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格非在前面偷眼看他们之间的互动,咳了声说:“纪又涵,你都快破相了,也不担心担心你自己。”

沈星乔垂着头,问他:“你那里有医药包吗?伤口得消炎上点药粉。”

晏格非说:“我家里除了温度计什么都没有,温度计还是买东西送的。”

沈星乔好半天说:“要不,还是去我那里吧,日常用药我都有。”

到了沈星乔住的楼下,晏格非知情识趣地表示自己在车里等。沈星乔有点后悔,想说把药拿下来,让他们带回去自己涂,纪又涵已经下车了。两人回到住处,魏茵见状很惊讶,围着纪又涵说:“出了什么事?跟人打架了吗?”

纪又涵稍微解释了几句,没说有人不长眼调戏沈星乔,只说碰到个老外,因为一点摩擦动起手来。

两人说话间沈星乔已经找了医药包出来,拿出碘酒和消炎药粉,问魏茵有没有大的那种创口贴。魏茵忙回房找。沈星乔把碘酒倒在棉签上,看着纪又涵,有些纠结地问他能自己涂吗。纪又涵挑眉,“你觉得呢?我额头又没长第三只眼睛。”

沈星乔深吸口气,让他坐好别动,站在他面前,弯腰低头,小心又认真地擦洗伤口。纪又涵嘴角噙着笑,眼睛眨也不眨看着她。

魏茵出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心里咯噔了一下。

沈星乔让他躺下,闭上眼睛,将药粉撒在伤口上,贴上创口贴。又打包了一些药给他,“回去记得换药,小心留疤。”收拾好医药包,放回房间。

魏茵跟纪又涵说话,让他留下吃晚饭,笑说给他炖个肉饼汤补补血气。

纪又涵透过打开的房门,时不时瞥一眼房里的沈星乔,闻言忙说:“不了,晏格非在下面等我,我等下就走,还要把车子取回来。”

淘宝有人找,沈星乔拿着手机回复,听见他要走,坐在餐桌边也没起来送。纪又涵见魏茵在玄关换鞋,经过她身边时,故意弯腰,贴在她耳边说:“胳膊别忘了贴膏药。”嘴唇擦着耳垂一扫而过。像有一阵电流通过,沈星乔浑身一震,耳朵一下子红了,冲他离去的背影狠狠瞪了一眼。

纪又涵拒绝了魏茵送他下楼的提议,“不用了,你回去吧,沈星乔也受了伤呢。”不等魏茵再说什么,带上门走了。

魏茵怔怔站在那里,慢腾腾又把鞋子换回来。

回去路上,晏格非评价沈星乔,说:“跟照片不像啊,没戴眼镜,人好像有点冷,不怎么说话的样子。”

纪又涵不想他误会沈星乔,说:“不是一个人。”

晏格非吃惊不已,“这么快,你就换了一个?”这才几天啊!

纪又涵啧了一声,“照片那人是她室友。”

晏格非被他弄晕了,“那你招惹人家室友干嘛?丢钱包捡钱包的。”

纪又涵好半天说:“曲线救国,你没听过啊?”

晏格非摇头,“服了你了,泡个妹子整出这么多花样,小心引火上身。”

沈星乔临睡前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按断后很快又打过来,她疑惑地划开接听键,“喂?”纪又涵的声音在那头出现,“胳膊还疼吗?”沈星乔也没问他怎么有自己电话,轻轻哼了一声。纪又涵轻笑,“怎么,生气了?”

沈星乔不客气地说:“你以后少来找我。”晚上魏茵都没怎么跟她说话,吃了饭早早就回房了,像是察觉到什么。沈星乔左右为难,她现在只盼着纪又涵赶紧回美国,一了百了。

纪又涵却笑了,“不去找你,那你落在我车上的东西怎么办?”

沈星乔拍了下额头,无力地说:“我去找你拿吧。”

“你怎么来找我?11路?”纪又涵调侃她。

沈星乔不说话。

纪又涵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说:“明天我不上楼,在下面等你,这总行了吧?”

