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前面几个月的休养,云招福的胎便算是坐稳了,魏尧才放心让她稍微走动走动,这两个月里,范氏来府里看过云招福两三回,每回范氏刚来,魏尧就回来了,坐在一旁盯着范氏,把范氏盯得都有点不好意思待下去了。

云招福怕范氏生气,跟范氏解释:“其他人他连放都不肯放进门呢。”

意思就是,娘您至少进来了,别的访客连门都进不了呢。

范氏听后,只是笑笑,回了云招福一句:“只要他对你好,我就没什么担心的。”

那之后,范氏就减少了入府的频率,云招福跟魏尧说了好几回,魏尧非要坚持等过了头四个月,才让云招福出门去。

这不,刚刚解禁,云招福就等不及溜回相府去了。

云公良这段日子可以说都是赋闲在家,云招福听说他在,就先把茶叶给他送到书房去,云公良正坐在书案前挥毫泼墨,闲情雅致的很。

“父亲今日兴致很好嘛。”

云招福走入书房,一开声说话,云公良就抬头看她,把笔放下,走出书案,叹了口气:“闲着也是闲着,写写字呗。”

云公良知道云招福有了身孕,让她坐下说话,父女俩就在书房里对面而坐,云公良对她说了些朝廷里最近的情况:

“皇上是越发不理朝政了,如今也就是太子和晋王在把持着,一些老臣走的走,散的散,还留在朝上的没几个了,我这丞相形同虚设,去不去也没什么影响,每回去了,还得看那些人在面前勾心斗角的,委实恶心,干脆不去了。在家里看看书,养养花,别提多惬意。”

这些事情,云招福也稍微听说过一点,但没想到居然这么严重了。

“皇上还是沉迷炼丹吗?”云招福问。

云公良无奈点头:“是啊。越发沉迷。国事将衰呀。”

朝政大事,云招福不知道怎么安慰好,云公良见她担忧,才摆手笑道:“这些事情你就别操心了,你现在最关键的就是把肚子里这个养好,王爷如今在朝中虽然看起来没什么权利,但是我始终觉得这些都是表面,就跟裴家一样,虽然表现的很低调,但实际上,有很多事情都是按照对他们有利的轨迹在运行,镇国公是个厉害的角色,有他相助,王爷今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云招福想了想后,失笑:“父亲说的前途不可限量是什么意思?是说魏尧今后能当…”

“啧!不可多言,意会即可。”不等云招福说完,云公良就阻止了:“只要镇国公助他,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我说你这丫头有福,旁人还不相信,我看到最后,那些人要如何懊悔自己当初没有慧眼识珠啊。”

云公良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他的心情已经郁闷好多天了,在书房里憋着,直到今天看见了女儿才一扫阴霾,与她说笑起来。

云招福听懂了云公良的话,却没有很高兴,而是叹了口气:“唉,我倒不觉得,如果真是那个结果,我有什么幸运的,包括魏尧,若他真被镇国公捧上那个位置,他也未必是幸运的。裴家的人太厉害了,他们捧魏尧,还不是因为魏尧的身份嘛,情义在权利面前总要黯然失色些的。如果我能选择的话,我宁愿魏尧一辈子当个闲散王爷,太太平平的过一世安稳日子。”

魏尧的前半生根本就和‘安稳’这个词语没有半点联系,如果当了皇帝,那后半生也和这个词没有半点联系了,这样为国为民操心一辈子,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可言呢。

云公良被女儿的这番说辞说的沉思起来,这些天他一直在脑子里思考一些事情,总觉得现在的朝廷让他生出一种卸磨杀驴的悲凉感,他一开始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为朝廷,为皇上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到头来,却还是争不过那些弄臣。

情义在权利面前,真是太微不足道了。这句话说得很对。所以他这段时间以来,一直纠结的问题,终于因为这句话而迎刃而解了。

云招福见云公良失神,不知道他又想到了什么,想着再去和范氏说说话,就起身跟云公良告辞,去找范氏了。

走到主院里才知道范氏在会客,说是崇敬侯府的老夫人来了,还有柳氏,云香寒和云香暖没有来。

上回柳氏带着云香寒云香暖过来让云招福帮忙,把她们送到应天书院的女学里去,云招福没有答应,还以为她们不会再来相府了呢,真不知道今天又来做什么。

不过云招福可没有兴趣去见她们,正打算从偏门经过,直接去青雀居里休息,等范氏会好客以后再去找她,可她刚一转身,就听见范氏发怒拍案的声音:

“行了,你们不用再说了!这件事我不可能答应的。”

声音之大,于范氏而言可以说是极为罕见的了。

云招福实在好奇,余氏和柳氏到底说了什么让一向注重面子工程的范氏都拍案而起,难不成又是什么强人所难的事情?

