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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那两尊神像终于把从谢怜和花城身上沾染到的法力耗得精干了。

 

进假山里看了一眼,谢怜便扶住了额头。

 

花城处理神像,谢怜则默默出去拦住了想过来看看到底怎么了的风信和慕情,真诚地道:“你们不会想看到的。”

 

风信本来也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预感不妙,马上明智地败退了。慕情却无法释怀,脸色黑的仿佛陈年锅底,疯狂甩袖,疯狂喃喃道:“我简直没法相信…我简直不敢相信!居然会有这种事!居然会在我的殿里发生这种事!”然后幽魂一样地飘了出去,恐怕再也无法直视自己殿里这座假山了,谢怜十分怀疑,他之后会一掌劈了这里。

 

说实话,谢怜自己也不敢置信,居然会闹出这种啼笑皆非的意外,真不知该不该觉得丢人。回头看了看那两尊——不,现在应该说是“一座”神像了,他道:“它们…就这样吗?”

 

花城道:“就这样吧。反正也分不开了。”

 

谢怜捂住了脸。

 

哪有神官的神像是这种形态的!给人看见还得了?太不成体统了,真是岂有此理!

 

他呻|吟道:“…三郎,把它们…藏好。不要给人看见了。”

 

花城笑道:“这个自然。哥哥放心。”

 

把那两尊合二为一的神像带回了万神窟,终于归位,谢怜抹了一把汗。

 

而万神窟内其他的谢怜的神像们再次好奇地围了过来,又被谢怜哄着推走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没办法,它们也只好离开了。虽然它们并没有亲眼看到那座神像的最终形态,但它们一边走一边回头,好像很羡慕那一尊温柔乡的“谢怜”终于有了一个“伙伴”。

 

温柔乡之毒是解了,可其他的神像却还是缺了一份圆满。太子悦神无人赏,醉倒无人扶,秋千无人送…

 

谢怜不免贪心,心道:“要是每一个谢怜都能有一个花城就好了。”

 

谁知,花城也说了同样的话:“哥哥不觉得,每一位殿下都有一个三郎会比较好吗?”

 

二人一拍即合,当即留在万神窟,大展身手。

 

不一会儿,谢怜便亲眼见证了花城将一块笨重的大石变为一尊灵巧精致石像的全程。那技艺无法形容,因为根本快到看不清花城是怎么动手的,想来,花城早便将技法融于术法之中,他便只剩下赞叹了。

 

总之,花城一转身,便从满地碎石里提出了一个新雕出来的小朋友,头发乱糟,衣衫褴褛,脸缠绷带,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双手掌心捧着什么东西不放开。谢怜把手放在那小朋友头上,给它开了光,而花城给了它一点儿法力。少顷,它便眨了眨眼,转头四下张望起来。望到有个人拎着自己衣服后领,它狠狠一脚踢去。

 

花城像是早有预料他会这么干,轻松避过,把它提在手里,任它挣扎乱踢。谢怜没料到这小花城如此悍性,失笑道:“嗳,好凶啊!”

 

花城啧了一声,把它丢开了。那小朋友被他丢得摔得“咚”的一声趴在地上,很快便爬起,目露凶光盯着花城。谢怜担心摔重了,对它伸手道:“三郎你丢太狠啦!当心把它摔坏了。”真要算的话,这小朋友应该才刚出生呢!

 

花城却无所谓地道:“无所谓,他生命力顽强得很。”

 

那小朋友对着花城凶恶无比,对谢怜倒是很友好,见谢怜对他招手,正要走过去,这时,不远处的那尊太子悦神像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从自己的位置上走了下来,望向这边。

 

那小朋友一看到那尊太子悦神像就愣住了,露在绷带外的一只眼睛睁得大大,咚咚咚地奔了过去,似乎想抓住他、扑到他的衣摆上,却又不敢靠近,脏了天神的袍子,良久,才小心翼翼地对他伸出了手,打开之前死死不放的掌心。

 

原来,他掌心里藏的,是一朵小花。

 

那太子悦神像收了花,微微一笑,伸出一手,主动把他抱了起来,两个人一起高高兴兴地走了。看起来,一个终于找到了能欣赏他舞剑的人,一个终于找到了能为之献花的人。

 

谢怜看着,颇为欣慰,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道:“三郎,等你都雕完了,这万神窟岂不是有许许多多尊你的神像和我的神像了?它们彼此会认错吗?毕竟有许多都长得一样。”

 

花城却笑吟吟地道:“不会的。”

 

“为什么?”

