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焦急的诀衣跑到恨天台上时,天火刚刚烧完。

“帝和!”

“别过来!”

诀衣停步在不可触及帝和的地方,看着他身上有没有被天火天雷弄出伤口。让她心里暗暗着急的是,两人相隔虽不算特别远,可她看不出来他的身体是否受伤。她不得不猜测,他不让她过去,莫非是受伤了不想她看见龊?

过了一会儿,诀衣试探性的说道,“我帮你帮衣裳穿上。”

帝和没有出声反对,诀衣走过去把他背后被扒下的衣裳披上他的肩膀,转到他的身前蹲下来,一边给他整理衣裳一边仔细查看他的身体。

腰带束上之后,诀衣并未立即站起来,静静的蹲着望着帝和。轮回后封印被解开,去了异度世界的她不止一次告诉自己,再不要跟他有丝毫的牵扯,认识他的日子不算短,他是什么样的人,不敢断言了解十分,有三分却是很明白,那三分便是他对女子,对十丈红尘情爱的想法。御尊问她,是不是喜欢上他了?刹那时,她似乎听见一个声音在心里说,是。

但很快,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否认了。不是!

她没有喜欢他,也不敢喜欢他。

但是为何看着他盘坐恨天台,她的心里除了感动便是满满的心疼呢,就像当年的珑婉心疼他要舍身封天一般。当初的珑婉那么喜欢他,难道说她还是无可避免的又一次掉进了他的温柔里吗?如果早知今日之事,她一定不要在异度与他相遇。

“下去吧。”

看着睁开眼睛赶自己走的帝和,诀衣恍然觉得喜欢上他似乎并不是一件跌份儿的事。人无完人,神亦是如此,世间的东西没有完美之说,万事万物皆是带着缺点行走天地之间。比起他的不好之处,他的德行和脾气,好出了她的预料。

“我知道你不稀罕我报恩,可是我想你知道,你今日为我承受的,我必铭记一世。”

“然后呢?”

然后……她觉得他此时的目光仿佛有温度,像昨晚他的胸膛,让她浑身感觉被一道金色的阳光照射着;然后……他说话的声音真好听,清晨在他的温柔里醒来,耳朵尖尖似乎也舒服透了。然后……她身子被他瞧光了,他怎么一点儿羞臊没有。

眼前蹲着的姑娘让帝和看得心尖发软,他并非毛头小儿,不愿道貌岸然欺人,亦不会违心自欺。她与别的女子不同,旁人撩不起他的身,而她却可。对他来说,不是好事,可也不会让他恐慌到不安,娶她已是必然的事,虽不能予她整颗心,身体神合倒也算是责任之外的一个不错的意外。

对视良久之后,诀衣微有犹豫的道,“然后……我还没想好。”她会记得他的恩情,会对他好,可怎么才算好,她尚不知。

忽然之间,诀衣的身子朝后飞了起来,看着帝和离自己原来越远,当她平安的落到长阶下面时,看到天雷劈下。霎那之间,诀衣急得跨出一步,却强忍着没有跑上恨天台。

帝和你这个傻子!

受罚之时怎么可以强行用法术,这一记天雷可是需他肉身直接承受,若是不妙的话,他可能……

诀衣急忙在心底否认,不会!不会的!帝和是上古神兽,是万神之宗,即便强行用法术送她来下,也不会出事的。

纵然担心帝和,诀衣仍旧在心底一遍遍的告诫自己,担心也不能跑上去,会给他添麻烦。她已连累他一次了,不能再有第二回。

煎熬随着时辰越来越难以抵抗,担心随着天雷落下的越多越深,前一晚没有休息好的诀衣强撑着精神在长阶上面打坐。说是打坐,不如说强自闭着眼睛让自己不去想帝和。明明困了,却睡不踏实,天雷劈下的时候,她的心仿佛被吊起来放在天火上面炙烤,又急又疼。

一日。

两日。

诀衣仰头高望,明知看不到帝和,却固执的不肯低头。再有两日他的惩罚就能过去,他现在还好吗?她担心他,此时不管是谁来问她,她都愿意实话相告,她很想见他,想确定他安好与否。女子的矜持和害羞现在于她无所谓,只要他好。