改变了主意,云招福决定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进了院子,还没进厅,就看见门外站着两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看着有点面熟,像是云家旁支里的两个表妹,心中纳闷她们怎么来了,她们已经看见云招福了,双双福身行礼:“参见定王妃。”

云招福抬手让她们起来,跨入了门槛,看见与范氏并排坐在主家位的余氏,还有坐在余氏下首处的柳氏,范氏见她进来,站起身说道:

“你来做什么,去休息会儿吧,我跟老夫人她们说完了话就去找你。”

范氏说完之后,又对云招福使了个快走的眼色,云招福一愣,正要离开,就听老夫人余氏开声了:

“王妃既然来了,那有些话,老身就当着王妃的面儿说好了。”

余氏的语气似乎不太好的样子,看来刚才范氏没少说她不爱听的话,云招福往旁边歪了歪,只见柳氏扶着余氏从座椅上站起来,拄着拐杖来到了云招福面前,端起一副慈祥的面孔,可说出的话却让云招福差点把昨晚的饭菜给吐出来。

“王妃进门时,瞧见双儿和瑾儿了吗?”

双儿瑾儿说的应该就是门外站着的两个旁支小表妹,云招福只是觉得她们眼熟,并不太认识她们,更别说知道她们名字了。

“老夫人想跟我说什么?我身边伺候的人够了,不需要婢女。”

云招福误解了余氏的意思,眼睁睁看着余氏脸上慈爱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余氏沉着声音,将她手里的拐杖一拄,说道:“我不与你卖关子了,先前这些话与你母亲说过,但你母亲却不能体会老身的好意,王妃是个明白人,定能明白。”

云招福赶忙摇手:“哎哟,老夫人千万别这么说。我的悟性比我娘差多了,她都不明白,我就更加不可能明白了。我看你还是别跟我说了吧,我娘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余氏蹙眉:“王妃还未听老身想说什么,就急着拒绝,今后后悔的可是你自己。”

云招福算是明白这老太婆想干什么了,外面那两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想必不是给她的,而是想给魏尧吧。

余氏见云招福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态,深吸一口气,将今日此行的目的当着云招福的面说了出来。

“王妃,听说你怀孕了,老身成宿成宿的睡不着,就在为王妃的事情担心。你与王爷少年夫妻,感情甚好,这是所有人眼中都看到的,只是你如今怀孕了,不能伺候王爷,身边若是没有两个体己的人儿帮忙,让王爷的心被别的妖精给勾走了,到时候王妃就是哭都晚了。”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这是云招福脑中闪过的第一条弹幕。把膈应人的事情说得这么清新脱俗,大仁大义的,这位老太太称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啊。

“老夫人想往我房里送人啊?”云招福没空和她卖关子,直接点明了余氏的话。

余氏见她脸色变了,也冷下面孔严正以待:“不要嫌老身手长管得多,我是你父亲的嫡母,也就是你的嫡祖母,有资格管你的事情。我听说你与王爷成亲之后,不许王爷纳妾,这番妒妇的行为,已然成为京中的笑柄,我今日管你房里的事情,也是给你提个醒。男人纳妾,天经地义,女人不能管。”

第193章

余氏的话说的掷地有声, 颇具威严, 若是遇到个软弱的,说不定就被她给吓住了。

可云招福是谁,她是个敢只身离京闯西北找男人的女人,余氏想要凭几句话就威慑住她,也实在太小瞧她了。

当即还击:

“男人纳妾,天经地义, 女人不能管?那是因为你们管不住吧!自己手段差, 本事小, 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就以为别人也做不到,这种想法可要不得。老夫人做不到的事情,我却能做到, 你看这几年,我把魏尧管的服服帖帖吧, 他除了我之外, 就没有过别的女人, 也不敢动别的女人的心思。你知道我府里有个侧妃吧,那侧妃至今冰清玉洁, 您不知道吧?就是我管的。”

云招福用一种‘意不意外,惊不惊喜’的神情看着余氏。

余氏老眉蹙起:“这种话, 你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

范氏从旁边拉了拉云招福的衣袖,让她回去,这里有她在, 但云招福却无所觉,继续跟余氏对垒:

