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过后小半个月,公主的病就沉重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蠢死了,昨天写完新章忘了发到后台!

回来才发现。哎!

新章进入新生活阶段,至于你们要的感情线,只能说可以去看芙蓉园的那株阿顾手植的骨里红。记得么?作者君也不是闲来花费笔墨写它的,作者君的设定里这株红梅就是姬泽和阿顾感情(男女之情)的象征,红梅开的好就是两个人情感好,如果哪一年它出事不开了,就是两个人关系到了冰点。

现在,红梅树移植将养了这么多年,今年冬天确实要开花了吧?!

鸣谢:

书荒啊书荒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12-04 18:17:57 ?

以惜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12-05 00:32:36 ?

年华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12-05 12:58:36

爱你们!

二九:高堂不作壁(之恩义)

六月末夏阳骄醒,杨柳庄的柳树枝叶低垂,轻柔如同一场幻梦。玉真公主自长安城前来庄子探病,瞧着病榻上公主憔悴的容色,劝道,“六皇姐如今这般躺在病榻上,瞧着可真让人难过。如今外头风光正好,六皇姐可要努力些好起来呀!”

“瞧妹妹说的,”公主坐在病榻上回过头来,唇颊深陷,依旧散发着一种宁馨气息,让人心折,“难道我不想自己好起来么?”

阳光透过窗棂射入,在东厢房中铺设出一道金光。阿顾着完最后一笔用色,放下画笔,瞧着案上的画卷开怀不已。

自那一日在庄子中为阿娘绘像后,她便日以继夜,一心想要将这幅画像完成。如今费了好些日子功夫,终于描绘完最后一笔颜色,捧在手上观看片刻,瞧着画卷中的自己母女和九郎,形容妙肖,弥漫着一股亲近温馨气息,越看越是喜欢,于是兴匆匆的捧了,打算前往主屋将这幅合像给阿娘看一看。出了屋子,见主屋帘子下头玉真公主的丫头,琉璃眸不由一亮,

“小姨来了?”

“县主万福,”四纹笑盈盈的朝着阿顾行了个礼,“公主今儿一大早过来探望丹阳公主,如今正在里头呢!”

“太好了,”阿顾喜形于色,“阿娘这些日子病的恹恹的,小姨正好陪阿娘说说话哩!”

时日将午,阳光洒在帘上,色泽雪白,阿顾轻巧打起帘子,正要进屋,唇角尚带着明媚的笑意,听得屋子里头玉真公主含泪的语音,“姐姐,你还年轻,宫中的御医不管事儿,咱们便遍请天下的名医,总能够有一个能治好你的!姐姐也要想想阿顾,阿顾孤苦无依,有个阿爷等于没有,若是没了阿娘,又是多么可怜,便是为了阿顾,姐姐也该好好撑下去!”

“我何尝不想好起来?”公主捂着口,苦涩无奈笑道,“留儿就像是我的命根子一样,我舍不得她,只是有时候,强的过人,强不过命去!妹妹,”抬头望着玉真公主,“姐姐求你,若是日后我当真去了,你看在我的份上,多多照拂留儿!”

阿顾如遭雷击,手中抱着的画卷落在地上,发出轻轻“砰”的一声。里头玉真公主察觉了,唤道,“谁?”阿顾整个人混混沌沌的,不敢应声,回转过头匆匆溜走了,经了廷中耳房旁的小道一转,出了院子,靠在主屋墙壁上,大口喘气。

朱姑姑捏着帕子从庄子另一头走过来,瞧着阿顾泫然哭泣的模样,心疼不已,唤道,“县主。”

“朱姑姑,”阿顾抬起头来,瞧见朱姑姑伤痛怜悯的泪光。“我刚刚在外头,听阿娘说,她的病好不了了,阿娘的话什么意思?”

朱姑姑叹息道,“县主,您既知道了,又何必再问?”

“不,”阿顾身子摇摇欲坠,失态道,“我不信!这些日子,阿娘的身子明明在好转,冯御医也跟我说过,她只要好好调养,定能再活个十年八年的!”

朱姑姑心中惨然,“上次公主怒极攻心,已经是伤了元气,如今调养也不过是补补漏子,没什么大作用了!”