第八日的太阳格外恶毒,还没到午时,诀衣已汗流浃背,身上的衣裳被汗水沁透,扯开广袖放在头顶遮挡日光,却仍难抵烧人的气温。熬不过内心对帝和的牵挂,诀衣一步一歇走到长阶的中间,看着剩下一半的天阶,头昏体虚得十分厉害,不得不坐下来缓口气。

这一坐,便在烈日下昏了过去。

深夜的最后一个天雷将诀衣震醒,夜里的凉爽让她的力气恢复了些,硬撑着坐起来。帝和这个祸害,若是没有禁她的仙术,何至于让她无能至此,也不晓得他现在怎么样了,要是能用仙术,飞上去偷偷看他一眼也好呀。

借着月色,诀衣慢慢朝恨天台上走去,不过几步,全身无力的她便不得不停下来休息。如此反复,走走歇歇,终于要到恨天台了,看着剩下的五个天阶,诀衣微微笑了。将要上去的时候,想到帝和见自己便会担心,为了不给他增添麻烦,退下了抬起的脚。默默的,慢慢的站起来,偷偷朝恨天台上看去。

一点点探起身子的时候,诀衣最害怕的,是那恨天台的中间没有人。直到,见到帝和仍旧盘坐其中,心才安下。

真好,他还在。

缓缓的,诀衣坐了下来。她想,今晚天雷应该不会劈下来了吧,她就在此陪着他,明日九道天雷之后,他们就能一起回宫了。抱着双膝,她在长阶上坐了一晚上。

尽管是最后一天,可已八日未入食的诀衣仍难以支撑住极虚弱的身体,天雷落下的时候,强劲的气劲将她震得跌下好几个天阶。爬起来之后,不愿下去又不能上去的她,就地坐下,等着最后八个天雷。

毒辣的太阳晒了一天后,惩罚帝和的天雷只剩下三个了。而诀衣也虚脱得倒在天阶上,气若游丝,每一次的呼吸皆轻得仿佛下一瞬便提不上气一般。

三个……是剩下三个了吗?

诀衣看着全黑的天空,夜里了,还有三回便能回宫了。欢喜的心,让她决定走到恨天台上去,她想看着为她受罚的那个男子从惩戒里解脱,想和他一起牵手回到宫中,想告诉他,她很感动他为自己做的一切。

天雷落下的时候,诀衣刚好走到能看到帝和的长阶上,天火的光芒让她能趁机看清帝和,却是在看清他的一瞬,眼泪刹那急出了眼眶。

血!

“帝和!”

诀衣想靠近帝和,无奈天火阻隔,只能在长阶上泪眼朦胧。他受伤了,嘴角的血迹让她揪心。虽然晓得天雷劈在他的身上会有伤,可没想到当她亲眼见到他伤到了,却是如此承受不了心里的疼。

天火烧尽后,诀衣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气力,冲上了恨天台,跌倒在帝和的面前。

“帝和。”

“帝和你怎么样了?”

诀衣抬手抓住帝和的广袖,轻轻的拉扯他,“帝和,你好不好?”

帝和的眉心紧紧的蹙着,她怎么又上来了。

诀衣用力撑起身子,从帝和的身后抱住他,他的脸色如此苍白,再来一个天雷,她不敢确定他是否还能承受得住。

帝和缓慢的睁开眼睛,声音很低沉,“走!”

“我不走!”

“走啊!”

“我不走我不走。”

帝和强行用仙术想送诀衣离开,她死死的攥住他的广袖,“我不走,帝和,我不走。”

一道金光将诀衣送到了长阶的中间,滚滚天雷瞬间劈下。

本是想护住帝和的诀衣发现自己无能护他,反而让他受伤更为严重,恨自己恨得几欲呕血。恨天台上的帝和听到黑夜里传来了嘶哑的喊声。

“不要劈他了,劈我。老天爷你听见了吗?劈我!”