 

花城又说了一遍,道:“不会的。”

 

他抬眼看着谢怜,微微一笑,道:“就算‘殿下’弄错了,‘我’也不会弄错的。因为一个花城永远只会是一个殿下的信徒,只忠于一人。所以,永远不会。”

 

谢怜也凝视着他,脱口道:“我也不会弄错的。一个谢怜最忠诚的信徒,永远也只有一个,‘我’会永远记得的。我…”

 

说完这句,他忽然怪不好意思的。

 

现在的他们,仿佛两个小朋友,和对方热切地约定“我最喜欢的永远是你,也只有你”。虽然诚挚,却很幼稚。

 

虽然幼稚,却很诚挚。

 

默然片刻,谢怜轻咳一声,道:“那…接下来就来帮荡秋千的太子殿下雕一个推秋千的鬼王阁下吧。”

 

没有人帮它推秋千,它看起来很寂寞和苦恼的样子。花城欣然道:“好啊。”

 

谢怜又道:“喝酒的那个呢?这个就有点伤脑筋了。它好像稀里糊涂的,还会哭。哎,这里神像太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一个一个全部雕完?”

 

花城笑道:“怕什么?慢慢来,总会都遇到的。”

 

谢怜也笑眯眯的点了点头,轻声道:“嗯,一定会遇到的。”

 

石窟内,那两尊原先各自独立的石像,此刻已经连为一体了。

 

他们紧紧相拥,凝望着彼此近在咫尺的脸,眼神和身体一般的缠绵不解,是真正的永不分离了。

 

第252章 鬼王的生辰

 

近日,一桩了不得的大事逼近了。

因为这件事,鬼市鬼心惶惶。谢怜听说后也是一惊,和神神秘秘前来告知他的群鬼一样,揪心起来:“生辰?”

“正是!”

正是。鬼市之主花城,不知道多少岁的大寿就要来了!

谢怜措手不及,一阵莫名紧张,道:“这,这这这,以往三郎的生辰都是怎么过的?”

群鬼争先恐后、乱七八糟地答道:“很热闹嘎!”

“也没怎么过,就瞎闹一通吧…”

“但是城主他根本不理啊?”

听了这句,谢怜道:“什么叫做不理?”

一鬼道:“就是城主他老人家,从来都不过生辰的。”

“是噶,从来不管我们在他生辰这天做什么,也从来不看一眼别人送的那些礼物嘎。每年就是咱们自个儿傻乐嘎。”

“城主他老人家贵人多忘事,好像压根都不记得自己哪天生辰!”

谢怜想了想,立即打定主意。既然之前的生辰,花城都不怎么当回事,那么这一回,一定要想办法给他过得别出心裁、有趣一些,让他在那天能高高兴兴的。不然,有他在的生辰,岂不是和没有他在的生辰没什么两样吗?

首先,生辰礼物是一定要送的。谢怜陷入了沉思,该送什么好?

众鬼也都巴巴地看着他,道:“谢道长,您是在想送城主什么东西吗?”

谢怜道:“嗯。说来惭愧,我…不太有把握,你们城主会喜欢什么东西。我怕万一我送的不合他意…”

猪屠夫道:“嗨,您瞎操什么心呢,其实只要是大伯公…谢道长你送的,我看咱们城主都会开心得不得了。”

“是啊。哪怕是送张废纸他也肯定会高兴的,大…谢道长送的,跟别人送的东西怎么会一样呢!”

谢怜干笑两声,觉得这种想法未免太过自恋轻浮,不庄重诚挚,道:“不能这么说,选礼物一定是要用心的…诸位可有建议?”

怎么说,花城也在鬼市纵横多年,也许群鬼对他喜好会更了解一点,搞不好集思广益,他再动动脑筋,真能找到合适又别出心裁的礼物。果然,众鬼都道:“有有有!”

说着就有十几双鸡爪、猪蹄、触手等递过来一圈杂七杂八的东西。这些东西谢怜都没怎么见过,被包围其中,心道神奇。他随手拿起一只看上去甚为神秘雅致的青玉小瓶问道:“哦?这是什么?”

献瓶者道:“绝品迷|情|药!只要轻轻几滴,保管中毒者立刻天雷勾地火,为下药者神魂颠倒!而且不伤身体!”