“怎么会如此?”阿顾受的打击过甚,整个人摇摇晃晃的,没有章法“怎么会如此?”攒着手心潸然泪下。

“公主不愿意让县主娘子为她伤心。”朱姑姑黯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所以瞒下自己的病状,县主娘子也该体谅公主些。”

阿顾心中迷迷瞪瞪的,应道,“阿娘既然希望我不知道,我便会装作不知道。姑姑,”她回过头,看着朱姑姑,

“今儿我来过的事情,你便不要告诉阿娘!”推着轮舆往前行走,心中伤茫,不知往何处取,在庄子中漫无目标的前行。

朱姑姑立在原处,瞧着少女背影,只觉的少女背脊孤独,瞧着伶仃到了极处,泪水潸然而下。这样的一对母女,如此情深,相依为命过日子,为何苍天不公,天不假年呢?

玉真公主匆匆赶到门前,见院中空无一人,四纹守在外头,神色微微别扭,见着她的目光低下头去,一卷画卷落在地上,摊开半卷,不由唇角微微一翘,俯下身子拾起画卷,在手中展开观看,见卷中阳光暖煦,织云绿柳环绕,一名女子端坐于阳光之下,形容温婉,正是胞姐丹阳公,稚美少女伏在公主膝上,神情孺慕,玄裳青年立在一旁,手碗处绣有贴银盘龙纹路,气势尊贵克制,却是皇帝姬泽。

她不由叹了口气,猜到了刚刚过来的人必是阿顾。

瞧着这张画卷,情态和谐,显见得当时情景十分欢愉。阿顾这个孩子命太苦了,半生流离,好容易得了一个全心为自己考虑的阿娘,却也守不了多久。

“妹妹,是哪个?”公主在里头问道。

“没什么,”玉真下意识的答道,将手中画卷隐藏了起来,笑吟吟道,“一只猫儿从廊顶上窜过去了!”

公主不疑有他,笑道,“庄子里头总有一些猫儿狗儿,倒不稀奇,留儿喜欢这儿的日常气息,我也就由着它们去了!”

玉真公主笑道,“说到阿顾,我倒要和姐姐好好说道说道。”

“我刚刚来的时候,瞧着蒙夫人从你的房中出去,听说这位便是那位桓校尉的生母。你竟真的打算把阿顾许给桓衍不成?”她扬了扬眉,“倒不是说桓衍不好,只是太过普通,咱们阿顾是个玉质兰心的,许给这样的人着实糟蹋了。你是阿顾的阿娘,如何忍心这般委屈她?”

公主却不以为意,淡淡笑道,“若是从前,我也是如妹妹一般觉得。只是如今,经了这么多事情,我倒是想的变了。凭是什么身份贵重,又有什么要紧?当初父皇为咱们择的驸马,哪个又不是勋贵出身,到头来咱们姐妹婚姻却都是不畅的。也曾给她说了一个谢弼,倒也不是不好,只是到底心不在留儿身上,最后还是分开了。就算九郎杀了给留儿出气,又能补偿的过留儿的心伤?如此比较起来,倒还是一颗真心更重要些。桓衍此人,确实不是十分出众,但人品老实,胜在和阿顾一同长大,感情真挚,日后过日子定是踏实的。至于前程,”唇角微微翘起,

“咱们这般的人家,还怕许不了他一道前程!”

玉真公主闻言半响不语,她前半生婚姻不畅,此后风流浪荡,游戏人间,情人无数,若要问她京城举子哪个最俊俏,最有才华,她一口能答的上来,可若要就女子好好过日子而言,实在也提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只得忍下了心头梗塞,“你是她的阿娘,总是为她好的,你决定就是。”

公主呵呵一笑,看着妹妹关心道,“不说阿顾了,说说妹妹你自己吧!王禅待你当真不错,你若对他有几分情谊,便成亲吧,你总是要生个一男半女的!”

玉真公主闻言头不由的痛起来,扶着额头道,“哎哟,阿姐你怎么也这么说话,我如今这日子,过的挺好的!”

公主无奈,“你总是这样,我说不过你!”

阿顾心中难过,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方醒过神来,见杨柳青青,低垂枝叶,自己坐在树下轮舆之上,“县主。”远处传来田妮呼唤的声音,田妮寻了过来,“县主,你怎么到这儿了?我可是花了好些功夫才找到您呢!”

阳光透过柳叶照下来,洒下点点金光。阿顾垂眸,问道,“田妮,这儿附近有寺观么?”

