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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都清楚这一点的。”黎子墨缓缓地搓着她的手背,把她的指尖放到唇边亲吻慰藉,“然而,槿汐说的将李家小姐赐给他当妾,朕以为不失是个好主意。”

又说是个好主意了?花夕颜等他往下解释。她当初的设计,可是把李秀瑛和追月一块送给林璟琪。但是,现在他不同意让追月嫁给林璟琪,只剩个李秀瑛,林璟琪能不恨死他们两个人?

“听说李家那姑娘,性情泼辣,比起林家小姐,有过之无不及。送进他府里后,他以后倒不用再操心怎么哄后院的女人了,一个都不用碰了,让两个女人自己在后院里咬来咬去就可以了。相信这两个势均力敌的女人,又都没有娘家撑腰的,只凭各自的本事,一下子想扳倒对方都绝无可能。”

当他缓缓托出自己的奸计时,花夕颜想翻白眼了。

怪不得人家都说皇宫里,最奸诈的绝对不是后宫的女人,而正是那个坐在龙椅里的男人。

谁说女人心海底针,在她看来,这些男人的心,才真正是海底针。难怪她今早说了那些话之后,那个林璟琪,竟然对她回答说是那会是他的福气。原以为那是林璟琪的反话,如今听皇帝这解释,其实是那只白虎的真心话,确实可以说是他的福气了。

经他这解说,花夕颜心里琢磨着什么时候赐婚,好赶紧把李家小姐送进林府解决白虎的燃眉之急,耳边,只听传来一道绵长的呼吸声,回过头,只见他闭上眼睡的好舒服,手指就是握住她皓腕不放手,想必是要她服侍他一夜。

花夕颜额头猛垂下三条黑线。服侍他完一夜,她这手得断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柳姑姑过来服侍她起床时,正觉奇怪,她昨晚不是没有被皇帝宠幸吗,怎么都累成了那个样。

花夕颜无语问苍天,洗了脸,化去副倦容,问到那来京的客人是不是越来越多了。

柳姑姑点头,说:“是的,都排长队等着见娘娘呢。因为听说娘娘忙得不能抽身见客,因此一群人又都去了行宫见陈太皇太妃。”

这里要说到东陵皇室那些亲戚了。以前,花夕颜只在后宫呆着,后宫没有三千佳丽,使得她几乎遗忘了天下哪个皇室不是皇亲国戚一大把的。他黎子墨没有,不代表他父亲和祖父没有。先帝废过的皇后有四五个,还不包括在外柳暗花明温柔乡里的私生子。明诚皇高祖那就不用提了,明明白白告诉天下是后宫三千。

花夕颜之所以没有感觉到自己夫家庞大的亲戚群,只不过是因为东陵皇室,每个皇帝为了巩固自己的帝位,不无例外,都是在登基之后,把能威胁到自己的有血缘关系的人,一概都驱逐出京城。有的被放到极远的地方,乃至边疆的地方,相当于流放,有的被免去皇籍,作为平民,同样不能进出京城,有的,被皇帝嫁到了远方,甚至国外。这里头,只有长公主府,由于一直是明诚皇高祖和先帝的掌上明珠,拥有特殊的尊贵,得以留在了京中。

这一大帮子亲戚,每年,只有一个时间,能回到京城里,那就是秋猎。秋猎中要供奉先祖,拥有一脉相承的子孙都必须回来表现孝心和忠心,皇帝不能阻拦。

正是这样的缘故,黎季瑶对小木木说能见到许多小公子小姑娘,一点都没有错的。这些亲戚回到京中,肯定是托儿带口的,为的,也就是希望能在皇帝或皇后这儿讨点念头。皇帝或是皇后看中谁了,喜欢上谁了,将其留下一年半载都是好的,说不定,能混个一官半职了。

这样的事儿,时常几乎年年都有发生。只是花夕颜以前几乎没接触过,了解的不多。饶是黎子墨这种冷酷无血的,偶尔看某个亲戚实在是混到太可怜了,连吃口饭的问题都难以解决,想都是有皇家的血脉混到这个地步实在有些丢皇室的脸,像去年,她未回宫时,黎子墨方才赐了个小县官给某个皇家的亲戚。

