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又恼又笑,说:“唏,这样贪吃又嗜甜,没多久就变成一只肥鹅。”

曲风替她回答:“天鹅又不是舞蹈演员,要那么苗条干什么?”

嘿,真是心声,天鹅更加据案大嚼,肆无忌惮。

小林挥挥臂恐吓她:“你听没听过焚琴煮鹤这个词?”

曲风笑:“这可不行,我这里什么东西都可以不要,只有两样宝贝,一个是我的钢琴,一个就是这只天鹅!”

天鹅大喜,“嘎”地笑出声来,鹅仗人势,狐假虎威。

小林做鬼脸:“笑得这么难听!”终于也斗得累了,试图贿赂,“如果你肯改变态度,我可以天天买可乐给你。”

天鹅洋洋不屑,才不稀罕呢,一听可乐就想收买友谊,太廉价了。何况,那些可乐薯片是曲风要她买的,她敢不买!

小林又说:“你是不是喜欢玩口红?我有好多旧的化妆品,都送给你。”

“等下要带水儿去公园,你也一起去吧?”

“你听得懂人话,要不,我给你读报好不好?”

这小女子的想法极其灿烂。天鹅咧开嘴笑,伸长脖子“嘎嘎”地叫。

曲风带水儿进屋找童话书,出来听见,摇摇头:“这是你在笑吗?多难听的声音。”

一连两次被人说“难听”,丹冰有些气馁,过去,自己的嗓音虽然不见得有多么莺声燕语,至少也称得上悦耳,哪会像现在这样,三番两次遭人嘲笑。暗暗出神,想念自己的肉身。但是没想多久,又掉头去对付那包巧克力。

小林悻悻然:“从来没见过有人养一只天鹅做宠物。”

曲风正色:“它可不是宠物,它是……朋友。”

天鹅立刻泪盈于睫。曲风确有真正爱心和灵性,懂得尊重生命,众生平等。她发现自己更加爱他,一点儿不后悔曾为他奋不顾身。

童话书没有找到,水儿软软地央求曲风讲故事。曲风挠头:“讲故事?讲个什么故事呢?”

天鹅又轻轻跳起《小雪花舞》来,曲风灵机一动,想起来:“我给你弹段曲子吧,边弹边讲。”他打开琴盖,弹起《胡桃夹子》来,说:“这是一份圣诞礼物——提前送给你的圣诞礼物。”

水儿不懂,看着小林。小林亦是不懂。

曲风解释:“这里是一个童话故事,主人公是个漂亮可爱的小女孩,名字叫水儿……”

水儿叫起来:“和我一样。”

曲风微笑:“对,和你一样……”

那的确是一份美丽的礼物——曲风一边轻轻弹奏,一边缓缓地讲述,而在他讲述的过程中,天鹅一直在跳舞。洁白的羽毛上还带着点点血迹,像漫天大雪中的瓣瓣梅花,扑朔翻飞,飘忽迷离。

水儿屏神静气,目夺神驰,忍不住慢慢走上前,同天鹅一起翩然起舞。憔悴的病容因为兴奋和舞蹈而染上片片红晕,娇艳欲滴。她的舞蹈很笨拙,只是简单地张臂,转圈,有点趔趄,是那种很少运动的人的样子。

丹冰有些叹息,这女孩十二岁,她的年龄刚好和自己的舞龄相当。自己的十二岁,已经可以脚尖点地打十几二十个旋子不换气。

“故事发生的年代并不久远,也许,就在昨天,或者明天,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天是圣诞夜,许多小朋友簇拥在一棵灿烂的圣诞树下拆看礼物,水儿得到的礼物最为奇怪,是一个很丑陋的胡桃夹子。小朋友们都笑话她,可是她自己很珍惜,因为所有的礼物都代表善意和友好,她接受了这份奇怪的礼物,她喜欢这只胡桃夹子,晚上睡觉的时候也要把它抱在胸前。月亮升起来的时候,胡桃夹子打开了,现出一个很美的仙境来,有鲜花,有天鹅,有美丽的湖泊倒映着蓝天白云……”

“还有琴声和曲叔叔!”水儿插话。

曲风笑:“是,还有琴声和曲叔叔,曲叔叔弹着琴,天鹅和水儿在跳舞。这时候,疯狂老鼠出现了,它们要破坏这份美丽和安宁……”

水儿停下来,说:“哎呀!”