“县主娘子要去拜佛么?”田妮不疑有他,笑着道,“离这儿三里地有一个凤霞寺,可是灵验了。庄子里的阿婆大娘们要去拜佛,都会去那儿呢!”

“哦,”阿顾应了一声,心绪如水波翻滚,过了片刻,开口道,“田妮,我想去凤霞寺拜拜,你去寻你阿爷安排一下!”

“哎,”田妮脆生生应了,“您在这儿等一等,我这就去!”

韩国公顾鸣策马一路疾驰,在杨柳庄前勒住坐骑,抬起头瞧着面前庄子,用苛刻的目光品评。这个庄子风景虽不错,瞧着也太小了点,一点出产怕都供不起庄子每年花费,也不知道丹阳出于什么心思方购买下来。

庄中佃农听的外间动静,唤道,“什么人?”

“你速进去禀报丹阳公主,”顾鸣将手背在身后,矜持道,“便说韩国公顾鸣前来探望!”

田婆子匆匆进来,在廊下寻了朱姑姑道,“姑姑,外头韩国公前来求见公主,我家那口子命我传话进来,可要让他进来?”

“韩国公?”朱姑姑高高挑起眉毛,“他怎么来了?”

玉真公主在屋子里听见了,走到窗前,掀起帘子吩咐道,“顾鸣那厮慢待了我阿姐这么多年,总要给他点教训,方知道什么是好歹,让他在门厅那儿晾一阵子,过上一个时辰再领进来。”

田婆子闻言觑了觑朱姑姑一眼,见朱姑姑垂眸肃立,眼观鼻鼻观心,便知姑姑这是默认了,说了几句话,便退了出去。

凤霞寺大雄广殿空阔而又庄严,这儿寺观的排场自然不如长安名刹雄伟壮观,但也有着几分香火,释迦摩尼佛宝相庄严,坐在神台之上,俯视世人,慈悲而又仁慈。阿顾命人取了三十贯银钱,添了香油钱,跪在蒲团上,对着神座上的菩萨许愿,

“信女顾令月,求阿娘丹阳公主痊愈,信女愿折十年阳寿。”虔诚的磕了头去。

从大雄宝殿中出来,白眉方丈过来相送,笑着道,“小娘子心愿虔诚,佛祖定是会保佑你的!”

“借大师吉言!”阿顾笑道,“若是小女子愿望得偿,日后定会再来还愿,给菩萨重塑金身!”

庄子入口的门房简陋窄小,顾鸣坐在里头,心中烦躁不已。

当初清河公主府发生的事情,因着涉及阿顾闺誉,事情数方都有默契的掩盖了下来,虽有一些影影绰绰的消息透出来,却并不明晰。顾鸣并不知晓其中详情,只是见着白氏女一身孝服往着大理寺告了那个惊天一状,唐氏家族便一朝覆灭。旧相唐忠民凌迟处死,曾经宠冠六宫的贵妃唐真珠也发还为女冠,出宫修行去了。众人说起芦花案,投向自己的眼光都奇奇怪怪的。

私下里也有人说若是当初没有这一起子事,凭王连恩老将军的本事,自然对龙末可汗有一战之力,不会遽然战败。自然也就没有后续神宗皇帝特别请自己出山的事情了。顾鸣听的一肚子火气,王连恩那个老匹夫兵法不济,虽说有芦花案这个因子,可金谷川那场大败战死了六万余,又如何仅仅是因着一点芦花的缘故呢?自己临危受命,力挽狂澜,救大周百姓于水火之间,十余年后,竟还要承受世人这等非议,当真是世道不公的紧。

在这种心绪下,丹阳公主病重,携女儿阿顾去了杨柳庄养病这种小事,自然也就引不起顾鸣关注了。但母亲秦老夫人得了消息却不肯放过,召了自己回去,嘱咐自己前往杨柳庄探望公主母女。顾鸣闻言十分不耐烦,“公主自持金枝玉叶,从来不把我这个夫婿放在眼里。三娘也是个无法无天的,如何需要我去瞧她们呀?”

“又胡说,”秦老夫人嗔斥道,“她们再怎么说,到底是你的妻子女儿,你这个为人父夫的如何能说这样薄情的话?”叹了口气,“当初灵犀的那桩子事情,你们做的也太没有脑子了。大郎,我知道你宠爱苏氏,可你才是一家子主,可不能让苏氏牵着鼻子走,竟是疏远了公主和三娘。当初若不是我在外头礼佛,不在家中,绝不肯让你们作出这么没有脑子的事情。说到底,阿顾是你的女儿,你待她好一点,她还能不知你的好?”