今年,这个小县官带了自己一家两个小女儿,对皇帝是感恩戴德的,说什么都要进宫向皇帝三跪九叩以表恩情。

花夕颜无论在古代或是现代,最烦的,也就是讲人情了。而人情讲的最多的,无非是亲戚。想他这一大帮子良莠不齐的亲戚们一来,是让人头疼。先是要先分门别类的看。最重要的,当然是要看这些人对皇帝和她忠心不忠心。

听柳姑姑说一群人全去讨好太皇太妃了。是不是真讨好陈氏不好说,但是,想必这些人肯定是像冲着长公主府里一样,是想从陈氏这儿再获取多点情报。是谁都听说了,京中这段日子经常变天,再有她这个皇后娘娘死而复生,被天下人津津乐道。

陈氏早在几日前,已是不怎么清闲了。想那次自己差点掉下皇帝和皇后联手设计的陷阱,若不是自己老油条,早就被梨花坑到一块进天牢里了。每次想起梨花那死到一点尸骨都没能留下的惨景,她这活了两百岁的身体忍不住地打抖。

她要活着,活的再长久一些,那就无论说什么好,都必须更加的谨慎言行。

那些皇室的亲戚来见她时,她本是都不想见的,想花夕颜都没有见这些人呢,她这样见了这些人,岂不是在花夕颜面前摆样子,她是万万不敢在花夕颜面前摆样子的。只是,这人来人往的,都挤到她行宫门口了,她把两个门紧闭都挡不住。再有她这人向来手段圆滑,谁都不希望得罪,于是和长公主府一样,很快被这些人攻破了大门。

锦帛良玉,财宝金银,一箱箱,往她行宫里抬。

她在静慈庵呆了那么多年,离宫那会儿就没有家当了,以至于回宫之后,手头一直不阔绰。手头不阔绰的主子,想吩咐底下做点事都是很难的。当今皇帝皇后又是宫中节俭,给她那么一点银子,还不够她塞牙缝,若按照她在明诚皇高祖那个时代,没三天可以花完一个月皇帝给她的俸禄。现在三天的钱,变为一个月花,真是把她愁死都有。

无疑,这些人现在往她宫里送的东西,解决了她最大的问题。

收人银两,吃人嘴短。

陈氏坐在那儿,开始听着各种各样的人到她这儿诉苦。

这里头,甚至还有些明诚皇高祖留下来的亲戚,于她,真有一点沾亲带故的。

其中,一个一样姓陈的老夫人,与她说到自己儿子身为与皇家带点亲的,一直考不中官员,希望皇家能给儿子在哪儿弄个闲差坐坐,另一方面,自己家有几个姑娘,都是待嫁的年龄了,一直等皇帝皇后能指个好婚事。

这些请求都算是很平常的了。陈氏边听,边想自己能解决的,就算帮皇帝皇后自己解决。谋个闲差,拿钱疏通下人脉,反正是个芝麻官,想必皇帝也不会追究。哪个朝代没有买官卖官的。几个女孩子嘛,京中的公子也不少,主要是劝说这个老太太放低心态,不求达官贵人,不求宮相如或是云尘景那种高高在上的黄金单身汉,论中低水平的宅男,一大把,任君选择。

陈氏几句话,便把这事儿解决了。在旁观察的吕嬷嬷都频频在心里头赞扬主子。

于是,能让陈氏真正犯愁的,倒是一些其它,对了,一些那些都不上她陈氏这儿或是长公主拜访走关系的那些。那些人,是真正有底气的,甚至说不定是被皇帝亲自请过来的。那么,这样的一些人到来,无非说明了皇帝另有安排,这京中又有些变故了。

到了那日,长公主实在在自己府中坐不住了,坐了轿子来到了陈氏的行宫。

陈氏亲自到门口迎接,因为早在自己夫君在世时,都清楚明诚皇高祖独宠这位公主,公主的地位不同凡响。长公主与陈氏见了面,面色却是几分愁苦,想她自己那所谓独一无二的高贵位置,早被驸马爷给黑惨了。

这回非要来见陈氏,长公主当然是为了自己家的掌上明珠——黎季瑶的婚事打算。

两个女人进了屋,下人奉上茶,关了屋门,细声讨论。

“听说秦王要来。”长公主开了前面这句口,马上咽了声。

陈氏可以听出她嗓子里压抑着一丝颤抖。

这秦王,是指西方大国秦国的皇子。而且,秦国如今虽说立有太子,但是,究竟未来皇位真正属于谁,还难说。

陈氏道:“秦王可能是陪他舅妈来的。”