曲风没有理会,接着讲下去:“水儿的舞蹈被打断了,她说:哎呀。胡桃夹子说:不用怕。他指挥玩具兵和老鼠国打架,大获全胜。然后胡桃夹子就变成了一个英俊的王子……”

水儿笑了:“变成了曲叔叔。”

曲风也笑:“……胡桃王子拉着水儿的手一起漫游糖果王国,受到仙女的欢迎,在仙女棒的挥动下,王国里所有的糖果都活了过来,变成巧克力人,冰糖葫芦人,棒棒糖人,棉花糖人,水果糖人,大白兔奶糖人……”

“还有跳跳糖人!”

“……还有跳跳糖人。这许多的糖人欢笑着醒来,好像睡了一百年那么长,因为是水儿使它们醒来,它们非常开心,非常感谢水儿,都纷纷过来对她敬礼,邀请她参加它们的轮舞。水儿和糖果人儿们一起唱歌跳舞,连空气也变得快乐而甜蜜……”

故事讲完了,水儿停下舞蹈,凝视着曲风渴望地问:“是真的吗?真有那样一个甜蜜的仙境吗?

“有啊,就像现在这样。”曲风仍然弹着琴,用眼光示意一下天鹅。

天鹅已经收拢了翅膀,正安详地倚在水儿身边。当她高高地扬起头,就刚好和水儿一样高。水儿拥抱着她,脸上仍然红红的,眼睛闪闪发亮,这可怜的孩子,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小林激动地鼓起掌来,对天鹅说:“以后,我再也不跟你作对了!我要给你买很多的可乐奖励你。”

水儿奇怪:“天鹅也会喝可乐吗?”

小林便要天鹅表演给她看,天鹅又不悦起来,她是一个舞蹈演员,跳舞是本职,可是表演喝可乐吃薯片?哼,不知这女子的空脑壳里净想些什么!

曲风拦阻:“小林,你总是把她当成一只普通的鸟对待!”

“可它本来就是一只鸟嘛。”

“我可不这样想,我跟你说过,我当她是朋友。小林,我希望你能够尊重我的朋友。”

小林微微发愣,她很少见到曲风这样认真地说话,为了一只天鹅。

水儿仍然沉浸在童话故事里,轻轻地说:“我好想也有那样一只胡桃夹子呀。”

曲风望着她的眼睛:“当你闭上眼睛听音乐,静静地欣赏,静静地想,想像你已经有了那样一只神奇的胡桃夹子,那么,在今晚的梦里,你就会真地拥有它。”

“你保证吗?”水儿也望着曲风的眼睛问。

“我保证。”曲风答。

一种奇特的友谊在他们之间迅速地产生。小林动容地看着,这流丽的乐曲,这优美的天鹅的舞蹈,曲风的真诚和水儿闪亮的眼睛,她心里忽然浮起一种宁静的宗教般圣洁的情绪,被这一幕深深地感动了……

绿伞

〖听雨的夜里我想起你。

你的琴声和雨声一样,都是天籁。

下雨的时候,你总是不记得带伞,可是却知道到琴房角落里去找。找到了,就说:“哈,原来我的伞在这儿!”你不知道,那并不是你的伞,是我新买了放进去的。

我每次都买一样的伞,暗绿的绸面,像树汁在雨中化开。

摘自阮丹冰《天鹅寄羽》〗

曲风有一天打开家里的壁橱,发现那里面竟有十多把伞,全都是一样的,暗绿的绸面,像化开的树汁。

他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买了这样多的伞,但是,总是自己买的吧?可能忘了,每次下雨就会想到买伞,买了往橱柜里一搁又忘了。

他释然了,以为找到很好的解释,却没有再往深里想怎么会那么巧,每次都买到一样的伞。他天生就是善忘的,什么事都马马虎虎。如果他是一个会为这种小事动脑筋想清楚的人,也许就不会有那些伞了。

绿色的伞,总有十几把,都撑开来,可以盖住整个屋子了。

古代才子佳人的故事里总是少不了伞:

