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会子了。”

‘诀衣’下意识的捏紧手里的鸳鸯萝藦珞珮,“去找圣皇来。”

“是,天姬。”

去找帝和的侍婢走后,‘诀衣’在厅中等不住,来回走了几遍后,决定亲自出去找他。找到后,他们马上离开蓅花涧。她不喜欢待在这儿,处处都让她不满意。

*

护身仙泽让雨滴淋不到身上,有了免撑伞的洒脱,却带来了风雨淹不没的独身寂寞。或许于她的心中,并不是寂寞,只是那廊下的白衣男子看着雨中纤手扶花的女子,心头又生出许多对她的喜**和心疼。

扑朔在白衣男子心头的情愫渐渐化开,犹记得五百年前在地魔族的山洞里遇到奄奄一息的她,在异度世界已记不清到底经历了多少年,可却无比清晰得记得,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美得只一眼就想为她做诸多事。心湖在无极时光里无波无澜并非真是那么清心寡欲,不是没遇到打动自己心的那个人罢了。为她寻解毒单方,陪她沉默,陪她修炼,陪她寻找她的朋友,陪她去了许多地方,唯一让他看到她神色变化的地方,叫……帝亓宫。

关于帝亓宫,她什么都没说。可帝亓宫里住的是谁,异度何人不知。她不说,他便不问。

对她的浓情像是越放越香的佳酿,渗透入他的骨。这入骨的**慕,要如何才会让她明白,她于自己有多重要。化出和自己完全不像的魔兽人去‘偶遇’圣皇,一见才明了,的确是很容易让女子对他有倾心好感的俊美男子啊。可帝和身边已有位漂亮的姑娘,也名诀衣。

静静的看着一会儿雨中的紫裳诀衣,见风雨更大了,渊炎转身回屋取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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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姬,请慢点儿走,小心摔着了。”侍从的声音传来。

‘诀衣’的声音虽然不大,可够字音颇为清晰,“让你们找圣皇,又不是让你们创造一个圣皇出来,怎么就是找不到?”

随行的侍从全部沉默了。

几人快步过去后,在拐角处,一方萨灵淡绿的衣袂轻轻飘了飘,执扇的帝和选了和‘诀衣’寻去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边走边摇头。

他当真不晓得星华和千离的日子怎么过得下去?到哪儿去,都得分心惦记宫里的媳妇儿。飘萝太**惹祸,大大小小的祸事,她惹了多少,他都记不清,哪一次不是星华帮她收拾烂摊子。何况,他们还有三个儿子,二儿子听话就罢了,大儿子小毛球,那可是跟他母后一个德行的闯祸精呀。还有千离家那口子,虽然明事理心善良,可就是太善良,千离才会处处不放心吧,而且身为女娲后人,被天外天娲皇宫里的神侍伺候的太细致,当了人家媳妇儿却仍旧不会烧菜,去哪儿都得乌拉拉带上一群人伺候着,这样的媳妇儿,千离怎么还能做梦都想娶回家的?旁的也就不说了,他到底是外人,人家两口子**得死去活来,他看看戏,帮帮忙,足矣。但‘诀衣’想着管束他,他委实受不住。

闲庭漫步,帝和思虑着是不是给‘诀衣’建一座新宫,再派些神侍照顾她,无名无分,一直与他住在帝亓宫终究不是法子。她身子娇贵是真,可他**四处游山玩水也不假,断断不可能为了哪个女人改变秉性,回回用身体欠佳为借口,她不腻,他却不想没有终日的包容,他不是第二个世尊星华,也不会是第二个帝尊千离。

一人虽自在,乐趣却是不会太多,帝和寻思找个不错的隐蔽之地小憩片许,正欲朝北走,忽见西边露出一角的小花园里闪现幻紫色的光芒。

这个色儿……

疑惑间,帝和的双脚已不自觉的朝那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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滂沱大雨中,诀衣看着被雨打得焉了的花儿,纤指捏诀。她素少去凡间还那些善男信女们的清晨三柱清香,各方天战让她积下的福德已不少,人间向来不是她的主战场,大约也是如此,才会在祈求上苍保佑夙漠的时候没有多大作用。今日便好心助这些花儿一把,当是为自己积福德,也为夙漠攒点善德。

九玄仙光从她的指尖飞洒出去,广袖翩翩,如紫蝶飞舞。落到花园里的雨滴在片片幻紫色的光芒里,仿佛如静止在空中的紫色水晶宝石,晶莹剔透。是雨,却又不是雨,像是一串串从天空坠下来的珠帘,一帘之隔,两个世界。

