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景延和陆星摇无暇顾及那些,晚自习一下课,陆星摇就逮住了景延,抓着他的衣袖:“回去了。”

柯明文憋不住笑,“摇姐,这么紧张,怕他跑啦?”

陆星摇默认。

“噗嗤。”

柯明文一脸看好戏的样子,景延却瞥了他一眼:“你懂什么。”

他压低声音,在柯明文耳边嘲讽,“都没人怕你跑了。”

柯明文:“……”

倒也不必如此嚣张。

只是景延和陆星摇还是没能顺顺利利地走,景修文和袁茵堵在了校门口,还没来得及出去,就被他们两人堵住。

人来人往,许多人往这边瞧。

陆星摇抿紧了唇。

她实在不明白,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父母?

就跟她在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前想不明白为什么许志国和周淑兰不喜欢她一样的想不明白。

景修文在和陆为修通完话后,是有些惊讶住的,挂断电话后,他对着手机陷入沉思。

原本满腔的怒火,一点点地被浇灭。

这些年,他好像,的确是太忽视小儿子了。

没有过多的关注,却有无尽的怒火施加。

这样想想,对他是有多么不公平?

一天的时间过去,景延连个人影都没出现,或许,是铁了心不回来了。景修文终于慌了,九点就拉着袁茵来学校,想看看能不能堵住景延。好在,是堵住了。

这时候的他,尚且有些愧疚。

他想,他软化些语气,或许能哄哄小儿子。

虽然,他也不知道,他是有什么错。但无所谓了,一家子,总不能真的给闹散了。

可是,景延在看到他们时,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欣喜,只有一脸的不耐。

他的意思很明显——并不乐意看到他们。

少年清冷瘦削的脸上,神情淡漠至冰冷。

“你们来干什么?”他瞥了眼被他们堵死的路,“让开。”

袁茵今天很不好受,一边为大儿子难受,又一边为小儿子难受,双重的打击,双重的折磨。

面对小儿子的冷漠,她心痛而无法言说。

袁茵忍了又忍,才忍住没有哭出来,“延延,爸爸妈妈只是想着很久没有接你放学了,今天特地一起来接你回家。”

“很久?”景延试着从记忆中找出一丝半点的记忆的痕迹,却发现连条蛛丝马迹都没有,他们接过他放学?呵,的确是个笑话无疑。

“不必了,没打算回去,老爷子让我滚,我得听话,不是么?”他有些嘲讽,声音低低凉凉,和这夜色融为一体的凉,“你们不是整天嚷着让我听话?这不,听着呢。”

袁茵脸色一白,讪笑道:“爷爷那是气话,他最疼你了啊,延延,你别说气话,跟爸妈回家吧?”

“真不用,客气什么。放学时间,你们俩堵这儿,看看把多少人堵了?让开,你们回你们的,我回我的。”

景修文一脸严肃的凛然,他拧眉,“闹什么?”

景延的脾气可没比他小,更没有忍他的打算,“谁闹?让你们,让开——”

他往身后去拉陆星摇的手,拉上了,绕开他们就走,半点不带犹豫。

他没有原谅他们的打算,也没有向他们打开心房的意思。

并不是所有的伤口都那么容易愈合。

甚至,有些伤口深到,连它的主人都不抱有愈合的想法。

他现在没心思再去渴望虚头巴脑的亲情,倒是有了些别的,想惦记的东西了。

景修文

喊他,“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一走,就再也别想回来?!”

景延步伐微顿,头也没回,“想过,也做好准备了,你们…随意。”

这个年纪常见的轻狂肆意,他有。

这个年纪罕见的思虑周全,给自己铺路留路,他也有。

他既有任性的脾气,也有任性的资本。

看似猖狂,实则每一步都有他的谋算,并非轻易踏出。

景修文没想到景延会毫无惧意。

刚刚他忍不住脾气了,看到景延这样叛逆地离开,下意识地就放狠话,但其实放完狠话他就后悔了,只是好像有点来不及,而且即使是放了狠话,也并没能将景延唤回,反而……像是把他越推越远了。

景延一走,他脸色就沉了下去。

别再回来——

景延敢,他们却不敢。

景家这一辈,只有他一个继承人,他舍得走一辈子,那景家怎么办?

