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景便又出去陪乐遥,周洛阳洗好出来,只见两人就像上一次已经聊上了,又赶杜景去洗澡,找出自己的T恤给他换,码数小了点,让他勉强凑合穿。

早饭前,杜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从药盒里倒出不少药丸,在乐遥的注视下,挨个吃下去。

“生病了吗?”乐遥问。

“嗯。”杜景也不避他,答道。

三人吃过早饭,周洛阳收拾东西时,听见杜景朝乐遥说:“我抱你进去睡吧,哪个是你的房间?”

“我自己来。”乐遥想挪到轮椅上去。

杜景却把他抱了起来,乐遥只得说:“谢谢你。”

周洛阳收了垃圾,听见杜景抱走乐遥时,说了句:“洛阳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不客气。”

他在厨房里停下动作,沉默片刻,轻轻地捏了下自己的鼻梁,眼眶里有泪水在打滚,不听使唤地想涌出来。

进房间时,杜景已躺在床上,看周洛阳抽屉里的东西,从里头拿出一张他俩大学时代的合照。

周洛阳上前去,一脚把抽屉踹上,在那电光石火的瞬间,杜景马上抽手,没被夹住。抽屉发出一声闷响。

杜景:“……”

周洛阳看着杜景,杜景朝一旁让了下,示意他睡里头。

“睡进去。”周洛阳说。

“你睡里面,”杜景答道,“以前在寝室就是这么睡的,不要反抗。”

周洛阳只得从杜景身上跨过去,杜景又伸出手臂,朝周洛阳示意。

“不了。”周洛阳知道意思是问他枕不枕,答道,“睡吧,你一定很累了。”

杜景的声音忽然有点疲惫,答道:“是啊,三年里没睡过一次好觉。”

周洛阳刷了下手机,答道:“让你小室友陪你睡。”

杜景听不见这话,已经睡着了。

周洛阳却无法入睡,虽然他也长时间没合过眼了,但杜景的再度出现,伴随着他背后隐藏的诸多秘密,一瞬间如同狂风暴雨,犹如摧毁了他的整个世界。

就像他们相遇那天,刮起的台风。

他到底在做什么?国际刑警?侦探?特工?国家机关的特殊公安?这三年里,他究竟去了哪儿?发生了什么事?

周洛阳还记得他们讨论过大学毕业后的未来想做什么,只有一次,却也仅限于那一次。

而杜景对此的答复是:还没想好,你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

那天的周洛阳押着杜景,一起去上心理健康课,课题是有关人生自我价值的实现。

那是个雨天,多功能大教室的落地玻璃外,雨水缓慢地蜿蜒爬行,汇成交叉的水流,如同人与人在时光长河里的命运轨迹,偶尔汇为一股,淌过障碍后又各奔东西。

就像多年后与杜景重逢的雨天,周洛阳尚不知道未来的自己,会接连面对父亲的离世与弟弟的瘫痪,人生一夜间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我爷爷有个店,”周洛阳说,“一直很想我接手,不过我不想当店长。”

杜景问:“什么店?”

“古董钟表。”周洛阳答道,“但如果没有目标,也许就会回去当店长了,毕竟人总得有个工作。”

杜景很少说到自己,周洛阳也不问,他们就像大多数正常的室友一般,午饭、晚饭约在食堂吃,公共课坐一起,晚上回去各自学习,听听音乐,看会儿书。周洛阳只要困了,就会征求杜景意见,杜景每次都点头,从不违拗周洛阳,关灯睡觉。

和杜景住在一起,实在是太合适了,起初周洛阳还觉得他太沉默了些,但与这名室友相遇,简直是缘分最为巧妙的安排。他们都不喜欢熬夜,不为打扫卫生争吵,不会在对方睡觉时弄出任何声响,作息时间能互相理解与协调,在男生里都比较爱干净。