顾鸣勉强道,“儿子已经尽量疼她了,只是这丫头一心只有她那个公主娘,怎么都养不亲,即是如此,我又何必去热脸贴她的冷屁股?”

“哦,”秦老夫人冷笑,“你真的疼三娘么?”

她看着沉默不语的顾鸣,冷笑道,“三娘刚刚回国公府的时候,可是曾亲自下灶给你这个做阿爷的做过点心的。那时候,她还是很敬爱着你这个阿爷的。只你后来一心偏着碧兰阁那两个母女,这才渐渐的将三娘逼离了心罢了!”

顾鸣老羞成怒,“就算如此,我毕竟是她亲生父亲,她这般不孝,不会有好下场的!”

“大郎。”秦老夫人怒声劝道,“人心都是肉长的。公主再又不是,毕竟是你的结发妻子,又为你生育了三娘,如今她在城外庄子养病,你这个做丈夫,总该去看看她!”

顾鸣闻言不甘愿道,“儿子知道了!”

因着应允了母亲的缘故,今次放回赶到这儿探望丹阳公主,却没有想到被晾在门房半刻钟时间,心中不耐烦至极,饮尽了茶盏中的茶羹,“砰”的一声将茶盏摞在案上,起身问道,“都多久时辰了,怎么还没通报好么?”

“国公别生气,”田庄头陪着笑劝道,“公主病的重的很,如今还躺在床上没有醒,着实不好见人,您在这屋子略等一等,待到公主醒了,小的立即带您过去!”

顾鸣闻言越发怒气冲天,“公主的病真的有这么重么?这么大白天的竟是在睡觉?便是她真的睡了,阿顾总不会也还在歇觉吧,喊她过来见我。”

田庄头闻言心中轻轻嘀咕,宜春县主那么个玲珑人儿,乖巧可人,便该是让人心疼的,怎么这个做亲父的竟是半点不放在心中,呼来喝去,眉宇之间半点没有心疼之色?禀道,“宜春县主前往寺观给公主祈福,这会儿不在庄子上。”瞧着案上空了的茶鼎,“国公,您的茶盏空了,要不要小的命人再给你上一鼎茶来?”

顾鸣闻言一股怒火直冲胸臆,勃然道,“不必了!既然公主已经睡下,我便不打扰了,待改日再过来探访。”甩了甩玄色广袖,径直出了庄子,翻身上马疾驰而去。待到田庄头刚刚从庄子里追出来,只看到一地的烟尘,已然绝尘而去。

“他便真的就这样甩手走了?”屋子里,玉真公主听闻外头禀进来的消息,露出一丝愕然之色。回过头来,见公主倚在病榻上,眉宇之间黯然的神色,不由的心中一恸,自己性子强硬,看不得顾鸣这等言行,便想着给他一个教训。竟没想到顾鸣竟是这点磋磨都不肯受,转头就决然走了。此时瞧着公主黯然之色,心中又是痛又是恨,起身道,“阿姐,我立刻让人将他追回来!”

“不用了,”公主抬手阻止,苦笑道,“刚刚你吩咐的时候,我也是听见了。既然没有阻拦,就是默许。”眉宇之间扬起一丝傲然之色,“若他对我有半分恩义,自然会留下来。如今这般作色,可见得是没有将我放在心中半分。既然如此,便是见了又是如何?”意兴阑珊道,

“就这样算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下一章可能比较高能,哎!

二九:高堂不做壁(之哥哥)

阿顾乘着暮色回到杨柳庄,听闻了白日里顾鸣到访的事情,目光沉郁如同黑夜无光。

公主病重之后,便一直躺在病榻上休养,再也没有出房门一步。第二日,庄子晨光渐渐明亮起来,阿顾打起帘子,怀中抱着一只斑鸠进来,“阿娘,”面上欢颜犹如春暖花开,“瞧瞧我捡到什么了。这只斑鸠也不知怎么了,伤了腿,我早上起来,见它落在房门口,朝着我咕咕叫唤,可可怜了。”

“哎哟哟,轻点儿,”公主瞧着斑鸠的模样心疼,笑着道,“这只斑鸠怕家中也有阿爷阿娘担忧呢,还是把它放了吧!”