秦王的姑姑,是明诚皇高祖的另一个女儿,因为不像长公主那么受宠,被明成皇高祖指名嫁去了秦国的一位王爷。这位王爷呢,正好有一个姐妹入宫贵为皇妃,给秦国皇帝生的这第三个儿子,即是秦王。

天下三十六国,其中,东陵作为位于东方的大国,秦国,与东陵遥遥相对,是西方的大国。可谓是两国一分东西两边,为两巨头。

与天下其它大国打好关系,一直是大国在位国君为政的重大问题。联姻,亲上加亲,都是各国国君不在动用武力的情况下的首选。黎子墨不例外,秦国皇君打的一样的算盘。

据闻在秦国内,秦王的名望之高,甚至是风头盖过了太子,深得秦国国君的喜爱。

而在东陵里头,论黎子墨底下的皇室女眷里头,唯有黎季瑶,因为是长公主的掌上明珠,而长公主是先帝和明诚皇高祖捧在手心里的公主,黎季瑶的名声早已远扬天下了。谁都知道,如果黎子墨自己没有女儿的话,在这东陵里头,黎季瑶的身份和地位在一群未嫁的皇室女眷里头是最高的,谁能娶到东陵的黎季瑶郡主,等于是最高的荣耀了。

也只有黎季瑶的身份能配得上秦王。如果秦王此次来带了联姻的目的要求娶东陵皇室的女儿。黎子墨为了与秦国进一步加深关系,联手抗衡他国,没理由拒绝这么好的机会。

陈氏道:“这秦王,听说是一表人才,名望极高,深受皇帝和百姓喜爱,这样嫁过去,肯定是王妃,若秦王未来登基,那就是皇后,至高无上的位置。这不是长公主心里所想的吗?”

长公主听完这话只是一声苦笑:“若我有这个念头,早在当年,父皇要指人嫁到秦国,我也早和父皇禀明心意了。这秦国离咱们东陵,实在太远了,嫁过去,像我那姐妹,几十年,到如今,是头一次回东陵。若是季瑶嫁了过去,我以后还怎么见她?我就这么一个女儿。”

长公主是想女儿嫁的好,可也绝对没有想到让女儿这一嫁去了远方之后,她们母女之间等于永远不用相见了。

念到自己府中,驸马爷死了,给她只留下一个女儿。女儿再一走,府中空空,她怎能耐得住。

“哎——”陈氏喟气,“可是皇帝的心思,怎能容易被旁人左右?想那个时候,二公主说要嫁去秦国,嫁就嫁了,谁敢说一句话不行?皇帝都说了,皇室的女儿,是国家的,不是你的。平日里让你享尽荣华富贵,该你干活的时候你不干,怎么行呢?”

“可,可我那女儿季瑶的天性,天真,去到秦国,怕不能给皇帝办事,还会给皇帝添麻烦——”长公主嘤嘤凄凄地说。

“你这些话,说给皇帝听,皇帝能听进去吗?”陈氏说的都是大实话,当年二公主怎么嫁的,她属于当事人之一,最清楚不过。二公主在房里不吃不喝闹脾气,是她和皇后太后一块去劝的。陈氏劝长公主还是早点收拾心思准备按照皇帝的意思嫁女儿,反正是拗不过皇帝的。

长公主到这儿来,可不是来听陈氏说这些晦气话的,而是要陈氏想法子的。

陈氏想不出其它法子,只能拿花夕颜来搪塞她:“要不,你去求求皇后娘娘,人家都说,圣上都要听娘娘几分意思的话。”

提到花夕颜,长公主的心似乎很矛盾,有种冰冷,道:“太皇太妃难道是不知情,这皇后娘娘都要把李家的小姐送到林将军那儿当妾呢。”

陈氏听到这消息时,当然心头和长公主一样是被泼了盆冷水。想这李家小姐不知道是得罪了花夕颜什么地方了,这都被指着嫁过去林璟琪那儿当妾,绝对是身份委屈了,一辈子也就别想翻身了。

【106】秦王

花夕颜的名声算是臭的了,以前被人说懦弱无能红颜祸水,如今又被人说是心狠手辣。

当然,市井里的百姓倒没有说她这些话,只记得她回宫那天百鸟朝凤的奇景。说她话的,无不都是有利害关系而从她这儿没能得到半点好处的。

长公主心头里的委屈和愤怒,像是对花夕颜的容忍到了极端。当年若不是花夕颜非要当众揭穿了驸马爷的秘密,导致她长公主的脸面全无,到了至今都在花夕颜和皇帝面前声气虚弱没有底气。当时还想,好在黎季瑶与花夕颜关系一直良好,以后,哪怕看在这份情面上,理应花夕颜会为黎季瑶出头。可如今想来,自己真是痴心妄想了。

