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云想容不敢吱声,因为左穆刚才那一手委实吓到她了,这人手指竟然能喷火。

之前王世文告诉她左穆是世外高人,自己还笑他傻了。

现在她也开始相信,这个叫左穆的确确实实有点本事。

在左穆布置王家别墅的时候,清玄也在旁边观摩,和他上次并没有太多区别。

他凑上去小声说道:“师叔祖,我上回布置了啊,为什么…”

小食面露嘲笑,清玄小鬼,你离左穆还差得远呢。

左穆扫了清玄一眼,“你仔细看我的咒符。”

清玄定眼一看,大吃一惊,左穆贴的却不是他上次用的镇宅驱鬼符,而是用于男女分手的玄女断情拆合符。

“师叔祖,您这是干什么!?”这样开玩笑,会死人的!这可是厉鬼,不是那哭哭啼啼的失恋女。

面对清玄的质疑,左穆根本不理他。

左穆见王家别墅里,有一套喝茶的茶几非常好,是实木根做得,非常大,左穆随性搬来当了做法祭祀的台子,云想容目光喷火地看着左穆的动作,恨不得将这个少年掐死,此时她全然忘记,一个文弱少年刻意搬动全实木的家具,他的力气该有多大。

左穆又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个香炉,一碗清水,两个烛台,三个果盘放在了茶几上。

王世文夫妇不记得自己家何时有这些东西,但是又不见左穆带着口袋,只能将疑惑放在心里。

做完这一切,看了看腕上的罗盘和墙上的时间,左穆闭上眼睛,对清玄吩咐道,“把所有的灯关上。”

清玄“哎”了一声,屁颠颠去做了。

云想容想要尖叫,但是嘴巴被王世文捂住了,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王世文夫妇静静地等着,因为四周都是黑的,他们坐在沙发上慢慢地困倦了,竟然对着头睡了过去,清玄肉体凡胎,也渐渐抵不过困倦,左穆闭目养神,看似睡着了,其实精神极好,小食在左穆怀里,靠着左穆,似乎也在睡觉。

“铛——”的钟声将所有人都惊醒,王家别墅的挂钟,秒针慢慢走向十二点,左穆猛然睁开眼,眼睛里一片清明,小食一跃跳到左穆肩膀上,漆黑的王家别墅,左穆腾的站起来,此时烛台上的蜡烛突然亮了起来。

左穆召唤出木剑,拿出一张符纸,符纸在左穆木剑上燃烧起来,左穆在空中一划,燃烧的符纸飘到盛放清水的碗里,变为灰烬,蘸着碗里的符水,左穆挥动着剑在头顶虚写虚画,嘴里念念有词:

“一拜冀州第一坎,二拜九离到南阳,

三拜卯上震青州,四拜酉兑过西梁,

五拜亥乾雍州地,六拜巳巽徐州城,

七拜申坤荆州界,八拜寅艮兖州城,

行坛弟子入中宫。”

“…铛——铛——”伴随着挂钟响声。

只听“轰”一声,一个巨大的金光八卦图凭空出现在左穆头顶三尺处,这一幕着实惊人,睡梦中惊醒的王世文夫妇张着嘴,震惊地说不出话。

他们确定,这绝对不是什么魔术或者是高科技手段,这就是那个叫左穆的变出来的。

一阵突如其来的阴风,所有人心里都打了一个寒颤。

“你们为什么不放过我们…”

只见一个穿着休闲服的长相极为清秀的年轻人抱着一个孩子,慢慢地飘了过来。

原本一直在左穆肩膀上闭目养神的小食猛然睁开眼睛,左穆也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因为,因为那年轻人双眼黑漆漆空洞洞,竟然是一个瞎子!

