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摇的食欲本来就不好,更别提今天了。食欲糟糕到看到食物就厌恶。

不过许离亲自去做,又亲手端来,喂到她唇角,还拿了杯可乐,她没有不张嘴吃下那口面的任何理由。

陆星摇接过来,自己吃。

她像只仓鼠一样,小口小口地把面吃掉。

——只是,吃两口就要喝一口可乐,用可乐打开胃口。

待吃完后,她不由分说地让许离回去,“明天还要上课,你听话。”

“姐,”许离喊她,“我只有你一个姐姐,从来没把许媛当姐姐。我会好好读书,以后才能有机会继续和你一起生活。”

陆星摇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

——这世上,竟是有一人,将她当做前行的目标与未来的期待,光明的指望,努力的诱饵。

——在他那里,她是独特的,她是他的偏爱,是他独一无二的姐姐。

她再冷硬的心,也不由一下子就软了。

虽然她知道这样不对,许媛才是他姐姐,可是她就是很高兴,高兴到……喜悦在胸腔里涨着,就快要溢出来了。

一整天下来,她的嘴角第一次有了一个淡淡的、上扬的弧度。

“好,姐姐等你。”她亲昵地唤着他小名,“阿离最棒了。”

-

陆星摇的情况好了许多,但陆家不可能在她稍微好转的时候就让她去上学,万一被人刺激了怎么办?

他们继续在学校给她请着假,同时也没有放弃寻找治疗陆星摇的办法——他们把两个在心理行业赫赫有名的心理医生请在家里,咨询陆星摇的情况,并请他们对陆星摇进行细致入微的观察,看这两位医生能不能在他们与陆星摇的关系上帮助些什么,还有就是……能不能帮助陆星摇什么。

这两位都是权威,要是能对陆星摇的心理问题提出些许治疗方案,那可真是再好不过。

摇摇不愿意看医生,但是生病了,不看医生怎么能好呢?心理疾病也是一样的道理。

现在陆嘉辰都不敢往她跟前晃,更不敢在她房间附近晃悠,怕被她听到他的声音而不高兴。经此一事,陆嘉辰真是被吓到了。

陆星摇没来上学,一连两天。

第一天,景延还能当做是她家里有事,刻意地忽视这件事。

但第二天,她还是没来。而圈子里根本没有传出任何陆家有什么大事的消息。他终于坐不住了。

给陆星摇发QQ,但他也只是试着发发而已,他知道她不常看手机。

果然,没回。

一直到下午放学,她都没回。

柯明文神奇地发现他情绪的变化——越来越烦躁了。

他有些感兴趣,“延哥,怎么了这是?烦什么呢?”

他的目光扫着前面空着的位置,幸灾乐祸道:“是不是学霸没来,想她了?”

下一秒,他的

椅子被狠狠提了一脚,椅腿都差点断掉。

柯明文面露惊恐,“哎,恼羞成怒啊?这年头可不兴这个……哎哎哎我闭嘴!我闭嘴我闭嘴!”

面对武力压迫,他紧紧闭上嘴,做了个封口的动作。

景延睨他一眼,收回目光,换了个方向趴着睡。眼神却总是控制不住地往前面飘。

说好的学霸?说好的好好学习?居然还请假。

知不知道欠他多少作业了?

这个女骗子,当初说什么帮他写作业,八成就是哄他的。

柯明文不愧是能混到景延身边的人,调侃归调侃,眼色还是有的,他主动去问付以听:“你们家陆星摇呢?怎么两天没来了?”

付以听也有些苦恼,“我也联系不上。她不常看手机,联系到她……全凭运气啦。”

这……

还真不好搞。

柯明文还想问付以听几句,却听得身侧动静簌簌,再一抬头,景延已经把书包一甩,随手甩在背上走了。

这下,轮到付以听问问题了。

她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兴冲冲地还把两只小胳膊都摆好放在柯明文桌上,做出一副要认真听讲的模样:“你家景延,和我家摇摇……?”