沈星乔看着手机皱眉,想了想,给Léo打了个电话。

第二天一大早Léo给她送自行车来,摸着特意调低的坐垫说:“你可要对他好点,他可是参加过环法自行车大赛的。”

上午纪又涵送东西来时,果然问她是不是要去转运公司寄快递,口气很随意地说:“正好顺路,我送你去吧。”像是拿定了她不会拒绝。

沈星乔挑眉一笑,“不用了,我也有车。”

纪又涵很想问她哪来的车,可是出于礼貌和一种奇异的自尊心,他没问出口,只是眼神疑惑地看着她拿了东西回去。

沈星乔包好快递,准备出门。魏茵顺口问她去哪儿。她说去转运公司。魏茵回头看她,顿了顿,问:“你怎么去?”

“骑Léo的自行车啊。”

魏茵“哦”了一声,没再问。

沈星乔寄完快递回来,不见丝毫疲惫,兴奋地跟魏茵说:“不愧是赛车,又轻又快,好骑极了,我可以再骑一个来回!”

魏茵见纪又涵没有再开车接送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说:“真的啊?那等会儿借我骑去超市买菜。”

晚上纪又涵看到沈星乔微信发的照片,总算明白她说的“我也有车”是什么了。沈星乔站在一辆黄色自行车旁,地上放着一个超市购物袋,脸上笑吟吟的,配文是“我的小情人”。心里有些挫败,四个轮子竟然败给两个轮子,法国人还真是会出幺蛾子!

第二天魏茵给他打电话,问:“你脸上的伤好了没?”

“养着呗。”

“一直没出门?”

“还是不要出去吓人了。”

“哎呀,听起来真可怜。要不,我去探望病号吧,正好熬了鸡汤。”魏茵半试探地说。

纪又涵忙说不用了,“到处罢工,交通不便。”

魏茵说:“有自行车啊,路也不远。”

纪又涵只好说:“我住别人家,不是很方便。”

魏茵闷闷“哦”了一声。

纪又涵又说了句她不能忍受的,“鸡汤给沈星乔喝吧,她也受伤了,让她补补。”

魏茵不知道沈星乔哪里受伤了,一直活蹦乱跳的,沉默着挂了电话。

没想到这么狗血的剧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魏茵想要证实事情究竟是不是她猜测的那样。

轰轰烈烈罢了一个星期的工,交通总算恢复了。

这天魏茵冒雨去机场接一批游客,安排在酒店住下。外面电闪雷鸣,天光昏暗,这样的天气,打车都打不到。

她坐在酒店大堂里,看着哗哗而下的大雨,给纪又涵发微信。

——外面雨下得好大,你没有被淋着吧?

纪又涵好久才回。

——没有,在家呢,你们呢?

魏茵忽略了那个“们”字。

——在外面。

——这么大的雨,被困住了吗?

——嗯。

——在哪里?

——酒店。

纪又涵想起那年暑假自己被大雨困在银行沈星乔给他送伞的事,微微一笑,拿起车钥匙。

——我去接你们吧。

魏茵冷笑一声。纪又涵这些天对她的冷淡疏离她不是没有感觉,可是只要一提到沈星乔,他便旁敲侧击,如今更是不顾狂风大雨也要来接她。

她有点悲伤。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纪又涵到酒店时,大堂正围着一群中国人,吵吵嚷嚷的,不知在干什么。

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在那里叫嚣:“我丢了东西,是在车上丢的,不问你们问谁?你们收了钱,出了事就不管是吧?”魏茵安抚说:“如果东西确实丢在车上,一定找得到的,您别急。”

“不是你的东西你当然不急。”对方呛她。

魏茵忍着气,给司机打电话,过了会儿说:“司机大哥找了,说车上没落下什么东西。您确定手机丢在车上?”

那人蛮横说:“出机场的时候手机还在手里拿着,到了酒店就不见了,不丢在车上丢在哪里?我手机可是新买的,说不定是你们捡到偷偷昧下了!”

明明就是无理取闹,可是魏茵不得不赔小心,“您这话说的,我们就是捡了,也没渠道销赃啊。您再想想,是不是落在别的地方?包里,外套口袋,洗手间?”