阿顾闻言触动心中情衷,瞧着公主慈和笑容,心中一酸,掩饰过了,笑着道,“知道阿娘心肠好,只是它到底伤着了,若是如今就放了,怕也活不长久,我将它养一阵子,待它的腿伤好了,就放它回去和父母团聚。”

“阿娘,”她挨在公主怀中,伸手揉着肚子,痴缠道,“我一早起来就忙着给这个小家伙包扎伤口,没忙的上吃早饭。您便当是赏我,让人给我熬一顿长生粥吧!”

“傻孩子,”公主被她逗的吃吃直笑,嗔了她一眼,“这儿是你的家,你想吃什么便点什么,还说什么赏呀?”

转头吩咐圆秀,“让厨下敖点长生粥来。”

圆秀屈膝应了,轻轻退下。

过了一小会子,灶下便送了长生粥上来。

长生粥冒着腾腾的热气,米羹熬的如糊一样,阿顾捧着粥碗尝了一口,眯了眯眼睛赞道,“真好吃!”

公主也陪着捧了一碗长生粥,瞧着女儿用的香甜的模样,心中舒心不已,柔和笑着道,“好吃就多吃些儿,不够了让默莲她们再去添。”

“知道,”顾令月俏生生的道,“阿娘你也要多吃点!”

“哎,”公主瞧着阿顾用的香甜的样子,胃口也变的好起来,舀了满满一大勺,大口吃下去。

公主气力不济,闭了眼睛休养,朱姑姑伺候着公主重新歇下,从屋子里出来,眼圈儿方一红,开心的像个孩子,“公主今儿用了一大碗长生粥,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多东西了。”

“是呢,”默莲也十分开心,“有小娘子在身边陪着,公主的情绪很好,想来病状一定忽好转的吧!”

尽管阿顾在佛祖面前许愿许的十分虔诚,却依旧无法挽回丹阳公主日益衰败下去的病情。

七月的馆中炎热千里,庄子中小池里的荷花郁郁葱葱的开了,郁郁葱葱的一片。这一日,公主的精神罕见的好,笑着道,“整日里在榻上躺着,身子都要发霉了,难得今儿天气好,咱们出去走走吧!”

阿顾伴在一边,瞧着公主这般有兴致,心里也高兴,“好呀!”

屋子里的婆子丫头登时忙的团团转,拿披风的拿披风,拿攒盒的拿攒盒,各色小样东西备的齐齐的,方伺候的公主母女出来。外头天光明亮,公主和阿顾坐在当日画像之处瞧着池水中盛开的莲花,红的,白的,粉的,各色都有,掩映在接天碧绿的荷叶中,一阵微风吹来,随着水波倒伏,十分动人,虽不及公主府发的精致,但胜在有野趣,开的泼辣辣茂盛盛的。

公主心旷神怡,“瞧着这些荷花开的这么好,心情都舒畅了些!”

“阿娘,”阿顾笑道,“你要是喜欢这些荷花,女儿给你摘一朵,带回屋子里插瓶呀!”

“你别去了吧,”公主闻言微微蹙起眉头,担心道,“若是又掉到河里去了,还不担心死阿娘啊?”

“不会有事的。”阿顾笑着道,“当日是受了人算计,如今我在自家家里,又有船娘服侍,哪里那么容易掉下去呀!”

采莲舟悠悠荡在池面上,阿顾左右张望,瞧见一株红莲开的极好,指着红莲吩咐道,“划到那儿去。”船娘脆生生的应了,荡开小舟,在湖面上转向,向阿顾指着的方向划去,留下一圈圈荡开的涟漪。阿顾伸手摘下红莲,心中欢喜至极,笑着吩咐,“咱们回去吧!”

公主坐在湖边微微焦灼等待,见一只采莲舟从湖心缓缓划回来,阿顾手中擎着一支红莲坐在船头,瞧见自己,伸手举起手中红莲向着自己挥手,面上露出灼灼微笑,“阿娘!”松了口气,面上也露出浅浅的微笑来。

少女笑的分外灿烂,一刹风轻云净,仿佛天地间所有的风光一瞬间都集中在少女的笑容之中,忽然瞧见公主毫无征兆的晕下去,面上陡然转为惊恐神情,“阿娘,你怎么了?”惊叫的冲过来,扶着阿娘的身子,泪痕宛然,“快唤冯御医过来。”

屋子中熏香浅淡,丝帛盖住公主苍白瘦弱的身子,冯辙仔细瞧了公主病状,神情沉重,对着阿顾黯然拱手道,“宜春县主,请节哀。”

“冯御医,”阿顾的眼睛红肿,问道,“我阿娘究竟怎么了?”