“我怎么不好意思说?老夫老妻了,不怕丑的。我今儿也就跟老夫人你明说了,免得你老眼昏花,不明白我话里的含义,再来纠缠。只要我云招福一天是定王妃,定王府就不会纳妾,别的想跟我争男人的女人,休想进我王府一步,就是我说的,今后若有人当着老夫人的面说你的不是,你尽管把这些话告诉别人,就是我说的。”

余氏没见过这么强的战斗力,她除了一个倚老卖老的身份在云招福面前还算拿得出手,其他方面,根本压不住她,可现在云招福当着她的面说绝了这些话,把她的计划全盘打乱了。

崇敬侯府已经不复荣宠,这是不争的事实,可让他们处处来攀附相府,他们又觉得自尊上受不了,不高兴,所以,当余氏听说了云招福怀孕的消息之后,就和柳氏商量,想出了这么个办法。

趁此机会,给云招福的房里送两个如花似玉的姐妹去,这两个姐妹都是云家旁支里的,没有背景撑腰,只能受她所控,将来只要她们得宠了,赢的定王殿下的心,让崇敬侯府越过相府,直接攀附上定王,虽说定王如今没有晋王和太子那么声势大,但晋王和太子,崇敬侯府攀不上啊,只能退而求其次,盯上定王,更何况,入定王府的话,她们还能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那就是替怀孕的云招福去固宠。

余氏和柳氏这对婆媳俩在家里商量了好几天,决定今天把人送上门来,先知会一声范氏,只要范氏松口了,那云招福那边就更好说话了,可没想到,一向对老夫人尊敬的范氏在听说她们的来意之后,居然会发那么大的脾气,还不顾礼数,要赶她们走,出师未捷,她们原想另辟蹊径,谁知本尊上门了,让余氏熄灭的希望火苗再次燃起,范氏搅局,她们直接跟本尊说也是一样啊。

余氏哪里会想到,这个本尊比她娘还要彪悍呢。

听听她说的那些话,是有多有恃无恐才说得出来呢。

柳氏听不下去了,站出来对云招福冷道:“王妃,你怎么能这么跟老夫人说话呢?老夫人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好嘛,看你一个人服侍王爷辛苦,想给你送两个姐妹去,既能陪你解闷子,又能替你服侍王爷,有什么不好的地方?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

云招福一手叉腰,一手扶着后腰,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这等好心,大伯母何不留给寒姐姐和暖姐姐?双儿妹妹和瑾儿妹妹正好两个,寒姐姐和暖姐姐两人各一个,分到她们房里去,既能解闷子,又能替她们服侍夫君,两全其美,多好呀。”

柳氏败下阵来,之前她就听云香寒和云香暖提过,云招福邪门儿的很,她们都怕了她,更何况那回两人进大理寺的内幕,别人不知道,柳氏却很清楚,也知道云招福手里捏着两个女儿害人的证据,不敢跟她太撕破脸,被怼了回来,也不敢多言,站在余氏身后等余氏说话。

“真是个不可理喻的。范氏,你就是这样教女儿的吗?这样出去,也不怕别人戳着你的脊梁骨骂吗?”

余氏说不过云招福,干脆就又来到范氏身上找存在感。

要不怎么说这老太婆没眼力劲儿呢,云招福的脾气完全就是范氏的翻版,范氏是那种要么不发脾气,发起脾气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类型,所以余氏的这一反击,注定要以失败告终的。

只见范氏很笃定从容的点了点头:“嗯,没错。就是我教的。我不怕别人戳我脊梁骨骂。”

余氏和柳氏的所有话都在范氏的这句话面前被击败了。还是毫无抵抗力,完败的那种。

人家都当面说自己不介意被戳脊梁骨了,那就说明她自然更不介意把她们赶出去了,柳氏被赶过一回,那是被叉出去的,但余氏不管怎么说,都是崇敬侯府的老夫人,不能用叉的,只能用请,范氏说完那句话以后,就让七八个婆子,将余氏和柳氏‘请’了出去。

两人离开之后,厅里的环境好像都清新了许多。

范氏的目光盯着云招福的肚子看了会儿,笑着说道:“看着倒真是大了一些。王爷怎么肯放你回来看我的?”

