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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昨晚就搁下所有事情的谢长亭和颐修,今日一大早吃完早点,就来了未央宫请安,顺道看看还差一天就要满月的两位小主子。

晚宴依旧设在钟粹宫,虽然算是家宴,但来的人却委实不少。

而且,大多都是不请自来。

夜晚清和齐朗先不用说,月萧和舒桐自然在也意料之中,舒河虽为青龙王,却至今还没有离开帝都,所以理所当然也在,有他自然就有云阳,加上谢长亭和鸾氏皇族三位皇子,苍凤栖,子聿和云惜,墨离,颐修和六部尚书,碧月和凤衣楼驻扎在帝都的十六位堂主一个不落,皆趁机进了宫来,一为请安,二来为了参见小主子的满月酒宴。

十四殿下来了,自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扔下他的母妃孤零零一个人待在后宫守岁,所以淑太妃也到了殿上。

大理寺卿司空落和六皇子苍云慕,则是奉苍昊口谕来的。

钟粹宫里设了坐席整百,几乎座无虚席。

还有两个人,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

湘北青家的家主青衍,和他刚刚才成亲半年的新夫人白氏红鸳居然也千里迢迢跑来送上一份价值不菲的贺礼。

许多人不明白其中内情,唯有苏末在听到这个消息时,笑语晏晏地命人赶快有请。

酋时方至,众人便齐聚钟粹宫,两排坐席一直延伸到朱漆宫门处。

众人按照身份地位依次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苏末今日一身紫色大氅,除了保暖效果很好,整个人显得格外雍容华贵。

因为日子特殊,不仅苏末允许被走出未央宫,便是两位皇子皇女,也破格加了这场忍耐的聚会。

殿上众人早已行了礼落了座,青衍和白红鸳算是最晚到的一个,行了最标准的参拜礼仪之后,苍昊还未发话,苏末已淡淡道:“红鸳,你可以先起来,你家夫君就暂且委屈一下,先跪着吧。”

众人闻言,齐齐抬眼,视线不由锁在跪在大殿中央的青袍男子身上。

殿上除了谢长亭、月萧、墨离和碧月认识青衍之外,其他人只是听说过湘北青家家主,知其人行事公正,武功亦是不俗,在湘北口碑极好,青家偌大势力,只认此一人为主。

甚至,在白红鸳几乎成为湘北死敌的情况下,青衍依旧一意孤行地娶她为妻都没有引起众怒,而是最终以众人的退让妥协收尾。

但这个男子,此刻看起来,与苏末之间却似乎又有些渊源,或者该说,是在什么时候得罪了苏末?

殿上众人皆疑惑,唯有左右为首的谢长亭和苍凤栖两人,对青家家主似乎完全不感兴趣,他们的注意力,皆放在了各自怀里的婴儿身上了。

谢长亭怀里的是公主,凤王怀里的是皇子,今日除夕夜,他们却成了两位殿下的临时奶娘了。

白红鸳站起身,应着苏手招手的动作向前走了几步,低低的嗓音里隐含暖暖的关怀之意,“这段时间过得怎样?皇上对你好吗?听说你生了两个孩子,宫里没起什么流言吧?有没有人针对你…”

“红鸳,我很好,一点事都没有。”苏末淡淡一笑,打断了她一连串的关心之语,朱唇含笑,偏首看了一眼苍昊,“一个月前顺利产下了两个孩子,一个男宝宝,一个女宝宝,除了受了坐月子的这份罪,其他的都好,皇上对我也不错,宫里没有什么流言。”

红鸳松了口气,“这样就好。”

自打听说皇后娘娘产下两个孩子,她这一路来忐忑不安,心里一直放心不下,理智说服她苏末所爱的人定然不是迷信迂腐之人,但皇室之中一向偏信祥瑞恶兆之类的传言,很多事情,并不是你理智上认为怎样就是怎样的。

不过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她又略有些紧张起来,“那个末儿,青衍…得罪你了?”

