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下吧!”字纸解了下来,他抬眼看看碧晴,“这里不需要侍候。”

碧晴心头酸楚,却仍是面色无常地恭身而退。

自那晚杀了谷安之后她便明白,自己也许再也回不到从前的从容冷静。

有些事情一但说破,就好像心底的闸口被打开一样,再也没有重筑的可能。

她也只是尽力地控制自己,尽可能的不在东方凌面前表现出什么。

能够继续留在凌王府,这一点也许是她唯一的筹码。

自东盛传来的字条被握在东方凌的手中,却迟迟没被展开。

这时候的东方凌得自己有些太过敏感,总觉得这字条上头所写的内容并不是自己所期望的。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指望慕容雪将那颗珠子带回。

他所需要的,只是她能平安,只是她能告诉他一声:一切安好!

如今字条在手,他知道一定是她传来,但却有些不敢去看了。

字条足足在他手中握了一个时辰,终于还是要去看的。

东方凌深吸了一口气,手指缓动,白纸黑字终于现在眼前。

那是慕容雪的字没错,他认得。

但是上面的内容却让他的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那么疼,像是有人在生生地剜。

字条上她说——

“谢谢王爷这么久的照拂,原谅雪儿救下隐逸,原谅雪儿选择留在东盛。我不是一个好奴隶,对不起。”

回信

他足足看了三十遍,也足足想像了三十遍,想着慕容雪写下这内容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表情和心情。

他知道自己让她去东盛偷珠子这一步走得不对,却怎也没想到竟错到了如此地步。

“这是说再也不回来了么?”忽地嗤笑出口,就好像自己经历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一个笑话。

这个向来不苟言笑的王爷竟是对着手里的字条大笑出声。

本来有着期待和惦念的一颗心,一瞬间就产生了一处缺失。

那种失落是无从表达,也没办抓住的。

他努力地想要将自己状态调整到慕容雪出现之前,努力地想要将那个女孩出现的一段日子从记忆中抹去,只是试了几次,却都以失败告终。

凌王府自这一天起,陷入了彻底的沉寂。

甚至下人们都看得出,这一次他们的王爷不再是之前那样伺机而动。

他是真正意义上的消沉,眼里再没了希望。

……

接到东方凌的回信,是在十天之后,比慕容雪算计的日子晚了很多。

早有人跟隐逸密报信鸽回来了,但是隐逸没截。

只是告诉常欢去偷偷看看她的反映,回来禀报既可。

他已将事情做到如此,回信的内容想也知道会是什么样。

是有些许的愧疚在心,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对于隐逸来说,只要能够留下慕容雪,弄点小手段是值得的。

有丫头将鸽子接下,慕容雪早在听到声音的第一时间就拉开了房门。

自将字条取下,退了下人,东西拿在手中时,她是带了笑的。

只是将纸展开,那笑却又马上凝固了去。

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愿意呆在东盛就呆着吧!愿意跟着隐逸也跟着吧!本王身边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

短短的两行字,却将她的欣喜瞬间降至了冰点。

似有些不敢相信这样的话真是东方凌说的,她傻傻的将字条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多遍,甚至还试过用火烧、用水泡,看看有没有隐藏的字迹出来。

只是折腾了半天,那上面能显示出来的字仍只有那样。

终于发泄似地将字条团成一团,再拉开门,用力地扔了出去。

她从来没有如此暴躁过,当蝎子的时候没有,做慕容雪的时候也没有。

可是现在她真是气到想要杀人。

在她看来,东方凌是在怪她救下隐逸而耽误他的正事了。

可是她说了会回去,为什么他就不能再等等。

气呼呼地跑出夕颜宫,正对上迎面而来的常欢。

见她这副模样,常欢先是吓了一跳,而后心中了然,却还是开口道:

“阿珠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你不着你管!”狠狠一句扔了去,慕容雪仰起头,对着天空深吸了几口气,总算将自己的心绪稍微的平复了一些。

但还是委屈,很委屈很委屈。

只觉得就要没出息的掉出泪来,她赶紧背过身去往眼睛上抹了一把,然后又跟常欢问——

“我想骑马,宫里有没有能骑的地方?”

常欢点头,

“有!西边儿有一片马场,是皇上特地在宫里开避出来的地方。虽不是很大,但足够主子们散心……”

不等他将话说完,女孩已经转身奔了西边儿而去。

常欢看着她的背景直摇头,说来奇怪,这时候他竟对这个本没什么好印象的女孩儿生出了几分同情。

选马

说到底是自家主子暗里使了手段,对她来说是不公平的。

慕容雪一路疯跑,目标就是西边儿那个常欢所说的小马场。

路上遇了不少人,有下人,也有宫里的妃嫔。

她这样子着实是将旁人吓得不轻,但是她可以见人不行礼,这是皇上给的恩典,便也没人跟其计较什么。

说到底她在旁人看来都只是一个孩子已,跑跑跳跳的也是正常。

马场还算不错,比她想像的要大很多。

她自走到马厩前,跟看守的下人说她想骑马。

下人不认得她是谁,但是看衣着装扮想来也是个有身份的人。

于是小心地牵了一匹枣红色的小马驹到她的面前。

慕容雪眼一立,狠瞪了那下人一眼。

再一扫那马厩,不多时,伸手往一匹全身雪白的马上一指——

“我就要它!”

“哎哟!”那人吓了一跳,马上道:“主子,这可不行!这匹马烈得很,上个月还曾摔过一位婕妤。要不是那位婕妤娘娘心善,早就把这畜生拖出去砍了!”

“哦?”慕容雪一挑眉,“那就好,要的就是烈性马!把这刚生下来的崽子牵回去!”