西子湖畔,白娘子遇许仙,靠借伞结下姻缘;梁山伯祝英台十八相送,也曾共擎黄纸伞;还有聊斋里御伞飞行的女鬼……

都香艳凄迷,如飞花弱絮,飘零在雨中。

传说里,每一柄伞下都遮着一个还阳的冤魂,容她们在阴气重重的雨天到人间走一回,怀旧或者寻人。

这一把绿伞,此刻遮着曲风和小林。

小林挽着曲风的胳膊,雨气将衣服湿湿地贴在臂上,两人的体温彼此清晰地感知,融合,渐渐分不清。偶尔错开手时,一阵冷风吹过,胳膊上凉飕飕地,好像丢了什么般地空落。

伞下的世界这样小,使人特别容易产生人在天涯相濡以沫的感伤,带着凄清意味的淡淡喜悦,清欢如茶。忽然就老了,沧桑了,把一切都看开看彻,越是惋惜过去的抓不住的时光,越是要珍重眼前的仅有的温暖。

可是小林的心,却只是觉得冷,无边无际的冷,无边无际得就像这没有尽头的雨季。

身边的这个人,不肯给她温暖。

他们走在雨里,走在彼此的体温和各自的冷漠里,身体紧紧地挨着,两个人的心却隔得如此遥远。

小林先沉不住气,打破僵局说:“不是我说的,是水儿。”

曲风答:“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不过,我一向怕见人家家长,况且,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身份去见,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摆个什么态度……”

小林咬着嘴唇,眼泪都要出来了。这段日子,水儿每天都要提起曲叔叔和天鹅,曲叔叔长曲叔叔短地没停过,终于说得所有人都好奇起来,追着问这曲叔叔是谁。小林憋不住,把自己同曲风的交往和盘托出,林妈妈立刻上了心,便提出要请曲风来家吃饭。可是自己刚刚提了个头,曲风已经一百个拒绝,还绝情地说什么“不知道用什么身份去见”,什么身份?他根本是否认他是自己的男朋友。

本来是欢欢喜喜约了来看电影的——市面上吵吵了太久的《大话西游之月光宝盒》,小林早就听说了,也知道“你妈贵姓”和“给个理由先”的经典对白,可是始终没看到片子,同学们都说,这种电影是要跟心上人一起欣赏的,在大笑中起个催情的作用——结果情是催了,可不是柔情,是伤情——根本整个后半场讲些什么小林完全没有听到。她的心里,只反反复复想着一件事:他不承认她,不承认他们的感情,不承认恋爱关系。那么,他们之间算什么呢?她算什么呢?

不等到电影散场,她就提出要回家。出了场,却又怕回家了,怕就此把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点欢情给冲淡了,总希望他再说点什么,留个好的结尾,留个相见的余地。这样散了算什么呢?明天见面要不要再在一起吃午饭呢?在一起,又显得怪;不在一起,又怕那干女孩子们起疑心。要是没有那些双眼睛盯着还好,可是人是活在人群中的。这该死的实习期,什么时候才能完呢?自己简直就为了这实习期活着的,他们的交往,也是为了这实习期延续着的,延续得这样委屈。

小林低着头,想起姐夫第一次来家吃饭的情形——因是初次登门,太急于讨好了,想要讨好每个人,圣诞老人一样地分礼物,人人有份儿。可是钱太紧,如果只买一份大礼是登样的,分散了来就都显得寒酸,他自己也知道,所以分礼物的时候十分羞窘,不敢直视受礼的人,声音里有那么一种乞怜的味道,送了东西给人倒还像向人讨钱似的——小林不知对着姐姐笑了多久,现在想起来却觉得羡慕,姐夫的种种紧张是因为在乎,他太在乎姐姐了,太在乎她的家人了,所以才会那般无措。

曲风却是洒脱,从容自若得可恶。他当然从容,因为不在乎嘛。他根本懒得应酬她的家人,“不知道用什么身份去见”,彻头彻尾干净利落的一种否定。

雨水在伞的边缘跳开,溅落,不知疲倦地重复着这一过程。

小林看到一滴水落在衣襟上,不是雨滴,是自己的泪。

她起了恐慌,怕这泪被曲风看到,曲风是不喜欢担责任的,如果他看到自己流泪,会觉得不胜烦恼而急于脱身,那么他们就真的完了。

如果她想他认真,就非得做出对他不够认真的样子来点道理她懂,只是做起来太难。

她急急地转身拭泪,可是曲风已经看到了,果然便有几分烦恼,耐着性子问:“怎么哭了?”