苏末淡淡道:“连自己的妻子都没本事保护的男人,本姑娘难道不该教训他一下?”

653.第653章 除夕之夜(二)

白红鸳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殿下跪着的青衍,“这话从何说起?”

虽是这么问,但心里却已经明白,苏末大概还在记着上次她成亲时青衍大意之下被人暗算之事,心下不由感到些许愧疚,低声道:“你不说我快忘了,上次你伤得怎样?没有什么大碍吧?”

“我没什么事。”苏末拉着她在一旁坐下,浑然不管殿上的青衍,“只是该有的教训还是得有,让他长长记性,别下次再发生同样的事情,自己伤重不说,还要累及妻儿。”

“皇后娘娘教训得是。”青衍低声道,声音诚恳,“青衍无能,下次不敢再大意。”

一别大半年不见,比起当初在梧桐镇长亭客栈里当伙计时的平凡与卑微,此时的青衍,看起来更多了几分成熟与稳重,眉宇间也愈发显出了一方掌权之人应有的沉着与霸气。

或许,任何人在经历过一番几乎要灭顶的打击之后,都会抛掉以往不可取的幼稚与懦弱,而迅速成长起来,脱胎换骨之后,成为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只不过,在这天下至尊至贵之处,面对昔日自己敬重的当家和当家的主子,这份霸气自然是收敛得干干净净了。

青衍眸光微转,看向坐在左侧首位上正专心逗弄宝宝的谢长亭,心里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但谢长亭面上始终淡然不惊的神情,以及他对周遭所有人事仿似漠不关心的态度,让他满肚子的话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认错也没有用,你家红鸳吃这一套,我可不吃。”苏末睨了他一眼,径自朝红鸳道:“你是要先看看我的儿子,还是先看看女儿?”

红鸳嘴角抽了抽,眸光怪异地瞅着她,“我怎么听出了一种炫耀的意味在里面?”

“你的错觉。”苏末淡定地道,抬手指了指凤王的方向,“那个,我的儿子。”

说罢,又指了指长亭的方向,“那个,我的女儿。”

红鸳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两个俊挺儒雅的男子各自手里抱着一个被襁褓包裹着的婴儿,而他们,也正神情专注地垂眼注视着婴儿的小脸,似乎对殿上发生的什么事都一无所觉。

红鸳白皙光滑的额上慢慢降下三条黑线,“照顾皇子和皇女的奶娘应该是女子吧,末儿,什么时候你家都请得起奶爹了?果然是皇族最有钱…”

话音落下,殿上瞬间一片寂静无声。

数十道诡异的视线齐刷刷落在这个红衣女子身上,心里不约而同地想着,莫怪能成为苏末的朋友,果然是性情相投啊。

“奶爹?”娇嫩清脆的嗓音在殿上响起,带着明显的兴奋,“这个说法好新鲜,丞相大人和大皇兄居然升级为奶爹了?”

毫无疑问,说出这句话的人唯有云阳无疑。站起身,蹬蹬蹬跑到前面,粉色宫装裘袄把原本纤细的身段包裹得圆圆的,活像个小宠物。

云阳以无比热情的态度和灿烂的笑容对着白红鸳打了个招呼,“这位美人姐姐,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我可以和你做个朋友吗?我叫云阳,九嫂嫂平素最疼我的…”

白红鸳微微转头,看到这个笑容灿烂的小女孩,心里微微一暖,唇角绽放一个善意的笑容,“自然可以…”

被独自扔在坐席上的舒河愣了愣,随即嘴角剧烈一抽,一个飞身而起,身子骤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圆滚滚的小宠物捞到了怀里,再一闪身,瞬间又回到了坐席上。

“你做什么?”云阳一惊,忙奋力挣扎,“臭舒河,你做什么抱着我?放开放开!”

“不放,你给我老实点!”舒河低斥。

笑话,白红鸳是什么人?但凡闯过江湖的人都知道,此女不仅杀人不眨眼,这性子也是极端狂放,从来不把世俗礼教放在眼里,这样的一个另类女子,让云阳和她交朋友?