陈氏轻轻咳了声,没有说她这想法是错的,说:“娘娘也算是个厉害的人了。自从哀家回宫之后,所见所闻,都深感娘娘的手段,比起我们当年那些老的,是有过之而不及。当然,一个女子敢在后宫里为所欲为,若没有圣上撑腰,哪有可能的事?只能说,哪怕只是为了讨好圣上,娘娘恐怕连圣上一句声音都不敢反驳。”

说来说去,是要她死心。长公主偏偏不死心:“我这就一个女儿,真是嫁到秦国去了,和让我去死了差不多。圣上他若是敢,我撞墙给他看。”

陈氏脸色唰一白,连忙道:“公主殿下千万别做出蠢事,到时候死了怕是连皇室的陵园都无法进入。”

听说那胡太后,敢与黎子墨作对的,哪怕是有血缘关系的,黎子墨照样把他们死后都扔在荒山野岭去了。

“有什么?反正驸马爷都没有葬在里头。”长公主心里横起来,是谁都拗不过的硬脾气。

陈氏真心愁,愁到半死。她可是谁都不想得罪。既是不想得罪皇帝和花夕颜,也不想得罪长公主。

“若不,还是和皇后娘娘商量商量?”陈氏缓缓开口,“若是公主殿下不方便,由哀家先去探探皇后的口气。”

长公主听到这话心里头自然好受多了,起身福身:“有劳太皇太妃了。以后我家郡主无论嫁到哪儿,肯定都不会忘了皇祖母。”

陈氏知道她这是客气话,只想她以后不要再为了黎季瑶的事反过来迁怒于她,已经很好了。

在长公主走后,陈氏琢磨了下,派人去月室殿先问问看花夕颜有没有空,再坐上轿子前去会花夕颜。

花夕颜在园子里荡秋千呢,和两个儿子一块儿。

小太子爷只是玩了一小会儿,坐到了凉亭里翻起了书。小木木兴致勃勃地坐在秋千上,让小桌子推。

两个儿子完全两种性格,花夕颜瞅着经常都觉稀奇。

那头柳姑姑来报,说是陈氏到了。

花夕颜走上凉亭,让人备好茶点,对小太子爷说:“你这位太奶奶应该没有见过。”

小太子爷乖巧地点点头:“是没有见过。本宫记得,在很久以前,太奶奶们说是都出宫像是出家去了。”

出家的人只有念慈。陈氏是迫于形势,在宫中怕没有了念慈的倚靠,加上当时胡氏一派掌权,留在的话只怕被胡氏害死。所以才和念慈一齐去了静慈庵。如今回宫的陈氏看来,陈氏仍旧是习惯于享受宫中的荣华富贵,对于清贫的出家生活不见得怎么留恋。可见,念慈与陈氏是两种截然不同态度的后宫妃子。

花夕颜偶尔会兴叹:若是念慈活下来,自己在宫中或许能多个长辈指导。因为看得出来,念慈那人心性是淡薄并且具有远见的,不会计较得失。不像陈氏,陈氏虽然不能说像胡太后那样处处与她针对想害死她,但是,陈氏终究是个自私自利的,首先想的都是要如何保住自己。

柳姑姑领着陈氏走进了园子。

陈氏站在远远的地方,见着两个小孩子的身影,一个文静贵气,一个活泼天真,想必,是那传闻中的两个小皇子了。

皇帝和皇后这两个孩子,极少在众人面前出现。陈氏知道,想见这两孩子不容易,要知道,之前她处心积虑都没能见到。不知道为何今日花夕颜破例让她见了。她哪里知道花夕颜所想。花夕颜其实都从没有想过阻拦她和两个小皇子见面。只是那些时间都凑巧安排不上,今儿不是刚好碰上吗,就给她见了。

“来,木木!”花夕颜向在草地上奔跑的小儿子招招手。

小木木在和狗玩耍,那条宫太史送他的女狗狗,被他取名为皮皮。

听到儿子给狮子狗取的这名字,花夕颜都无语了。男性的小猪仔被取名为女孩子的名字妮妮,女性的狮子狗被取名为男孩子的名字皮皮。她这儿子完全是逆反心理,非要啥都跟人家对着干。

