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遥走上前,郑重施一礼,“海遥见过绿姬。”此地虽然荒僻,但周围仍有数十个兵将把守着。海遥只能礼数十足,绿绫也只能生生这么受了。

绿绫纤指指向湖中虹桥,“叫我绿绫便可。刘夫人,可否陪绿绫走走?”

“当然愿意。”

湖中虹桥曲曲弯弯,隔数十米便有个亭子做连接,亭子里全是盆栽的映日红花,重重花影间,绿绫姿态优雅,声音却压得很低,“熊心在旧臣的建议下,已经决定让主公西进咸阳,同时封宋义为上将军,项羽为次将攻打巨鹿,追击章邯。”

第九章 蛾眉绝世不自知(10)

海遥眉头一皱,“熊心此举是想借机夺势吧?”

绿绫点头,“若主公同意西进,熊心便会宣布,两支军队谁先入关中谁为关中王。若主公执意与项羽共同进退,那么,隐藏在暗处的剑客便会击杀主公和项羽。”

章邯大军有四十万人,项羽所率楚军仅有五万余人,而且主将宋义是旧楚的老臣,前去巨鹿,项羽凶多吉少。项羽会是刘邦的劲敌,这显而易见。可是,在这种缺兵少将的节骨眼上,让五万兵将白白去送死,这也忒可惜了些。这场夺权之战,会演变成什么样,海遥无法预知,可是,若项羽顺水推舟应承下来后寻机杀了宋义,关中王之争便是与刘邦开战的前奏。心思急转,脑中却越来越乱,她决定尽快回去告知刘邦。

临走之际,海遥伸出手,握住绿绫的手腕,“绿绫,有些牺牲,心里若不情愿,就不要去做。”

绿绫脸上现出丝尴尬的笑,“凭我的武勇修为,有些事熊心强迫不了。”

海遥又仔细打量一会儿她的神色,转身往回走。越过两座亭子,却见虞妙戈沿着虹桥缓步而来。目光相遇,丝毫不见躲闪,相反,盈盈美眸中蕴着的全是暖暖的笑。

这个女人有很好的心理素质。海遥觉得惊异,若说世事改变人,那么,这种改变体现在她身上也真的太惊人了。她真是颜集虞府娇弱的小姐?

“恭喜。数月不见,竟摇身一变成了沛公的夫人。”虞妙戈声音柔美依旧。

海遥微微而笑,“多谢。”

虞妙戈的目光越过海遥望向绿绫,“妙戈远远瞧见刘夫人和绿姬相谈甚欢,心里极是羡慕,便想来与你们一起畅谈。”

海遥笑容不变,“无意间遇到绿姬,闲聊了几句。”

“夫人与绿姬很熟?”

“不熟。”

虞妙戈笑而不语。

海遥笑颜明亮。

两人身影交错的瞬间,海遥突然开口:“你没有话想对我说吗?”

虞妙戈蛾眉一扬,娇俏的脸上满是惊诧,“要我恭喜你高攀沛公,成为他的夫人?”

海遥笑容甜美,“刘府之中被你推落入水,这件事,你不该对我有所解释吗?”

“红儿自出生起便入府为奴,因容貌丑陋被府中其他奴仆长期欺凌,导致言行失常,自十三岁便又痴又傻。你确定你是红儿?海遥,又是何方人氏?”避而不答的虞妙戈平静无波的笑脸上并未显狐疑之色,显然,她并不是真想等海遥的回答,“你什么时候认识项将军的?”

若不是项羽与阿积长相一样,海遥又岂会多看他一眼。不过,海遥从虞妙戈的话里倒是听到了答案,“我与他不过是个误会,你不必多想,这个误会已经解开,以后,我是我,他是他,我与他再不会有任何瓜葛。”

虞妙戈轻轻松口气,“希望你说到做到。”

海遥淡淡一笑,“也希望你不要再对另外的人下手,只是因为一个男人,值得搭进去别人一条命吗?”说完,她宽袖一甩举步就走,身有要事,不能把过多时间浪费到这个女人身上,就在她步履匆促往回走,警觉心不强时,忽觉一股大力突然袭来,虹桥极窄,她又在拐弯的时候,步子根本收不住,人已向湖中倒去,还好,虹桥上有栏杆,海遥的脚勾着栏杆,正要翻转身子,突听不远处传来韩信的声音:“海遥。”

韩信声音刚落,虞妙戈惊惶失措的声音也响起来,“韩将军救我。”

海遥刚侧过身子,便被突然倒下来的虞妙戈重新砸下去。海遥虽然身手不俗,可毕竟身上压着个大活人。急切之下,勾住在虹桥栏杆的脚已慢慢下滑,海遥快速侧过头,怒斥她,“我根本不爱项羽,你到底想怎么样?”若想推她落水,犯不着连自己也搭上。海遥觉得毛骨悚然,近在眼前的虞妙戈笑容诡异疯狂,身上竟然有股强大的力量。

第九章 蛾眉绝世不自知(11)

虞妙戈表情虽然惊惶,可双眸之中却无惧色,她声音很小,“这一次,死的究竟会是谁呢?”