近墨者黑的道理,他可是比谁都明白。

哼,别什么时候把单纯善良的云阳给教坏了,还是避而远之的好些。

坐席上,月萧、颐修和碧月几人面面相觑,抿唇轻笑。

对于舒河显而易见的不善态度,若是放在平常时候,白红鸳定然不会这么轻易就算了。不过,想起皇帝陛下还在,自己自从嫁了人,因为爱情的滋润,心性比以往也收敛了许多,此时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舒河,声音冷冷地道:“你最好有本事把自己的娘子看得牢牢的,不然,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满天下去贴寻妻的告示。”

舒河一听,立即炸毛,横眉竖目地瞪着白红鸳,“你敢!信不信我领十万精兵端了整个湘北?!”

“皇后娘娘在此,你敢无端兴兵,是想造反吗?”白红鸳嘴角一勾,笑得不怀好意,“别说我没提醒你,湘北势力虽算不得太大,但青氏家族的势力却不小,族人个个精通骑射,众人若齐心协力起来…哼,真要兴兵,湘北儿郎一个顶十个,即便你有十万精兵,就以为自己能讨得了多大的好了?”

殿上众人显然对他们两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杠上觉得无语,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权当不知,喝自己的酒,吃自己的点心,聪明地选择置身事外。

事实证明,白红鸳的话确实有道理。

手握重兵的将军固然令人忌惮,却偏偏不能为所欲为,朝廷有明确的制度以及兵马行调条令,可不是你说丢了个妻子就能随意挥兵的。

舒河显然也自知理亏,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自家主子,接触到苍昊漫不经心的眸光,脊背一抽,忙心虚地垂下眼,恨恨地咕哝了一句,“好男不跟女斗,本将军才不屑与你一介江湖女流计较。”

话是这样说,手臂却是仅仅揽着云阳的腰,半点也不容她再随处乱跑,即便惹得云阳气结在他手臂上毫不留情地咬了个深深的牙印,也丝毫不为所动。

总之,白红鸳这样的女人,他是绝对不会让云阳接近的。

654.第654章 除夕之夜(三)

白红鸳看完了两个孩子,眼睑微动,沉默了良久,才道:“末儿,这两个孩子,似乎都不怎么像你。”

一个月的孩子,已经可以看出五官跟谁比较神似了,白红鸳自认眼神还算好使,但她看来看去,还是觉得,两个孩子的五官精致完美得不似凡人,说是金童下凡一点儿也不为过,但与苏末,委实一点儿也不像。

“不像我?”苏末饶有兴味地挑眉,“那比较像谁?苍昊吗?”

白红鸳转头淡淡看了一眼垂着眼表情淡定的苍昊,心里感叹着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一张绝世脱俗的男子面容?收回视线,她缓缓点头:“两个孩子,皆有九分神似陛下。”

苏末闻言,嘴角的笑意愈发深刻,“你也觉得像苍昊多一些?那真是太好了,看来我俩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苏末从来就很清楚,就算自己的容貌已经是非一般的绝色,但与苍昊比起来,她依旧逊色不止一筹。

或许应该不是单纯的容貌,而是苍昊周身流露出的气质,永远是天下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模仿出来的超脱世俗的缥缈与空灵。

孩子像苍昊,这个事实让苏末欢喜。

待他们长大之后,必定也是两个倾国倾城倾天下的惊世之才。

继承了苍昊一般无二的容貌,才情若与其父亦相似,二十年之后,必然又是一个无双帝王倾绝天下。

这一点,没有人会怀疑。

或者,即便这两个孩子没有其父天生的帝王之风,但宫廷里有苍昊和苏末这两位至尊至贵的帝后亲自教导,有谢长亭这位百年难遇的奇才时常加以引导,还有一位胸襟坦荡开阔的凤王做太傅,若造就不出一位雄才大略的储君,那才真是活见鬼了。

不过,苏末毫不掩饰得意的“英雄所见略同”这句话,依旧换来了舒河没忍住冲动之下的一声嘀咕,“江湖女流之辈,还称什么英雄?末主子封了皇后,怎么说话也这么文绉绉的,还开始咬文嚼字了?”