王世文呆呆地望着年轻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反倒是他身边的云想容,借着左穆那儿阵法发出的光,可以看到云想容扭曲的脸。

她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别墅里,咒符沙沙作响,大约是符咒并非驱鬼咒的原因,年轻人他怀抱的婴儿丝毫不受咒符影响,婴孩吃着手,好奇地看着左穆和小食,似乎不知道左穆在干什么,他甚至伸出了手,在半空中抓来抓去,当他的目光落在清玄老道面前,又变得恐惧,似乎很害怕清玄道长,小嘴一撇,就要哭出来。

左穆了然,因为清玄的关系,青年受了重伤,婴灵受到了惊吓。

清玄眼睛里有一丝愧疚,他低下头,眼神飘忽,不敢看那孩子的目光。

此时王世文夫妇又是另一种反应。

王世文蠕动着嘴唇,在八卦阵发出的金光下,脸色苍白,似乎要说着什么。

云想容表情有些疯狂。

那青年看不见,却准确地找到了左穆所在的位置,他停在左穆正前方,不远不近地“看”着他。

“你是谁?”青年问道。

“我叫左穆。”

青年问:“你是来收我的吗?”

左穆说:“我是来送你去该去的地方。”

青年怀抱里的婴孩似乎瞬间明白了左穆的意思,他愤恨地凝视着左穆,但是左穆周身的灵压实在是太强大,他知道,自己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青年当然也知道,他面对左穆的时候,露出哀求,“别伤他。”

他当然指的是他的儿子,这个婴灵。

“你都自身难保,还有心情顾及他。”左穆看着青年人怀抱里的婴灵,微微笑了。

小孩嘟着嘴“哼”了一声,不去看左穆。

婴灵很可爱,年轻人看上去也是那么通情达理,这样两个真是恶鬼?清玄忍不住自我怀疑起来。

左穆表情很平静,和青年一样诡异的平静。

婴灵脑袋四处乱望的时候,视线和王世文的交汇,露出天真可爱表情,他挣脱出青年的手掌,伸出肉嘟嘟的小手,艰难地站起来,向着王世文的方向跑去,没有跑几步又摔倒了,然后他又改成了爬。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忘记了婴灵并不是真的孩子。

当然,这里不包括左穆和小食。

王世文激动地站了起来,婴灵的五官隐隐可见他的影子,饶是谁一眼也能看出来,他们是父子,王世文结婚之后一直没有孩子。

“巴——巴——”婴灵喊道。

王世文激动地几乎落了泪,清玄老道也觉得这幅画面很感人,只有左穆凝视着青年表情,他发现青年嘴角弯起一丝诡异的笑。

就在王世文弯下腰,伸出双手抱起婴灵的时候,婴灵露出嗜血残忍的表情,他十指指甲变成尖长,嘴里长出獠牙,狰狞地对着王世文张开了大嘴。

“啊——”婴灵还有王世文夫妇同时发出尖叫,一阵金光,婴灵被重重地弹到地板上,脸色苍白,愤恨地转过头,杀气腾腾望着左穆。

左穆丝毫不意外他能发现是自己布下的禁制,怨气浓郁的婴灵是属于厉害的厉鬼,眼前的这一个在人间尚且不长,若是五十年以上的婴灵,别说是清玄,就算是左穆也要谨慎对待,保不准那个不留神就会被反咬一口。

王世文一阵冷汗,虚弱地坐在沙发上,眼神茫然,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10章 血红色的泪

年轻人面露幽怨,那婴灵一次不死心,竟然又想重新试一次,结果还是被禁制弹了回去,婴灵受伤了,面部呈现深青色。

左穆看着孩子,又看着青年,面露怜悯。

青年怨恨地“望”着左穆,“为什么为什么要保护这个人渣,为什么——”

青年的声音带着一丝飘忽。

婴孩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此时他尖锐的手指已经变得正常,胖胖的肉肉的,他小手擦着嘴角的血渍,慢慢地爬回青年身边。

青年抱着婴灵,似乎感觉到婴灵受伤了,他模样伤感绝望,接下来,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情,他将手指头放在婴灵手里,婴灵咯咯笑着吸吮着青年的手指,一股白色的气从青年的手指中流到婴灵嘴里。

左穆心一颤,却听一旁观摩的清玄道长不可思议地说:“这婴灵在吸食他的鬼气!”

