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武殿上,众位玉树临风的神官们中间,忽然冒出了这样一个东西,这画面,略为触目惊心。君吾却并未做出任何评价,仍是看着。他那宝座虽然高,但不知为何,当他俯视下方众神官时,并不会有俯视之态。虽然威严庄重,却不高高在上。谢怜道:“裴将军这是何意?”

裴茗道:“前几日,我去探望小裴,他提到了一件事,我觉得很稀奇。”

他一开口,谢怜就隐约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裴茗绕着谢怜走了小半圈,笑道:“小裴的本事,我是一清二楚的。虽然他这分|身大大削弱过了,力量远远不如他本人,但也不算是特别差的,和‘凶’打个平手,还是勉强能办到的。然而,他居然告诉我,有一个凡人,将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这岂非是很稀奇?”

裴茗继续道:“我就追问了下去,他又告诉我更多事情。原来当时,在半月关,仙乐太子殿下身边,跟着一个红衣少年。”

一听到“红衣”二字,有些神官的神色便开始有些不自然了。而接下来裴茗的一句话,直接让他们这份不自然,变成了站不住。他道:“而这少年,在黑暗之中,一瞬之间就将数百名近凶的半月士兵屠杀殆尽!

“——请问太子殿下,这名红衣少年,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是“凶”,那便是“绝”了,而且,还是可以瞬杀百凶的绝,又是一名红衣少年。

如此之多的讯息,任谁也知道,这少年最有可能是谁了。然而,谁也不想主动说出那个名字。

谢怜揉了揉眉心,想了想,十分虚伪地道:“咳,是吗?这个,当真是不太记得了,当时有一队商人也陷入了半月关,我们笼统也就相处了几天,也许是商队中的一人吧。”

裴茗笑道:“太子殿下,你的说法与裴宿的出入挺大的。我听小裴的话,你跟那少年可是亲密非常,一点儿也不像只相处了几天的样子,怎么会转眼就不记得了?”

谢怜心想:“不,你错了,我说的是实话。真的就只是相处了几天而已。”

当然,他面上还是波澜不惊的。这时,不远处,一名白衣道人悠悠晃了晃雪白的拂尘,道:“裴将军,你说的,这都是小裴将军的一面之辞,而小裴将军有罪在身,目下还在禁闭中,马上要派下去流放了,说的话有几分可信,还需掂量掂量吧。”

裴茗道:“这就要看南阳将军和玄真将军,能不能来帮上一点小忙了。”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谢怜果然在大殿的西南方和东南方,分别发现了风信和慕情。

风信还是他记忆中的样子,他一贯很高,站得极直,目光坚毅,眉宇间永远是微微蹙着的,仿佛有什么事教他很不耐烦,事实上他并没有不耐烦。而慕情却是和他印象里有些差别了,虽仍是面容白皙,血色浅浅,两片薄唇微抿,低垂着眼帘,但周身一派仿佛在说着“不敢恭维”的冷淡之态,抱臂而立,右手手指在左手手肘处轻轻依次敲打着,也不知像是气定神闲,还是更像是在算计什么。这两人虽然都算得是美男子,却各有各的刺人之处。听裴茗点名,他们不约而同先望向君吾。君吾微一颔首,二人这才慢吞吞地站了出来。

这还是谢怜第三次飞升以来,第一次和他们两位面对面碰头。这一碰头,他只觉得,投射往这边的目光愈加疯狂了。

疯狂也是难免的。须知,这神武殿乃是第一武神之殿,不是上天庭的神官,是没有资格进来议事的。仙乐太子第一次飞升时点了风信和慕情为将,那时候,这两位都是中天庭的下级神官,连进来打个杂的资格都没有。而现在,当初的两个小副将不但能堂而皇之地站到神武殿里,排位还比昔日的主上要高,真是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此情此景,不可谓不精彩。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乱七八糟地相互瞎看了一阵,迅速都假装无事地别过脸,谁也搞不清楚谁心里在想什么。不过,谢怜已经差不多知道,裴茗要请他们帮什么忙了。

果然,裴茗道:“南阳将军和玄真将军都是和花城交过手的,对那位的武器,他们二位当是较有话语权的。”

他召出阿昭这具空壳,就是为了让众人查看伤口。风信和慕情缓缓来到那具悬浮在空中的空壳身边,谢怜也跟着挪了几步,看了几眼,但因为血实在太多了,而且很多都凝成了黑红色,实在看不清楚。那两人则面色凝重地看了一阵,又抬起头,相互扫了一眼,似乎谁也不想先说话。

灵文看这群人用眼睛打架,打来打去就是不说话,实在看不下去了,在君吾座下咳嗽了一声,道:“二位将军,如何?”