“县主,”冯辙顿了顿,难以启齿,犹豫片刻终于咬牙道,“今儿天光还亮,你还是派人往长安走一趟,请些亲朋好友前来陪陪公主吧!”

阿顾闻言如遭重击,面色灰败,如同一朵花儿登时衰败下去。

朱姑姑在一旁哭红了眼圈,“公主。”跪倒在地上。

阿顾在一片悲戚伤感之声中坚强挺起背脊,听着自己清冷的声音吩咐道,“姑姑,冯御医的话你听见了,速些派人去吧!”

朱姑姑忍住锥心之痛,勉强支撑起身子,应道,“是。”

侍卫从杨柳庄骑马出发,匆匆赶赴长安皇宫府邸报信。韩国公府门楣高大,范氏主持内宅,听闻了这个消息,不由得手足忙乱起来,“公主金尊玉贵,如今病重,国公是公主驸马,按理当立即过去陪伴的,只是国公昨儿个就出了府,一直没有回来,妾身一时找不到他的人啊。”

“什么?”来人愕然跺了跺脚,“这个时候,怎么竟是忽然没有踪迹呢?”

范氏面上神情略显出一丝尴尬,“国公是一家之主,出入府中自是自由,之前也没有向任何人交待他的行踪。我这就派府中人手去他素来去的地方寻找,想来很快就能找到国公踪迹。”

侍卫道,“也只能如此了!”

第二日,屋子天光黯淡,公主从昏沉中幽幽醒来,听见耳边细细哭泣之声,眼帘清楚了,方瞧清皇后王合雍和玉真公主姬明瑛的容颜,苦笑着道,“妾身惶恐,竟劳皇后殿下前来,实在是僭越了!”

“姑姑别这么说,”王合雍连忙上前搀扶,道,“您是宗室长辈,妾身今儿才来,已经是怠慢了。姑姑别见怪已经是好啦!”

公主唇边泛起微微笑意,目光从王合雍身上挪开,落在立在身后的玉真公主身上。玉真公主双目已经哭的红肿,“瑛娘,哭的这么厉害就不美了!”

玉真闻言愈发泣不成声,少年之时,自己调皮,因着父皇仁宗皇帝偏爱嫡长姐永嘉大长公主姬秾辉不忿,与父皇顶嘴,奔了出来,心中害怕,躲在武安宫的台阁下。丹阳找到自己,第一句话就是说的这句话语。“阿姐,妹妹还记得那个时候父皇要罚我,你为我求情。这么些年咱们姐妹扶持,你怎么就这么扔下妹妹打算走了呢?”

公主面色灰败,神色却有一种出奇的宁静温柔,“瑛娘,生老病死自有定数。你不必为我伤心。阿姐如今已经护不了你啦,你要好好的自己往前走,要好好的过日子,珍惜眼前人!”

“好!好!”玉真握着姐姐的手应允,泪水不住的坠下来。

阿顾坐在一旁,瞧着公主苍白的脸色,忽然之间一个意识才第一次清醒的倾入心灵:,这一次,阿娘真的要离开她了,如同当初的太皇太后一样。这样的意识让她根本经受不住,轮舆上单薄的身子微微摇晃,不胜惊惶之态。公主的目光凝在女儿的身上,柔声道,“留儿,你过来。”

阿顾乖乖的走到公主枕边,公主伸出枯瘦的手,抚摸着女儿的青丝,心中充满遗憾之意:这是她的女儿,她希望瞧着她快快乐乐的嫁给心上人,诞育子嗣,一生圆满,可这一辈子,终究是不成了。带着无尽的疼惜和不舍之意,“留儿,阿娘希望你一辈子幸福,却没法子看着你长大了!你要答应阿娘,在阿娘去了以后,也要勇敢的生活下去。这个人世诸多苦难,你日后也许会遇到一些困难,会觉得很绝望,很辛苦,可若是能将这些苦难当做人生的一笔财富,便不会太过折磨了。一定要向前看呀,好好的过日子,别让阿娘在黄泉下头都为你担忧。”

阿顾伏在公主枕边哭泣,“阿娘,女儿一定听你的,都听你的!”