柯明文:“……我也想知道。不过应该只是我们想太多了。”

毕竟,那可不是别人,那是景延。

景延谁?铁石头一块,十个人搬都搬不动的那种,怎么可能会对女孩子动心。除非娶了个神仙,因为只有神仙才能轻而易举拂动那块贴石头。

说不出来为什么,景延直奔陆家。

手机里躺着他发给陆星摇的消息……她一条都没回。

虽说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他总觉得不对劲。反正陆景两家近,顺路去一趟不碍事。

而他只是到了陆家门口,没想到就听见了……本听不到的一些东西。

是两个保姆在说话,其中一个他认识,陆家的老人了,好像姓周。另一个年轻许多,八成是刚来的。

年轻些的佣人说:“看得出来二小姐很受重视很受宠爱啊,你看这两天,家里连句笑声都没有……”

周姨想冷笑,却又得压着那个度,不能太明显。只是她还是泄露了许多心里想法:“那又怎样,谁知道她能受宠多久?不会撒娇,也不会说好听的话,整天都板着脸,你说,她好还是媛媛小姐好?”

年轻佣人下意识回答:“那自然是媛媛小姐好了。她多活泼呀,可爱笑了,整个家里都乐呵。气氛好了,我们干活也舒服,你说对不对?”

周姨想听的就是这种话,她十分受用,连连点头:“就是。孩子嘛,亲手教养出来的,总是好的,那脾气那秉性,都跟自己一样,多好啊!也不知道先生太太在想什么,竟然真就赶走了媛媛小姐,留下了十几年不在身边的二小姐。”

周姨摇了摇头。

她在陆家的佣人中地位高,很多新来的佣人都会选择巴结她以更好立足。年轻佣人也是如此,她下意识就跟着摇了摇头,“可不是嘛!亲生的又如何?在外面那么多年,瞧这样子,半点没遗传到先生太太。唉,学也学坏了,再好的根啊指不定也……”

她“啧”了声,没再说下去,意思却昭然若揭。

周姨满意极了,有人认同自己的观点,和自己一起嫌弃别人,这种感觉简直不要太好哦。她也是看周围没人,就她们俩,才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泄泄心里头堆积的气,没想到她还遇到了个上道的,这心里哟,那叫一个舒坦。

“行了,你那里花剪好了没?我们回去了。先生吩咐做十种吃的,让那二小姐选哩。真是菩萨一样的,得伺候着啊。”周姨看似是笑着说的,但实际上这话可真不见得是开玩笑。

年轻佣人人精一样,立马道:“可真是辛苦我们周姐了,唉,没办法,谁让人家会投胎呢,你说对吧。”

“可不是。”投到了沈明诗的肚子里,可真是,太会投了。

周姨掐了掐手心。

她和年轻佣人并排走,年轻佣人并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那是狰狞的,不屑的,看上去很诡异,也很吓人。谁也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平日里和善的中年女人还能有这样的表情。

她们走远后,也听不到她们的交流声了。

景延不动声色地按停了录音。

啧。

这陆家的佣人,可真TM牛逼。

第58章 不好哄

景延站在陆家门口,等了会,还是摁了门铃。

刚才那两个牛逼得要死的保姆,虽然说了一堆废话,但他还是捕捉到了重点。

什么叫做“你看这两天,家里连句笑声都没有”?

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才会连句笑声都没有?

好巧不巧,是刚才那个周姨过来开的门。

她认得他,满脸堆砌着笑意:“景少爷来啦,快请进来。”

她知道这是景家的少爷,那股殷勤劲儿自不必说,从动作上,从神情上,都可见得。

“我们老夫人正念呢,没想到您就来了,可把她高兴坏了。”周姨在陆家多年,贵人招待过不知多少,这些事情做起来驾轻就熟,还想着帮他拿下东西,“您手里的东西给我吧?看着也重。”

“不用。”

要不是景延手里还拿着刚才的录音,他真是差点就信了眼前这人是个良善之人,跟她看上去的一样良善。

别看脸上堆着笑,整颗心不知道黑成了什么样。

他懒得应她太多。

周姨也没意识到不对劲,毕竟这位大少爷的脾气是出了名的怪。

将他引到老夫人那儿,周姨就走了。倒没看到,她转身后,少年盯着她的背影,眼神淬了冰寒的冷意。

老夫人也是听见他来了,才让周姨去开门,换了别人,她真是不想招待。

——没有那精力了,这两天她所有的心思都在陆星摇身上。

听着动静,她走出来,把人叫到身边,慈祥地抬手拍拍他肩膀:“景延啊,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您。”景延褪去那些狂戾,将手中的东西递给老夫人,“给您买了些补品,对身体挺好的。”

“客气了,你这孩子。”

老夫人却是知道他肯定是有什么事的,不然不会无缘无故来。这孩子,性子冷着呢,没事儿才不会串门。

她想起什么,主动问:“是来看摇摇的吗?”

