
然后也趴下,脸朝着她,一块儿睡了。
他早困了,要不是为了维持表面的形象,他早就趴这儿睡了。
现在把许星摇给凶睡了,他也终于能安心睡一觉了。
许星摇的午觉时间点掐的很准,今天还比往常多了一分钟。十一分钟后,她准时睁开眼。
许星摇一边握了握拳,缓缓发麻的手臂,一边慵懒地转过头。
——景延的脸骤然闯入眼帘。
许星摇眨了下眼,才缓解了视觉冲击。
她静了下来。
静静地看着面前景延的脸。
不得不说,他的脸真的是女娲娘娘精心雕琢出来的脸,皮肤好得吹弹可破,又白又嫩,根本不像个男孩子的脸,关键是——
许星摇凑近去看。
他的睫毛好长啊。
睫、睫毛精?
眼睛长长的,睁开以后就是丹凤眼,眼波流转,带几分痞气,勾人得很,如果他脾气能好点,怕是追求者的情书多到都能把作为前桌的她的位置给淹了。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他的长相,那应该就是“好看”,如果要用一个会惹毛他的词来形容他的长相,那就是“漂亮”。
但他英气重,不会给人男生女相的感觉。
正看得起劲,景延忽然睁开眼。
四目相对,空气都滞了。
许星摇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一时竟然有点不知所措。
她的手指动了动,食指和拇指搓了下,发现已经不麻了。
景延还带着困意,眼睛迷迷蒙蒙的,眼尾勾出了点儿慵懒的贵气,声音也显出几分懒怠,尾音轻扬:“偷看我?”
被抓了包,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
但是只要死不承认,尴尬的就不是她。
许星摇淡定地狡辩:“我只是刚好转过头,谁偷看你了。”
为
了增加说服力,她补充:“你又不好看。”
景延:“……?”
刚睡醒,他有点懵,两秒后,他活生生地给气笑了。
很好,为了证明她没有偷看他,她不惜把黑的说成白的——竟然!说他!不好看!!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
景延怒得拍桌而起,呆毛直立:“你再说一遍?!许星摇,你是不是瞎了?啊?整个沂市都找不出比本小爷帅的人好吗!”
整个沂市?
…大可不必。
许星摇忍着笑,看着他炸毛,还真有点愧疚。行吧,她承认,为了快速打破尴尬、洗清嫌疑,她是有点…言不由衷了。
虽不至于沂市第一,但至少也是云十一中第一的长相了。
面对他的怒吼和质问,她难得心虚了下,应下他的话:“行行行,你帅,我瞎。”
景延还等着来个第二波的辩论,却骤然听到她这话,一下子就被噎住了。
突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
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这哪里是许星摇做的事了。
景延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似的,嘴角一勾,根本压不平了。
“你就承认吧,你就是在偷看我。”
许星摇梗着脖子,拒绝承认:“梦该醒了。”
景延“嘁”了一声。算了,不跟她计较,反正他心里清楚真相。
好在快上课了,教室里陆陆续续来了人。有了其他人的存在,尴尬的氛围慢慢地也就散了一些。
但许星摇心性敏感,没那么容易把事情搁下,一下午过去还是觉得异常尴尬,是以一放学她就跑了,速度快到景延都没抓住。
景延默。
很好,偷看就偷看,还偷跑!!
不愧是嚣张第一人许星摇了:)
他气得整张脸都黑了。
他的方圆三米内原本有几个人还在慢悠悠地收拾书包,忽然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看了眼景延后……两秒左右,所有人无影无踪。
景延肯定会去吃饭,为了再躲躲他,许星摇果断学着陆星旖,从云十一中的吃饭点溜去了诺德一中的吃饭点找陆星旖。
她四下逡巡着。
陆星旖说要去找她吃晚饭,她有点怕两人互相错过了。
正当她四下观望的时候,肩上被人拍了一下,旋即传来一阵女人轻快的笑声:“当当当当!惊不惊喜?爸爸妈妈来看看你哈哈哈哈……”
许星摇:“……”
哪来的…疯子?
