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天湛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却也不问,只是紧紧地拥着她,任她发泄。

卫莱也不清楚自己有多少年没有这样放任过自己的感情,从前在国安局的时候长官天天都在说不可以轻易表露自己的情绪,不只在人前,哪怕只有你一个人的时候,也不可以。要习惯冷漠,要习惯伪装。等到一切都习惯了,假的,便也就成了真的。

所以从前的她从不大哭,也不大笑。

时间久了,便忘了喜悲。

现在她终于可以哭了,还是倒在自己的亲人怀里,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理解。

霍天湛就这么任着她哭,直到她哭累了,睡了,便将她抱到床榻上,拉好被子,想要抚上她的脸,手到近前,却又止住。

起身,目光落在那一信件燃过的一片纸灰。一丝苦笑自他的唇边挤了出来,与此同时,也有一个秘密被他深深地压在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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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梦话了

次日清晨,卫莱转醒时,只觉得双眼肿胀得难以睁开。

径自在床榻上愣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昨晚那一场痛快的大哭,也想到了那一番狗血至极却也深情至极的剧情。

于是心情大好,一身的轻松让卫莱觉得这已经入冬的天气都暖合了不少。

泡了温泉出来,忽就兴起了一个念头。

关于季莫尘,关于那个计划,也许应该让霍天湛知道的。

虽说此计于天楚无害,但是现在让她瞒着蓝映儿的亲哥哥,这事若是以后他知道了,一定更难解释,莫不如现在就说。

她想过很多种结果,猜了很多种霍天湛知道真相之后的反映,可却怎么也没料到他只是看了她半晌,然后轻声道:

“我知道。”

卫莱准备了一肚子的解释瞬间僵在了喉咙里,一脸的尴尬。

“你……怎么知道?”

“你告诉我的!”他白了她一眼,继续看手中的奏章。

“哎!”卫莱急了,跑上前将他手中之物拿下,“怎么成了我告诉你的?我这不是刚说么!”

“你昨晚就说了!”霍天湛抬起头看向她,微叹了一声,而后道:“你睡着之后一直在叫着莫尘莫尘。我只觉这名字耳熟,回寝宫时路过辽汉太子下榻的寝宫,这才想起莫尘是他那个云淡风轻的弟弟。”

卫莱脸红,她已经花痴到说梦话都喊季莫尘的名字了么?

可是……

“你是不是很生气?”小心地探问去,认真地观察着霍天湛表情上的变化,却发现并没有自己预期的那种怒意。

“是生气了!”他如实道:“甚至气到昨天夜里就直奔那太子的寝宫。”

“然后呢?”

“然后除了那两座城,又议定了几条通关枢纽的贸易往来,我就决定跟他合作这笔生意。”

千里追夫

卫莱冷汗。

“敢情你这是拿你妹妹做交易呢!”

“我妹妹还不是跟着别人合起伙来骗她哥哥!”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是你妹妹啊!现在知道了不是马上就跑来跟你说了!”

“那怎么办?”霍天湛逗她,“那我跟辽汉太子说昨天晚上的决议作废,这交易不做了?”

“那不行!”卫莱平地蹦起,“你敢!不怕我端了你的后宫啊!”

“怕!”霍天湛实话实话,这丫头说要端了他的后宫,还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交易归交易,映儿,你要出宫的计划必须得延后了。”

“嗯?”卫莱挑眉,“为什么?”

“哼!”霍天湛微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要千里追夫上战场么?你想的美!”

卫莱一口口水差点儿没把自己给呛着,千里追夫?亏他说得出来。

“你就老实的给我在宫里呆着!”霍天湛沉下声道:“跟着辽汉太子一起来的那个小丫头我给你留下,你们就住映泉宫里,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就是不准给我出宫上战场!”

“你还是要关我!”卫莱瞪眼,“连山灵一起关?”