最后,还是风信率先开口了。他沉声道:“是他。”

慕情则道:“弯刀厄命。”

大概现在在神武殿的神官里,只有谢怜不知道这四个字代表什么。

弯刀厄命,就是花城梦中论战,单挑三十三神官时,将数位武神打得魂飞魄散、肝胆俱裂的那一把诡异弯刀!

神武殿内,众位神官三三两两地开始低声说话,望向谢怜的眼神诡秘不已。裴茗目的达成,道:“如果跟太子殿下同行的那位红衣少年真是那位,事情可能就要重新定夺了。”

先前那名白衣道人又道:“裴将军,您这意思,是想说,仙乐太子殿下和绝境鬼王有可能串通起来诬陷小裴将军吗?”

这道人两次发声,且两次都站在他这边,谢怜免不得要瞧上一瞧,到底是哪位清奇的仙僚了。他回头一望,只见那道人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白玉为带,拂尘搭在臂弯间,背上背一把长剑,腰间插折扇,端的是风流儒雅,神采飞扬。只是那眉目依稀有点眼熟,谢怜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样一名道友。裴茗也看了对方一眼,笑道:“青玄,这个时候你就不要跟我做对了吧?”

那白衣道人向他微一欠身,道:“原来是我误解了,对不住,裴将军千万莫要见怪。我的错,我的错。”

这演技,当真十分浮夸。裴茗那笑容仿佛是个糟心的长辈不想跟小孩子计较,摇了摇头,一挥手,撤去了那悬浮在空中的阿昭空壳,转身道:“也未定是串通。只是那位只手遮天,本事了得,使了什么障眼法或诡计,蒙骗其他人和太子殿下也未可知。所以,我认为此事恐怕还需再议。太子殿下带走的半月国师,最好也能一并交上来,再行审问。”

这意思,竟是想把花城塑造为半月关之乱的幕后黑手了。而半月一到了上天庭,审问起来,结果会怎么说,那变数可就大了。

谢怜笑了笑,道:“裴将军,就算你信不过我,总该信得过风师大人。当时,小裴将军在罪人坑底,已经承认了半月关那些路人都是他的分|身引进去的,风师大人也是全程听到了的。”

闻言,裴茗又看了一眼那白衣道人。

谢怜接着道:“而且,眼下我们都在神武殿,我身上有没有被施过蒙蔽之法的痕迹,你大可以问问神武殿下。”

闻言,众神官齐齐望向坐在上方的君吾。然而,君吾神色平静,分毫未变,这就说明,谢怜身上没问题了。于是,众神官又望回殿下那两人。谢怜又道:“裴将军,一码归一码,且先不说与我同行的那位少年是不是花城,就算退一万步说,那的确是花城,但这跟小裴将军做的事,也什么没有关系吧。”

他神情自若地把那个名字说了出来,殿上几位神官登时背后一阵恶寒。裴茗定定望了他一阵,忽然绽出笑容。正当他准备开口,谢怜也在凝神准备接招时,君吾道:“好了。”

他一发声,裴茗便不再辩,欠了欠身。

君吾缓缓地道:“裴宿既已认罪,刻磨交代的也与他所说的并无二样,那么,半月关之事,也就算是完结了。”

沉默片刻,裴茗道:“是。”

谢怜心下刚松了口气,又听裴茗道:“但经南阳和玄真的证实,这具空壳身上的伤口,确实都是弯刀厄命所留下的。”

君吾道:“嗯。这就是另一件事了。”

裴茗道:“此事不假,还请帝君彻查。”

君吾道:“此事我自然会彻查,明光与各位仙僚尽可放心。”沉吟片刻,他道,“今日暂且散了。仙乐,你留下来。”

看样子,是要留谢怜下来,亲自询问彻查了。既然如此,裴茗再无话说,谢怜亦无话说,欠首道:“是。”

既已散了,众位神官三三两两地走了出去。风信路过时,看他一眼,欲言又止,谢怜对他微微一笑,他反而一怔,还是走了。慕情则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过了,浑当没他这个人。而那白衣道人甩着拂尘走过来,一脸笑容,正要说话,裴茗也一手扶剑,一手摸着鼻子,走了过来,无奈道:“青玄,看在你哥哥的份上,别闹了行不行。”

那白衣道人笑容敛了,道:“裴将军,你莫要拿我哥来压我。我又不怕他。”