海遥的半边身子已经浸到湖水中,虞妙戈的话让她心里激灵灵地打个寒战,这个女人为什么这么恨她,她几乎可以肯定,离她越近生还的机会越小,海遥迅速伸出腿,重重踢向虞妙戈。

可是,虞妙戈的双手死死拽着她。

虹桥之上,绿绫疾掠而来。

瞬息工夫,那道绿影子已经疾掠而至,韩信微怔了下,宴席上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海遥身上,他根本没有留意到楚怀王怀里坐着的女人。但是,他清楚记得,眼前这个绿衣美人分明就是海遥送进这里的人,不由自主,他开口询问:“你是谁?和海遥什么关系?”

绿绫一心想救海遥,哪有工夫与他说,不耐烦之下,她轻哼一声,“还是先救人要紧。救晚了,小心你家主子扒你的皮。”

韩信也确实没有心思管她的身份,扑通下水后直接游向海遥。

绿绫清楚记得韩信坐在项羽的阵营里,因而,她虽然见他游向海遥,她还要往下跳,这时,却看到水中挣扎的海遥微不可见地朝她摇头。她心中一动,顺着虹桥边跑边呼救,“快来人啊。刘夫人和虞姬落水了。来人啊……”

海遥被虞妙戈死死抱着,呛了几口水后人慢慢下沉。清澈的水中,她十分清晰地看到虞妙戈脸上那奇异的笑。

韩信从海遥身后揽住她,准备往上游。海遥十分配合,可是,虞妙戈却死死往下拉,韩信几经折腾还是不能同时拉起两人。无奈之下,出重手劈向虞妙戈后颈。

两位绝世美人湿淋淋地躺在地上,玲珑的身姿凸凹有致,闻讯赶来的众人个个瞪大了双眼。

张良眼见刘邦脸色骤变,赶忙轻扯周勃衣袍。

周勃不假思索脱下外袍,正要走上前遮掩海遥的躯体,刘邦已先他一步走向海遥,脱下外袍盖住海遥后,双手重叠放在她的胸口,重重一压。

一股水箭从海遥口中喷出。

海遥的意识本就没有完全失去,吐出几口污水后已睁开眼睛。对上刘邦关切的双瞳,她抿起唇挤出一丝笑,“我没事。”

刘邦紧皱的眉头并没有因此舒展。当听到侍从高声呼喊海遥再次落水的刹那,他头脑一阵晕眩,沛郡府中她落水后不见踪影的那种锥心之痛再次直袭他的心头。身有武勇的她一再落水,这不合常理。因此,她苏醒过来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迅速打量周围环境,当他看到浑身湿淋淋的韩信默立于桥头时,心中隐忍的愤怒顿时暴发,第一次,他在外人面前失态,“究竟怎么回事?”

这声沉声喝问自然不是问海遥一个人的。每个人都能感受到刘邦的怒火。

项羽微微动容。

楚怀王的目光也不自禁从两位美人身上移过去片刻。

这样的沛公他们从未见过。从容不再。

海遥敏锐感觉到众人的惊诧。在心里略作权衡后,她指着依然昏迷不醒的虞妙戈,“湖面碧荷撩人,我一时兴起上桥赏玩。返回时却偶遇虞妙戈,谈兴正浓间,不知何因虞妙戈突然倒向我。”说这话时,弱不胜衣之姿的海遥,让人不由心生怜惜。

韩信瞪大了眼睛,海遥本是带刺的花,怎么会有这种神情举止?

张良眼里闪过丝笑意。周勃却赶紧低下头,唯恐别人瞧到他强自忍着的笑容。夫人每逢使用计谋时,总会让人自动走进她设的圈套里。瞧瞧,这会儿她楚楚可怜的小模样,别说外人了,就连熟知她性格的自己人也不自觉地想去相信她。

第九章 蛾眉绝世不自知(12)

刘邦却毫不质疑海遥的话,他冷冷的目光再次扫过韩信,“项将军,我这夫人两次落水现场都是你的人在场,还真的是巧。”

项羽的目光始终在海遥身上,听到刘邦的问题,他的目光非但没有收回,反而直直盯着海遥的眼睛,“妙戈若想陷害你,又岂会自己随着落水?哪有害人还搭上自己的道理。”话虽这么说,但他心里也将信将疑,刘邦说的,他同样也不解。

刘邦冷冷扫一眼韩信,“韩将军,你在现场,我夫人所说不假吧?”