“不是关你!”霍天湛在屋子里头转了两圈,然后扬扬手,道:“是不能让你上战场!我说过多少次,带兵打仗是男人的事,你说你总跟着凑什么热闹!”

“我不是去打仗,再说你怎么就知道我出宫就要去战场,我也许跟着山灵找个地方去等他,我……”

“你违心不违心啊?”霍天湛气得用手指戳她的额头:“你那点儿小心思我还能看不出来?映儿我不是关你,你在这里宫里爱怎么样怎么样,想出宫去楚都城里逛逛都成。但就是不可以跑去战场!就算不是你带兵打仗,可是那种地方有多危险你知道么?我怎么能放心你就这么一头扎进去?”

不能让她上战场去

“那我要呆到什么时候!”卫莱也怒了,双手插腰,“你给个期限啊!”

“手给我放下来!”他干脆把她插着腰的两只胳膊给打下,“非得改改你这毛病,那辽汉的尘王清雅得什么似的,你说你这模样子该怎么跟人家相处?他能受得了你?”

这话说完,卫莱可得意了——

“他才不像你什么都管,他可习惯我这样儿了!”

霍天湛对她实在无语,干脆转身到门口,一把拉开门,冲着外头的人道:

“去外辽汉太子带来的那个小山灵的丫头给朕叫来!”

山灵进来的时候是战战兢兢的,对她来说,霍天湛是皇帝,高高在上吓都能把人吓死。

虽说进来的时候看到卫莱正调皮地冲她眨眼睛,可还是不敢失了礼数,赶紧跪下给霍天湛行礼。

霍天湛扬手让她起来,将自己的意思一说,小山灵马上反水,与其站到了同一条战线上——

“对!不能让她上战场去!”

她昨天半夜就被叫了起来,然后听着辽汉太子与天楚皇帝两人谈了一夜,也知道了卫莱真正的名字确实是叫蓝映儿,是柔芊族族长的养女,是天楚国安祖皇帝遗留在外的亲生女儿。

她知道了霍天湛早已经答应放卫莱出宫,也知道了这个皇帝对卫莱有多好。

所以现在霍天湛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小山灵想都没想就一口应下。

“卫莱!主人说了,就算是我们带你出宫,也不可以把你带到战场上去。可是我想着,就你那脾气估计我也管不了你,既然现在皇上说让你在宫里等,那你就安心的在这里等吧!你放心,我会陪着你,主人那边我也会解释清楚的!”

卫莱皱眉,

“你也同意他的说法?”她有些绝望,“山灵他让你也留下呢!你难道舍得离开你家主人?”

名字

“你说什么呢!”山灵气得跳脚,条件反射性地看向霍湛天,正准备让对方呵斥她两句,可又马上意识到这个人是皇帝。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回去,把小丫头噎了个半死。“反正……反正主人也说过,绝对不可以让你去找她。在哪儿都是等,你就安心的在娘家等着吧!”

这回轮到卫莱囧了,娘家?她活了两辈子,居然也有娘家了?

这个词好新鲜,也……好温暖。

“其实我可以去柔芊村的!”她退了一步,“那里不也是娘家么,正好看看父亲!”

“不行!”霍天湛干脆地拒绝,“你就得在我眼皮子底下呆着,别合计往外头跑。映儿我告诉你,你要是跟以前一样我也就答应让你回柔芊族去。可是现在不行!你现在胆子太大,能耐也太大,就这么把你放出去,除非我自己跟着,要不然指不定你能捅出什么乱子。当初那样的你都能从柔芊族长的控制中逃跑来楚都城,那现在你要跑去边关战场,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了。”

“嗯。”山灵赞同地使劲儿点头“皇上说得对!说得对!”

瞅着已然站在同一条战场上的两个人,卫莱无语问苍天。

自作孽,不可活呀!

“对了!”霍天湛突然指着卫莱看向山灵,“你刚才管她叫什么?卫莱?”