“傻孩子,”公主吃力将阿顾揽在怀中,眼泪却不自禁的落下来,打在阿顾的发丝,颈项,滚烫灼热,带着一种蚀骨的温柔之意。

到了酉时,天光渐渐暗淡下来,庄外传来车马之声殷殷,却是皇帝姬泽下朝之后赶了过来。入庒之前问询冯辙,“丹阳公主的病状,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冯辙跪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微臣无能。”

姬泽闻言暗叹一声,“你下去吧!”

一轮夕阳像一颗红红的鸭蛋悬挂在天空,射出凄美光泽。姬泽立在杨柳庄外,忆起丹阳公主往昔。记忆中的丹阳公主立在宫廷长廊之上,气质温婉,一直温柔的笑着,她虽然受了重重心伤,避居太极宫,却依旧有着柔慈的心肠,张开羽翼,将自己这个侄儿护在身下,遮挡风雨。生母姚美人早亡之后,她曾经一度时间是自己心灵中最美好的女性形象,如今却终究病重,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

内侍梁七变上前轻轻姬泽禀道,“宜春县主昨儿个晚上命人往长安传消息,今儿该来的人都来了,只一个,韩国公顾鸣前儿个出门,竟是到如今还没有回府,竟是没有通知不能前来。府中秦老夫人,范氏等人都不知道他的踪迹。”

姬泽猛的顿住脚步,面上泛起一股森然煞气,硬邦邦吩咐道,“着令金吾卫出动寻找,将整个长安城翻过来,也要将这厮给朕寻出来!”

李伏忠轰然领命,一身铠甲出了杨柳庄,面上神情湛然。

扫风在长安城中飞奔,匆匆进了平章县公府,在客院之中寻得了昨夜宿醉的顾鸣,用力推搡,“国公,国公,你醒醒啊!”

顾鸣尚在昨日宿醉之中。他前些日子在杨柳庄受了气,心中犹自带着怨气,觉得公主瞧不起自己特意下自己的脸面,耳中迷迷糊糊听着扫风焦急的声音禀道,“…杨柳庄的人前来报信,说是丹阳公主病重不好了,请国公您速速赶去。奴婢大半天里找了好些个地方,总算灵光一闪,想起您和平章县公三郎君有几分交情,果然在这儿找到你了。这会儿已经天晚了,您若是再不过去,怕就是迟了!”冷笑道,“什么公主不公主的,有本事,就将我这条命拿去,若是不能,就少废话。”翻过身又沉沉睡去。

扫风瞧着顾鸣这般烂醉如泥的模样,登时一个头两个大,愁眉苦脸“如今这般,可怎么办呢?”

“哟,这位小兄弟是韩国公身边的小厮吧。”县公府客院婆子进来笑道,“昨儿韩国公与咱们府上三郎君夜里饮宴,足足饮了三四坛烈酒,这会子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怕也是唤不醒他的。”瞧了他一眼,悄悄道,“这位小兄弟,老身劝你一句,若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还是不要扰着你家国公睡觉了。大凡醉酒的人清醒是最痛苦的了,若再这么喊下去,怕是要恼上你了!”

扫风闻言微微犹豫,临行前苏姨娘都一句话不经意的闪过脑海,当时苏姨娘立在碧兰阁中,态度有悠闲,“公主说是病了这么多日子,一直没什么大事,哪有这么快就真的病重不行的道理。这样施为,怕是想骗的国公前去照看一面吧!’于是慢吞吞道,“也不算是十万火急的事情吧!”

午时之后,长安金吾卫出动,长安街头黑粼粼的一片,挨街访府搜寻顾鸣下落。只是韩国公顾鸣像是在长安城中蒸发了似的,竟是找不到踪迹。

姬泽立在屋前静默了片刻,方迈步重新进了正房。房中一片悲戚之色,少女坐在榻前握着母亲的手腕,见了姬泽,便退了数步,让出位置来。姬泽望着病榻上的丹阳公主,昔日柔和慈悲的女子,却已经憔悴单薄成了这般模样。

姬泽回过头去,遮住了凤眸里的淡淡水光。

“圣人来了,”公主瞧见姬泽,黯淡的眼眸亮了一下,挣扎着要坐起身来。“皇姑姑,”姬泽眼疾手快,忙过来止住,“您如今身子不好,这点子虚礼就不要行了。”

公主如今确实心虚体弱,便也不再坚持,转头吃力吩咐阿顾,“留儿,给圣人叩个头吧!”