天火顺雷而下,狂烈的大火里,帝和听见诀衣发疯了似的喊着。

“别伤他了,老天爷我求你,别伤他了!”

她从来不晓得,她竟如此舍不得他受伤,强大如他能苍白不见血色,她不傻,他藏下不被她知晓的伤必然更重。

一笑一尘缘125

还有最后一道天雷,诀衣知道帝和伤得肯定不轻了,她的肉身能为他挡下一记天雷,九彩玄龙化身的她岂非那么没用么,他太护着她了,她不需要他这样做。

体虚近乎到了极致的诀衣拧着心里想为帝和做一点事的信念,不停的朝天阶上走,走在长阶上看到帝和的时候,他正好吐出一口鲜血,除掉他的长眉和眼珠,她在他的脸上只看到了一片苍白,白得让她心惊件。

帝和抬头不意的看到了诀衣,来不及为她做什么,最后一道天雷的声音传来。

猫猫,快下去!

他的眼睛在对她说话,却只看到一双闪着泪珠的眼睛里有着无穷的悔恨。

诀衣听到天雷要落下,抬脚欲上恨天台,却虚累至极,脚步若沉石般抬不起来,看着帝和的眼睛缓缓的闭上,身体朝后仰倒,黑暗袭来前的最后,她看到不远处坐着的男子眼中有着惊慌和紧张。那一瞬间,她很想扬唇给他一个微笑龊。

帝和,你是在害怕吗?

帝和想施法护上朝后倒去的诀衣,他送她下去便是听到了她声音里的虚弱,她的身体已撑不住了,他气恼她又上来找他。岂会不晓得她是担心他,可她不知他同样也在乎她的安危么。只,头顶天雷降下,无能为力的他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她从恨天台的长阶上摔下去。

猫猫!

天雷劈下的时候,帝和的心无法静下来,打坐修得的静气全然散尽,身体生生的接下了最后一道天雷,嘴角流出的鲜血将他身前的衣裳染红。天火随后而至,焚烧仙身的时候,帝和第一次觉得天火烧了太久,每一次呼吸都渴望能惩终。

恨天台上最后一点火舌熄灭,台中的男人眨眼不见踪迹。

帝和飞落长阶不见诀衣的身影,看到长阶外飘浮的云朵,心中暗道,糟了!

飞落千丈,远见纤影。

帝和默诀,极快的飞身而下,双手稳稳的接住坠落的诀衣。

“猫猫?”

帝和脚下金色的祥云腾起,抱着诀衣飞往帝亓宫。

“怎么还不醒呢?”

是帝和。

“呵,看你急的。很快就会醒的。”

是帝后娘娘的声音。

“我说帝和啊帝和,你也是够让我们费解了,没事儿把她的法术禁了做甚。在恨天台饿了她整整八天,什么吃的喝的没有,要是搁我,一天疯了,两天倒了。你还真不怕把她饿死?”

是世后娘娘飘萝的声音。

诀衣听到飘萝继续又道,“让我们一起瞒着她,结果我们瞒住了,你倒是让她在恨天台陪了你八天,真狠心,我家星华可不得这样对我。”

“我……”

帝和说了只字,欲要辩解,可又想辩解何用呢,辩解的输赢不能让时光倒流,猫猫确是在恨天台陪了他八天,除了一场大雨,每日也是烈阳炙烤,每每想让她回来,却都被她任性的言语打消念头。扪心自问,若是真叫了河古来接她回宫,堂堂御尊未必就不能将她困在宫里八日,说来不过是他的私心作祟,想她在他身边罢了。

见帝和面显悔色,幻姬连忙安慰他,“不用自责。我想,比起你瞒着她,诀衣更希望知道你在恨天台,也更愿意陪你在那儿受罚。”说着,看向飘萝,“姐姐你莫要说他了,他已悔不当初,你再说他,怕是要急的让我放出一碗血给诀衣喝了。”

“怎么不说呀,我就要说。还是情圣呢,平时见你对个个女子好得很,照顾周到又体贴,怎么这回没把诀衣照顾好呀?”