这句话范氏问的是一语双关,既是问魏尧怎么会放她回来,又是问怎么会放她回来见范氏。毕竟,云招福怀孕之后,魏尧对范氏的防范已经到了极致的地步了,每回只要她出现在王府,不管什么时候,魏尧总能很快就回来看着她,见他那么紧张,范氏后来也不怎么去了,反正知道魏尧一定会把招福照顾的很好,王府里又什么都不缺,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云招福只听懂一层意思,以为范氏在埋怨前两个月她去王府被魏尧不放心看着的事情,替魏尧解释道:

“哎呀,娘,您就别记着这些了。不是都跟您说过嘛,也就是您,魏尧还放进了门,若是旁人,连王府的大门都进不了呢。”

范氏见云招福解释的模样,不禁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也知道魏尧是保护过度了,可我说他了,他非不听。”

范氏拉着云招福的手走出厅里,往她的青雀居去,边走边说:“好了好了,你就别替他解释了,我又不怪他,看他着紧你,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范氏能理解,云招福就很高兴了,想起余氏和柳氏,对范氏问道:“咱们今天这么对老夫人和大伯母,会不会有些过分呀?”

刚才怼人的时候很爽,但是一想到可能她们今后会更烦,云招福就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做错。

范氏问:“那你是愿意收那两个人进房?”

“怎么可能!当然不愿意。凭什么让她们进我的房?别说房了,连门都进不去!”

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再说了,云招福觉得这也不能算是嫉妒,她是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顺带维护她和魏尧之间那一份纯真美好的爱情,情人眼里不柔沙,小三小四永远都不能有出头之日。

她刚成亲那会儿,对魏尧没有很深的感情,可以容许他纳妾之类的事情发生,但现在,肯定想都别想了。魏尧是她一个人的。

“这不就结了。话已经说出去了,就别担心了。反正她们也不敢闯到王府去,有王爷在,不怕她们找你麻烦,至于我这里,更加不用怕了,这些年我们顾及她们颜面,处处维护,处处尊敬,可是她们却把这一切当做理所当然的受着,如今还想要管你的事情,真是马不知脸长,她们要再敢来我面前提这件事,我还是一样的态度。”

范氏的坚定维护让云招福觉得心里暖暖的,抱着范氏的胳膊撒娇。又走了一会儿,范氏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云招福说道:

“对了,之前担心你身子不好,我都没敢跟你说。”

见范氏神色凝重,云招福疑惑的问:“什么事?很严重吗?”

范氏叹息:“唉,确实严重。你师父怕是熬不过夏天了。”

云招福愣住了,但并不意外,毕竟上回她在茶庐看见师父的时候,他精神就很不济了。

“这么大的年纪,在京兆府受了刑,他一生德高望重,受人尊敬,怎么也没想到,因为一个孽徒,最后会落得这样不受尊重的下场,皮外之伤和心伤内外夹击之下,快要油尽灯枯了。你回去之后,跟王爷说一声,你们俩抽个空,就这两天吧,再去看他一眼,若是迟了,只怕…”

范氏的意思,云招福懂了,心情沉重的点了两下,范氏怕她伤心,又追加了一句:

“你放心吧,这几天我都在那儿照顾着,你爹也会常去,外面的一些弟子们都通知了他们回来茶庐见面。还是那句,若要去,别太晚,我怕他撑不了太长时间的。”

云招福连连点头:“我知道了,我和魏尧今晚或者明天一早就去。”

想到师父快要不行了,云招福的眼眶里就聚集了泪,范氏拍拍她的后背,安慰了两句,她知道这件事告诉了云招福,她肯定会伤心的,但是那毕竟是她的师父,若是最后一面都见不到的话,将来她定会后悔,所以,范氏还是当着她面说了出来。

第194章

云招福回家以后, 跟魏尧说起了施定山的病, 问他明天有没有空,陪她去茶庐一趟,魏尧没有一点犹豫,就对云招福说:

“你等我一会儿,我换身衣裳就陪你去。”

云招福一愣:“晚上就去吗?”

魏尧直接钻进了内间换衣裳,从里面传出声音:“我之前听说老先生病了, 一直想要去探望, 但回京以后事情挺多, 耽搁了。确实做得不周到。”

换了一身衣裳, 魏尧扶着云招福出门,云招福早就准备好了拜礼,搬上了马车, 自从云招福怀孕以后,魏尧就让人专门做了一辆马车, 车辙是特制的那种, 滚动起来, 马车里面几乎感觉不到任何震动。

云招福一路都没怎么说话,魏尧搂过她的肩膀, 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说道:“生离死别, 谁都逃不过,想开些。”

幽幽一叹:“总觉得对不起师父。他在受难之时,我都不在京城里, 若是我在的话,说不定还能帮他,他也不至于会落下那么严重的病根。”

“就算你在京里也阻止不了这件事的发生,有人存心算计你师父,怎么都防不住的。岳父大人在京里都是后来才知道的,可见是秘密进行。”