苏末耳朵尖得很,淡淡一眼瞥过去,“你有什么意见?”

舒河嘴角微撇,却闷闷道:“不敢有意见。”

被他强制揽在怀里的云阳,幸灾乐祸地嗤笑了一声,“活该。”

舒河低头瞪了她一眼,云阳轻哼一声,撇开脸不看他。

半个时辰之后,青衍才被爱记仇的苏末恩准可以起身,然后与红鸳一起坐在了碧月几人的对面。

只要苍昊和苏末两人稳坐帝后之位,就别指望任何一场宫宴能够按着正常程序来走,歌舞升平可以有,但是也仅仅只是走个过场而已,没有人会真正把心思放在节目上。

殿上许多新晋的年轻官员皆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宫宴,性子较为拘谨,无法真正放开,加上面对帝后时心里多多少少还存着几丝畏惧,所以前半场下来,也只是坐在席上喝酒吃菜而已。

至于以碧月为首的凤衣楼十六堂主,同样没敢过分放肆,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位子上,彼此碰杯。

江湖人本就好酒,性子也狂放不羁,若放在平常时候,三杯酒下肚,大概什么比武猜拳行酒令一样接着一样就来了。

但今日参加的是自家主人设的宴席,在座的许多都是不熟识的朝廷中人,与他们本不是一家,不过恰巧效忠同一个主子而已。这样的情况下,看着人挺多,却似乎很难打成一片。

然而,酒过三巡,黑幕降临之际,热闹才真正来临。

苏末命人将两位皇子皇女抱回来未央宫,此际酒席上有一部分人已经酒意浓浓,拘谨放开了不少,眯着眼欣赏着殿上舞女们妖娆妩媚的风姿。

一曲舞罢,美人们鱼贯退下。

一直待在座位上没有出声的谢长亭缓缓站起身,手里端着晶莹剔透的白玉酒杯,淡然平和的视线静静环视殿上一圈。

众人在他不带丝毫情绪的眸光扫视下,皆感疑惑,视线不由自主变得专注起来,不由自主不知道他这是打算做什么。

唯有坐在最前面至高处的苏末和苍昊两人,神色始终淡淡,苏末嘴角甚至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古怪笑痕。

酒杯遥遥一举,谢长亭慢慢开了口,嗓音淡淡,语气平缓,却隐隐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今日来的人不少,虽身份各一,但江湖庙堂皆为一家,同奉一个主子,今日借着这个特殊的日子,大家既然有幸齐聚一堂,长亭斗胆,我们来玩个游戏如何?”

此话一出,殿上瞬间安静无声,人人面面相觑。

舒河和墨离几人熟知他的性子,也知谢长亭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从他嘴里提出玩游戏的建议,他们皆感怪异。

而且,他们没有忽略这番话里最关键的四个字——长亭斗胆。

能让他说出这四个字,那么众人浮现在心头的第一个想法便是,游戏里一定牵涉到他们的主人。

而因为这四个字,即便是一向爱热闹的舒河和碧月,一时之间也愣是没敢接口,生怕他提出什么让他们心脏骤停的建议。

苏末轻轻挑了挑眉梢,慵懒笑道:“认识这么长时间,难得见到长亭这么有兴致,本姑娘倒是突然对这个游戏有些感兴趣了,长亭,你不妨说说看。”

借着几分酒意,许久没有露面的莫言莫语纷纷附和,“是啊是啊,既然是游戏,说出来看看是不是有趣?堂堂丞相大人的提议,应该不会很无聊…”

“歌舞也看了,酒也喝了,是该来些比较有趣的东西了…”

便是连坐在他对面的凤王,也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舒河小声嘀咕道:“最好不要是什么找死的建议,本将军胆子小,禁不起吓…”

谢长亭没有理会任何人,抬起头,温暖而平和的眸光直视着主座上的苍昊,嘴角微扬,淡淡道:“主人精通琴、棋、剑、兵,长亭与主人比试过亦不止一次,次次输得惨不忍睹,这一次,长亭斗胆,想挑战一下主人的酒量。”

655.第655章 除夕之夜(四)

话音落下,殿上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年轻的官员们不明所以,其他人却是足足愣了好半晌。

挑战主人的酒量?