韩信仿若不知般直直盯着海遥。

刘邦轻哼一声,周勃已大步走向韩信,范增和虞子期等人视线交流后,虞子期、龙且两人走向周勃。剑拔弩张一触即发,楚怀王的嘴角隐着一丝冷笑静静观望事态发展。

海遥冷冷扫一眼韩信,“项将军,扶起她,在她的后颈部推揉活血。”

项羽依言扶起虞妙戈的身体后,才发现她颈部居然一片青紫。震惊中,他冷声讥嘲海遥,“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受到这种重创后如果不倒,还真是奇了怪了。刘夫人,你说是因妙戈你才会落湖,那么,我想问问你,她身上的伤又从何而来?”

海遥心里正盘算怎么样设计韩信,突然间听到项羽的冷嘲热讽,心里不自禁怒气上涌,“虞妙戈上次为什么推我落水,我大约猜得出原因。今日为什么推我后随我一起落水,海遥虽然愚钝,却也认为虞妙戈定然想再次陷害于我。至于怎么样陷害,还真得等她醒了再说。当然,单凭我一面之词,肯定难以服众。可当时在场的几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你这艳姬在推我入水后紧紧抱着我,让本来会游水的我无法浮上水面。众目睽睽,我是喝了水的,而你的姬妾并未吐出水。至于她颈后的伤,你应该问问你的爱将,韩信将军。”

一直紧张幼妹的虞子期闻言怒了,顾忌项羽在场,他紧握拳头瞪视着韩信,好一阵子后才扑通一声跪下,“请将军为妙戈做主。”

项羽看向韩信,“韩信,到底怎么回事?”

韩信仍是直直盯着海遥,他十分诚恳向她道歉:“城南之事,是我对不住你。”

海遥冷冷一笑,未作答。

刘邦听得懂,项羽同样听得懂韩信的意思。可是,虞子期却抓住了这个机会,他趴跪在地,“将军,韩信小儿与刘夫人关系匪浅。他们肯定是合伙算计了妙戈,我可怜的妹子啊……呜呜。”说着说着,他竟然痛哭起来。

身子本就羸弱的虞妙戈带孕落水,直到这时还未苏醒,项羽心神微乱,虞子期过分夸大的言辞便稍稍影响了他,“韩信,从实道来。”

韩信这时候已经明白过来,海遥确是恨极了他。她不可能轻易原谅他。于是,他轻轻一叹后走向项羽,“末将距离她们还有些距离。虽然不知道她们间发生了什么事,但确实亲眼见到是虞姬倒向刘夫人。末将施救时,虞姬确实紧紧抱着刘夫人的双臂。当时,眼见她们两人几欲昏迷,情急之下才打昏虞姬,将她们二人救起。”

虞子期因愤怒而微颤的手怒指向韩信,“你与刘夫人是旧识。我不相信你。”

韩信的目光淡淡扫过虞子期,他根本不在意虞子期说什么,他只想对项羽陈述出事实,“当时绿姬也在现场。谁若不信尽可问她。”

美人艳绝,却属于别人。楚怀王心里一股子愤恨正没地方撒,恰听到韩信把这档子事扯到绿绫身上,便没好气地甩袖离开,“绿姬,跟孤走。刘将军,项将军,也一道来吧。大事还未商定,这些小事都放下吧。”

第九章 蛾眉绝世不自知(13)

绿绫快步跟上楚怀王,含笑嗔怪他,“大王,姬说一句话又有什么打紧的。当时,确实是……”

楚怀王重重哼一声,“你是留下来说还是跟孤一道走?”

绿绫转身,担忧的目光扫向海遥,再回头时笑容已是万分娇美,“自然是跟大王一起走了。”

虞妙戈虽未睁开眼,但呼吸已经平顺,显然人已无大碍,放下心来的项羽便有心弄个清楚,“大王留步。”

楚怀王熊心对项羽是又痛恨又忌惮,因而,心里虽然很不情愿但仍然停下步子,“叫孤何事?”