景修文大怒,却不知如何发泄满腔怒意。

“从小锦衣玉食的给他养大,他零花钱的那张卡里更是从没断过钱,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他,让他这样给我甩脸子!”

袁茵擦着眼泪,不敢说话。

“要是景承还在,我也不至于觍着脸去贴他的冷屁股,爱回不回,死外面都没人管!”景修文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丝毫没有再去哄人的意思。

他觉得他的低头的下限已经到了。

袁茵踟蹰地看着景延离开的方向,满心悲凉。

景修文还不懂,但她懂了。

景延要的从不是优渥的生活,而是他们倾注于景承身上的那份爱。

今天他们全家花在景承身上的心思,哪怕只分给景延一半,他都不会做到这样绝情。可他们没有,一点都没做到。

袁茵醒悟了些,清醒了些。可是,好像迟了。

远远地,她看到景延拉着陆星摇上了陆家的车。

袁茵闭了闭眼。

景承是长子,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从怀上他开始,整个家里都处在迎接新生命的喜悦之中,所有人都在期待他的到来。他聪明,优秀,孝顺,懂事,从小就是他们全家人的骄傲。

景延是次子,在知道怀上他时,袁茵是意外的,和景修文商量了许久,还是决定把他打掉。他们觉得有一个孩子就够了,而且景家生意忙碌,可能没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来分给第二个孩子。却没想到,在去打胎的路上,她接到了绑匪的电话——景承被绑架了。她当即回了家。

后来,景承没了,而景延,不可能去打掉了,非生不可,因为景家需要一个继承人。

那段时间,景家虽然决定了生下景延,但全家都还没有从失去景承的悲痛中走出来,她也是成天以泪洗面。

在知道怀上景延时,没有一个人期待。决定留下他,也是因为景家需要继承人。怀胎十月,整个家都是悲痛的,没有人有多余的心思分给这个即将到来的小生命,没有人会有心思去期待什么。这种无形的漠视,一不小心,就持续了许多年。

直到这时,袁茵恍然回神——

这些年,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景承走了那么多年,景延出生了这么多年,可她的记忆,怎么还停留在景承刚刚离开的那个时候?中间近二十年的时间,她似乎……什么也没做。

袁茵想起景延的声声质问,一时间整个人都在恍惚。

她还没来得及走出阴影,这个“还没来得及”,一不小心就是十八年。而景延,在悄然中,在被他们忽视中,已经长大了。

犹记得小时候的景延,和他哥哥一样聪慧,甚至两人共同的几个老师有说过,景延的天资更甚景承,让他们好好培养。

他们为此,不知该高兴,还是该苦涩,两相矛盾中,便也没有太多的作为。

但那时候景延不懂这些,他还是听话的,还是懂事的,还是会好好学习好好上课的。

转折点在什么时候?

在她有一次和景修文聊了几句景承,怀念了下当年的时光,顺口提了几句为什么会生下景延,而这时候,门外传来些许微小的动静,她开门去看,发现景延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外,正一脸冷漠地看着她。

从那时起,她便失去了乖巧懂事的小儿子,只有一个叛逆得与全家为敌,还恨不得与世界为敌的小儿子。他性情大变,成绩一落千丈,无心于学习,也无心于……与他们之间的关系和相处。

第101章 不好哄

景延对那对夫妇根本提不起兴趣,他跟着陆星摇回到陆家,还让人送来了一些衣物,在门口等他。

陆星摇在看到他的人的时候,有一丝怀疑,他真的无处可去?明明这还挺有本事的样子,怎么就无家可归了?

可景延提着行李,还是很无辜地看着她,“要进去了吗?”

陆星摇无奈地点头,“走吧。”

她对景延父母有股气,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父母,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连偏心都可以这样理所当然。面对景延,这股气就化成了心疼。

他成长至今,真的不容易,别看他表面上那么若无其事,其实心里应该也是难受过的。

“哎陆星摇,我房间在哪?在你房间的旁边吗?”

“……不是,我在三楼,你在四楼。”

景延轻抵舌尖,,眉眼间掠过一分可惜。

陆为修在客厅办公,等着两个小孩回来,看到景延,他笑了笑:“房间收拾好了,别想太多,好好在这住下,住到什么时候想走了再走。”

景延礼貌道了谢,和刚才在景修文面前的冷冰冰不一样,这时候的他看起来仿佛真的是一个阳光大男孩。

陆为修也是心疼这孩子的,他不知道景家人到底脑子里在想什么,一样都是自己的孩子,有什么好偏心的?有什么至于让他们这样忽视另一个孩子的?