这也算是游戏?

坐在苍凤栖旁边一直没有出过声的月萧和舒桐两人淡淡对视一眼,想起谢长亭方才的话,自然也就没有忽略他话里真正的意思。

“我们来玩个游戏”的意思,显然已经说明,如果挑战苍昊的酒量算是一个游戏的话,那么,参与这个游戏的人,绝对不可能只有谢长亭与他们的主子两个人。

他们的主子酒量如何,说实话,在座的大概没有人知道。

就如同没有人能摸清他的武功有多高内力有多深是一样的,苍昊的酒量怎样,同样没有人清楚。

因为,苍昊喝茶的次数远远大过喝酒,便是跟在他身边时间最长的月萧,这十一年来见他喝酒的次数也绝对不会超过十个手指头能数出来的数。

对于酒,苍昊似乎并不热衷。

但是,也从来没有人见他醉过。

所以,谢长亭此番提议,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却偏偏打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若能看到他们伟大的无所不能的主人醉上一次,此生才真正无憾矣。

舒河、颐修、碧月和楚寒几人在愣了一瞬之后,很快脸上便露出了跃跃欲试的兴奋,便是连八面威风吹不动的墨离和子聿,眼底也隐隐流露出几分期待的光芒。

事实证明,谢长亭的这个提议,几乎满足了在场所有人的心愿,只是其他人胆子没他那么大,也谢长亭那么不怕死,所以,若谢长亭不提,大概其他人是绝对没有胆量提出这个建议的。

把殿上众人兴奋的表情尽收眼底,苏末似乎不忍扫大家的兴,偏首瞥了一眼神情淡定自若的苍昊,心里也悄悄冒出些许兴致来,转过头,淡淡道:“长亭,你想怎么个挑战法?”

这句话的意思是…同意了?

站在苍昊身后一直形同隐形人一般沉默无声的难风、南云默默对视一眼,眼底是众人没有察觉到的笑意与笃定,竟是丝毫担忧也没有。

“方才长亭已经数过了。”谢长亭微微垂下眼,视线从坐在席上纹风不动的楚寒面上扫过,嘴角缓缓上扬,轻快的嗓音明显透露着些许愉悦,“殿上一共有七十五个人,每人轮流着敬陛下一杯酒,直到能让皇上露出醉意的那一杯酒下肚,是谁敬的,功劳就算在谁的头上。”

此话一出,殿上众人齐齐沉默了须臾,然后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向前方高处的皇帝陛下。

有几个年轻的官员本来心里还有少许不安,怕皇帝雷霆大怒,更怕皇帝酒醉伤身,但慢慢的,见皇后娘娘面上含笑,丞相大人神色从容,便是连楚寒和藤茵这对医术卓绝的师兄妹也没有表示反对,心忖应该无碍,便也就稍稍放松了下来。

况且,这段时间谢长亭代理国政,他们已经大概了解了这个男子于政事上的果决,和看起来温雅实则雷霆万钧的行事作风。

他说出口的话,每字每句都带着十足的分量,不容任何人轻慢。

所以,对于七十五个人轮流敬酒的这个提议,在场的没有人觉得无趣——虽然天下任何一个酒量匪浅的人若想毫发无损地挡下七十五个人的敬酒似乎都有些不可思议,但谢长亭既然提出了这个建议,则必然有他的道理。

皇帝陛下的酒量,竟当真好到了这般程度,还是谢丞相只是单纯地想看皇帝陛下醉上一回?

