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华微微蹙眉,等着白寅后面的话。

“飘萝不是带着镇天珠去魔界吗,彩凤和赑屃顺水推舟的将她关进天牢。飘萝是你的弟子,按理我们应该先与你知会一声,可是我们见你平时对她疼爱有加,怕你不同意,就没说。呵呵……”白寅见到星华的眼底浮起一丝冷意,讪讪的笑了笑,“我们没想到飘萝她也没跟你说。彩凤上仙替你判决飘萝的时候你没出声,我们还以为你知道呢。”

星华眼底很难被人捕捉到的冷意变浓了一些,看的白寅心底有些发毛。他一个上仙,居然将责任朝飘萝的身上推!他们对飘萝向来不满,他们找她配合当诱饵,她会拒绝吗?他们说不通知他,她敢说吗?若她说了,他必然不会同意,即便首肯了也是自己亲自护她左右,怎会什么都不知道的就让她被他们利用,生生在天牢里关了十天,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他都舍不得带着她奔波,他们居然如此设计她!

赑屃等人也非等闲,自然能感觉到星华的情绪微微起了变化,出声道:“星华上仙,我们三人一直十分小心在暗中保护飘萝,并未让她受伤。唯一的,便是委屈了她在天牢里待了十天,这一点,却有歉意。”

“是啊。星华,我们也是为了仙界为了飘萝的着想。”彩凤也帮忙解释,“如果黑衣人的目标是我们当中谁的弟子,我们也不会偏私的。”

白寅忙道:“是啊是啊。若是归冉,我会同意让他出来当饵的。”

一直没说话的星华目光从三人的脸上一一划过,清浅的声音里带着薄冷,“同不同意我的徒儿当饵是一回事。你们告不告知本仙又是另一码事。”

凡间有训斥自家儿女随意切不可轻易训责他人家孩子的道理,他们身为上仙莫非不懂?!纵是仙首,他可曾干涉过他们教导各自的徒儿?

白寅小声道,“星华上仙,我们都是好意。”

“谁想出的法子?”星华问。

赑屃和彩凤的视线再度落到白寅的身上,他站了出来。

“本仙。”

星华看了白寅一眼,对彩凤喝赑屃道:“如果你们二人没事了,先回吧,此事我已知晓。我和白寅上仙再聊聊。”

赑屃和彩凤走了之后,星华的目光忽然变得很冷,看着白寅,心中的怒气半隐半显,忽然出手扣住白寅颈下的衣裳,一字一顿的道:“背着我利用她,仅此一次!”

他们说暗中守护她的安全,他不信!

不是不信他们会不会守护,而是不信他们保护得好她!

他的女人,他自己护着才会放心!

放开白寅之后,星华广袖一甩转身进了屋。

“你就不想知道我们抓没抓住那个黑衣人吗?”

星华头也不回的道:“没抓住人你好意思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你不想知道是谁?”

星华大步流星的朝屋里走,“说。”

“换形的幽灵谷主。”

星华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院中的白寅,“她?”

在大殿门后偷听的飘萝听到白寅的声音也疑惑了,那个人很早就离开星华宫了,怎么还会来星华宫呢?她与她并无仇怨,她怎么可能潜伏进来想伤害她?

“幽灵谷主练了三生大法,吸够百人精元之后,最后吸食的那个人的容貌就将成为她变成人形的肉身之容,她选择了飘萝。”

幽灵谷的幽灵都是幻体,如果想得到肉身,必须修炼传说中的三生大法,练成之后还得吸满百人的阳气精元为自己的肉体打下精气基础,最后一个人的性别模样就是他们成人的最终样子。

听到白寅的话,星华想起幽灵谷主确实见过飘萝,她当时见到她的惊艳表情他现在还记得。

“现在人在哪?”

“天水牢。”

星华转身,白寅亦是同时背身相对,一个进屋,一个出宫。

星华两只脚刚踏进大殿之门就见到贴墙偷听的飘萝,朝她伸出手,“过来。”

飘萝将手放进星华宽厚温热的手心,另只手勾到他的脖子上,“抱!”

“到家了还抱?”

“腰好疼。”

飘小萝,你真的是将得寸进尺这个词学到了。

他不过想牵着她回房休息,她则死赖着不肯走进房。

“阿萝,别闹。”

飘萝反而把手勾紧,“夫君,抱。”

面对贴身的女子,星华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弯腰将她悬空抱了起来,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来了。

嗯?