甚至不用装床帘,空调想开就开,对电费、水费也没有任何看法。

没有人吆五喝六地打游戏,双方不交女朋友,不用视频与没完没了的打电话,空余时间读书、上网、听听音乐、看看电影。

这是周洛阳遇上的,最尊重彼此私人空间的室友,而且在相处时,又丝毫不显得拘束与局促,仿佛寝室是一个只属于他们俩的独立小世界。

周洛阳知道,杜景引起过不少人的议论,关于他的性格,关于他的家世,也关于他脸上的疤。

每当上专业课时,杜景总独自一人,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刻意地与班上同学保持距离,聚餐也从来不去,除非必要,很少与人交谈。

他不太喜欢与人打交道,周洛阳能理解这种性格。有些人对朋友的定义,就是划分到一个极小的领地内,装不下多少人,但被认可的人,便能看见他真实的那一面。

周洛阳仅在第三天就接受了杜景,而杜景也用了将近一个半月的时间,接受了周洛阳。

他觉得自己一向也不太喜欢与太多人打交道,总觉得那样很累,但从小到大,大家都告诉他,社交是必须的,没有社交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生。这令他强打精神了许多年,但就在认识杜景之后,他开始慢慢发现,减少交际也完全能活下去,甚至还能让自己自在一点,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他也学着杜景,刻意地缩小交际圈,只在自己真正感兴趣的地方投入精力,顿时就觉得轻松多了。

“我想做点有挑战性的工作。”杜景说。

周洛阳说:“譬如呢?去火星探索么?”

杜景没回答,讲台上,教授又说到了恋爱与家庭,努力地给大学生们灌输“正确的”爱情观与人生观。

“你交过女朋友么?”周洛阳有点好奇。

“没有。”杜景回过神,问,“你呢?”

他们的谈话总是很有礼貌,礼貌得近乎客套,但周洛阳知道,这就是真实的杜景。

“有,”周洛阳说,“不过都没发生过关系。”

杜景点了点头,周洛阳笑道:“大家都说我是中央空调。”

周洛阳谈过许多任女朋友,他从小就对人很暖,很会照顾人,中学朋友很多,也正因这点招致不少抱怨。

这是周洛阳第一次与杜景聊到恋爱的问题,周洛阳偶尔有点好奇,杜景没有看过那些小电影么?至少在这一个多月的相处间,周洛阳没有听到过杜景打开任何相关视频。当然,他自己电脑上存的视频虽然不多,但男生总会存一些才对。

“你看这个?”周洛阳给杜景分享,杜景则礼貌地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周洛阳:“???”

这反应,显然没按常理出牌。

“我发你?”周洛阳说。

“好。”杜景答道。

“你……”周洛阳瞄了一眼杜景的某个部位,看不出动静,“没什么感觉吗?”

“在上课。”杜景提醒道,“你想在最后一排做点什么?需要我帮你挡着?”

周洛阳哭笑不得。

下课后,他们在教授们的食堂吃午饭,这个小食堂距离宿舍楼很近,少有学生来。周洛阳去打饭,回来带了瓶水。

杜景这几天总是恹恹的,没什么精神,等待周洛阳时,不知道看着哪里发呆。

“你今天是不是还没吃药。”周洛阳提醒道。

杜景一怔,早上出门被周洛阳叫醒,一时忘了,长时间来,周洛阳偶尔会看见他早起服药,却从没问过他生了什么病,杜景也从来不说。

“药盒没带,”杜景有点不自然地说,“回去再说。”

周洛阳从兜里拿出药盒,早上出门前顺便替他拿了,只是一时忘了,现在才想起来。

杜景点头,吃药,两人若无其事地吃饭。

“你生的什么病?”周洛阳终于问了出口。

杜景看了周洛阳一眼,周洛阳马上解释道:“我不是好奇多问,只是觉得……嗯,如果有什么事,咱俩每天都待在一起,临时需要我去找医生,被问起我也好帮忙。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可以告诉我,这样保险一点,也好有应对。”

