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说是安营,说是好好睡觉。

但是夜里的人们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以防不测。

而慕容雪则干脆没有睡,寻了一棵高高的树飞身而上,倚着枝头坐了下来。

女子的目光一直往那不远处的长泊城探去,虽然距离远得根本就看不清楚那处所在,可她还是就这样望着,若有所思。

不多时,忽闻树下有异动。

紧接着,就有一个身影也向上窜来,且就落在她的身边。

树枝微颤了颤,也没有太大的动作。

女子头也没回,早在树上发出声音的时候她就听出,那是东方凌的脚步声。

我是要与你并肩作战的

这么些年相处下来,他的呼吸节奏,他的脚步,他的气味,哪一样不是在她的心里。

根本需去看,要分辨,凭的只是感觉。

“想什么呢?”树杈有些挤,他展臂揽过她的肩,让人就窝在他的臂弯。“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好不容易把帐子搭起来了,怎么不去好好睡一觉?”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就在她的耳边呢喃。

这种感觉像是在哄一个孩子,完完全全的失了凌王殿下该有的那份清冷与威严。

不过,这个样子的东方凌她很熟悉。

这些年来,不管是他在外面有多么的不可一世,在对着她时,却都是耐心的、细心的,是宠着的、也是爱着的。

“其实所有人都没睡呢!不信你去看看。”说是让他去看,可她却将自己的头又往她的颈下窝了窝,那里更暖合,也更舒服一些。

“你呀!”他轻叹,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就总是这样操心,你若想睡,我自然会在你的帐外好好的守着,怎会让你生出半分危险。”

“就是嘛!”她点点头,“就是这样!我知道你会,可是我不想你为我太多操心。”

“你这是什么鬼念头!”东方凌有些无奈,“你是女人我是男人,本来就是应该保护你的。”

“可是我不想这样!”她微仰起头,“我想要与你一样强大,想要为你分忧,想要与你并肩作战。”

她说得极认真,甚至直起了身子对上他的眼——

“东方凌,我不想要做那种呆在家里洗衣做饭等着丈夫拿钱回来养的女人!我想要时时刻刻都跟你在一起,哪怕你是在边关的沙场,我也要骑马持枪,与你站在一处!”

所谓前世今生

慕容雪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却很坚定。

其实东方凌一直都知道她心中所想,也明白这个女子根本就停不下来拼搏的脚步。

她常说要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他不知道那存在到底意味着什么。

只是她说了,他就要给。

不管她要的是什么,他给得起,要给。给不起,也要给!

“好!”他点头,“我们就并肩作战,哪怕是战死沙场,也要死在一处。然后各自在对方的肩头咬上一口,这样下辈子就还能找到彼此。”

她往他身上轻拍了去,面带怒色——

“说一说就不正经,还前世今生,弄得那么玄乎,谁知道有没有轮回,谁知道有没有……”

这话说不下去了。

记得以前在国安局的时候,类似于这样的话总是被她挂在嘴边。

大四王者都是无神论主义,谁都不信什么前世今生的鬼话。

在她们看来,人就只有一条命,今天若死了,就再也不会有明天。

可是现在她却没有办法再违心的重复以前的理论,因为就在她自己的身上已经发生了如此诡异的穿越或是说借尸还魂的事件。

事实就摆在眼前,虽然不能跟别人道去,却也不能再说什么没有前世今生的话来欺骗自己。

“好!”收回刚刚的话,她亦郑重地点头。“好!等到我们死去的那一刻,就在对方的肩头狠狠地咬上一口,然后下辈子就凭这记号再找到对方。然后你……”

话说至此,女子娇羞地低下头。

她想说然后你娶我,可纵使是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录魂,在面对这样的话题时,也不免会脸红心跳。

可是不得不先分离

“然后我还娶你!”他替她把话说了出来,又加了一个“还”字!

两人再不多说,很多时候在他们之间,言语已经显得多余。

那一份心照不宣的默契才是真正的心灵契合,没有人能及得过。

“可是我们现在不得不分离。”半晌,她的声音又起。

东方凌忽地皱了眉来,他就知道这丫头心中有事,一直叨念着不要是那最坏的一件,可惜,她还是把这一句话说出口来。

见他就要出言反驳,慕容雪抬起手掩住了他的嘴:

“你先别急,先听我说。”她的目光幽幽探向远方,再伸手一指,“你看那边!”