景延大大方方点了头,“她怎么请了两天的假?老师那边挺关心的,知道我们住的挺近,就让我来问问。”

陆老夫人恍然了下,“这样啊。”

“所以……是出什么事了吗?”景延问。

说起陆星摇,陆老夫人忍不住又是一声叹,只是她迟疑着该不该和景延说。说到底,这是陆家的家事。

在她觉得不好抉择的时候,陆老走了过来,接过她的话:“她生病了,过两天就好了。”

景延打了招呼,又道:“能看看她吗?”

陆老刚想拒绝,就被老夫人拉了拉手,“问问摇摇再说。”

别随便就做摇摇的决定,万一摇摇想见呢?

陆老的决定,从来是不容置喙,不允许反驳的,他做事都有自己的道理和原因,做决定也有自己的一套体系。但这回,涉及了陆星摇,他第一次犹豫了下,也第一次,破天荒的、没有任何理由的就改了决定。

“好吧,周姨——算了,我自己去问她。她想见你我就让你见了。”陆老朝他轻一颔首,去了陆星摇的房间。

原本这事儿让佣人去叫就行,但陆老是想多和孙女说说话。这两天他都没机会和她说上一句,老爷子嘴上没说,但心里早就想了。

陆星摇的地点已经从地上转移到了床上,穿着白色的T恤和米白色的睡裤,小脸白白的,看一眼,就让人充满了保护欲。

她双目空洞地坐在床上,也不知在想什么,但就是想得很入神。

陆老心底里最柔软的地方被扎了一下。

空山大师那句“千金自难保,周身有鬼祟”,他勉强算是悟了第一句的意思。

他的小孙女,自身尚且难保啊。

身陷囹圄,但除了她自己,无人能救。他们想救,却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如此痛苦而束手无策。

陆老的脚步不自觉地放低,声音也又轻又缓:“摇宝——”

陆星摇闭眼。

本就没有血色的小脸更加苍白,唇瓣上没有一点朱色。

她在抗拒。

陆老停住了脚步,喉间发涩,像是在小心翼翼地对待着易碎的水晶,“摇宝,你同学,景延来了,他想见你,你、你想不想……”

问是问了,但他觉得她肯定不想。

陆星摇果然是摇了摇头。她谁都不想见。

陆老呼吸都不敢太重,“那我去让他回去。”

“陆星摇——”

也是这时,陆老身后传来一道陆星摇熟悉至极的声音。在陆老走后,他并没有安心在原地等陆老回来,而是过了几秒后他就和老夫人说他想来看看,老夫人迟疑时,他又多说了几句。老夫人素来疼小辈,也素来心软,便让他来看看。

景延没想到,他这一来,看到的,是足以让他一生都难以忘记的一幕。

那个不远处的女孩儿,像易逝的雪花一样,蜷着坐那儿。

那一刻,他的心就跟被刀给扯了一段一样。

这辈子,就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他叫她的时候,眸光不移,驻在了她的脸上,“陆星摇,有事儿找你,别不见。”

;他打着商量,希望她能“讲点道理”。

陆星摇把头扭开,不让他看,“那你说。”

景延跟陆老说:“陆爷爷,让我跟她单独说会话?”

陆老静了一瞬,还是出去了,只是走前,忍不住叮嘱:“摇摇有事喊爷爷。”

陆星摇不知道为什么景延会来,但从她下意识撇开的动作就可以看出她并不想看到他——亦或者说,她不愿意让他看到这样的她。

什么样的她?

——连她自己都不喜欢的她。

这样一个,浑身散发着丧丧的气息的,没有一点青春活力的,极容易将负能量传染给别人的她。

她只想将自己藏起来,最好是藏在一个小洞穴里,自己舔舐着伤口,等待着伤口自愈,再正正常常地出现在阳光之下。

景延打量着这个房间,看得出来这个房间是很用心准备的,陆家应当是没有亏待她。

他坐到她身边,伸出手,想触碰她,却在她的身体下意识瑟缩了下的时候,及时止住。

空气中几不可闻一声轻叹息:“陆星摇,你怎么了……怎么几天没见,就生病了呢?”