“…”

谢怜正色道:“多谢建议。不过,情意发自本心,怎能以迷|药操纵?大家今后还是不要用了。”

那献药的鬼诚惶诚恐道:“是是是,不用了,不用了。不过其实咱们平时也不怎么用,这不是谢道长你问送什么好嘛!”

谢怜哭笑不得,心想为什么你们会觉得我要送迷情药,笑道:“我想,你们城主恐怕也用不着这种药吧。”

众鬼七八手脚把那鬼按下去了,都嚷道:“就是,城主想要谁,还用得着下药吗?真是的!”

谢怜暗想,这倒是大实话。比如他,根本用不着半点药,一看到花城,就差不多要神魂颠倒了,真真惭愧。

为了不让羞惭之心化为面上红云,他连忙拿起另一只盒子,打开道:“这里面又是什么?珍珠?灵丹?”

献宝的鬼道:“这是得子丸!”

“…”

谢怜根本不都不用问这丸是干什么的了,马上把盒子“啪”的一声关上,无奈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怎么净让他送花城这种不成体统的东西?

总之,一通乱议,谢怜也知道得不到什么有用建议了,叮嘱群鬼秘密筹备为鬼王贺生之事,给花城一个惊喜,自己下去,继续慢慢想了。

兴许是他真太惦记这事儿了,以至于苦恼都写在了脸上,这日,他陪着花城练字时,正绞尽脑汁,忽然一旁传来一个声音:“哥哥。”

谢怜这才回过神来,侧首道:“什么?”

花城正凝视着他,放下笔,道:“莫非是我的错觉?哥哥似乎在忧虑什么。可否说出来,让三郎分忧解难?”

谢怜心一悬,立刻正色,警示道:“笔,不可放下。莫要偷懒,拿起来,继续。”

花城哈哈一笑,重新执了笔,悠悠叹气道:“被发现了。”

见糊弄了过去,谢怜暗中松气。谁知,花城提笔写了两行,又漫不经心地道:“不过,最近哥哥确实,有些反常。”

谢怜心又是一悬,面上仍佯作气定神闲:“哦?反常在何处?”

花城仔细端详他一阵,笑道:“似乎格外…千依百顺。”

谢怜微笑道:“我岂非一直如此?”

他实在苦思无果,决定铤而走险,先随口胡乱扯了些有的没的,最后才装作漫不经心地道:“三郎,问你一事。”

花城道:“嗯?何事?”

谢怜道:“你有没有觉得,哪里缺了点什么之类的?”

花城道:“缺?哥哥是指什么?你缺什么吗?”

谢怜道:“哦,不是…我是说你。随便问问…”

可怜他不敢问得太直接,比如“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之类的,被花城察觉,只好拐弯抹角;但拐弯抹角,又不知搔不搔得到痒处,提心吊胆极了。

花城道:“我?哥哥觉得,我会缺什么吗?”

…那倒也是,谢怜不由讪讪。

花城又道:“哥哥问我这个做什么?”

谢怜生怕他觉察,豁出去了,抬手用力一推。花城对他从不防备,被他推得“咚”一声靠在榻上,睁大了眼,却也不以为意,笑了笑,道:“哥哥这是做什么?这般热烈,你…”

不等他说完,谢怜便硬着头皮上去,堵住了他的话。

这下,花城便没心思继续盘问了,反手搂住他,翻身上去,就不管他到底哪里反常了。

自己一个人冥思苦想无解,谢怜只得求助外援。而他最先想到要找的外援,自然是昔年的两位得力下属。

三人蹲在一间隐蔽无人知的破庙内,一阵尴尬的沉默后,风信道:“你们看我干什么?”

另外两个人还是都看着他,一切尽在不言中。

没办法,在他们三个中,风信可是唯一有过老婆的人,照理说,他应该最懂该怎么讨亲近之人欢心的。可风信却被他们看得脸色发黑,道:“…你们看我也没用。我就送过人家一样东西。”就是那条金腰带。就那个还是谢怜给他的呢。

慕情对他也被拉来问这种事感到很不可思议,能抑制住不翻白眼当真是很客气了,只想快点解决,道:“那行啊,腰带不错,干脆你也送条金腰带给他吧。”

谢怜自动忽略了他的阴阳怪气,道:“我早一条都没有了。”全都当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