他顺目而去,却正是炎赤国都的方向。

“东方凌!你说过你是一定要坐在那里的!你也答应过我,要带着我一起傲视苍穹,俯瞰天下。所以,我们不可以在这种时候停下来,希望就在前面,再努努力,就可以实现了!”

她说得很轻松,可是两人都知道,这一番看似轻松的言语,想要达到,却不知要付出多少代价。

“东方凌!”她的声音继续,“让我先回去,我自己,一个人!既然现在问题出在京都,那就只能回到京都去解决。我得让你顺利进入炎赤国境,也不能让你再孤身一人。所有的一切,能做的,我都得替你去做!”

“慕容雪!”东方凌认真地看向她,再一次出言提醒——“你记着,你现在已经不是那个与我有着五年之约的奴隶!我们之间的契约早就已经到了期限!你现在是炎赤的落雪公主,是我东方凌未过门儿的正妃!”

这是各取所需

“我知道我知道!”她赶紧稳下他的,“我也没把自己当奴隶去用,我只是想尽量的多帮帮你!现在必须得回京都,至少还有暗卫在那边,还有禁卫军跟九门都府。我们想要成功,至少得回去一个人,看看那里的情况。”

“要去也是我去!要不我们一起去!”

“那怎么行!”她摇头,“一来这边的将士不可以群龙无首,二来我们若一起行动,目标也太大了点儿。其实回去的人并不算危险,真正危险的是留下的那一个。东方寒跟隐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对这边的人动手,更何况还有那个隐在暗处的疆域。”

她说的道理东方凌自然明白,可他总是害怕,害怕他与她之间的再一次分别。

就像上一次,也是她一个人去东盛,结果却……

“这一次不会了!”他刚一动念,她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急着再开口保证,“这一次真的不会了!凌,你得相信我,你也得承认,若论起隐身追踪和近身窥视,你及不上我!所以,这一趟京都之行,也只有我能够成功!”

这话彻底堵上了他的嘴,没错,在这方面,他及不上她。

“别再犹豫了,就让我去!早一天去,就早一天把这事情解决!咱们耗在这里不是办法,总得有一个人出面去解决。而且一旦这边有敌来袭,论起带兵打仗,这个统帅之职,我也不如你。”

他无奈,只得一声轻叹——

“你把道理都说尽了,我还有什么话说。”轻捧起女子的脸,那一张美颜在月光的映衬下,美得将他的眼、他的心、他的灵魂全部深深迷住。

第二个吻

打从她十岁起,他就是她的主人。

也打从她十岁起,他这个主人的心思就不再单纯。

从来不曾动过的心一旦冰封破解,东方凌知道,他的心再也收不回,也放不下。

其实早在大顺的时候就曾想过,如果慕容雪说想要过那自由自在没有纷争的生活,那么,他宁愿舍弃万里江山,与她去共作一双闲云野鹤。

早就说过,如果没有她,空要一个江山又有何用。

虽然收握那一片江山是在他五岁之时就下定的决心,可是如今不同,有了这个女子,江山就在心中。

不管他们走到哪里,她就是他全部的江山。

她似看出他眼底那一番心绪旋转,知他所想,知他所念。

于是,身体前倾,将头微微探去,第一次主动印上自己的双唇。

是的,她吻了他。

主动的、热切的、认真的,也是狠狠的。

那样的用力,就好像要让自己整个儿人都融入他的体内。

“东方凌。”喘息间,她急切地想要将心里的话全部都告诉他。

她说:

“东方凌,我是你的,我一直都是你的。不管你去哪里,带上我,不怕危险,不怕辛难。也不怕苦,不怕痛。我只是害怕孤独,害怕失去。”

他亦紧紧环住她的腰身,心底有一片灼热凭空而起,一直窜至喉间,与她的热吻相撞,这才化作了旖旎柔情,继而深深回应。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二个吻,但却比第一个更加热切、更加彻底。

直到他们的面颊都涌出了眼泪,他告诉她:

“不分开,不放弃,不相忘,也不相离。雪,终我一生,给你一切所想,一切所需。想要安宁,我就带你或归隐山林或游遍天下。你若想要江山,我就亲手将那江山收于麾下,再送到你的手里。我的江山是你,不是炎赤……”