飘萝不解,看着星华,为什么不走了?顺着星华的目光看过去,在大殿侧门口,一个女子静静的看着他们,她的脸上有着不敢置信的惊讶。不过,她的讶色并未在脸上停留许久,眨几下眼就被她扫去,留下平静的神情看着他们。

飘萝非常肯定自己从门口女子的眼底看到了躲在吃惊后面的受伤,尽管她掩饰的很好,可她同为女子,不会看错,只一眼,她很肯定这个女子对星华有情。

可是,飘萝却对门口的女子提不起敌意。

因为,她是坐在木轮椅上双脚残疾的女子!

是了,花翘不能行走,终年都是依靠轮椅,外出时,白眉仙人会让她带着凌霄神山的一名小仙童贴身照顾。

小仙童连心推着花翘从大殿侧门走进来,越近,飘萝将花翘的模样看得越清晰,心中不由得叹息,真的是一个五官极为秀丽的女子,不似彩凤上仙的强势,也不像幽灵谷主那种虚幻之美,她的漂亮给人一种安宁非常的感觉,只需看她一眼就仿佛四周的声音都消失,让人不自觉的安静下来,静秋之美难以抗拒。

下意识的,飘萝搂着星华脖子的手收紧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不安感,轮椅上的女子浑身散发着让她紧张星华会被抢走的感觉,她说不出为什么会这样,她身上太安静了,安静得她觉得似曾相识。

是!

眼前双腿不便的女子身上她感觉到了像星华身上的安静、疏远和傲气。

星华感觉到飘萝手臂上的力道,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看着她,轻声细语,“阿萝,她是凌霄神山白眉仙人的弟子,花翘。”

“师父,放下我吧。”

心里虽紧张星华,飘萝还是决定遵从礼数向花翘施礼,让她诧然的是,星华想的和她似乎不一样。只见他依旧抱着飘萝,对花翘道,“花翘,她是我座下的弟子,飘萝。因身子不便,日后再补礼数,可行?”

花翘微微一笑,“礼数皆是虚妄,我不在意那些。”

“弟子飘萝见过花翘师叔。”飘萝虽不能行大礼,言语上的恭敬还是不可少,“改日定向师叔赔今日失礼之罪。”

“不必。”

星华神情淡漠的道:“我先送阿萝回房。失陪。”

师徒俩走了之后,连心小声对着花翘说道:“小师姐,星华上仙的弟子好美啊。”

“美吗?”花翘问。

小童连心没有察觉花翘预语气里淡淡的忧伤,实话实说,“嗯。仙界我也算待的久了,以前总觉得凌霄神山的仙女是仙界最美的,今日一见,星华上仙的徒儿当真是美到极致,她眉目之间的……那个感觉我说不上来,很媚.惑人心,她身上的感觉是其他仙女没有的。”

连心叹,“嗣音大师姐怎么没跟我们说星华上仙的徒儿会这么漂亮啊。如果说了,只怕几个师兄们都想看一睹芳容了。”

花翘表情淡淡的,心中像是压着千百话语难吐出来。

是啊。她修行出关,大师姐嗣音在关外接她,两人闲聊时说起了她随星华到魔界救他徒儿的事情。她闻后,遗憾丛生,他自从年少修行完了之后离开凌霄神山就没回去过,第一次去,她竟在闭关,未能见到他的面。大师姐只说他的徒儿年岁极小,而且尚未入仙籍,是他一意孤行要带在身边仙界才容她的。她听后只当他善良,他是菩萨心肠,应该是可怜那只无依无靠的小野妖。可是,为何嗣音师姐没有告诉她,飘萝长的如此美貌,而星华又是如此疼爱她。

花翘看着自己再不能行走的双腿,心中感慨,眼底忧伤甚浓。

错过在凌霄神山和他见面,她听嗣音师姐说完来星华宫找他,他难道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吗?她不会让两人破坏仙规,她知道彼此是仙,不能越矩,只想看看他,俩人能像当初在凌霄神山那般默契她就知足了。可为何,她感觉他变了,变的不像以前的星华了。

她腿伤不能行走,他可曾抱着她走过一步?

她是不在意礼法,可飘萝再是身体不适,难道行一个礼的体力都没有吗?说白了,不过是他疼惜她。

弟子给第一次见面的师伯师叔先辈行大礼是理所当然的,他比谁都清楚礼法,他如此呵护飘萝,她还能做何想?

她来五天,他离宫五天,避不见她吗?

星华,你当真忘记了我的双腿是为何残废的吗?