是的,青年人用自己的鬼气补充婴灵的身体,果然,婴灵的身体慢慢好转,面色恢复正常,青年人的身体却变得有些透明。

这是鬼气透支的表现。

婴灵吸食完后,“咯咯”笑起来。

小孩咯咯的笑声在漆黑的夜里是那么诡异,可怖,偌大的别墅,回声一声一声。

左穆拿着桃木剑迟迟未动,事实上此时他只要两张咒符,无论是婴灵还是青年,都会消散,这件事就这样解决了,可是左穆不愿意这么做。

左穆将视线放在了不远处坐在沙发的王世文夫妇身上,王夫人云想容神色极为得意,眉宇间似乎有些不正常的癫狂,至于王世文,则是想哭非哭,想笑非笑的古怪表情。

小食有些不耐烦了,这两个小鬼竟然敢在他面前蹦跶,左穆这个家伙竟然还不赶紧将这两个碍事的家伙收拾了麻利回家!

左穆察觉到小食的心思,然后制止了小食的动作。

他侧头,平静地看着青年和他的孩子,说道,“何必如此执着,你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若再一意孤行,会魂飞魄散。”

“何必执着…何必执着…”

青年反复重复着,然后指着左穆凄厉地笑道:“你懂什么,你可知道我有多恨,苍天不公,他玩弄我,抛弃我,还害死我的孩子,为什么,为什么他可以光鲜亮丽的活着,我,还有我无辜枉死的孩子,这笔账,我找谁讨还!”

青年转过头,怨恨地“盯”着王世文,双眸的位置是两个黑漆漆地洞,十分的骇人,他飘到禁制外面,恨恨地看着王世文,“你可知道,我恨不得食你的肉,喝你的血…”

“毅然…”王世文怔怔地看着青年,“你竟然如此恨我?”

青年厉声说道:“我恨不得将你五马分尸!”

王世文和青年的对话别墅所有人都能听到,想容脸色铁青,她的表情狰狞扭曲,比刚才的婴灵更加可怖。

“哈哈哈——”云想容笑了起来。

王世文愣愣地看着云想容,似乎觉得云想容疯了,一旁的清玄道长似乎也是这样的看法,左穆收起了桃木剑,就像看戏一般冷冷旁观着这一切。

只见云想容指着青年说道:“不男不女的贱-货,赶紧带着你的贱-种从我家滚出去!”

云想容面部狰狞,她一点都不惧怕青年还有她怀中的婴灵,因为她一点都没有要踏出禁制的意思,她知道,这些东西伤不了她。

她笑得十分的得意。

“林毅然,你是个怪物,明明是个男儿身,却能生出孩子,哈哈哈,你活着都斗不过我,死了更别想!”

云想容癫狂地说道。

王世文对着云想容大吼,“云想容!你给我闭嘴!”

哪料到云想容直接扇了王世文一巴掌,此时云想容高傲宛如女王,她冷笑着看着王世文:“你是什么东西,你就是我云家的一条狗!

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云家给你的,王世文你别忘了,是你跪在我爸爸面前求娶的,不是我云想容想嫁的!”

王世文十分狼狈,他看着面无表情的青年林毅然,又看着鬼神不怕的云想容,回忆自己的前半生,只觉得非常窝囊和后悔。

一个大男人,竟然抱着头哭了起来。

“我后悔,我早就后悔了…”王世文抱着头,哽咽地说道。

林毅然看着王世文痛哭,鬼能夜视,王世文每一个表情他都看的非常清楚,脆弱的王世文和记忆里那个天之骄子差得很远。

林毅然突然觉得,这个人真的很陌生,甚至他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爱过他。林毅然转过身,抱着婴灵飘到左穆面前,他说:“你是对的。”

左穆笑了,“是么?”

林毅然温柔滴看着自己怀里的婴灵,他的孩子说道:“这个不是我爱的王世文,欠我的那个男人不会哭,也不会露出这么窝囊的表情。”

王世文的哭声戛然而止,似乎有些不太置信。

左穆丝毫不意外林毅然想开了,他有些可惜地说道:“你是个很好的人,可惜走弯了路。”

林毅然笑了,他对左穆说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震惊地真相:“我是被人害死的,小成也是。”

小成指的是林毅然怀里的婴灵,作为“母亲”,林毅然给自己的孩子起了一个名字,左穆忍不住看了一眼王世文,果然王世文脸色苍白,似乎想到了什么。

林毅然安抚着婴灵,声音飘忽地说道:“我生下来就和别的小孩不一样,我身体里有男人的器官,也有女人的器官,他们都叫我怪胎…

可是我父母从来不介意,我父母是中学教师,他们带着我来到陌生的地方,希望重新开始…我最害怕体检,因为每次体检都是一次灾难,我不停的换地方,我父母不断换工作,后来,我认识了他,那年我才十五岁。