“你…”裴茗有点像是气得牙痒痒了,又拿他没有办法,最终,指了指他,道,“你啊你,小裴这次被你害惨了。”

那白衣道人狂甩拂尘,道:“那是小裴自己做的事,与我无关!”像是不想和裴茗再说下去,赶紧地跑了。谢怜原本还在想裴茗会不会留下来讥讽几句,但他却并未如此,也径自走了。偌大一座神武殿,除了座上的君吾和殿下的谢怜,只剩下一个人还待在殿内,竟是那位永安国的太子殿下郎千秋。谢怜觉得奇怪,他为什么会留下来?走上去一看,这人居然闭着双眼,站着就睡着了。

谢怜登时哭笑不得,轻轻拍了拍那青年的肩头,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郎千秋这才猛地惊醒,道:“怎么了?!”

谢怜道:“没怎么,散会了。”

郎千秋刚睡醒,还晕晕乎乎的,茫然道:“这就散了?刚才都讲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听到啊???”

谢怜道:“没听到就算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走吧,回去啦。”

郎千秋道:“哦!”这便走了,迈出大殿之前,还疑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谢怜笑眯眯地对他挥了挥手。

待到众人都散干净了,他才慢慢转过了身。君吾负手,从宝座上走了下来,道:“弯刀厄命。”

谢怜不由得站直了身体。

君吾又道:“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谢怜看他一眼,忽然跪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花花大概明天上线???我仿佛立了一个FLAG,但是没关系,反正不是明天就是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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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了解我的哈,除主CP外全员直,没有任何男性角色会和攻受有爱情火花。

看评论区很多人纠结这一句,感觉理解有偏差,这里再说下:

渣反是渣反,魔道是魔道,天官是天官。渣反因为是首作有各种特例不讨论,魔道和天官连续两本都是主ly哦。这一点我在魔道连载时期的作者有话说里就明确说过了不止一次的,后来在很多其他地方也反复说过。至于莫玄羽,他虽然也是个小基佬,但他一开场就死了,算不得正式出场的角色啊…大家自己喜欢开脑洞萌什么,只要不拆逆主cp,那也算了。但我自己个人来说,写作口味的确更偏爱文中只有一对基佬,这本没打算写副cp。说明这一点是为了避免一些完全不必要的争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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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升的话,其实之前也讲过了,看一些同学还不清楚。

在本文设定中,要成神,就要成为人杰,也就是人类里特别**的。

飞升了神官才是真正的神官,隶属上天庭。如何才能飞升?一看实力,某方面特别厉害,便可以此入道,比如以武入道以文入道什么的。二看运气,如果运气特别好,有大机缘,走路捡到秘籍仙丹什么的,也可以。

而中天庭的神官,只是被点将的,也就是说只需要你在天界有认识的大佬提拔你上去就行了,这种也就是“同神官”,一般水分很大,但也算是天界的人了,什么人都有啦。某位神官以前跟你亲密,或者看你这个人很有前途,日后必定大有作为,就先提拔一下。不过同神官只要有实力也是有机会转正的,转正了你也是大佬啦。

第34章 神武殿太子见太子 3

他双膝尚未落地,君吾一伸手, 便托住了他的手肘, 没让他这一跪成真, 叹道:“仙乐。”

谢怜又站直了,垂首道:“对不起。”

君吾看他,道:“你这算是知错了?”

谢怜道:“知错。”

君吾道:“那你说说, 知的是什么错?”

谢怜不语。君吾摇了摇头, 道:“量你也不知道。”

他微一侧首, 示意谢怜跟他走, 两人一齐往神武殿后缓缓步去。君吾负手在前,边走边道:“仙乐现在是长大了。”

他这么说, 谢怜自然是没敢接话。君吾又道:“你飞上来这么多天,一次也没有来神武殿报到过。若是换个人这么不敬,灵文殿就可以直接去问责了。”

谢怜第三次飞升后,一直没敢去神武殿见君吾, 就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位帝君, 索性拖着。可是,他方才那一声“对不起”,指的当然不是这个。君吾自然也心知肚明,又道:“你这一声对不起, 若还是为过去的事道歉, 那便算了,我不收。你自己说过的,当忘则忘。”

谢怜苦笑道:“这怎么能忘。”

君吾淡声道:“那就往前看吧, 还有很多事情都需要你。”

谢怜揉了揉眉心,道:“仙乐眼下不过一介破烂神,没有法力,谈不上被需要,只求不添乱就好了。”

君吾道:“何必自贬?之前两次,不是都做得挺好的?”