山灵一愣,不知道该怎么答,只得将求助的目光再向卫莱投了去。

卫莱理直气壮——

“对!卫莱!”

“为什么改名字?又为什么叫卫莱?”

“因为怕你追!”她瞎话编得痛快,却又实在是因为这个问题已经在心里想过了很多遍,就连理由都是那么的实在——“遇到她们的时候我正在逃亡,我又不认识他们是谁,不得以只好说了个假名字。至于为什么叫卫莱,是因为我对未来自由的生活充满了向往,这才取了个谐音。”

哥哥,我留下

这个解释很合理,霍天湛没有不相信的道理,于是点点头,又再一次强调了自己的立场——

“留在这里,爱玩就玩爱闹就闹,只要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你就算翻了天,哥哥也能给你再撑起来。”

卫莱就这么愣住,这一句话,又让那一份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被她深埋在心底的亲情又激荡起来。

别说是她,就连站在一旁的山灵都不由得为之一愣。

她做季莫尘的丫环太久了,那个淡雅之人对什么事都是不冷不热的,在遇到卫莱之前,她几乎没有看到过季莫尘的情绪有多大的起伏。

但是卫莱失踪的那一晚,季莫尘是真的急了。

山灵至今都没有办法相信那个飞身上马急冲出去的人就是自己的主子,他甚至还有一根衣带是在上了马之后才系好的。

从那时候起她就明白,这个叫卫莱的女子便是季莫尘一生的劫数。

“我留下。”卫莱轻启了声,“哥哥,我留下。”

“我也……奴婢也留下!”山灵脸一红,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失口在皇帝面前自称了“我”,还是被霍天湛刚刚那一句“你就算翻了天,哥哥也能给你再撑起来”给震慑了去。就觉得这个皇帝并不是她从前所想的那样,强抢民女,也不是像她后来调查出来的那样,强夺兄妻。

“想通了就好!”霍天湛轻哼,“乖乖回映泉宫呆着去,呆不住就在宫里四处溜达溜达,你现在是我天楚国的公主,没人敢再欺负你。”这话说完,他自己都笑了,“从前也没人敢欺负你,杀人逃宫,又把贵妃一脚踹到温泉里,这些个事儿也亏你做得出来。”

山灵越听头越往下低,越听越替季莫尘哀悼。

只叹这世上果然是一物降一物,果然是要生生相克。

卫莱与季莫尘两个性格如此极端的人,居然就以这样一种莫名奇妙的方式互相吸引着。短短十数日,竟抵了竹马青梅,竟抵了山盟海誓。

被太皇太后接受了

卫莱带着山灵就这样在天楚的皇宫住了下来,就这样日日在霍天湛的眼皮子底下转悠。

也不知道霍天湛是怎么将蓝映儿的真实身份跟老太太渗透了去,总之过了十余天,老太太突然就召了卫莱去慈安宫里去用膳。

卫莱本是当做一场鸿门宴去赴的,山灵甚至还偷偷用银针试过了饭菜里是不是有毒。

可是一顿饭吃下来,除了最开始都现了几许的尴尬与生殊之后,老太太到是越吃心气儿越顺,越吃脾气越好。

卫莱有些摸不着头脑,再看向身边坐陪的皇后,淳于燕悄悄地在桌子底下捏了她一把,示意她不用担心。

终于一顿饭吃完,卫莱临走时还被老太太嘱咐要常来走动。

淳于燕跟着她们一起回到映泉宫,没等卫莱发问,便主动开口道:

“老太太这是认下了你公主的身份呢!虽然没明说,但是这态度也算是服了软。”

“这么痛快?”卫莱重新将彼此的关系在脑子里头过了一遍,而后又开始摇头。“不对不对,她连我嫁给她儿子都接受不了,现在……说起来我是她男人在外面的私生女,她怎么反倒可以接受了呢?”