明明是他先引诱我的,我父母却因为我受尽嘲笑,双双去世,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他,他却告诉我他要娶别人。

我带着假发,东躲西藏,好不容易剩下了小成,可是,可是为什么,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小成还是没了,我只是肚子疼,出去了一下,回来的时候,回来的时候小成就死了…

没有人,没有一个人帮我…我好恨啊…”

林毅然又哭又笑,声音无限哀怨,从他眼睛地地方缓缓地流出了红色的血泪。

那个叫小成的婴灵看到自己“妈妈”哭了,也跟着哭了起来。

鬼泣,一声声不间断,让人害怕,也让人心酸。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闪过电光,轰隆隆的雷声响起,不一会儿,竟然下起了雨,漆黑的别墅,白色的闪电,凄惨的哭声拌着雷声,敲在人心尖上。

左穆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听到的一句话,午夜下雨,人间有冤。

11最后的哀歌

漆黑的雨夜,阳城郊区整条街都湿淋淋的,就像是一面细长的镜子,一辆轿车飞驰而过,溅起了一条银色的水花。

清玄道长一边开车一边好奇的问道:“师叔祖,那个林毅然执念这么重,怎么轻易放弃报仇了呢?”

小食裂开嘴,似在嘲笑清玄老道的无知,清玄老道被小食嘲笑的面上挂不住,有些讪讪地。

左穆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包肉干,慢慢地撕扯成肉丝,一点点喂到小食嘴里,左穆慢条斯理地说道:“自然是咒符问题。”

清玄一下子想起了左穆贴在王世文家的咒符,只觉得豁然开朗,“师叔祖您是用咒符让那林毅然看开的。”

“嗯。”左穆不欲多说,他感觉腰间的葫芦动了一下。

清玄再次问道:“师叔祖,那林毅然临走之前给你的是什么东西啊。”

这次左穆斩钉截铁地说道:“和你无关。”

清玄一噎,不问了。

清玄的车开到万佛山附近,就停了下来,清玄明天还要帮一家公司看装修风水,今天就要赶回道观,左穆打开车门,下车之前对清玄说道:“别忘记给王家要钱,少一分,剥了你的皮。”

清玄欲哭无泪,师叔祖啊,这事儿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回到了自己家,小食立马变成人形,伸手在左穆口袋里面摸来摸去,然后摸出了一个瓷瓶,正是之前再王家别墅里,左穆盛放林毅然留下的白色物体的瓷瓶,小食拿着瓷瓶把玩,颇有兴致地说道:“真没想到他竟然会留这个给你。”

左穆摇摇头,“我也没有想到。”

小食不以为然地说了一句“白痴”。

左穆看着那个瓷瓶,他想起了林毅然那留着血泪的眼睛,“他大概不希望那段感情永远只埋藏在地下。”

“那就看看吧,我已经好久没有看过‘真人电影’了。”左穆还来不及阻止,小食就掰下了瓷瓶盖子。

白色的雾气缓缓从瓷瓶里留了出来,左家保持着上世纪装修风格的客厅慢慢被白雾所笼罩,渐渐变了模样,或者说,是换了一个空间。

这是林毅然到地府前留给左穆的东西,一段记忆——

昏暗地小屋,紧闭的门窗,一个清秀羸弱的男孩踩着小凳子,踮着脚尖扒着窗户,痴痴地看着外面疯闹的孩子,他们都是他的同龄人,窗外是蓝蓝的天空,窗里只有苍白的墙壁和天花板。

画面转换——

还是那个小男孩,似乎长大了一些,他惶恐友善地伸出了手,对着身边同龄的孩子怯怯地笑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了几块廉价的糖果。

孩子们哄笑着抢走了糖果,小男孩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些孩子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拥而上,开始撕扯小男孩的衣服,他们哄笑着,扒了小男孩的裤子,然后围着小男孩嬉笑,男孩的眼中满是惊恐和无助。

孩子们大叫着,怪物,怪物。

他们冲男孩扔泥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