飘萝吊起眼角斜觑了一眼帝和,“霏灵山让她给人欺负了,恨天台让她饿得昏死过去,下一次你是不是就想她灰飞烟灭呀。”

“飘萝。”幻姬看着飘萝,“别说了。”帝和的脸色暗沉了很多。

飘萝再看一眼诀衣,“你可别着急得让幻姬再滴女娲血给诀衣,帝尊可是说了,一滴血,多了绝对不行。”

帝和把诀衣抱回帝亓宫后,亲自熬了仙药,仙丹也喂她吃下好几颗,琼浆玉液更是每日喂她喝下,三日过去,不见她醒来。无奈之下,帝和只好去千辰宫找幻姬,她体内的女娲血为天地间最精贵的血液,死确万年的干尸亦能救活。

抱着千心的千离目光极为鄙视的看着帝和

,他们这些人的血,哪一个不能救人?何况他家那只野猫儿又没死,悉心照料几日就会醒来的,他急什么呀。起初,千离让帝和拿他的血回去给诀衣喝下,别说一滴,给他一碗。不料帝和坚决不要,他只要幻姬的。

幻姬笑了笑,一滴女娲血不打紧,她晓得帝和是在意诀衣了。若是换了她受伤,她家现在说话轻松的这口子还不晓得会用什么法子找寻最好的灵药呢。

巧的是,飘萝那会儿在千辰宫里找幻姬聊天,便一起跟来南古天转转了。

飘萝说不能再取第二滴女娲血,帝和哪里听得进去,见诀衣还没醒来,对幻姬道,“幻姬,你可否再取一滴女娲血给她?”

“哎!不行不行!”飘萝高声阻拦,“就一滴,不能多了。”

幻姬笑了,“飘萝你别开帝和玩笑了。”

往常没个正经严肃样儿的帝和此时神情额外认真,幻姬心善,不愿他太过于担心诀衣,多取一滴血并无大碍,笑着点头答应他了。

“帝和……”

房间里响起了不属于他们三人的声音,很轻。

帝和最先清明,转身两步走到床边,“猫猫?”

诀衣撑臂想坐起来被帝和伸手半扶半摁的放回到床上,眼中充满了喜色和怜惜,欢喜她的醒来,却又不散飘萝先前说他时的自责。

“你身子还很虚,躺着。”

诀衣仔细瞧着帝和的脸,脸色如常,可她不信他恢复安康了,“帝和你怎么样了?”

“天雷天火伤得你很重是不是?”

“修为可损了许多?”

帝和顺势坐到床边,笑着,“我很好。修为损了再修炼即可。”

一旁的飘萝揶揄道,“还有闲心关心他呢,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不行就不要逞能跑去恨天台,在宫里咳嗑瓜子听听戏,乖乖等帝和回来不就是了。虽然他是为了你去受惩罚,可他是自愿的,你着急个什么劲儿呀。难不成一日不见你家的帝和就思之如狂?”

“飘呆呆你的瓜子还有么?”

“有啊。”

帝和又道:“你能暂时装哑巴吗?”非得这会儿刺激他家的猫猫呢?

“不能。”

“你出去。”

飘萝得意的扬起下巴,“我不出去。”

“这是我的寝宫,你一女人好意思待这儿么?”

“好意思。”说着,飘萝指着诀衣,“我待着怎么了,她不是女人么,她还睡了你的床呢。她怎么就不晓得不好意思啊,要害臊也是她先害臊,她害完我再臊。”

“她睡我的床天经地义,你在我房间有悖常伦。”

飘萝全身的节操收拢起来还没一粒花生米大,生了三个崽子后,脸皮厚得刀剑不穿,加之星华宠得很,这会儿哪里会放过调xi帝和诀衣的机会呀,无聊的她恨不得天天有好戏看。

“她睡怎么就天经地义了,她还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一只,你们可还没大婚呢?我就你房间嗑瓜子怎么着了。”

幻姬笑着摇头,拉着飘萝朝房间外面走,诀衣醒来,俩人肯定有话要说,她们委实也不该在这儿碍眼。

“赶紧走,飘呆呆你越来越不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