魏尧对云招福分析情况,免得她陷入自责之中。

“最坏的就是苏铎。师父当年为了培养他成才,毫无保留的教授他学问,无论去哪儿都带着他,只要认识我师父的人都知道他在苏铎身上投注了多少精力。可是苏铎他不感激也就算了,居然还心存怨念,残害师父至此,真不知道他午夜梦回,良心怎么会安。”

云招福嘀嘀咕咕的时候,马车就到了茶庐外,停下之后,魏尧扶着云招福下车,小童引他们去了老先生所在的房里,云招福一进去就闻见药味比她上一回来的时候还要重些,来到床榻前,看见师父脸色蜡黄,已然展露出了油尽灯枯之态。

鼻头酸楚,忍不住哭了出来,跪在床榻前,拉住了施老先生的手,轻声唤了一声:“师父——”

一声之后,施老先生也没什么反应,云招福又接着唤了好几声,施老先生才缓缓睁开双眼,眼睛里除了疲惫,还现出了浑浊,转到云招福身上,唇角微微弯起:“福丫头来啦。”

云招福挂着眼泪连连点头:“来了,来了,我来了。师父,您觉得怎么样?”

施老先生吃力的动了动身子,似乎是想坐起来,但努力了两把没能成功,蒋星从旁说道:“师父,坐起来吃力,您还是躺着吧,小师妹和王爷不会介意的。”

蒋星这些日子衣不解带的在这里侍疾,施老先生的一些小动作他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施老先生的目光落到了云招福身后站着的英伟男子身上,哀声叹了口气:“唉,人和人的缘分,真的很奇妙。可这缘却是孽缘。”

云招福不懂:“师父,您在说什么?什么孽缘不孽缘的?”

施老先生张口喘息了两声,没能立刻回答,魏尧上前扶起了云招福,自己坐在她原来的位置上,代替她拉住了施老先生的手,轻声说道:“老先生,人是有缘法的,不能单凭相貌,家世和出身来历去判断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是好是坏。有点人看起来是坏的缘分,但结果却是好的,有的人看起来是好的缘分,但结果未必是好。就好比我和招福的缘分,只要有我在一日,就绝不会变成孽缘。”

魏尧的声音又低又稳,前倾了身子,让施老先生看见他的神情,施老先生嘴角微微动了动,抓着魏尧的掌心微微收紧,气息微弱的对魏尧点了点头。

蒋星见施老先生意识又开始混沌,对云招福和魏尧轻声说了句:

“师父有些累了,要不今儿就这样吧。”

魏尧放开施老先生手的时候,施老先生已经闭上眼睛,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累了,蒋星请两人出去,走到廊下,浅谈了几句:

“师父这两天越发不好了,胃口也小,说几句话就累,眼睛睁开的时间越来越少,也许…”

蒋星没有接着说下去,云招福确实明白的,刚刚止住的眼泪就再次出来,魏尧见状替她擦了擦眼泪,把她拥在怀里,对蒋星说道:“若是有什么事情,直接去定王府,只要能帮上忙的话,一定帮忙。”

蒋星谢过魏尧的承诺,将两人送出了茶庐,看着他们坐上马车,才回到门内。

马车启动,云招福深吸一口气,对魏尧问:“你先前跟师父说的什么孽缘不孽缘的是什么意思呀?”

魏尧将车帘子掀开往外看了看,天色已晚,华灯初上。

“我是让老先生不要纠结于他和苏铎的师徒孽缘。”魏尧随口答道。

云招福不解:“可我怎么听见你提到和我什么什么的?”

“是啊,我拿我们俩打比方啊,我们俩无论什么身份,什么背景,只要有我在,就绝对不会成为一段孽缘,意思就是宽慰老先生,不要在苏铎的事情上过多自责,苏铎这个人有问题,不是他的错。”

魏尧解释起来驾轻就熟的,听得云招福觉得有道理可又觉得哪里不对。

马车行驶的速度降下来,周平的声音在外响起:“王爷,王妃,前面是相国夫人的车驾。”

说着话的功夫,马车就停了下来,魏尧将车帘子掀开,就看见同时掀开帘子的范氏,范氏见他们从那个方向来,问道:“你们去茶庐了吗?”

“是啊,岳母也是去茶庐吗?”魏尧要下车,范氏摆摆手,让他就这样说话好了。

云招福也凑上去问道:“师父跟我们说了一会儿话,已经睡下了,娘现在去他也和您说不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