周洛阳说的倒是实话,他知道杜景不想说,但万一室友有心脏病或其他什么遗传病史,发病的话他必须马上带杜景就医,病人如果处于昏迷状态,身为室友的自己又一问三不知,会很被动。

“不会有你想的那种危险。”杜景只是这么答道。

周洛阳虽然不放心,却依旧点头:“那就好。”

但不久后,一个突如其来的意外,猝不及防地将杜景的秘密毫无保留地展露在了周洛阳的面前——缘因杜景还用着周洛阳的苹果ID。

近两个月前,周洛阳把自己的账户告诉了杜景,杜景用它来下载一些应用,之后忘了登出,而在同一个无线网环境下,使用同一个账户的设备,默认为同一人持有。用手机登录了Safari网页浏览器后,再转到电脑上,便将自动弹出正在使用的网页。

那天杜景去上课,手机放在寝室里充电,周洛阳正打算查点资料,忽然电脑跳出了一个网页,上面是一个小号的微博。

周洛阳还以为是自己的主页,点开看了一眼,映入眼帘的第一幕就是:

【越来越不想活了,要不是在宿舍自杀会给他带来麻烦,只想一了百了,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周洛阳:“!!!”

周洛阳当场吓了一跳,这是谁的微博?我昨晚梦游还发微博了?

发布时间是昨天半夜,四点四十七分。

周洛阳两根手指按住触控屏,轻轻滑过,看见第二条。

【有时就像世界之王,有时却像个乞丐。今天只与他说了不到十句话,看得出他不太喜欢被我打扰,只想安安静静地看书。】

第二天的发布时间,是前天深夜三点多。

周洛阳:“……”

第三条:【今天去看了场电影,烂片。但爆米花的味道还不错,打消了心里许多念头。这片子逻辑不通,他也没发现,或者已经发现了,没有说出来扫兴。】

第四条:【烦躁,不安,怕是要转阶段了,从现在开始要控制住自己。】

………………

【用一年就能学完的内容,还要每天去认认真真上课,真没什么意思。可是不上课,又能做什么呢?】

…………

【未来?没有什么未来,也没有过去,谈恋爱只会害人害己。人总要有份工作,说得对。他也许永远也不能理解。失眠第七天,整夜睡不着,睡不着,睡不着……控制住自己,不能开灯把他吵醒了。】

……

周洛阳从电脑中抬头,转头望向杜景的书桌,一旁穿衣镜里,倒映出自己震惊而迷茫的双眼。杜景的手机安静地躺在书桌上,周洛阳明白过来:

这是杜景的微博小号。

第9章 过去

周洛阳平时很少会特地去观察杜景,晚饭后他们总是按部就班,各自戴上耳机做作业,做完便看书、看电影或上网。周洛阳极少会去注意杜景在做什么。听瀑楼的寝室是标准两人间,不像四人房上床下桌,书桌与床是分开的。

床抵在窗前,一旁是独立的衣柜与储物柜、书架。书桌背对背,他们大多数时候都看不见对方,也不会刻意去看。

是夜一切正常,十一点时,周洛阳从穿衣镜里看了眼杜景,发现杜景安静坐着,正看着一个易拉罐发呆,那景象令周洛阳有点担心。

“睡觉吧?”周洛阳起身去洗漱,杜景于是关了大灯,只留个台灯。

十一点二十,周洛阳躺在床上,转了两次身,对床非常安静。周洛阳查了下手机,认为杜景大概率有抑郁症。他从来没有接触过抑郁症病人,一时不知道要如何相处。

他在持续吃药,每天都按时吃着,应该不会出事吧?

十二点,周洛阳轻轻吁了气,怀疑杜景也许又没睡着。毕竟在他的微博小号上,提到了失眠。也即是说,之前他以为杜景入睡的晚上,实则不然,只有他周洛阳睡得很好,杜景只是彻夜睁眼到天亮,还要小心不发出声音,生怕吵醒了他。

“杜景?”周洛阳低声说。

杜景过了好几秒才答道:“嗯。”

周洛阳问:“你睡着了吗?”