爸爸妈妈?她可没有爸爸妈妈会来看她,怕是就算她死在这儿了他们也懒得来给她收尸。
这年头怎么还流行街头认女儿了。
她都懒得转身,不耐道:“别乱叫,别乱认。”
接下来,她就感觉到身后的人僵住了。
就在她准备抬步离开的时候,那个女人又出声了,只是声音不再是轻快的笑声,而是充满颤抖的、小心翼翼至极的、极其小声的一句询问:“……不是旖旖……吗?”
一什么一。
许星摇:“不是。”
那个女人似乎震了一震。
下一秒,她按住了许星摇的肩膀,“我、我好像认错人了,你可以转过来一下吗?”
都知道认错了,还要她转过去干什么。
许星摇懒得理会,她也不是什么多有礼貌多有耐心的人,抬脚走了。她想去拿份饭,随便坐下吃就好了,这么多人,想找陆星旖好像有点难,找陆星旖的时间都够她吃完饭了。就当作,是来尝尝诺德一中的饭吧。
也不担心因为多了个她蹭饭,诺德的学生就不够吃,因为到最后几所学校的老师都会看着剩下的饭盒数量匀一匀,要是你不够了我多了,那我就给你点儿。
沈明诗想叫住她,去突然失语。拼命地想发出声音,可是喉咙里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她赶紧求助陆为修,眼神无助又惊慌。
陆为修早已上前拉住了那个女孩,心里震天地跳动着,连手都是颤抖的。
这么像……这么像!
刚才他们快速掠过,一眼而已,真的以为她是陆星旖!
现在仔细看看,才发现她的衣服鞋子都是陆星旖没有的,而且……看上去是很廉价的。再仔细看看,好像,长得也并不是一模一样,两个孩子还是有差别的。
但,无论如何,眼前这个,极有可能就是……
许星摇快不耐烦了,压抑着的脾气快到顶点了,她甩开抓住自己的那只手,蹙眉呵道:“你到底想干嘛?”
可别是什么人贩子在这跟她演戏。
虽然是在酒店里,但这世界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陆为修僵在了原地。
——她这一甩一呵,也转过了身,两人直接面对面,他也…看到了她的正脸。
像。
真的像。
六成的像。
如果她的表情不是那样充满厌恶,那她和陆星旖能有七分的像。
陆为修怎能不震惊。
视觉上,给了他极其强烈的一击,强烈到他险些要往后退一步。
虽然他已是想象过数次,可是真当这张脸出现在面前,那种震撼仍然是无法言喻的,仍然是动撼心扉的。
或许是什么血缘感应,或许是什么父女感应,反正这一刻,陆为修真的确定了,她就是他的女儿。
心底里一个声音在叫嚣——这就是!
明明鉴定结果未出,明明空山大师的话可能是虚言,但陆为修的直觉就是告诉他,这个女孩是他的女儿。
有时候就是这么神奇,科学无法解释的神奇。
更何况,她和旖旖长得那么像……
陆星旖可是双胞胎啊,陆星媛跟陆星旖却连三分的相似度都没有,远不如眼前的女孩和陆星旖来的像。
许星摇看着这个拉住自己的男人发起了呆,不由烦躁。到底做什么?光明正大的就想把她拐走了?这么多老师和同学在,他们也肆无忌惮了,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了?
现在的人贩子真的是,胆大包天。
不过她可没有时间耗在这里,趁他不备挣脱开他,一溜烟地就钻进了人群,利用人群逃脱。
陆为修一个错眼,还没来得及愕然,她就…跑没了。
他傻眼。
人呢?
沈明诗也懵了,这、这是、跑了?
不是!怎么能跑呢?怎么就跑了呢?
她快疯了,情急之下语言功能也恢复了正常,她抓着陆为修的手,哭了出来:“为修——!”
她看到那个孩子了啊!看到了啊!可是就看到了不到一分钟,孩子就跑了!
沈明诗不能接受这样的剧烈反差 ,根本无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