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别弄错哈,很严肃的。”她交代着。

许星摇垂下眼。

付以听为了转移她注意力,不停与她说着些笑话。

不过真的没有用,许星摇还是很害怕。

有一次她的手都被扎青了扎肿了,护士仍然没找到血管。

每次抽血,她都很绝望。

景延在她们后面,手机玩着玩着,似是倦了,收起来放进兜里,无聊地想做点别的。看着许星摇薄唇紧抿,他勾了下唇,没想到还能看到她这样害怕的一面。他突然伸出放兜里的手,探到两人面前,“猜我手里是什么?”

“……你无不无聊。”付以听吐槽。

“无聊才跟你们玩。”

队伍长得要死,头顶上又是个大太阳,景延觉得他可能是疯了才会在这里排队等体检。陆家要许星摇的血,许星摇躲不过,他又不是躲不过。

付以听无语望天。

许星摇难得理他,一本正经地:“是空气。”

景延乐了。这姑娘还挺可爱?

他展开手掌,掌心是个巧克力,他塞在许星摇手里,“吃吧,甜的。”

许星摇眨了下眼,没反应过来。

景延已经再次拿出手机开始玩了。

许星摇想了下,放进了口袋。

……

轮到他们了,前面的人一一抽完,许星摇不得不硬着头皮坐在抽血的医生面前,交出自己的贴纸。

看到名字和身份证号,不知道是不是许星摇的错觉,医生抬了下眼,看了看她,才开始工作。

奇怪的是,这次抽血的人似乎抽血经验丰富,只扎错了一次,在她紧紧皱起眉等着接下来的无数次酷刑的时候,居然扎中了。

医生收好管子,“好了,下一个。”

许星摇用棉签轻轻按着伤口,起身走了。

景延在她后面,注意到这个医生原来都是把装着同学们的血的管子给左边的人,唯独许星摇的,他给了右边的人。

看来,沂市的世家圈,真的是要有大事发生了。

别的他懒得管,八卦是那群长舌妇的事情。他只想着许星摇怎么办。

会回去陆家吗?

诚然,陆家比那个贫民窟好太多了,能带给许星摇的东西,绝非只是一星半点。

许星摇有才华,有远超出同龄人的智商,如果给她一个平台和她需要的帮助,她能跳的高度,绝非常人所能想象。

——可是她愿不愿意接受,就不好说了。

许星摇的情绪不对劲,他看得出来。如果因为这事儿,刺激到她情绪的负面,那还是得不偿失。

景延第一次为一个人考虑这么多,可是又很失败地发现,想的再多也没用,许星摇会怎么做,不是他能想到的。

倒不如顺其自然,兵来将挡。

-

抽完血,许星摇走了没多远,身体就晃了晃,眼前一片漆黑。

还好付以听跟她一起,赶紧搀住她:“摇摇——”

付以听急坏了,慌忙把她带到旁边的长椅上坐下,“怎么会这样?要不要让医生来看看?”

许星摇缓了又缓,好半晌才说得出来话:“不用。我贫血。”

本来就贫血,又被抽了一管,她没当场晕过去都是给面子的。

付以听皱眉:“我也有点贫血,但我没你这么严重的反应。摇摇,你的情况绝对很糟糕,绝对不是轻微的贫血。”

许星摇抓着她的手,支撑着身体,闭了会眼,才终于散去了眼前的黑暗。

她小声地说:“没事,多吃点猪肝,红枣补补就好了。”

严重吗?

或许吧。

不过她身体的问题多了,相对而言,贫血真的算是个小问题,没必要多重视。再说了,她也没有重视的资本。

付以听还是不放心,想说什么,被许星摇阻止了:“我头好晕,别说话了,好不好?”

付以听不得不闭上嘴。

可是直觉告诉她,哪有那么简单啊!