“看电影看的。”小林答,强颜作笑,“同学说每个人看《月光宝盒》都会大哭一场,我还不信……”

曲风轻描淡写地说:“改天借碟回来再看一遍好了。”

改天,曲风果然买了《月光宝盒》的碟片回来,可是没有邀请小林。

小林回家对母亲说曲风已经答应来吃饭,可是最近团里事忙,时间要往后拖一拖。她不肯说实话,不只是骗家人,也是骗自己——她愿意相信自己说的是真的。曲风会来家里吃饭的,只是时间略微延后罢了。

男人和女人之间,要么情,要么欲,总得有一样往前走,不然多半不长久。小林觉得自己和曲风的路就快山穷水尽,又回到了最初的情形——若即若离,不尴不尬。

若不是有水儿这个小天使做挡箭牌,也许他们早就完了。

是因了水儿,才找到借口继续同曲风在一起的——曲风在水儿面前,一改他大男人的粗豪散漫,变得细心而温柔,予取予求,百依百顺,对女孩所有的愿望都给予满足。

小林真希望自己也可以拥有那样的影响力。

但是另一面,曲风和水儿的过多接近让她在庆幸之余,又隐隐觉得不安。

他从不把天鹅单纯地看成是一只鸟,也不把水儿当作小女孩,对她说话时,态度温存郑重,完全像对待一个有思想有品位的成熟女子。

他买给她的礼物,从来不是巧克力糖洋娃娃那些小儿科,而是成套的邮票,水晶花瓶,各色缎带,水晶鞋,以及仙德瑞拉大摆裙,将她打扮得似一位公主。

有一天小林凝视外甥女儿,忽然发现她绝似一个人:那骄傲的天鹅公主阮丹冰。

曲风在不知不觉地将水儿扮作阮丹冰。

小林因此考虑自己是否也有必要改变穿衣品位和化妆风格,试着购过几次新衣,但是左右扮不像。

丹冰穿得再简单,也还是豪华;小林打扮得再隆重,也仍然寒素。

华丽的不是衣衫,是人的眼光。

丹冰在精神上占据着绝对的主宰地位,压倒一切的优势。当她在舞台上,一袭羽衣,飘摇曼舞,不发一言就可以吸引所有的目光,成为绝对焦点,她站在高高的舞台上,舞得那样轻盈而自我,遗世独立,目无下尘,仿佛舞台就是整个世界,而她就是世界的中心,脚尖点到哪里,追影灯也照到哪里,就好像她自身会发光似的——那样沉默而轰动,肃艳而眩晕,妖魅似的魔力四射,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清华寂艳。

小林尽管不情愿,最终也只得承认,丹冰是美的,独一无二,不可模仿。

然而猜疑管猜疑,小林和曲风和水儿和天鹅,毕竟在一起度过了无数个温馨的晴雨黄昏:下雨的时候,一起坐在客厅听音乐;天晴,就去公园钓鱼。

水儿不能做太剧烈的运动,可是喜欢太阳,喜欢花,喜欢纯净的空气。也许是她知道这一切对她都不久长,所以格外渴望。在她的眸子里,总是露出那样惊喜珍爱的神情,令曲风怜惜不已。

小林说:“看着水儿,让人觉得生命太过脆弱,不堪一击;可是看着水儿,又觉得生命实在可贵,应该把握。”

曲风忙碌地给鱼钩上饵,不说话。

小林又说:“前几天,你不是说小区物业办又找你了吗?你打算把天鹅怎么办?送动物园还是正式领养?也不知道允不允许家养天鹅做宠物……”看一眼曲风的表情,又赶紧说,“哎,我知道,你又要说了,天鹅不是宠物是朋友,可别人不这样想啊,毕竟,她是一只鸟,不是人;再说,就算是人,也得办暂住证呢,不能这么着就住下了呀。”

“我说过等她伤养好了要放飞的。”曲风终于说话了,“可你看她跟水儿玩得多开心,我舍得放,水儿舍得吗?”

“你对水儿比对我好多了。”小林幽幽地说。

曲风看她一眼,将鱼竿用力地甩出去。

小林又说:“你对天鹅也比对我好。”

曲风看着鱼漂,答非所问:“这湖,怎么看都不像莫奈的荷花池。”

小林不间断地,接着说:“你对阮丹冰……”

曲风忽然打断她:“我对丹冰可没有对你好。”从不曾与她约会,也没有陪她钓过鱼。

小林摇头,慢吞吞地说:“如果变成植物人的是我,你会那样不知疲倦地弹琴给我听吗?”