闹事的人哪讲得通道理,冲周围观望的人一个劲嚷嚷:“我现在手机丢了,都没法跟家里联系,家里人还不知道怎么着急呢。说句不好听的,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死在外面都没人知道。你们旅行社收钱的时候说得多么多么好听,现在丢了东西,就不想负责了是吧?”

都是一个旅行团的,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就算有人明白这事怪不到旅行社身上,也没人站出来为魏茵说句公道话。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魏茵有种吞了苍蝇的感觉,被这人恶心的不行,又不能撂下不管,极力敷衍着。

纪又涵在一旁听了几句,明白事情来龙去脉,实在看不下去,沉着脸问那人:“你叫什么名字?”不等他回答,问魏茵:“他护照在你那儿是吗?”

魏茵点头,在另一个导游手里,不过她没说。

纪又涵拿出手机,递给魏茵,“报警吧,把他护照找出来,等会儿交给法国警察。”

那人被纪又涵这一番做派震住了,声音明显小了许多,上下打量他,“你谁啊?”

纪又涵冷声说:“丢了东西,当然要报警,在这吵嚷有什么用。”

那人一时没说话。

纪又涵扫了一眼众人,轻飘飘说:“大家都先别走,等下警察来了,要一个一个问话的。”

立即有人过来说:“老陈啊,不就丢了台手机嘛,犯不着惊动警察吧?咱们这是在国外,话都不会说,麻烦着呢。你要想打电话回家,我手机借你。”

大家围上来,都是劝他息事宁人的,说谁不丢一两个手机啊,下回小心就是了,别把事情闹大,警察局走一趟,又是国外,不受罪也得脱层皮。

纪又涵见状说:“不报警了是吧?那我们走了。”给魏茵使了个眼色。魏茵立即跟在他身后离开,大松口气。

上了车,魏茵一脸崇拜看着他,眼睛里闪烁着亮光,“你好厉害啊,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解决了。”

“这种人,就是欺软怕硬,吓唬吓唬他们就怂了。”纪又涵没有发动车子,而是问:“对了,沈星乔呢?怎么没见她?”

魏茵脸上笑意一僵,“她没跟我在一起。”

纪又涵皱眉看她,又看了看外面,拿出手机,打给沈星乔,问她在哪儿,得知她在家,说:“没被雨淋着就好,对了,刚好碰到魏茵,我正要送她回去。”像是特意解释般。

魏茵坐在后面听着,看着他的背影,默默闭上眼睛。

到了楼下,车子一停稳,魏茵就冲了下去。纪又涵才找出雨伞,没来得及叫她,就见她用包挡在头顶,一路小跑进了楼道。纪又涵犹豫了下,想见沈星乔的渴望占了上风,撑伞下来,和魏茵一起上楼。

沈星乔见魏茵淋湿了,忙拿了条毛巾给她。魏茵扔在沙发上,说:“我去换件衣服。”回房了。纪又涵捡起毛巾,在肩膀上擦拭,嘀咕:“我也淋湿了,怎么就没人关心。”沈星乔看着他,脸色不怎么好,压低声音说:“你不说不招惹魏茵吗?”

纪又涵有些委屈,“我以为你们在一起才去找她的。”好几天没联系,她难道一点都不想他吗?一开口就是责备。每次见她,他都要找遍借口。

沈星乔头疼不已。

很快魏茵换好衣服出来,泡咖啡招待纪又涵,没有看他,说话的语气缓慢认真,“今天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发生,我做导游也有一年了,还是头一次有人站出来这么帮我,真的很谢谢你。”她当时有多感动,现在就有多伤心。

纪又涵忙说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别人也一样会帮忙。”

魏茵自嘲地笑了笑。

沈星乔神情复杂看着魏茵,又瞟了眼纪又涵,心烦意乱,说了句:“你们聊吧,我回房了。”再也没出来。

纪又涵有点坐立不安,一杯咖啡没喝完就走了。他一出门就给沈星乔打电话。沈星乔见是他,任由手机响着,没有接。

房门被敲响,沈星乔抬头,魏茵站在门口,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眼睛看着她扔在床上不停震动的手机。

沈星乔拿起手机按断,关机,等着她开口。

“那天你们被关在车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切都是从那天开始的。

沈星乔没有看她,“这很重要吗?”