花翘心中泛疼,“连心,推我去后园走走吧。”

“是,小师姐。”

星华抱着飘萝朝她的房间走,路上神情凝重,飘萝看的也心情闷闷的,开始还想着两人冰释前嫌和好如初而且还拥有了彼此,回宫后定然是情意浓浓再不分开,可见到花翘师叔之后,心中的不安浓得化不开,挥不去。

“师父。”

“嗯?”

飘萝小声的问,“我能问个问题吗?”

“她来做客。”

不等飘萝问,星华就把她心中疑惑的答案给了她。

“那会在星华宫住多久啊?”

“不知道。”

飘萝忽然想起什么,“哎呀。师父你不对。”

“噢?”

“花翘师叔来了好些日子吧,你去了水月湾,谁都不见。这,岂不是怠慢了花翘师叔。”飘萝用手点着星华的胸膛,“待客之道不是这样的。”

星华看着飘萝,眸光深邃,想说什么,终是压了下去。哎,算了,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还是不说罢,说了不过图添她心中的不快,说不定还会让她胡思乱想。

“你不给为师捣乱就行。小脑袋里别想那么多别的事。”

“嗯嗯。”

踢开飘萝的房门,星华将她放到床上,“你再好好睡会儿,晚点我叫醒你吃晚饭,嗯?”

“嗯。”

喂了飘萝一粒仙丹之后,星华在床边等她睡着之后才离开,出了门又施法布了一道结界,免她被人***扰。

星华反背着双手在飘萝的房门外站了许久,看着花园中娇艳的花朵,眉心微微蹙着。

如果没有当年的事情,花翘现在也会像飘萝这样,是一个可自由行走的俏丽女子,可是现在……

她失去双腿,是因为他!

一百零八万年前,年少星华和端炎与天兽白狼王千离一起在凌霄神山修行,星华和端炎师跟白眉仙人,孤绝千离独一人静修,让人匪夷所思的是,不善言辞的沉默星华竟与同样傲气非常的千离关系匪浅,两人只用一个眼神便明白对方所想,又因法力同高深莫测和年岁相近,两人常处禅修。若是两人一道并行,神山无数仙子便侧目频频。

一日,星华和千离在潜龙谷比试剑道。

剑气如虹。

长剑劈空。

鬼魅剑影,潇洒身姿。潜龙谷的草木被他们的剑风刮的随风起舞,仙法飞满谷底。

两人剑尖直对,身上的仙袍猎猎飞响。

千离勾起嘴角,刹那芳华让他身后的骄阳都失了光彩,一袭闪着淡淡金光的白色仙服将他的五官衬得让人无法直视,只是一丝淡笑,却带着犹如与生俱来的邪魅。

“华,想姑娘去了吧。”

星华面无表情的看着千离,倒也不客气的回敬他男人间的暗晦语,“我看你的腿也发软不硬嘛。”

“再来!”

两人切磋的兴致高昂之处,高深的法力贯穿手中长剑,剑鸣如千军万马,恢弘大气,震动天地。

星华和千离的剑斗惊动了潜龙谷里沉睡的金银恶龙,两条恶龙从地底冲出来,终止了星华和千离的比斗。

千离看了一眼星华,“看来,我们有试验对象了。”

星华眉梢轻轻一挑。

“比?”

星华嘴角一勾,“好。”

一人一龙,潜龙谷顿时劲法吹疾草,风声鹤唳,人影交错上下飞舞,暇接招式快得让人看不清楚。

星华开始与银龙缠斗,余光见到金龙的攻击招法过于狠毒,将银龙引到金龙一起,借着闪身的瞬间将银龙换给千离,自己化出青龙真身与金龙相斗。

千离斗银龙,明白星华的意思,感激的同时也轻笑,他当他千离是白活这么久的吗?化出真身,浑身闪着金光的天兽白狼王顿时让银龙怔了怔,天兽王中王的白狼王!