这个问题,在座的几乎都想知道,也各自在心里猜测,但答案是什么,却没人能确定。

谢长亭眸光望向苍昊,随即微微垂首,恭敬地道:“长亭所求,还望主人应允。”

苍昊靠在铺着华贵雪白貂皮的椅背上没有说话,悠悠抬起手,漫不经心地啜了一口美酒,视线缓缓扫过殿上,七十五个人,皆是神色专注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眼底浓浓的期待表露无遗。

微微偏首,对上苏末行为盎然的表情,嘴角微勾,清雅好听如天籁一般的嗓音浅浅溢出唇畔,“末儿,你也期待?”

苏末淡定地点头,“非常期待。”

“既然如此,”苍昊举起手中酒杯朝殿上缓缓示意,慵懒低笑,“谁先来?”

这是同意了。

舒河站起身,扬眉朗声道:“本将军想问一问谢丞相,谁能把主子灌醉了,可有赏赐?既是游戏,有点彩头才好玩,不是吗?”

好吧,舒河说话一向直接,一句把主子灌醉了,瞬间成了这个除夕夜的头等大事了。

“彩头?”苍昊淡淡一笑,唇畔微微弯起的弧度看起来格外富有深意,“朕来给吧。毕竟,毕竟朕能许诺的条件,会更诱人一些,这样玩起来,也才更有意思一点,对么?”

玩起来在更有意思?舒河一愣,心里顿时升起一阵不太好的预感。

“今日谁能把朕灌醉,朕就许他一个承诺——一个只要他提得出来,朕就一定办得到的承诺。但是,”清雅的语调显得漫不经心,却又隐含不容忽视的威仪,苍昊神情淡淡,似乎完全不将这个看起来没有一点胜算的游戏看在眼里,“若最后没有得胜者,那么,今日在场的所有人,朕可就要随意处置了?”

众人一愣,各自对视之间,心里同时浮现起不妙的预感。

苍昊却只当未觉,举起酒杯,语气轻快地再度问了一遍,“谁先来?”

“这第一杯酒,长亭先来。”谢长亭从一旁侍候的宫人手里接过酒壶,缓缓走上白玉台阶,众多如炬的目光注视之下,表情恭敬而沉着地先给苍昊的酒杯中斟满了酒,然后才是自己的杯子。

放下酒壶,谢长亭双手托起小小的白玉酒杯,躬身一礼,“长亭在此,先干为敬。”

说罢,仰首一口饮尽,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从容不迫。

苍昊嘴角含笑,同样动作优雅地举杯至唇边,缓缓地饮尽了杯中酒,翻开杯子向殿上众人示意,杯子里已经没有剩下一滴酒水。

“这第二杯…”

一个声音淡淡响起,“臣愿身先士卒。”

656.第656章 除夕之夜(五)

众人目光有致一同地转了个方向,看向缓缓站起身的凤王殿下。

一身白色绣金边的锦袍,勾勒出这位曾经帝都之中最令人瞩目的凤王殿下俊朗出众的挺拔身形,和如今已经内敛得让人几乎要遗忘他存在的沉默。

脚步沉稳地离开坐席,踏上前两步,苍凤栖面朝主座方向长身而立,在众人疑惑不解的目光注视下,弯腰屈膝,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嗓音低沉却铿锵有力,“臣苍凤栖,值此年节之际,恭祝圣上万寿无疆,亦恭贺陛下喜得龙子龙女,特此敬上水酒一杯,以聊表臣之心意。”

说罢,慢慢站起身,同样自一旁侍者手里接过酒壶,踏着台阶一步步走到圣驾之前,动作缓慢地将酒壶微倾,先将苍昊面前的酒杯斟满,才又倒酒在自己的杯子里。

放下酒壶,同样双手托起酒杯,苍凤栖垂下双眼,沉声恭敬地道:“臣先干为敬。”

话音落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抬手举足之间,没有丝毫失礼之处,显示出极端良好的教养和沉稳的气度,以及非一般人可比的坚韧心性。