见楚怀王揣着明白装糊涂,项羽眼中闪过丝狠厉,“请绿姬言明当时情况。”

楚怀王心里一寒,但又不肯示弱,“绿姬,有孤在,照实说。”

任谁都能听得出楚怀王的意思。绿绫自然也明白,只见她柔顺地贴着楚怀王身侧,细声细语地说:“如韩将军所说,确实是虞姬突然倒向刘夫人。落水后,虞姬死死抱着刘夫人的双臂。若不是那位将军及时出手,估计刘夫人现在已是湖中女鬼了。”

神情冷肃的项羽冷冷一笑,“应该是两个女鬼吧。”

见项羽神情不屑,绿绫娇声嗔怪楚怀王,“大王,项将军似乎不信呢。那虞姬看着羸弱,力气可真是不小呢。落水时刘夫人本来用脚勾住了栏杆,谁知道那虞姬戈又是踢又是蹬的,刘夫人撑不住才落水的。”

项羽心中惊动,不禁深思。

楚怀王早已等得不耐烦,他冷冷的目光扫过刘邦与项羽,“孤再重申一次,要事未定,孤给你们一刻钟善后。”说完,揽住绿绫的纤腰径往内苑而去。

项羽冷冷凝视着楚怀王远去的背影,不发一言。

刘邦已完全恢复了往日的从容淡然,“事情太过巧合,夫人落水两次,虞姬与韩将军均恰好在场。刚才我言语欠妥,项将军海涵啊。”

项羽收回目光,微微笑着轻一颔首,“确实是巧。子期,带妙戈回去施救。刘将军,咱们走。”

直挺挺跪在地上的虞子期刚站起来,便突然惊呼,“血……将军,妙……妙戈出血了。”

海遥急忙望去,却见虞妙戈身下一摊殷红的血在地上迅速蔓延开来。

项羽惊愣过后,抱起虞妙戈就往外面冲,“子期,龙且,把彭城最好的大夫和稳婆全部找来。”

范增顿足,“将军,大事要紧啊。”可眼前哪还有项羽的影子。

海遥也久久回不过神来,项羽抱着虞妙戈离开时,她清楚地从虞妙戈双瞳中看到了笑意,孩子或许不保,她开心什么?

“海遥,你先随周勃回去。”

刘邦举步欲走,海遥一把拉回他,迅速打量一眼四周后,她俯在他肩头。周勃等人纷纷扭过头望向远处,唯有刘邦心存疑惑,“什么事?”

海遥压低声音道:“绿绫告诉我,熊心准备让你西进攻打咸阳。同时,会派宋义为上将军,项羽为次将前去巨鹿追击章邯。如果你执意与项羽共进退,隐藏在暗处的剑客会现身击杀你们。你们两支队伍,谁先拿下关中谁为关中王。”

刘邦轻轻拍拍她的后背,“我心里有数。海遥,先随周勃回营。”

海遥快速摇头,“不行。这里到处隐藏的都是剑客。”

刘邦脸一板,“听话。”

海遥还要再纠缠,刘邦已看向周勃,“周勃,带夫人先行回营。张良,我们走。”

第十章 无心插柳,柳自成荫(1)

浮云蔽月,林间有雾。一路行去,蜿蜒曲折的小土路上尽是凸凸凹凹的小石子,林子边,一边小溪潺潺而流,时隐时现。

海遥牵着刘邦的手,一边踢着小石子一边聒噪个没完,“刘季,阿季,季季,说说嘛,说说嘛,到底熊心和你们怎么谈的。”

溪流渐宽,泉水叮咚声中,刘邦无奈地轻叹口气,“海遥,你是我的夫人,我的夫人只要安安稳稳、漂漂亮亮生活在我身边就可以了,其他的,不要去多想,也不要去多问。”

海遥心里一阵恍惚,阿积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他们都认为幸福的女人就应该生活在男人的身后,享受他们的成功。

见海遥突然沉默下来,刘邦晃晃被她握着的手,“怎么了?生气了?”

海遥摇摇头,“没有生气,只是觉得窝心。”

“窝心?”

海遥仰起脸盯着他的眼睛,觉察到异样刘邦停下步子,他们两人静静地看着彼此,她觉两颊微微烫起来,“就是顺心,舒心,暖心的意思,就是很开心,很愉快,很感动的意思。”

刘邦眼里唇边都是笑,他把海遥揽在胸前,“比和他在一起还开心吗?”

海遥一愣,他已很久不再提这些事,今晚突然再提,肯定是因为那日落湖的事。她沉吟一瞬,轻声问:“是因为她一再推我落水的事吗?”

刘邦点点头,“她的恨,只能用你的死来释怀。这么强烈的恨,是为的什么?”

海遥轻咬下唇,“你把我救起前,我是和他们一行前往沛郡的。”

刘邦脸上的微笑慢慢散了,他凝视着海遥,半晌后才冷声道:“因为爱他,所以即便他带着别的女人,你也违心跟着。可是,他却在你遭蛇咬后弃了你。可你被弃后非但没有恨他,还一再恳求他,求他接受你的爱?”