化开了一场梦,雨帘下,花颜开,幽梦初来。

紫色广袖飞起来的旋舞清风,吹起了女子脸颊上的面纱,像一只轻轻的手,掀开了那层薄纱,在一片浓淡相宜的满园花妖中露出了她的真容。

园中花儿于仙光朵朵盛放,却又在看到女子容貌之后,纷纷合瓣,变成一个个花骨朵儿,摇立风雨里的绿叶中。

园中偏角的男子恰在女子舞袖的刹那入了园,一举手,一投足,便是发丝的轻舞飞扬,也落在他眼中丝丝不差。

时光里最真实的一眼,抵过千万年的虚念,他才知晓,天地之间未必仅有闭月之姿的世后飘萝,沉鱼之貌的帝后幻姬,眼前女子,足以倾覆天地。

绝天艳色,羞花之容,随风似柳。

蛊惑人心的容颜摇曳一池涟漪,千笔描画不出她眼角的一尾勾挑花蕊,浮屠花妖在她跟前失却所有的颜色,一抹妩媚流淌温柔余香,一念陌路遇上满园殊色。

有道是合了那句话:随时都要微笑,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在拐角的地方会遇到哪样的一个人,或许,将要更改一生。

不知是雨声太大,还是被眼前含羞不开的花儿们弄得太惊讶,连身后走来了一个人诀衣都没感觉到。直到,一把墨绿骨伞撑开在她的头顶,方觉有人靠近自己。

“渊炎,你说……”

话未完,诀衣闻到了不属于渊炎的气息。

他?!

帝和执伞,轻声问道,“说什么?”

“非同道中人,何有可说。”

甚至都没有转身看帝和一眼,诀衣走出伞下。

下意识的,帝和伸手抓住了诀衣的手腕,不想她走开,心中笃定她一旦离开自己的视线,再想寻到她,便要费上一番功夫了。

“我们是不是认识?”

虽然她对自己确是陌生人的生疏,可总觉得那份从她眼底流出来的**傲然里,有着对他的不屑一顾,使得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何?

诀衣微微低头,看了一眼被抓住的手腕,抬起头,再缓缓的转身,看着五百年不见的帝和。他一如当年的俊俏模样,不管无极时光过去多久,不改他的容颜丝毫。

“圣皇觉得我们认识吗?”

帝和自是心中否认,在天仙里容貌都能拔得头筹的女子,他断不可能忘记,而他的记忆里,竟真无关于她的一点一滴,着实让他好生惊讶。她护花用的是仙法,来自天界的拔尖美人,他怎么可能没有印象呢?

他有他的傲气,本是想让她亲口对他吐出所有,却没想到她竟让他惊艳得没了脾气。骨子里对他的不在乎,让他真切的感觉到,他即便贵为圣皇,对她亦毫无吸引。

终于,帝和开了自己的天眼,查核诀衣的真身。

九彩玄龙?!

身披九彩,腾云而下,霞光万丈。

九彩玄龙天地唯一,是……九霄天姬诀衣的真身!

帝和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诀衣,“诀衣?!”

“百万年前,天战之后消失的女战神,是你?”

诀衣淡淡的道,“可否放开我?”

帝和莞尔,“绝色佳人君子好逑,冒犯天姬了。”

闻言,诀衣折身便走,又被帝和一把拉住。

“我有诚意赔礼,天姬可愿赏脸?”

“不愿意。”

“人人都想攀附本皇,且不说异度世界,便是在天界,你我也当听过彼此的名讳。”

诀衣问,“那又如何?”

“不看僧面看佛面,既然同为天界而来,蓅花争霸又不打不相识,天姬就不愿在这里多一个朋友吗?”

冷面诀衣口齿十分清晰的回道,“谁都可能与我当朋友,唯独你,不行。”

帝和饶有兴趣,“为何?”

“还有,蓅花争霸我没有跟你打,是圣皇你想给我灭顶之惩。”

“所谓不知者不罪,天姬可是再为昨天道台上的事生我的气?”

想想当时自己对她是狠心了点,可她若不赶尽杀绝,他也不会出手,在众人面前她丝毫不给比赛的人活路,如何使得呢?打个七八成残,爬不起来不就够了么。剩下六人中,三人为妖尊,她可以不管不顾,可在其位,他便不得不为异度的安稳考虑,三个妖尊死了,必然有场争权夺势的大战,异度平静五百年,他不想见到太多杀戮出现。

“你,不值得。”

“我不值得天姬生气?我也不配与天姬为友?呵。”帝和微微一笑,“我们远日无仇,近日无怨,你为何如此不待见我?”