这孩子从小到大被造成的心理伤害,怕是很深。

陆星摇带他上去他的房间,“有什么缺的你跟我说。待会洗个澡……”

景延以为她要说“早点休息”,没想到女孩接下去的话是:“做两张卷子再睡觉。”

景延:“……”

陆星摇不太放心这个人的话,还说:“不然待会去书房一起做吧。”

言外之意:去书房我盯着你做吧。

景延默了默,突然意识到这个决定或许可能不太对,他怎么感觉自己把自己送进了一个狼窝?或许在陆家的住宿体验会跟他的想象有一些出入……

陆星摇歪头:“有问题?”

景延:“……没问题。”

陆星摇很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开。

她回房时,遇见了陆嘉辰,陆嘉辰好奇她怎么会从楼上下来,陆星摇解释:“景延来家里住段时间。”

陆嘉辰的表情有些复杂。景延来家里住段时间?他跟陆家的关系什么时候那么好了?以前一年都不带来几趟的,现在都来家里住了,他跟陆星摇关系那么好?

陆嘉辰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好半天,他挤出一句:“姐,你是女孩子,要注意保护好自己。”

陆星摇有些莫名,但还是点了点头,“嗯,快去睡觉吧。”

“你要睡了吗?”

“我去洗个澡,然后和景延一起做会题。”

陆嘉辰:“!”

果然不对劲!

看吧!他就说有哪里不对劲!

这不,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他刚刚放松的神情消失殆尽,替之以一脸的紧张,突然叫了一声:“姐!”

陆星摇:“?”

“那什么,你怎么能跟他一起做题?”

“?”

见陆星摇还是一脸不太在意的样子,陆嘉辰急了,急急道:“我也要跟你们一起做题!”

陆星摇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你想做就做呀,去你的书房做。”

“不行,我要跟你们一起做,姐你等我下,你不是要去洗澡?那我也去洗澡,洗完澡过来找你。”陆嘉辰说走就走,都不给陆星摇拒绝的机会。

陆星摇不知道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摇摇头,兀自回房。洗完澡再做会题是她的习惯,这样做得困了直接去睡觉就好。

她洗完澡,穿了睡衣,又套上件外套,才去书房。

一打开门,就看到景延和陆嘉辰正在大眼对小眼地沉默着。

陆嘉辰觉得景延像一匹不怀好意的狼,试图来叼走他姐,景延也不爽这个电灯泡的存在,这两人简直相看两厌。

直到看到陆星摇穿得严严实实,陆嘉辰的脸色才好看了一点,有些得意地仰了仰头。

景延简直无语,这个小屁孩来凑什么热闹?说什么想请教陆星摇,呵,他那些题有难度?至于请教?

陆星摇不知道两人间的矛盾,一一指挥着:“坐远点,别坐太近,各做各的题。”

陆嘉辰瞪了眼景延,“好。”

景延

:“……”

这到底是哪来的小屁孩?

景延本来想叫陆星摇坐自己身边,陆嘉辰却率先开口:“姐你坐我这儿吧,我有题想问你。”

景延:“……”

陆星摇挑了个位置坐,“什么题?拿来我看下。”

她的位置正在两人中间,不偏不倚的。

但陆嘉辰是初中生,沈明诗早早的就把他叫去睡了,最终还是只剩下景延和陆星摇。沈明诗叮嘱:“你们俩早点休息,别学得太晚了。”

陆嘉辰很不情愿地被带走了。

他一走,景延心思一动,搬着凳子坐到陆星摇身边。

陆星摇眼睛都不抬:“干嘛?”

“我给你背《出师表》吧?”

“行。”

陆星摇刚洗完澡,头发也刚洗完,还没全干,随意地披在了肩上,侧颜充满柔和。景延好似闻得到她身上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他瞥了几眼她的脸,刚转回去,没忍住,又瞥了几眼。

陆星摇迟迟听不到他的声音,有些疑惑地抬头:“嗯?”

“哦,那什么,先帝创业未半……”他定了定心神,忍着不去看她。因为好像一看她,心思就乱了,根本背不下去。

陆星摇随意听着,手里动作不停地算着一道数学题,还能时不时指出下他的错误,一心二用,还能用得挺好。

只是景延的声音有点催眠,刚背完,她就挡不住困意了,打了个哈欠:“我回去睡了,你早点睡。”

陆星摇拿起卷子就走。

景延:“?”