阿顾应道,“是。”转过头来,由碧桐和红玉搀扶着,向姬泽认认真真行了一个大礼。姬泽知这是丹阳公主向自己托孤之意,便不推辞,受了阿顾这一个全礼。

“圣人,”公主落了水光,柔声道,“圣人,我膝下只有留儿这一个女儿,虽用尽全部心力,想让她过的好一点,却终究让她受了不少的委屈。我过身后,还请圣人多多照看着她一些。”

“姑姑放心,”姬泽道,握着公主的手郑重应承,“从今而后,朕定然待阿顾如同亲妹。”

公主得了了心中的大事,人颓软在榻上,望向阿顾,目光充满怜惜不舍,叮嘱道,“留儿,圣人这般爱护于你,你也当敬重于他,日后当视圣人为嫡亲兄长。”

“是,”阿顾应承道,“阿顾日后定视九郎为嫡亲兄长,敬之爱之,庶无违命!”

公主放下心来,吩咐道,“你是个好孩子,阿娘有些话要和圣人说,你先出去吧!”

“娘,”阿顾伏在公主枕边,大哭,“我想多陪陪你。你别赶我走,别赶我走,好不好?”

“好孩子,”公主心中难受,却依旧道,“阿娘如今这么憔悴,不想让你瞧着,阿娘想你心中一直保留着阿娘最美的样子,所以,”温柔但坚持道,

“听话,出去好么?”

阿顾闻言抽噎大哭,到底不忍别了公主心意,只得应道,“是!”缓缓从屋子里退了出去。

蓝花布帘轻轻落下来,遮住屋子里的一切视线。院子里空荡荡的,其余人都被请到一边小跨院中等候,冷风凄清,院子里只有一株大柳树,垂下枝条在风中轻轻摇晃。阿顾只觉心情黯淡,头顶的天空都变成了灰色的,浑浑噩噩的立在柳树下头,望着屋子帘幕,也不知道心里如何所想,既希望时间快一些儿,又隐隐希望时间慢些结束,一时竟至痴了。

屋子里,姬泽目视阿顾离开,开口道,“姑姑何必如此,屋子里的事无不可对人言,阿顾只是想多伴着你一些时间,你又何必硬要将她赶出去?”

公主凄凉笑道,“我既日后再也不能陪在身边,又何必差这么一时半会儿。”

一个男人一直立在屋中角落里,沉默的如同一座雕像,公主注视向他,柔声道,“姜堰,你身手精湛,弓马娴熟,这些年若不是为了我,一直耽搁在这儿,怕如今也军功累身了。我走了以后,你就回军中去吧!”

姜堰轮廓沉默如同岩石,跪在地上磊落有声道,“姜堰不悔!”

“你是不悔,我却是担不起的。”公主泪光烁然,“你这般的人,合该是在军中为国效力,我已经耽搁了你这些年,难道还要背负着耽搁你一辈子的罪过么?”

姜堰这般铁血汉子,刀剑加身也有抵抗之力,公主的这几句话却仿佛不能承受之重,险些将他的背脊压弯,伏在地上,哭泣出声,“公主之命,微臣自是遵从。”朝公主叩了三个头,含泪退了出去。

姬泽瞧着这般情景,“姜堰此人论起情意,倒是比顾鸣要强的多。”微微一哂,“姑姑这等事情,想来阿顾不会介意,你又何必瞒着她?”

公主却道,“人都将死了,何必牵扯那么多呢?”顿了顿,“我想放他一条生路,也放我自己一条生路。”想起爱女阿顾,眸子里含着愉悦光芒,“我希望在她的记忆里,我只是一个纯纯粹粹疼她的阿娘。圣人,”她转头注视着姬泽,

“我过身后,不希望你瞧在我的面子上,擢升留儿为郡主。”她道,

“郡主之位瞧着虽荣耀,却需要承担更多的责任。留儿论身份只是我的女儿,当初策封县主已经是您加恩了,若是越过旁的宗室女晋升郡主,怕成为众矢之的,日后的日子反而不好过。倒不如做个简简单单的县主,享受着圣人私下里的庇护疼爱,日子要好过的多。

姬泽心里难受,应道,“姑姑的话,朕自然是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