诀衣悠悠一句,“因为不想眼瞎。”

“……”

回身去屋内取伞的渊炎拿着伞走到门口便站住了,看着帝和撑伞走到诀衣的身后,听到她把他当成了他,也看到她的话没有说完便感觉到身后的人不是他。他一直晓得她心里肯定有个人进去过,而且跟她去过帝亓宫后,他九分断定那人是圣皇帝和,想也是,美到小衣这般成都的女子,必定得尊贵无双的男子才能与她有千丝万缕的牵扯。

这次蓅花争霸他是不愿她来的,无它因,圣皇要来。眼不见为净虽是一种逃避的方式,可在感情里,未尝不是一种最安全最舒缓的淡忘法,不念过去,不遇过往。

纵然心里不想承认,可墨绿色的伞下,帝和执伞免她风雨的画面,美不胜收,比千年前的天画更传神动人。他眼中的疑惑和包容,她眼底的倔强和冷漠,再不会有哪两人在如此矛盾的情绪下还能给人完整的契合美感了。昨日在道台上,他担心帝和会伤她,而她却那般自信他下不了手,五百年来,圣皇的脾气无人敢挑衅,她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妥协,至此时,他隐约懂了。

她与帝和之间,有着旁人悟不透的牵扯,埋在了她的心里,也埋在了帝和的心中。

不过,听到诀衣贬损帝和智商的话,渊炎没绷住,低低的笑了。

抓着诀衣的帝和恼她不是,反驳

她也不是。他做不到千离那么冷酷,昨日差点灭了她,在知她的真实身份后,难免有自责,尽管作为圣皇,他不能不管。可情圣不欺女子,是他的原则。她是九霄天姬诀衣,那他身边待了五百年的‘诀衣’,又是何人?

“我知晓你定然怪我不辨真伪,可你明明晓得是谁非谁,为何不告于我?”

诀衣反问,“没有么?”

第一次他遇到她在雪地里。

几坛云端梦醉让她微醺,措手不及的与他在异度世界第一回遇见,确实是她逃了,失去与他相见的机会。可那朵不小心掉下来的九玄绫姬花还不足以给他暗示吗?认不出她是珑婉,她不怪他,她与珑婉差异完全,自然认不得。

第二次他到九玄阁寻她,虽然化了男身见他,可他位列佛陀天大尊神之一,又是万神之宗,合字本领莫非还能差了去吗?

夬言。夬言。

女变男,反了个儿,将夬言掉个个儿,不就是她的‘诀’字么?

他未有多想,倒也不能太责怪他什么,换了她,估摸着也想不到一个女子会变成男人跟自己相处。可她最为伤心的,便是自己已下了决心变成真形与他相见,他却一去不复返,直到她耗费了百年,吃尽了各种灵草百花解毒的苦头,才能活着去帝亓宫找他。路途之上,念念不忘他的话,更甚着担心他遭遇什么不测。

他说:此生再不会有第二人让本皇如此而为了!

就为他一句话,她信了他百年!

可在帝亓宫,看到他在千丈树下陪着‘诀衣’荡秋千,小心翼翼的呵护她,怕她掉下来,怕她害怕。那个将他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咽了,说再不会为第二个人那么上心的男人,完全不记得在地魔族还留下了在心心念念等他回去的人。

她为他,‘傻’了一回天战,‘傻’了一回珑婉,没想到竟然还‘傻’了一回夬言。要有多深的执着,才会被同一个人伤害三次?

今日他离开蓅花涧,是被她拜托花涧夫人撒的一个谎言劝回去的吗?

他知,她也知。

他不过是担心身边那个女人的身体,知晓她不愿在此留住,为了她才回宫。从始至终,他没有想过撇下她来寻她?人人道他多情,可她却觉世间最薄情的人,便是他。

伞外的雨,小了。

帝和看着伞下的女子,努力回想她暗示自己的可能。可不论他怎么想,总也想不起自己之前见过这张绝色容颜。

恍然间,想起她对花涧夫人说的悲伤故事。还有一向与外界没有接触的花涧夫人竟然对他撒谎,骗说她离开了蓅花涧,能让女人不露马脚相助的,只有同病相怜的情殇。

等君归,日日等,空白头。

她身边的白衣男子对她,情谊易见,她等人,可能是他吗?诀衣……小衣……

电光一闪的瞬间,帝和想到了五百年前的一个人。

夬言!