星华和金龙绞斗的时候,潜龙谷里各种恶兽全部都被金银恶龙唤醒,越来越多是恶兽围攻过来,一时,潜龙谷里嘶吼如雷,血溅如雨。

花翘与嗣音和白眉仙人的另一位弟子藏玉一同找星华,得知他和千离在潜龙谷比剑,三人一起赶到潜龙谷,见星华和千离被围攻,三人立即飞身加入战斗。

花翘的年纪最小,道行法力自然也就比不得师兄师姐,对付一般恶兽绰绰有余,可她见星华被金龙和不少的猛兽围攻,飞过去想帮他,不料金龙见她过来,虚晃一招,大尾巴将一头恶豺推到花翘身后,凶豺张口咬中她的双腿,星华折身过来救她已经来不及,一声凄厉的女子叫声让星华和千离都发了狠心。

千离一口咬断银龙的脖子。

星华则斩断了金龙的身子。

可,花翘……

虽经白眉仙人全力救治,花翘只保了命,永远失去了双腿,再不能行走。

千离看着星华一人站在潜龙谷的悬崖边缘,知道他心里的歉疚,是他提议来潜龙谷比剑的,如果他们不来此,花翘不会为了帮他失去双腿,妙龄女子再不能行走,他欠了花翘的恩情。

花翘几度想断自己的仙脉,被救了几次,之后星华天天看着她,陪了她五年,终于让她恢复心境。

那五年,星华的生活里,花翘几乎成了全部。

凌霄神山和仙界的众仙无人不知花翘为星华失去双腿的事情,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那五年的相伴,都知花翘对星华是非同寻常的存在。

“哎……”

星华长叹一口气,从廊下朝星华宫的后园走去,是该和她聊聊了。

第一世:你诱了我的身,我祸了你的心 125

星华宫后园的万年粉桃树下,微风徐徐,吹动人的衣袂。

连心不知何去,花翘坐在树下静静的闭目养神,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慢慢打开眼睛,面色无改,只那放在腿上袖中的手指慢慢捏紧,细瘦的骨节个个分明。

身后脚步声停下,一阵淡淡的莲花香飘在空气里。

花翘低语,“你终于来了。”

“怨我吗?轹”

“怨你有用吗?”

如果他的冷漠她怨一怨就能让他变回曾经的星华,她愿意从天黑怨到天明。

星华默然不语,面对花翘,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他总有种不知说什么的感觉。以前是不爱与人说话,遇到千离是不必说话。当初她没有失去双腿前,自己与她就话语不多,若非她几度寻死,他不会陪伴她五年。虽未被她救到,可总归是为了护他才受的伤,那份心意没有差别,终究是他欠了她。五年,不长不短,再少言,也能将对方的喜好和性格了解不少。何况当初为了宽她的心,他每天都尽力与她聊天,从诗词歌赋到星辰桑田,从仙界奇闻到凡间趣事,便是那样相伴过,旁人才觉他们情深非常糅。

“其实,你不必那样做的。”

花翘声音很轻,轻得像吹在星华脸上的微风,他不必抱着身子不便的弟子不让她行礼。

“你在怪我吗?”花翘问。

怪她在他明明白白表现出想回避她的行为之后还在星华宫不离开。

星华走了两步,与花翘平行,看着园子的远处,“无所谓怪不怪。只是觉得,不想伤害。”

花翘轻轻一笑,那笑却只是挂在嘴角而没有达到她的眼底。

“你是不想伤害我?还是不想伤害你的徒儿?”

“都不想。”

他本身就欠了花翘,她在星华宫他照顾不了她,他已经不是每天无所事事的年少星华了,生活不单单只有修炼,还有许多需要他处理的事情。时间过去百万年了,他期间从未去过凌霄神山她便该明白,他是仙首,她是神山仙人的弟子,他们不可能有什么,有些东西他们没有戳破是顾忌到他们双方的身份,更多的是可怜她。避而不见,对她,对他,都好。

至于飘萝。

他根本没想过生命里会遇到这样一个小妖,顽皮乖张不讲道理却又可爱得让他不愿放手,他喜欢她,她的每一点他都喜欢。她的肆意,闹腾,无拘无束,傻呆……她身上的东西是他没有的,也是他不可能拥有的,他们身份不同,肩膀上的责任也不一样,她只需平平安安的过好每一天就行。他不需要她法力高强,所以不逼她勤学苦练,她开心就好。现在的他,对将来充满了期待,他喜欢这样有希望的日子,不再无聊,他太享受这样陪着她成长的感觉了。终有一日,他的阿萝会变成端庄得体举止优雅聪慧无双的明艳仙子,她所需的,只是时间和经历,这一段漫长的路,他陪她。

长在自己心尖的女子,他如何舍得伤她。

“我知你不喜被人追问,可你不觉欠我一个解释吗?”说着,花翘转头看着星华,“五天不见,这并非你的待客之道。”

“飘萝被关。”

“一丝都没有因为我来了吗?”

星华转脸看着花翘,“你要实话还是假话?”

“你想说哪一种?”

“一半因你。”星华停了停,道,“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