谢怜道:“只是可能把裴将军给得罪了。”

君吾道:“明光那边没事,你不用担心。”可说到裴将军,就不得不再提花城了。君吾转身,道:“弯刀厄命,血雨探花。说吧,你这次下去,惹上什么人了?”

谢怜轻咳一声,道:“帝君,我发誓我真的什么也没做。只是有一天路上偶遇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小朋友,跟他处了一段日子,并没多想。”

君吾点头,道:“偶遇,小朋友,绝境鬼王。仙乐,你可知,方才若是明光追问下去,而你当着其他神官的面也说了这些,后果会是什么。”

谢怜无奈道:“仙乐知道。但事实就是如此,我说实话,旁人不信也没有办法。我也不敢当着别人的面说这实话,还要多谢帝君及时解围了。”

君吾道:“我自然知道你不会和鬼界蓄意勾结。”

谢怜道:“多谢帝君信任。”

君吾却道:“但若是如此,我这边手头的一件要紧事务,恐怕就不大好派你去了。”

谢怜道:“何事?”

此时,二人已来到神武殿后。前殿后殿,以一面高大的壁画隔开,壁画正面,绘的是耸立于云海之巅的金殿,白光万丈,壁画背面,则是一副万里山川图。

谢怜仰头望去,这面巨幅地图上嵌着许多细碎的明珠,仿若星辰,这些,都是人间神武殿的所在标识。有一粒明珠镶嵌在此,便说明这里有一座神武庙。八百年前,君吾领着第一次飞升的谢怜来到这里时,那些星光还没有这般密集,而地图之上,闪烁的珠光几乎均匀覆盖了整个视野,美妙而震撼。

君吾站在山川图之前,道:“七日前,有许多人亲眼见到,东边一座森林附近,突然冲天燃起一条火龙。”

闻言,谢怜神色凝重起来。

君吾一手负在背后,一手轻轻敲了敲图上一处,道:“那火龙烧了两炷香,这才熄灭。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谢怜道:“火龙啸天之法,火焰虽强,但不伤人。这是在求救。”

君吾道:“不错。求救,而且,是一位来自上天庭的神官在求救。”

谢怜道:“并且,是被逼到绝路之下的求救。”

因为这火龙啸天之法,火焰极强,而又不能伤人,势必会爆了那位神官的一部分法力,一个不小心,也许是整个人的法力都爆掉,直接陨落了,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恐怕没人会用这种法子求救。既然它出现了,那么,就说明,有一位神官,已经身处万不得已的危机之中了。

谢怜道:“上天庭里最近有哪位神官下落不明吗?”

君吾道:“这次把各神官都召了回来,其实不光是为半月关之事,更主要的就是趁此机会清查各位神官的行踪。除了常年不现身的几位,如雨师,地师,其他的神官就算未能赶回来,也都回应了。”

沉吟片刻,谢怜道:“有没有可能不是本届的神官,而是往届的哪位退隐的神官呢?”

君吾道:“若是如此,那范围就大了。许多退隐的神官,已经杳无音讯多年,根本无法推断遇险的是哪一位。”

恐怕灵文殿的各位文官们最近两眼发黑脚底发虚地就是在忙这件事,那难怪无法抽身细查与君山那人面疫少年的下落了。谢怜道:“能逼得一位神官不得不爆体来求救,想必来对来头也不小。这附近可有什么妖魔鬼怪的老巢或者聚集之地?”

君吾道:“有。”

他转向谢怜,缓缓地道:“你可知鬼市?”

谢怜略一思索,道:“听说过。”

鬼市乃是鬼界第一繁华之地,处于人界与鬼界的交界之处。众鬼云集在此交易,群魔乱舞。一些有几分修为的方士也时常进去做点买卖,打探点消息。甚至有一些天界的神官也会出于好奇或是不可告人的缘由,乔装改扮,进去一游。偶尔,也有什么都不懂的活人误入,若是如此,恐怕不是要被生吞活剥,就是要被吓个半死了。

鬼市自古以来有之,人间流传着许多关于它的传说。谢怜就听到过这样一个故事,有一个赶夜路的人看到前方有一个热热闹闹的集市,大红灯笼,张灯结彩,乐呵呵地进去,却发现周围的人都要么带着面具,要么披着头蓬,要么长得其丑无比,很是奇怪,但也没多想,买了一碗面,坐下来准备吃,拿着筷子送进嘴里,吃着吃着觉得不对劲,再一看,这哪里是什么面,分明是一碗还在蠕动的黑头发!