杜景答道:“还没有,你怎么没睡?”

周洛阳听得出杜景的声音,确实还醒着。

他也曾失眠过,那感觉相当痛苦,既疲惫又睡不着。

“下午喝了两杯咖啡,”周洛阳说,“这下完了。”

“什么时候喝的?”

“你去上课那会儿,给你也买了一杯,忘了你有连堂,我就都自己喝了。”

“那现在怎么办?”杜景问。

“你说呢?”周洛阳其实没有喝咖啡,但他决定陪杜景一会儿,否则杜景要躺到天亮实在太难受了。

杜景的回答一如既往:“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

杜景翻了个身,月光照耀下,周洛阳看见杜景的双眼很明亮,他本想说“我们来聊天吧?”毕竟这个寝室实在太另类了,别的男生寝室总会在熄灯后聊个十来二十分钟,而他们从未有过入睡前的闲聊时间。

但周洛阳又怕杜景不想分享太多,怕说错话。

“我可以开灯吗?”周洛阳说。

杜景打开了床头灯,周洛阳也开灯了,寝室里恢复光亮,深夜两盏灯下,温馨感像一张温柔的毯子,覆在了他们的身上。

周洛阳改变主意,说:“我想看会儿书,如果打扰到你……”

“不会,”杜景轻松地说,“我也想看书。”

周洛阳拿了本未读完的小说,抽出书签,一瞥杜景,杜景则拿了专业书躺在床上看。灯一开,就像把他从黑暗的囚牢里解放了出来,杜景的表情仿佛有了明显的变化,轻松不少。

“你在自学吗?”周洛阳的心思却不在书上,问道。

杜景嗯了声,周洛阳伸长脖子看了一眼,说:“你快把预备内容学完了。”

杜景答道:“我没有事情做,早点学完就自由了。”

周洛阳心里盘桓着两句话,本想说“自由了要做什么呢?”然而想到杜景的微博,权衡半晌后,打趣道:“你要是提前毕业,不就走了?”

杜景沉默一会儿,从书里抬起头,看了眼周洛阳,仿佛在考虑一个请求。

“你也可以申请提前毕业。”杜景说,“要和我比赛么?看谁先学完?”

周洛阳自嘲道:“我没有你聪明。努力看看吧,毕业以后咱们一起考研?”

周洛阳只是无意识地接续了杜景的话题,杜景却道:“行,两年读完本科,再一起考研。”

周洛阳心想不要了吧,这样我会累死。

他们就读的这所大学是全国知名的重点,据说可以排进前三——虽然国内TOP2只有两家而TOP3有无数家,就像七大奇迹只有七个而第八大奇迹有无数个一样。校内也因此有不少高智商学生嫌读书浪费时间,赶紧念完去实现人生价值的大量成功案例。

杜景很聪明,周洛阳是知道的,他看一遍书就能记住所有的内容且分毫不差。这是与抑郁症基因相伴的么?

周洛阳下午上网查过,想确认杜景的情况,却发现杜景的行为,与病症描述上有相当大的区别。

周洛阳打了个呵欠,已经很困了,却强撑着,将台灯调暗了些许,开始玩手机。杜景却很快察觉,问:“困了?”

“别管我,”周洛阳马上制止了杜景,说,“我想试试开盏夜灯睡,说不定能睡着。”

在周洛阳的要求下,杜景那盏灯依旧开着,周洛阳又说:“我入睡以后睡得很熟,你吵不醒我的。”

“发现了。”杜景答道。

周洛阳笑了起来,翻身面朝里,眼皮十分沉重,没过多久就睡着了。而杜景依旧开着他的台灯,开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十点,周洛阳醒来时,发现杜景似乎成功入睡了,他今天早上也没有发微博。于是从这夜开始,周洛阳主动为杜景改变了下作息。原本他在家既不喜欢开灯睡,对声音也挺敏感,但他可以忍受晚上给杜景留一盏灯,反正忍着忍着,就习惯了。

几天后,周洛阳又看到了杜景的小号发的微博:

【没意思,做什么都没意思,生活的真相是荒谬的,正如加缪所说,我们都被困在无意义的牢笼里。】

“我不想去,”周洛阳朝杜景说,“我决定今天把课翘掉。”

杜景早起后正在服药,将那一把药咽下去后,问:“去哪儿?在寝室睡觉?”