伸手往那小马驹的背上拍了一下,径自冲着那高头白马走去。

那下人赶紧在后头跟着,不住地劝慰——

“主子!您饶了奴才吧!那白马真不是您能骑的,这要是再骑出个好歹来,奴才这条命可就保不住了。”

“你放心!”她毫不在意,“它不摔不死我!我不死,你自然也会活着。”

“这……”那太监为难地搓着手,实在是不明白这位小主子脑子里头是什么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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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服了

“把马棚的门打开!”她一扭头冲着身后的人喊——“快点!”

怒气已经是尽力地压住,慕容雪只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从来也没有这样呕火过。

那太监很是坚决地站着不动,只是拼命地摇头,示意她绝对不能骑那一匹。

慕容雪不管那个,借着人在气头上,竟是快步上前,抬起一脚猛地往那马棚上踹去。

她这一脚运了力道,木制的栅栏承受不住,哗啦啦地散了开。

里面的马匹被惊,一个个儿都仰着蹄开始奋力嘶鸣。

她自壁上的木钉处取下一根马鞭,别的不理,照着看上眼的那匹白马上去就是一鞭子!

那马被打痛了,拼命地扯着栓绳就想要挣开,可惜绳子栓得紧,还不等它再挣第二下,慕容雪的鞭子又挥了上来。

站在一旁看着太监不由得抬手抹汗,只道这宫中小主果然任性刁蛮,可怜了这高头白马,指不定还要遭受什么样的虐待。

这工夫,她的鞭子已经落下不少十次。

开始时还不服的白马这会儿已经没什么脾气了,耷拉着脑袋不住地用前蹄刨着地面,那样子是既害怕又委屈,看得慕容雪噗嗤一下就乐了。

“行了!”伸手拍拍马背,“不就打了你几鞭子,用得着现出这一副可怜样儿么!”

那马似能听得懂她的话,动了动头看了她一眼,哼了两声,又低了下去。

“还没完了?”她立起眼,作势扬鞭就要再挥。

那马吓得一缩脖,急倒着腿就往后退去。

她轻叹,自顾地走上前替它解开了栓绳,然后再拽住马缰将其牵了出来。

忘不忘都生气

“今天本姑娘心情也不好,打了你几下,别介意。”

旁边的太监继续抹汗,实在是头一回看着这么跟马说话的主儿。

虽然平时也有主子爱马,但最多也就叨咕两句,没见了过她这样儿能聊的。

“这马场虽然不是很理想,但好歹也能跑几圈儿,咱们一起去散散心吧!你要是恨我,一会儿就使劲使劲儿跑,能跑多快就跑多快,把心里的恨都发泄出来就舒服。”

这样说着,突然一个挺身拔地而起,很轻易地坐上了高过她头顶的马背。

只是两只脚想要去够马蹬时,就发现自己的腿还是太短了。

太监很聪明,赶紧上前帮着调整了马蹬的高度。

她满意地点头,自袖口摸了一块儿碎银子扔给他。

太监没见高兴,只是望着她打马而去的背影不停地念叨着千万不要出事千万不要出事。

马已然被其驯服,此时虽说跑得实在是很快,但总不至于让慕容雪发生危险。

她俯于马背,半弯着腰身,就这样任由这马驮着围了这马场一圈儿一圈儿地转。

实在很想把自己跑迷糊了、跑累了,那样就可以忘掉刚才的事,就可以忘掉那张该死的字条。

最好也让她忘记掉东方凌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她在心里这样想着,可是心情却愈发的急躁起来。

对于东方凌,在忘记与不忘记之间,总是犹豫不决。

不忘,会生他的气。

忘了……也许她会生自己的气。

就这样骑着马不停地狂奔,也不知道转了多少圈儿,忽然白马一个疾停,险些让她从后仰下去。

“想死啊你!”习惯性的一甩鞭,马屁股上又狠狠地挨了一下。

七公主

白马委屈,驮着她慢慢地向前踱了两步,然后甩甩头,示意她往前看。

她抬头,只见不远处正有一人一马静立着向她看来。

她暗自埋怨,只怪自己心绪太乱,连不远处多了人出来都没有警觉。

那是一个小女孩儿,十二三岁的模样,正骑在一匹不算太高的马上。

一身大红色的骑马装,将她显得娇小可爱。

可是这女孩一看就是皇家贵族,从她身上自然而然显露出的那种傲气不是平常人能够比拟的,也不是轻易就能假装得出来的。

此时见她向自己望来,那女孩下巴一扬,伸出握着马鞭的手指向慕容雪,不客气地道——

“你是谁?”

她说这话时,虽然不是很礼貌,但是却挂着一副笑嘻嘻的表情,露了两排小白牙,怎么看都讨喜,怎么看都会让人生出几分爱意。

慕容雪眨眨眼,也很不客气地将问题又扔了回去——

“你又是谁?”

有阳光挥洒而下,正落在那女孩的发间,头上的几串珠饰被照得明晃晃的很是耀眼。

但是慕容雪却仍将目光聚焦在她那自然而发的笑容,还有那两排白白的牙齿。

曾几何时,也有人曾这个样子冲着她笑,然后死皮赖脸地跟她说:雪雪雪雪,等你长大了我是要娶你的。

“喂!”对面的声音打断了她恍惚的回忆,重新望向她的眼,只听得那女孩又道:“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呀?我说我是这东盛国的七公主,你有没有听到啊?”

明明是有些不高兴了,可是女孩的笑容还挂在唇边。

一瞬间,慕容雪的意识又有些模糊了。

她又想到唐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