“私生女算什么?”淳于燕很不理解卫莱的某种思想,“映儿,这是皇家,皇家本来就该是多子多孙的。兴许像咱们这个年纪见了别的妃子有身孕还会多少有些介怀,但是活到了太皇太后这个岁数,你觉得她还会在意这个?安祖皇帝就只有两个孩子,先帝又去了,而且无子。现在整座皇宫里头就只有皇上还是安祖皇帝的血脉,照我看,她巴不得再出来一个女儿让这皇宫热闹热闹。”

卫莱仰首望天,本以为很难解释的一件事情没想到竟然如此容易。如此一来,她住在映泉宫便更加踏实,那一种归属感竟也越来越强。

可是思念依旧,担心依旧……

卫莱的担心

一晃四个月过去,边关的战报频频传来,时胜时败,时松时紧。今天往前进了五十里,明天又往后退了三十里。

虽然于私来说,这是一笔情感交易。

但是于公去讲,这仍然是一场战争。

抛却卫莱这一方面的因素,霍天湛最在乎的还是输赢,还是那两座已失城池的最终归属。

于是日日来往于军机处,战报堆满了案头,偶然想起什么就要到里面去翻上一翻。

卫莱知道他为边关的战事烦心,便也老老实实的呆映泉宫里,不去给他捣乱更不去外头生事。安静得就好像这座皇宫里头没有她这号人物,一切都如当初。

可是她心烦,从来也没有这般烦燥过。

季莫尘在战场上!季莫尘在战场上!

四个月来,卫莱的脑子里一直回响着这样一句话。

季莫尘在战场上!

她怎么能不担心?

虽然山灵日日都劝她宽了心,日日都在告诉她季莫尘是不会那样轻易出事的,告诉她季莫尘看起来温文而雅,可是他的武功很高,高到出神入画。

卫莱当然明白,她本身就是一身本领,自然看得出季莫尘身怀绝技。

但是再多理性的分析用来劝她都只是徒劳,她依然每时每刻都让秦阿哥去打探前方军报。就算霍天湛将那些战报统统都捧到映泉宫给她亲自过目,甚至将她的人直接拉到了军机处去看,都没有办法治愈卫莱心里那种“被骗妄想症”。

她总是怕霍天湛骗她,只报喜不报忧。万一季莫尘出事,她怕霍天湛知道她一定能冲出宫去报仇,所以才有意相瞒。

秦阿哥对她这种行为很是无奈,偷偷去打探……他又不是职业探子!再说这里是皇宫,要打听的还是军机要闻,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打听得到!

季莫尘战死

于是他干脆直接去找了霍天湛,跪到他面前,很是无奈的将卫莱的想法说了出来。

霍天湛哭笑不得,秦阿哥拿卫莱没办法,他更没办法。

但也没拦着秦阿哥,反倒是给了他自由出入军机处的特权。想要知道什么就让他自己找吧,反正也没想着瞒卫莱。

就这么折腾了四个月,山灵终于受不了了!

就在卫莱再一次听完秦阿哥的回报,然后窝在温泉水里发呆时,小丫头气呼呼地蹲在她面前,不解地质问:

“喂!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卫莱一愣,回望向她,道:

“当然是担心他出事!”

“那他去战场为的是什么?”山灵怒了,“卫莱你是不是傻了?主人千里迢迢远赴边关为的是什么?”

水中之人半天无语,山灵的话似乎提醒了她一个至关重要、却又已经被她遗忘的事实。

“卫莱!”小丫头拉住她露在外的胳膊,“我知道你是关心主人,但是你别忘了,如果边关战报传来的消息说他一切顺利,一直都好,那才知道是你要担心的啊!反过来说,如果哪一天一封军报送到你面前,说是主人在一场混战中不幸身亡,就连尸体都已经找不到了,这样的消息才应该高兴呀!”

“是……是么……”卫莱有些回不过神来。

其实她知道,季莫尘上战场,为的就是一份乱战身亡的战报,为的就是以此为自己驳一个自由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