周洛阳道:“猪么?才睡醒又睡。我想出去逛逛,你去么?不想去的话,帮我点个名吧。”

杜景迟疑起来,周洛阳准确地抓住了他的念头——他正在判断,自己的本意是让他去帮忙点名,还是想邀约他一同外出。

“走吧,翘课出去玩去,”周洛阳顺水推舟了一把,他始终觉得,杜景需要去散散心,“许多地方你还没去过呢。”

“走。”杜景换了身衣服,抓了个运动包,与周洛阳离开了学校。

这天的杭州天气很糟,一场秋季的暴雨正在酝酿,隐而不发,空气是静止的,西湖边上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明显的担忧神色,生怕天上的水突然泼下来,自己便成了落汤鸡。

周洛阳把杜景带到柳浪闻莺吃午饭,周围大多是小情侣,两个男生对坐喝龙井茶显得有点奇怪。

杜景要是个大美人就好了,周洛阳心想,哪怕天天翘课我也愿意。

杜景似乎很自在,周洛阳根据他的神态能判断出来,缘因他看游客,游客们也看他,当游客注意到杜景时,他没有转过头去,对自己鼻梁上的那道疤痕表现出了坦然。

“我来买单。”杜景说,“快下雨了,换个地方吧,还有别的地方想去吗?”

周洛阳摇摇头,事实上今天出门完全是随机的,本想说“没有了,回寝室?”但忽然间他想起了杜景的对话模式,反问道:“我没有了,你呢?”

“我想去一个地方,”杜景答道,“走。”

杜景结过账,与周洛阳去了博物馆,正好有一个埃及特展,逛展的时候,周洛阳心道还好反问了那一句,否则杜景一定会保留意见,随自己回学校了。

逛完出来,这场雨终于下下来了,博物馆前雷鸣电闪,暴雨倾盆,门外挤了上百名游客,全在用手机叫车,周洛阳与杜景一时被困住,五点时天黑得像入夜一般。

“忘了收衣服,”周洛阳想起来了,“怎么办?”

杜景说:“不管它,到前面去,吃顿晚饭再回。”

“哎!”周洛阳喊道,杜景却大步跑进了雨里,周洛阳只得跟着跑出去,跟在他身后跑了两条街,杜景见周洛阳往树下躲,便回身道:“小心打雷!”又转身过来,拉起周洛阳的手,带着他跑向空旷处。

周洛阳还是第一次和男生牵手,杜景的手湿得全是雨水,手掌的温度却依旧是灼热的。跑到地方后,两人湿淋淋地开始吃了顿火锅,被冷气一吹,周洛阳心想回去也许要感冒。

杜景头发半湿后挡住了眉眼,像条茫然的古牧,坐在周洛阳对面低头勾菜单时,周洛阳蓦然爆笑起来。

“笑什么?”杜景问。

“没什么,”周洛阳说,“你这样挺帅的。”

杜景抬指拨开搭在浓眉上的头发,周洛阳对男性的外貌向来没什么看法,但这一刻他突然发现了杜景充满阳刚,又带着阴郁气质的帅点,如果没有那道明显的疤,杜景在系里绝对是男神级的容貌。

“我破相了,”杜景说,“不好看,你长得才叫帅,什么时候交女朋友?”

周洛阳接过菜单开始勾自己想吃的,答道:“正因为破相了才显得帅,有种残缺的美感,像断臂维纳斯。没有伤口,你就帅得太高冷、太高不可攀了。现在这样反而平易近人。”

杜景说:“你就是这种人。”

“我?”周洛阳难以置信道,“我高冷?你和我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