不是,他就这找个理由离她近点,才近了多久?她就困了跑了?

……简直得不偿失。

-

好不容易舔着脸住到陆家,景延极尽能行之事,第二天一大早,还没六点半,他就到陆星摇门口敲门。

陆星摇定的闹钟是六点半的,甚至都还没响,她就被敲门声给叫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开门,眯着眼看来人。

景延看着她这副样子,整个心都化成水了操,恨不得伸手rua上几次才好。这迷糊得像只懒猫的样子,谁敢信是陆星摇?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住进陆家的决定简直无比正确。

“干嘛?”

明明是带着起床气的不满至极的声音,但不知为何,景延还是觉得可爱到爆了,他忍了又忍,才忍住了对陆星摇“动手动脚”的冲动。

“咳……起床了,来叫你起床。”

陆星摇眯了眯眼,眼神危险,下一秒,“啪”地一声——她把门重重地关上了。

景延被震得下意识往后一退,摸了摸鼻子,啧,起床气这么大?

陆星摇穿戴好下楼,简直连个眼神都不给景延。

景延头一回对她的起床气有了正确的认知,他讪讪地试图挽回,把热好的牛奶端到她面前。

陆星摇看也不看一眼,又把牛奶推开。她又不喜欢喝牛奶。

景延又给她递了根油条。

陆星摇这才接了。

陆嘉辰看得可开心,吃瘪了吧?

景延轻飘飘地瞥了一眼陆嘉辰。

陆星旖昨天玩的累,睡得早,一大早起来看到景延还有点懵,“你怎么在这儿?”

沈明诗解释了下:“景延来我们家住段时间。”

陆星旖下意识去看陆嘉辰,姐弟俩很有默契,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四个字:不怀好意。

这,一看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陆星旖危险又警惕地瞪着景延,景延无辜地耸耸肩。

沈明诗今天特地早起了,准备送景延和陆星摇去学校。

景家的事情她有所耳闻,对这孩子除了心疼还是心疼。对于他来家里住,那是一点意见也没有。在她看来,景家人啊,就是需要收拾收拾才能知道教训,再这样放任下去,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错误的。

她自己是母亲,对孩子的心疼更加强烈一些。尤其是,她自己的孩子都刚刚经历了一番苦难,自是不忍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家的孩子身陷苦难却不施以援手。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一向对景延不上心的景家,这回倒是变了,竟是一大清早就守在了紫江区的出口,他们去云十一中的必经之路,等着他们一到,就把他们拦住了。

沈明诗脸色一变,生气道:“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他们堵住了路,她不得不下车。

第102章 不好哄

景修文和袁茵一大早就过来堵在这里,他感觉他这辈子的脸面都要没了,一次接一次地堵人,他以前哪里干过这种事情?可是袁茵就跟疯了一样哭了一晚上,他实在受不了了,才答应她再来找一次景延。

袁茵说她有话要和景延说。

沈明诗叹了口气,“你们干嘛呢?俩孩子着急上学呀。”

景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可以这么烦,他连车都不下,只降下车窗,“有完没完?”

少年的眉宇间皆是戾气。

袁茵有些无措地搓了下手,“延延,以前是爸爸妈妈不对,因为生意太忙,忽视了你太多,昨晚回去妈妈想了一晚上,真的很后悔”

“沈姨,别管他们了,我们走吧。”景延淡淡道。

陆星摇抿了下唇。

袁茵摇着头,“延延你听妈妈说,妈妈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了,你和妈妈回家好不好?以后妈妈会把你的事情放在心头上的,以前那些事情我们都忘了,好不好?妈妈知道错了呀,妈妈跟你道歉——”

“一句道歉,就能抹平所有?你想的未免太过天真可笑。”景延不为所动,“你说的永远比做的好听。”

沈明诗见时候差不多了,也不再耽搁,只说“好不容易景延想好好读书了,你们就想让他迟到吗?”

景修文不得不拉着袁茵让开,但还是说“景延,昨晚,你妈妈哭了一晚上,她真的很后悔。”

景延冷笑了声,声音透过车窗落进他们耳中“我也很后悔,为什么会投胎到你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