这次体检,也不知道能不能检查出来点有用的东西。

她突然想起来刚才景延给的巧克力,眼前一亮:“我给你剥景延给的巧克力吃好不好?说不定会好受一点。”

许星摇颔首。

她没力气去找,去剥开包装纸了。

付以听赶紧从许星摇的口袋里找出来,剥开,喂给她吃。

好在吃了以后,许星摇真的好多了,又坐了十几分钟,两人一起回了教室。

也放学了,直接拿书包走就行。

-

一天不到,陆家就拿到了鉴定结果。

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

陆老手里还有另一份资料,上面是许星摇十七年来的过往,还有许志国和周淑兰的所有资料。

他把资料拍在桌上,怒不可遏,血压都飙升了。

家庭医生在一边候着,使劲劝着老爷子别动怒。

可是怎能不怒!?

关于许星摇的调查资料,简简单单十几张纸,却每一个字都在他心上划着血。

所有的佣人都被叫去了副墅,周德梅也是之一。她在房间里踱步,坐也不敢坐。

她不知道陆家查到了没有。

应该是有,也应该是没有。

毕竟她一出生就被送了人,养父母对她不好,她十五岁就出来打工。十九岁那一年,机缘巧合下她才和周淑兰相认。

养父母给的名字是“周大丫”,亲生父母给的名字是“周德梅”,她在和周淑兰相认后知道了自己的名字,立马抛弃了土里土气的名字,告诉自己她不是“大丫”,是“德梅”。但身份证上的名字她改不了,听说手续很麻烦,所以也就一直用着。

而且她十七年前开始和周淑兰的联系就少之又少,三五年都不一定有一次。

这样表面上看上去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周德梅不知道陆老到底查出来她们的真正关系没有。

不好查,真的不好查。

那个年代送人的孩子多了,送来送去的,陆老总不至于连周淑兰的父母送出去的一个孩子都往里挖到底吧?毕竟当年因为她亲爸重男轻女,一共送出去了三个女孩,这看上去再正常不过了,应该……没什么可查的吧?

谁能想到这一切和其中一个被送出去的女孩能有这么多的干系呢?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啊!

周德梅恨了几十年的事情,这一刻突然被她当成救命稻草,紧紧抓住。

主墅大厅,陆老指着周淑兰现住址——柳叶老街,怒吼道:“我陆征的孙女,亲孙女!居然住在整个沂市最破落不堪的贫民窟!”

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陆,你查出来了没有?!我要一个解释!”

“周淑兰当年生产的医院和明诗是一个,生产的日子也是同一天。不过,她是主动提出的剖腹产。”

真相呼之欲出。

陆老猜测,是周淑兰看到了陆家住进了医院,立马要求剖腹产,意图于赶紧剖出孩子,再等着陆家的剖好,便寻机和陆家的偷偷换掉。

这听着是多么不可思议又多么可笑荒唐的事情?

可是,结果是,她成功了。

陆老只觉得脸上被人重重地扇了一巴掌。

他真的是,白活了这些年!

这些年挣下的名声地位,从前觉得尚可以入眼,他这一生可以说的上是骄傲了,可现在才知道,他就是个屁!

亲孙女都能被人胆大妄为地在眼皮子底下偷换,还给成功换走了十七年,而整个陆家毫无所觉,他陆征简直废物不如!

若无空山大师一席话,他怕不是这辈子都要被蒙在鼓里?!

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喉间都溢出了一股血腥味。

老夫人怒不可遏,捂着心口,险些喘不上来气。

沈明诗双眼通红,恨不得将周淑兰千刀万剐,一刀刀割掉她的肉!

贫民窟……贫民窟啊!

她的女儿啊!

陆为修紧紧搂着她,亦是苦涩难言。

“爸,我决定去找一趟周淑兰。”

周淑兰想好过?

除非他死!

“什么时候……把孩子接回来?”老夫人巴巴地看着陆为修,“房间收拾好了,我特地订的手工地毯今天也到了,可好看了。”

陆为修:“我准备和周淑兰打个官司,抢回监护权。这个不难……只要孩子是愿意的。”

陆老冷笑:“只要许志国和周淑兰都进了牢子,那孩子就肯定会回来。”

毕竟,这样的话,她除了回来也无路可走了。

虽然是用了一个“逼”字,可……他也是别无他法。

老爷子的手段自不用说,他的这个主意,可以说是直接走了最狠最直的路,懒得拐弯抹角,同时也能最快地达到目的。

陆为修心里一震,他的手段还是嫩了。

“我明白,我马上去。”他拿了车钥匙,快步离开。

老夫人掩面哭泣:“这孩子,受了大苦了!”