他的名字合起来不正是个‘诀’字么?

“夬言?”

帝和,你迟到了,迟了五百年。

“是你吗?”

诀衣不答帝和的问题,只是告诉他,“好好珍惜你和她的缘分吧。”

“她?”

“她欠我一条命。”

廊下,好巧不巧的,传来了‘诀衣’的声音。

“帝和。”

一笑一尘缘72

看到‘诀衣’,帝和立即明白诀衣嘴里的‘她’指的是谁,只是,‘诀衣’欠她一条命,从何说起?

伞外的雨被风吹斜,若非诀衣浮着仙泽,衣裳已被飘湿,看到赫然闯入的‘诀衣’,神情并未出现明显的变化,这让帝和与渊炎心中稍微稳了些。她不是会谁隐忍情绪的人,谁给她委屈她会讨还回去,这样的性子在寻常的人看来太刚毅,女子当温婉可人,可万万年统兵无数四处征战的女战神不会是柔弱如水的风格,她有她的处事态度与手段。绵软者,不适合为将。言必行,行必果,方可让众将士臣服。说一,必不为二崾。

她不喜‘诀衣’,这是她从来都不掩饰的事。话,敢说。事,更敢做。

当着他的面,她敢追杀六个想暗杀她但被他赦免的人,敢在众人面前拒绝他的邀约,更敢说到做到,说不去便真不会去,帝和一点不觉得她若想杀‘诀衣’会顾忌他在场,她想做的,就一定会做。

而渊炎,诀衣做何事他定站在她的身侧,只是当着圣皇的面要他女人的命,他猜测小衣纵然以前和他有私交,怕也不会被他轻易放过吧。他可以为她得罪任何人,却不认为此时动圣皇的人理智躏。

站在廊下的‘诀衣’看着雨中为诀衣撑伞的帝和,心里生生的痛,难怪找不见他,原来是在这儿陪美人雨中赏花。而这位美人,确实是她所见过的女子里最让人惊艳的,看清她模样时,会让人有呼吸一窒之感。不过是寻常的大雨,寻常的花园,只因有了他们站在其中,却像是一个只属于他们俩而旁人进入不了的世界。尊贵,且优雅成双。

‘诀衣’的感觉和渊炎的感觉不谋而合。

他在想,假如这场雨下不完,眼前所看到的画面是不是会定成石雕,成为他们生命里抹不去的韶华绝代。而他,纵然心里对小衣有情,可那些话就像他手里撑不开的伞,拿出得晚了,错过为她撑伞的机会。明明想走过去靠近她,把她从帝和的伞下带出来,可心底却出现一种看不见的阻挡,让他迈不开步子。站在帝和身边的小衣,看着格外耀目华美。

在‘诀衣’怅然受伤的目光里,诀衣迈步朝屋檐下走去,帝和陪在她身边,骨伞几乎全部撑在她的头上,他对她细致的照顾刺痛了‘诀衣’的心。一直就知道他对女子很温柔,可看着他体贴容貌足以羞花的女子,心中止不住嫉妒,仿佛她得到他的入微照顾不过全凭了一副好皮囊。

嫉妒是嫉妒了,可跟了帝和五百年,‘诀衣’倒没有曾经的自卑和懦弱了,心里不痛快,面色却掩饰的很好。帝和诀衣到了廊中,‘诀衣’小步款款的走了过去。

“帝和,鸳鸯珮找到了,我们回宫吧。”

‘诀衣’打开手,把帝和赠与的鸳鸯萝藦珞珮呈在他和诀衣的眼底。

萝藦珞在天界都不易得,在异度更是少见,而‘诀衣’手中的鸳鸯萝藦珞珮成色相当纯净,纵然诀衣一向不**配饰也瞧得出是个极难得珍宝,尤其还是个鸳鸯珮,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看了眼‘诀衣’,诀衣什么都没说的转身欲走,不认同的人,看一眼都嫌多余。

“等等。”帝和出声留了诀衣的脚步,“刚好两人同在。你是九霄天姬诀衣,那你呢?”帝和看着在帝亓宫里生活了五百年的‘诀衣’,他一直以为她是天界的女战神诀衣,对她尊敬呵护照顾有加,却反而被真诀衣笑话眼瞎,被骗了五百年,现在她是不是该告诉他真实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