假扮的慕容雪

当然,慕容雪不可能随随便就离开。

他们这一群人的动向看似随意,可是谁也不敢保证暗中是不是会有一双甚至几双眼睛一直在盯着。

所以,东方凌很小,就算要放慕容雪回京都,也要最大限度地保证她的安全。

至少得让她在离开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不可以从一开始就被人盯上。

次日清晨,东方凌召集众将在帐内议事,慕容雪也在。

约一个时辰之后,派出十名暗卫返回离此最近的一处大顺境内的镇子上买些必备的物品和食物。

而后便带着慕容雪挨处巡视,不时地嘱咐将士们要小心防范,切不可大意。

慕容雪新换了一身白衣,又罩上一层面纱,又恢复了刚到大顺时的样子。

将士们在见到她时皆神态有异,但在东方凌以眼神的示意下也都闭口不提,且与之前一样以礼相待。

自营里走过一圈之后,两人回到慕容雪的帐内。

刚一进门,跟在后头的女子就赶紧放开了被东方凌轻拉着的手,而后摘下一边的面纱,轻语道:

“王爷,这样行吗?”

说话的人是碧晴,一身白衣的也是碧晴,与东方凌牵手同行的,还是碧晴。

没错,是她扮作了慕容雪的样子,从早晨将士们进帐议事开始。

而那离去的十名将士中,有一人才是其真身。

面对她的发问,东方凌也只能长叹一声,再道:

“但愿行吧!她性子倔强,决定好的事,谁能劝得回来。”

碧晴也不再多言,她现在的要做的,就是好好的扮好慕容雪的样子时不时地出去转转。

当然,面纱是必须要带的。

乔装出行

慕容雪的离开实在辗转,先是换了男装跟着那十名暗卫混出营帐,之后又在镇子里换上了普通百姓衣物悄然开溜。

而十名暗卫的空缺则是由一名悄悄跟着的将士又扮上,一起返回军营。

她在出发之前将自己的脸故意涂黑,又用调了浆子把大大的双眼皮给粘住,变成了标准的单凤眼。

再加上这一身男性装扮,不熟悉的人,根本也认不出她究竟是谁。

女子于第二日清里从那个小镇出发,于普通百姓般行过了数十里。

直到辗转绕进了炎赤境内,这才将速度渐渐调快,开始疾行。

这条绕境小路很窄,是环着一座高山而起,不是特地修建,像是常进山来打猎的人踩出来的。

她一个人从这里过没什么问题,可惜东方凌的队伍来不了。

不但这路根本容不得那么多人通过,只怕是他们才刚一进山,就会被敌方的人盯上了。

当然,虽说行踪算是隐蔽,但慕容雪仍不敢大意。

这一路上真可畏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就连天空飞过一只鸟她都没有放过。

山间偶尔有小兽掠过的声音,她要很小心地分辨人声与兽声。

虽说手里一直都握着银针,但却并不敢轻易地发出。

这银针几乎已经成了她的标志武器,了解她的人都知道这银针代表着什么。

所以,她不能在这一路上留下任何与针有关的痕迹。

过了长泊,其余的各处城镇并没有如长泊一样封锁,但守卫盘查得也够仔细。

很多时候她并不敢冒然从城门进去,不管外表伪装的有多像,可是被那些守卫像对待男人一样地搜身,自己的目标就一定会暴露。

去见暗卫

所以,很多时候,能不进城她就尽量不进城。

虽然绕城行而距离会远了许多,但至少那样安全。

实在不得已一定要从城里穿过的时候,也尽量选在守卫快要换岗时再往前凑去。

那个时候,当了一天职的人会很疲惫,相对来说对于来者的盘查也会松懈一些。

或者干脆趴在别人的马车底下、躲在别人的商货中混进城去,然后再买一匹马来继续前行。

这样子跑了八天,终于在第九日的黎明时分到了炎赤都城的管辖范围之内。

那时天刚蒙蒙亮,城门外静悄悄的,除了几个晕晕欲睡的守卫之外,不见半个人影。

但是略抬了头就能够看到,就在城门上头,几乎是一步一岗,站满了手持利刃的兵将。

那些兵将有一些很眼熟,是九门都府的人。

但有一些却十分陌生,她可以确定之前从未见过。

看来现在守卫着京都安全的人,已经不全是九门都府的了。

甚至一大半都已经被执政的东方寒换掉。

她心中暗恨,却并没有急于一时进城。

只是站在不远处,将东城门这边的情况全都看过一遍,之后便调转了马头,往另外一个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