陆老黑着个脸,怒气难消。

他不会放过那对夫妻的。

派出去的人调查还在继续,陆陆续续地传回来他们所查到的消息。陆老每次看那些消息,都能被气得血压直飙。

可是把那孩子接回来就完事了吗?

不,还有一个问题。

陆星媛,怎么办?

许志国和周淑兰现在可以说是陆家最大的仇人。

而陆星媛,她不仅不是陆家的孩子,还是陆家仇人的孩子。

自家孙女住贫民窟,仇人孩子住市中心的高级别墅。

自家孙女吃尽苦头,仇人孩子受到的是最好的照顾与教育。

这一过就是十七年。

在得知真相后,让他再继续以这样的待遇对待仇人孩子……

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他是那个年代打拼闯荡过来的,不说铁骨铮铮,骨子里至少也不孬!这么孬的事儿,他陆征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干得出来?!

没有手刃仇人一家,已是他遵纪守法,再供着仇人家的孩子,那还不如割他的肉让他来得快活!

陆老脸一冷:“星媛呢?!”

老夫人还真不太清楚,是沈明诗回答的:“这个时间……应该去上钢琴课了,或者去学校了吧。”

她也只能说个大概了。最近她真的分不出精力在星媛身上了,满心满眼是星摇还来不及。

老夫人和陆老夫妻多年,陆老这么问,她大抵就猜到了老爷子心中所想,猜到了他想做什么。

她的眼睛还是红的,忍不住沉沉地叹了口气,“老爷子,这回,我们陆家真的太苦了。”

可不是太苦了吗?

这种事情,苦到根本没法说。

沈明诗手边的湿巾已经堆成山了。

刚开始她用纸巾擦泪水,可是擦着擦着,眼眶边差点破了皮。但即使如此,她还是哭得停不下来,只能不得已地改用湿巾拭泪了。

第25章 一更(修)

许志国的腿刚做了手术,这几天正是需要照顾和营养的,周淑兰即使再烦,心里的事情再多,眉头拧得再紧,她也还是去给许志国送了猪蹄汤。

周德梅说的那些话,关于许志国的倒是没什么,她卖玉佩的钱还在手里,手术已经做好了,之后再糟糕也糟糕不到哪去。

真正让她心动的是有关许离的。

学费、生活费、房子、车子、彩礼、酒席……加起来多少钱?周淑兰算不出来,反正,是她这辈子都挣不到的钱。

周德梅有钱她知道,一个月两三万,奖金一年也能拿好几次大的,尤其她到现在也没结婚没孩子,平时没时间花,手里有多少钱……哎,简直不敢细想。她这辈子都挣不到的钱,在周德梅那里根本不算事。而这些钱,能让许离这辈子都无忧了。

怎么可能不心动啊?

当年的事情,真究起来,第一个死的就是周德梅。但如果她愿意兜下所有事,那,死的就是她,也只有她。

周淑兰从接到周德梅电话以后就开始纠结这事儿,一直到现在都难以决定。这一决定,可就是一辈子的事了。那些钱,可不是少数啊……而且她对许星摇那个样子,她猜陆家本就不会放过她。大罪小罪,不都是罪么,又不差什么!

周淑兰给许志国舀着汤,心事重重。

许志国拧着眉看着她的动作:“想什么呢?你手里汤都要洒了。”

周淑兰回过神来,赶紧抽纸巾擦了擦。

“哎哟烫死了,真的是。”她抱怨着,这可是滚烫滚烫的汤哩。

“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周淑兰手一顿。

她都没敢跟许志国说。

事情刚发生时他正等着手术安排,她怕他担心,后来刚做完手术,她就更不敢说了,生怕他情绪激动到伤口崩裂。

现在……

距离做好手术已经过去四五天了,可以说吗?

许志国觉得他可能会被这婆娘给气死:“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许离出事儿了?”