曲风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看着湖上亭亭的荷叶和打着苞儿的荷花箭,许久,一字一句地说:“她是为我变成植物人的。”

小林忽地噤声。

同为女子,小林约略猜得出丹冰对曲风的不同寻常的感情。没有一个人可以那样奋不顾身地救人,除非,她把那人的性命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

可是,她不敢把这层意思说破给曲风,怕他从此更放不下丹冰。同时,她亦不能自知,如果当时在舞台上、在曲风身边的人是她,大灯掉下来的时候,她会不会有勇气扑上去、舍己救人。

她爱曲风,希望可以同他一起生活。“一起生活”的意思就是把她的一“生”和他的一“生”绑在“一起”,但前提是“活”着。如果面对死亡,她还要和他分享吗?

她想自己没有那份勇气。

可是丹冰有。

丹冰为了曲风而丧命。

生与死是上帝的事情,而丹冰竟与上帝抗衡,用自己的生命与上帝做交易,交换曲风的命。

如果不是爱,小林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可以使一个柔弱的女子拥有这样的勇气。

曲风没有亲人,最爱他的人就是自己了;比自己更爱曲风的,大概只有上帝;而比上帝更爱曲风的,是阮丹冰!

湖边,水儿在给天鹅洗澡,引来无数小朋友围观。“咦,天鹅哎,真的天鹅!”“她有一只天鹅!”“妈妈,我也要,我要那只天鹅!”

她们拥上来问水儿:“这只天鹅是你家的吗?”“她听你话吗?”“她不跑吗?不飞走吗?”当她们发现天鹅竟可以听懂人话的时候,都惊讶羡慕极了,叽叽喳喳地叫起来:“天啊,这是一只天才天鹅!”“太了不起了,你可以养一只天鹅作伴!”“怎么样才可以有这样一只天鹅呢?”“你能让她跟我们玩一会儿吗?”“我叫圆圆,你叫什么?”

“我叫水儿。”水儿的小脸兴奋得通红,太威风了,有一只天鹅做朋友,而且,又是这么乖巧聪明的天鹅。

“我的天鹅会跳舞!”她说,“会表演童话故事《胡桃夹子》。有个圣诞节晚上……”现学现卖地,她把曲风讲给她的故事原样照搬给了新结识的小朋友们。

曲风远远听见,纵声大笑起来。

小林感慨说:“很少见到水儿玩得这样开心,也很少看你这么开心。”

“你呢?你开心吗?”

“这要问你。”小林微笑。“如果你肯对我好一点,我就会很开心。”

“你在吃醋?吃天鹅的醋,小女孩的醋,还是丹冰的醋?”

“都有。”小林诚实地回答,仰起头等待着,“如果你对那根鱼竿过多关照,我也会吃鱼竿的醋。”

曲风忍不住微微一笑,拉过小林,轻轻俯下头……

远处,忽然传来孩子们的爆笑声。原来,是水儿的故事讲到了那甜蜜的结局。孩子们都听得入了迷:“真的吗?糖果王国?巧克力人儿?”

“真的。天鹅会跳舞呢。”水儿说,惟恐人家不信,搂着天鹅的脖子商量着,“你跳给她们看好不好?你跳那天在曲叔叔家跳的那种舞好不好?”

天鹅也很兴奋,很久没看到这么多人了,这么多天真灿烂的笑脸,她的表演欲又上来了,她天生是活在舞台上,活在观众的崇拜里的,只要有掌声的地方,就应该有她的舞蹈。

她飞起来了,在湖上盘旋曼舞,做出各种俯低仰高的姿势,忽而振翅腾起直冲九宵,忽而收拢羽毛悠游湖上,忽而猛地一扬头,一道水花飞溅出七色彩虹,忽而一低身扎入湖中在荷花间销声匿迹,转眼却又在湖岸重新浮现……在孩子们的欢叫声中,她觉得自己的表演比任何时候都有意义,比万人剧场的舞台都更加闪亮。

孩子们叫着,跳着,欢呼着,争着和水儿交换友谊,又轮流同天鹅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