“对我来说很重要。”她要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明明是她先遇见的。

沈星乔内疚又无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纪又涵为什么受伤?因为你?”

沈星乔眼睛看着地上。

魏茵见她那样,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冷哼:“英雄救美?真老套。”

沈星乔抬头,迎视着她的目光,“你喜欢纪又涵?”

“是啊。”魏茵痛快地承认了,反问:“你呢?”

沈星乔没有回答。她再也无法像当年面对陈宜茗一样轻松地面对魏茵,这是她痛苦的根源,轻声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究竟是怎样?”魏茵大声问她。

沈星乔满怀愧疚,以一种难过的眼神看她,深吸口气,想趁这个机会把所有事情说出来,长痛不如短痛。

魏茵被她泛红的眼睛刺伤了,突然觉得自己面目可憎,转过身去,背对她,“我没有资格逼问你,我跟他本来就什么都不是。”说完带上门走了。

沈星乔不知该如何面对目前乱成一团的状况,被折磨的辗转反侧,夜不成眠,想要逃离,想要跳出困住她的这一切。

早上手机开机,收到纪又涵发来的好几条短信,先是解释他为什么去找魏茵,然后保证以后再也不单独见她,最后让她不要生气。

男孩对女孩的情意溢于言表。

沈星乔有点隐秘的欢喜又有点忧伤的无奈。

很快纪又涵电话打过来了,“吃早餐了吗?”

“还没,刚起。”

“我也是,昨晚我没睡好。”他顿了顿,直抒胸臆:“怕你生气。”

沈星乔嘴角微扬,突然说:“你走后魏茵跟我说,她喜欢你。”

“然后呢?”纪又涵根本不明白她的意思,甚至期待地问:“你吃醋了吗?”喜欢他的女孩太多了,魏茵不过是其中一个,他根本没放在心上,眼里看到的只有他中意的那个女孩,心心念念渴望得到心上人的爱。

沈星乔轻叹一声,没有回答,挂了电话。

纪又涵却笑了,心情很好地去买早餐。

沈星乔打开房门,魏茵在煎鸡蛋,见到她,很自然地跟她打了个招呼,问她想吃什么,似乎昨晚那场对话已经成为过去式。

沈星乔心情蓦地一松,对她一笑,说:“又烤吐司啊?”

两人坐在餐桌前,用蓝莓酱抹在吐司上,喝着咖啡,各自说起今天要做的事,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可是破镜不能重圆,有了裂隙的感情表面和好如初,却再也回不到以前亲密无间的关系。

下了一夜的雨,天气放晴,魏茵去上班,沈星乔留在家里收拾东西,打扫卫生,意外接到一个熟人的电话。她惊喜地说:“王老师,好久不见,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

王应容笑,“知道我现在在哪里吗?”

沈星乔反应过来,“你在巴黎?”

“对啊,你这个东道主要怎么招待我?”

沈星乔还有点不可置信,“你怎么会来巴黎?”王应容跟她们不一样,他是重点培养人才,要参加各种各样的集训,全年无休。

“来参加比赛,我现在就在巴黎十一大,刚到。”

“什么比赛?物理方面的?”

“对啊,不是什么重要的比赛。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

“好啊。”沈星乔爽快地答应了,“我去预订餐厅。”

“不用这么麻烦,你能来十一大吗?咱们见个面,随便吃点,下午还要开会,走不开。”

“行,你等着,我这就去。”沈星乔换了衣服,洗了把脸就出门了。

沈星乔在说好的地方等着,王应容从后面拍了下她肩膀,打量着她,说:“有一年没见了吧?上回还是暑假回国的时候碰的面。”

沈星乔看着他,还是那样,身材微胖,戴着眼镜,头发没怎么打理有点长,随意穿了件长袖T恤,颜色都洗褪色了,完全看不出是个理论物理学方面的精英,笑道:“你怎么一点都没变啊。”

王应容说:“你也是啊,哦,不对,头发长长了。”

沈星乔吐舌笑道:“巴黎剪头发太贵了,剪不起,留着明年回国再剪。”

“哈哈哈,我们也一样,都是同学之间互相剪。”

两人笑着并肩往十一大的食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