没有不甘,也没有怨恨,甚至连一点别扭与纠结也不再有,似乎一切已如过眼云烟。

对于曾经最有可能继承帝位的一个英伟男子,一个帝都贵族以及文武百官皆已默认的未来储君,在经历过一场天翻地覆的劫难,一切物是人非之后,此际他心里曾经产生过的所有情绪,似乎已经一夕之间烟消云散。

月萧和舒桐默默注视着这个英挺不凡的男子,无声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们之间曾有过的纠葛,随着慕容皇后的身死,大概可以一笑泯灭吧。日后还有一段漫长的时间,他们将彼时共事,不管是同处一处,还是远隔天涯,昨日种种,希望日后不会再有人剥开这些往日的恩怨,而让平静的岁月再度掀起波澜。

纵然是慕容清那个仇人的儿子,月萧此际看着苍凤栖,心头却没有升起丝毫的恨意,反而无端觉得平静。

只是,这个男子,在如今这个情势已经与过去完全不同的帝都之中,想要恢复以往从容不迫的生活,只怕还需克服许多心里障碍。

毕竟,墨离和舒河,还有帝都之中许多年轻一代的贵族与官员,都曾经直接或者间接地受过慕容霆兄妹的迫害,慕容家虽已覆灭,但苍凤栖作为被恩赦的慕容皇后的儿子,谁也不能确定,日后会不会有人将仇恨转移到他的身上。

月萧这般想着,双眼微垂,动作缓慢地给自己倒了杯酒,以低到只有他和舒桐两人能听见的声音笑道:“这么多人,一人一杯,轮流到我们俩时至少需要大半个时辰,桐,不如我们先对饮一杯,如何?”

舒桐淡淡瞥了他一眼,“不管是按照身份,还是按着坐席的顺序排下来,轮到我们时时间都不会太久。”

月萧浅浅笑道:“可是,愈排到最后,才愈有可能成为最终得胜的那个人,不是吗?”

“你真以为今天能有人把主人灌醉?”舒桐不以为然地扯了扯唇角,“你倒是可以想想,等一下该怎么应付主人的‘随意处置’才是正道理。”

月萧闻言,不以为意地笑笑,没有再说话。

前方主座上,苍昊从容饮下了苍凤栖敬的酒,同样一滴未剩。

那一刻,没有人知道凤王心里在想什么,所有人只看到他微微躬身,恭敬地退回到坐席上,轻敛着眸子,面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接下来便是舒河和一脸兴奋的云阳、十四、楚寒、墨离、子聿一个个上前敬酒,云惜不会喝酒,所以放过了,然后碧月率身后十六位堂主以及女神医藤茵,同样高举酒杯,无比豪爽地饮下了自己手里的酒,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苍昊一杯接着一杯,以再优雅不过的动作一连饮下十八杯,一滴没剩。

再然后,是鸾氏皇族三位皇子。

喝到此处,时间已过了小半个时辰,苍昊下腹的酒也至少已有三十杯。

众人抬眼望去,他们脱俗若仙清冷尊贵的皇帝主子,面色丝毫未变,依旧一副漫不经心悠然自得的神情。

而谢长亭那一排往下,就只剩下月萧和舒桐没有敬酒了。

“月萧,舒桐。”苏末轻轻挑了下眉梢,饶有兴味地开口道,“你们是打算捱到最后,做领赏的幸运之士?”

被说中了心事,月萧面上淡定如常,反而微笑着摇头,“月萧什么都不缺,所以对赏不赏的并不在意。”

说罢,起身与舒桐一起,恭恭敬敬地走上前,给他们家主子先斟满了酒,然后才给自己和舒桐各自斟满了一杯。

“至此良宵佳节,月萧也同样恭祝主子喜得皇子皇女,薄酒一杯,先干为敬。”温润的话说完,一杯酒仰首下腹。

待苍昊淡淡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把一杯酒饮完之后,月萧又恭敬地再续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