陆星摇也不知道。

她觉得她的世界仍是灰暗的。

她房间的所有窗帘都被她拉上了,这时候,照不进一点光亮。一如她自己的世界。

“喂,别想耍赖啊,你说好帮我写的作业还没写完啊。”他换了个语气,试图带起她的情绪。蚙枱

与此同时,他注意着手机。他吩咐人送来了那只蠢狗。

团团到的时候,直接往陆星摇身上扑。

以往很喜欢它的陆星摇却突然失声尖叫,拼命躲开它。

景延狠狠拧着眉,把团团抱走。

她怎么了?

到底、怎么了?

景延眼尾有些红,关上房门,隔绝外面的世界,试着轻声哄她:“好了,没事了,团团被我赶走了,只有我跟你在这了。”

陆星摇往被子里扑,“你也出去吧,对不起,我不想见你。”

景延:“……”

这辈子真是第一次听到这话,全被陆星摇占完了的“第一次”。

“陆星摇,有些话,得说出来心里才舒服。我刚跟我妈吵了一架,家是回不去了,只能赖在这了,除了这也无处可去了,反正走是没法走了,不如,你跟我说会话?”

“……”

他就像个无赖。

陆星摇不语。

他爱待不待,爱走不走。

“就随便说说呗。我也想听听你的故事,你看起来,像是经历了很多很多。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才会让一个十七岁的女孩拥有这么成熟的思维和思想。”

“你说说嘛,不然——我们交换?就跟上次那样,我先说,你再说。”

他们好像交换过不少次了。

而且,每次都是他主动提出的交换。

陆星摇意识到这点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她好像,每次都答应了?

他说,她觉得不可思议又可怜,然后便把自己的也说了。

她仔细想了想,好像……的确是很多次了……

……但这回,她不想答应了。

景延只看到,女孩轻摇了下头,甚至还抬起手捂住了耳朵——表示她不想听。

言外之意就是她不想听,所以他别说,这样的话,她也不用说了。

逻辑缜密。

不愧是陆星摇。

景延嘴角微抽,并没有轻易放弃,趁着她现在情绪平稳,继续挣扎着:“我研究过心理学,相信我,说出来以后你绝对会舒服很多。而且你要是有什么烦恼,我也可以帮你想办法。天底下可没有我解决不了的问题。”

“那你帮我摘颗星星。”

“……”

景延不可思议地瞪大眼,不敢相信这是陆星摇说出的话。

这TM是陆星摇说的话?

……行、吧。

景延也一本正经地回答:“回头我去买一颗,命上你的名字,也算摘给你了。”

他打着商量,“行不?”

陆星摇倒是第一次听到还有这样的说法。

她刚才只是心血来潮的随口一说,大概是太看不过去这人的狂妄,谁能想到他还真的认认真真的给了个答案?

陆星摇抿了抿薄唇,一时不知“行”还是“不行”。

其实有的时候真的不得不承认,阶层的差距是很大的,比如这种在他眼里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却是连听都不曾听说过。

小山村里消息闭塞,怎么可能知道星星还能买,还能命名?

陆星摇垂下头,又不吭声了。

景延默了默,也不知道他猜她在想什么,嘀咕着:“我就说没有我解决不了的问题,你又不信。我都解决了,你又不理我。”

听这语气,还有点委屈。

第59章 不好哄

陆星摇简直无法想象景延还可以有这样的面目,她微微瞪大了眼。

景延还在得寸进尺地说:“做人还是得讲点道理,不然会有惩罚的。”

陆星摇平生第一次被别人说不讲道理。

她气乐了,行吧……

陆星摇勉强点了个头:“信了,行了吧。”

“一般来说,类似于‘行了吧’这种带了‘吧’的,都是极其不情愿的情况下不得不承认的。”

陆星摇终于从她坐的地方动了一动,她想起来把这个人赶出去。

偏偏景延可能是被赶多了,直接get到她的意思,往旁边一蹦,“好了,不逗你了,作为赔罪,我带你去玩吧。”

陆星摇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景延却直接拉住她手腕:“走吧。不带你去那些他们玩到烂的地方,带你去新的地方玩,保准你没去过。”

陆星摇闷闷道:“整个沂市,我都没去过。”

所以,他说的那些“他们玩到烂的地方”,其实于她而言也是新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