思绪拉扯回来,君吾道:“看到那火柱后,我立即派了神官去搜查了那座森林,然而似乎是被迅速转移了,并没有查到任何蛛丝马迹,恐怕对方会防备更甚。所以,此次,我需要一个人,秘密下界,探查鬼市。”

谢怜道:“不可打草惊蛇,令对方再转移一次,所以才不能在神武殿上和众位神官明言,让太多人知道,对么?”

君吾道:“正是如此。”

谢怜道:“那么帝君,仙乐请命。”

君吾道:“我想到的第一个人,原也是你。可这事,你去做,恐怕不太方便。”

谢怜道:“有什么不方便的?”

君吾道:“第一,东方,是郎千秋所镇之地。你若要去,少不得要与他合作。”

这又算得了什么?谢怜道:“这点我完全没问题。请放心。”

君吾道:“第二,你可知,鬼市如今是谁的地盘?”

谢怜微微一怔,道:“莫非是花城?”

君吾缓缓点头。谢怜心中预感落实,揉了揉眉心,忽然又想到一事。

东方森林那火柱,是七天前起的。而花城,恰恰也是在七天之前离开菩荠观的。这时间未免也掐得太紧了,这两件事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君吾道:“看样子,你与他关系,似乎不错,若是无意间在那里撞上了,倒也相安无事。怕只怕,他跟此事有牵扯。你若为难,不可勉强。还有什么别的建议,倒可以说说。”

沉吟片刻,谢怜还是道:“我去。”

君吾看了看他,道:“仙乐,我知道你心中自有分寸。但是,我也知道,你总把所有人都往好里想。”

听他这么说,谢怜笑了一下,道:“您别把我说得跟个没出过门的小公主似的,好么。现在这句话,真的非常不适用于我了。”

君吾摇了摇头,道:“你交的朋友,我本不该多言,但我还是多说一句。小心花城。”

闻言,谢怜微微垂首,敛眸不语。

他本该顺口接一句“是”的,他说“是”,也已经是轻车熟路了。然而,这一个“是”,不知怎的,他不太想说。

君吾又道:“尤其小心他那一把妖刀厄命,不要被它在身上留下伤痕。”

谢怜奇道:“那把刀怎么了吗?”

君吾道:“妖刀厄命留下的伤痕,都是诅咒,即便是愈合了,只要花城想要,他就随时能让这伤再次流血。”

谢怜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一股自信,心想三郎应该不会用刀砍我的,但口上仍是道:“仙乐明白。”

君吾微一颔首,道:“此事交于你,我自然是最放心的,你没有难处,那再好不过。但你一人恐怕吃力,你想要哪位神官与你同行?”

想了想,谢怜道:“随便吧。不过,性格好相处一点的比较好。法力多一点的比较好,能随时借我一点。”

君吾笑道:“这第一条,你就直接把南阳和玄真封杀了。”

那是,如今的风信和慕情,谁的性格,都说不上是好相处,谢怜也笑了起来。君吾又道:“你跟他们如何了?还没说过话吗?”

君吾从来不入任何通灵阵,自然也不知道他们整天在阵里瞎嚷嚷些什么,谢怜道:“说过几句的。”

君吾道:“都这么多年了,还是只说几句?对了,我听说,你这次飞升,把许多仙僚的金殿都砸了,其中就有南阳的。”

谢怜轻咳一声,改口辩解道:“我还清了!八百八十八万功德,我都还清了的。这个,也要谢谢帝君,给我机会,让我去与君山。”

君吾却道:“你心底谢谢南阳吧。我听灵文说,他后来自己主动私下去找灵文殿,说不用你还他重修金殿的功德了。”

谢怜一愣,道:“这…我完全不知道。”

难怪那八百八十八万功德,说还清就还清了,原来还放了这么大一笔水,当时,南阳殿的损毁可是最严重的,据说半边金顶都塌了。君吾道:“南阳让灵文不要告诉你,你自然不知。既然他不愿你知道,你还是继续假装不知好了。”

谢怜也不知是什么感受,酸甜苦辣,溶于心头,一盘散沙,最终,只是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想了别的:“这世上的‘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果然全部都是空话。”

君吾思忖片刻,又道:“南阳和玄真不行,那么,风师如何?”

谢怜想了想,道:“风师大人很好,不过,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和我一同出巡。”

君吾道:“风师法力高强,性子跳脱,热爱广交朋友,符合你所说的好相处。上次来找我,对你评价也不错。依我看,是可以的。你若没有更多问题,此次便和风师一同下界,去鬼市一探究竟吧。还有。”

谢怜道:“何事?”

君吾缓缓地道:“你可以努力,但不要太勉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