周淑兰赶紧摆摆手:“没有的事儿,昨天周日,他还说要跟我一起过来,被我说了一顿,整天不做作业,还想往外跑。”

不是许离的事就好。他这辈子,最宝贝的不是别的,也就这个儿子了。

儿子挨了说,他也不乐意:“你少说他,男娃子哪能天天挨说,那跟丫头片子能一样?说多了都没男人样。”

周淑兰讪讪地笑了下,“知道了。”

她掐了掐手心,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该不该说?

“那丫头呢?你没事去把她找回来,干什么把她赶出去?”

“你咋知道?”

“许离周六跑我这儿的时候说的。”许志国说,原本他没感觉什么,赶出去就赶出去呗,不过既然他儿子求到他了,他肯定是要管的。

周淑兰叹了口气,心底里压着的话彻底压不住了,她张了张嘴,准备全跟许志国说了。可这一开口,她眼泪就控制不住地哗哗哗地往下掉。

许志国心里一咯噔。

待听完了全部的经过,他心一沉。

到底,还是发现了。

“当初让你别卖你不听!”他唾了口:“那种东西,谁知道里头有啥秘密,你这本来啥事儿没有,现在好了,官司全部上身了!”

周淑兰委屈:“不卖的话哪来的钱给你治腿啊?”

许志国黑着脸,手指屈起,在腿边一下一下地敲着。

周德梅这女人别的不说,手头倒是挺大方,那么些个钱都舍得。

不过,这些钱买个人生,对周德梅来说,绝对是值得。

咋选!

-

许星摇没猜错,卓惜悦真的很不爽。

看着温温柔柔娇娇小小一个姑娘,但真的生起气来,看着还挺吓人。

许星摇一整天都没有回宿舍,一直到晚自习结束。刚一回来,就被她挡住了,她质问着:“景延为什么给你带早餐?你们为什么那么熟?你跟他什么关系?”

许星摇并不乐意被这样质问。她好好地问还好,这样问的话,她一点回答的都没有,而且情绪还触底反弹,冷下脸:“让开。”

卓惜悦被吓了一跳。

——这样凶狠的表情,她从未在同龄人身上见过,诡异的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孩,愣是让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自心底里生出恐惧。

许星摇见她不动,不耐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让你让开。”

卓惜悦浑身一颤,不敢再嚣张,不情不愿地让开路,让她进去。

李霓在洗澡,她洗完,擦着头发出来,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只说:“谁要洗?去洗吧。”

许星摇见林雪和卓惜悦都没动,就去找衣服。进了浴室后,里面还有李霓沐浴露的香味。

她叹了口气,胸口开始有些难受。她不是很适应别人的气味。

她果然还是不合适住宿。

李霓她们三个很亲近,几乎同进同出,而这应该是她这辈子都难以做到的事情。她试图接受过这种相处方式,但她失败了,这种方式太让她窒息。

她想等浴室味道散一散,但卓惜悦已经在外面敲门:“你干嘛呢,快点洗,我和林雪都还没洗。”

刚刚许星摇一走,卓惜悦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要怕许星摇?许星摇就一个转校生,初来乍到的,家境也不好,有什么值得她怕?这样一想通,她立马又卷土重来。

刚刚她们可以先洗的,但李霓出去的时候,谁也没说要洗,这才轮到许星摇。现在又急着要洗了。

许星摇深呼吸一口气,“知道了。”

旋即打开了花洒,水流潺潺。

她洗澡很快,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十分钟不到就从浴室里出来了,出来后,她让卓惜悦去洗。

卓惜悦又懒得去了,只“嗯”了一声,继续埋头做题。

她在做数学题。许星摇不就是数学好吗?

对了,辛玥周一没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躲她。

哼,一个转校生而已,横什么啊!

林雪是围观了这一场小打小闹的,她叹口气,主动化解尴尬:“那我先去。”

她洗完澡出来,跟许星摇发了条qq:[你别理卓惜悦,她平时就这样,欺软怕硬。但她本来也不是喜欢为难人的,可能是涉及景延,就比较敏感一点。]

许星摇看罢,没说什么。

无脑的小女生而已,不值得她理。

-

第二天一早,早自习的时候,毛鸿运来叫她:“星摇出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