海遥目光如水盯着刘邦,“我出自虞府,偶然见到项羽后误把他认作另外一个人。可是,他眼里只有虞妙戈,悲伤之下我离开了队伍。徒步独行中又饥又渴便避于林中休憩,醒来时已在你的马车中。刘季,我希望跟着心走,心里有你才会义无反顾跟着你。那晚雨夜中发生的一切,只是我表错了意,认错了人,我们都忘了吧。”

刘邦面色稍有缓和,但却有了新的疑问,“那个人是谁?”

与阿积已经是生离死别,此生再难相见,虽然明白,可海遥还是觉得心口微窒,“他只是与项羽长相相似的人。我们今生不会再有机会见面。”

刘邦缓缓移开视线,答案已在她的脸上,这个男人究竟是谁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心里不止有这个男人,甚至根本不愿意对他直言这个男人的存在。

觉察到他情绪的变化,海遥心里一阵愧疚,“他是杖刑之后我唯一能记住的人。”

本不想再问,可又忍不住想去问,刘邦很难描述自己的心情。

见他只是静静望着她,虽然没有开口询问,但眼神却很复杂,海遥苦涩一笑,“他不在这个世间。”

刘邦震惊中,凝望着海遥,声音略冷,“雨夜里你把项羽误认作他,之后你一直跟在我身边,难道他竟是彭城人?是韩信?可他与项羽长得并不相似。不对,你说他已经不在了,你什么时候知道他不在的?”

刘邦的眼睛里除了疑问还是疑问。坦诚地交出了自己的心,却因为一件无法解释的事被他误解,海遥不禁悲由心生,她目不转睛凝视着他,双眼突然滴下一串串泪来,“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与项羽确实毫无瓜葛,他,他确实不在这个世间。”

第十章 无心插柳,柳自成荫(2)

那泪珠却好似打在刘邦最柔软的心头上,他整个心都揪了起来,眼里又是无奈又是怜惜,一边为她拭泪一边好言劝慰,“好了好了,都是我的不对,惹你伤心了。”

不劝还好,越劝海遥哭得越起劲,最后索性耍起赖来,哽咽着嚷嚷:“就是怪你,就是怪你,本来是陪人家出来赏月散心的,结果却惹人伤心。”

刘邦凝视着海遥又哭又笑的模样,眼里有欢喜和幸福,“那我怎么样,你才能不伤心呢?”

海遥侧头想了会儿,盯着刘邦坏笑着说:“你知道了我的伤心事,我也要知道你的伤心事。这样才能扯平。”

刘邦无声叹口气,“几年前,我还是沛郡治下一个小小的亭长,在县令家偶然得见一女子,她长相说不上出色,可是,她浑身上下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显得和其他女子很不相同。后来在一次宴会上,我别出心裁赢得了她父亲的青睐,虽然她母亲看不上我的出身,可是,她父亲却执意把她嫁给我。”

海遥听得心里一紧,“你已经有妻子?她在哪?”

刘邦笑容苦涩,“海遥,别着急,听我说完。我欢天喜地把她娶进门的那天,我发现,我心心念念想着的人心里正装着别人,当我掀开红盖头的时候,她脸上全是泪。”

刘邦似乎又回到了那天晚上,他声音里透出的悲凉让海遥觉得心里很冷,她忍不住又开口问:“现在她在哪里?沛郡吗?”

风吹云散,银辉挥洒一地。林内光线骤强,海遥发现,闭着眼睛微微抬头的刘邦脸上全是痛苦。

“她根本不等我问,便开口向我坦承了一切。原来,她与县令的儿子不仅互相爱慕,甚至,她已怀了那个人的骨肉。”

海遥不解,“那她父亲为什么没有选择县令的儿子,却选择了你?”

刘邦低下头摇头苦笑,“她父亲会相面,说我面相不凡,他相过面的人当中,我的面相最为高贵,称将来必会大富大贵。”

海遥不自觉放下心中芥蒂,伸出手轻轻抚摸刘邦皱着的双眉,“你成全了他们?”

刘邦呆了一瞬后颓然摇头。

海遥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们呢?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刘邦低下头惨然一笑,“那时候,我还是心高气傲的少年,无法接受这种屈辱,当时的我被愤恨掩盖了心智。从她进门的那天起,我从来不沾她的身子,但也没想过休了她。我时常带她出席县衙的各种宴会,在那个男人面前我对她呵护备至,我让她亲眼见证了那个男人娶妻生子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