“皮皮,和妮妮玩。”小木木手指帅气地一挥,像指挥千军万马的姿态,指挥小狗和小猪。

按照教导两位皇子骑术的林璟琪教官评价,小木木有当大将的潜能。

花木容这孩子顽劣归顽劣,但底子好,骑术射艺,只是稍微训练,都已经有模有样了。

小桌子跪下来,给他擦擦汗,再帮他拍打袍子上玩闹时沾满的灰和草屑,看他小鞋子上沾满了泥土,又用力帮他擦。小木木一直皱着小眉看他做这些事情。若是以前在乡下,乡下的孩子玩就玩,玩脏了,家长也都不管,只等孩子都玩累了玩到不能动了,再把他们叫回家让他们脱了衣服一洗,用水一冲,不就都好了。在宫里规矩太多了,事事不方便。

小木木走上凉亭,见到一个老夫人,白发苍苍,戴着漂亮金贵的金钗玉镯,绸缎满身,周身华贵。小太子爷在旁边握了下他手,告诉他:叫太奶奶。

“太奶奶。”小木木奶声奶气地对陈氏叫了声。

陈氏听着孩子的声音,仿佛一下子年轻了不知道多少岁。她在皇宫里,当初虽然贵为皇后,却是没有能给皇帝生下一儿半女的。明诚皇高祖是很奇怪的人,除了念慈为先帝母亲以外,其余立的两个皇后,都是没有生下一个孩子的。

对孩子,陈氏当然喜欢。对,她当时是没能给皇帝生儿育女,但是,送到她膝下养的孩子不会少。明诚皇高祖知道她这人虽是小心眼极重,为了在后宫里生存下去,样样事必须先想着如何保存自己,但是,她这人好在,只要没有对她产生威胁的人,她对人都是极好的。对几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都好。像那嫁去秦国的二公主,当年是在她膝下养了好一阵。二公主都当她为亲母一样。

这次二公主回国,引起她关注也就是这个原因。

“哎,好孩子。”陈氏应着,和蔼的微笑,像是圣母的柔光,噙在她微弯的嘴角上。

这会儿一刻,她那神态,神情,完全是一个看着孩子笑单纯可爱的老太太。

陈氏那思绪是一下子飘远了,既是年轻了许多的模样,另一方面,没有心计,又像是老糊涂了的模样。

花夕颜让儿子坐下来,亲自给陈氏倒茶。

“娘,我肚子饿了,想吃烧饼。”小木木怀念起了市井里那些在宫里完全被不屑掉的小吃。

花夕颜白儿子一眼,说:“桂花糕,蟹黄饺子,鸡肉包子,哪一个不是你喜欢的?人家辛辛苦苦做出来,结果你挑三拣四要吃烧饼?木木,娘可没有这么教过你。城里,多少孩子吃不上肉呢!”

小木木被母亲这一说,没了声气,再用眼角偷偷瞧一瞧小太子爷。小太子爷那是几乎不吃零食和点心的,只是文质彬彬地喝茶。

陈氏瞧两个孩子的样子,眼睛眯成条弧线,似笑非笑。刚花夕颜训孩子的话,是让她想起当年她又是怎么训孩子的。

小木木拿筷子夹起了个饺子,慢吞吞地嚼着。小吃货终归是小吃货,吃了一个,肚子有感觉了,立马恢复神气狂扫一顿。

其他人,只要见着他那吃得满嘴满脸幸福的样,都无心头愉快和欣慰。

陈氏摇了摇脑袋,说:“皇后,你这孩子像好几顿都没有吃了。”

花夕颜坐下,接着她话:“他吃就这个样。今儿他这模样让太奶奶看见了,肯定是被太奶奶笑话的了。”

陈氏慢慢地喝了口茶,感受着那越来越凌厉的秋风扫过园子里头,意味着秋天的脚步来临,冬天同样不远了。

“皇后,今儿哀家来找你,是为了问问皇后一件事。”陈氏道。

花夕颜说:“请太皇太妃指示。”

陈氏说:“是这样的,前几日,哀家听说,秦国的宁王妃,要回东陵来,带了秦王一块过来。皇后知道这事吗?”

花夕颜应道:“臣妾是有听宫里一些人闲言啐语,说是宁王妃本是东陵的二公主,二公主当年奉明诚皇高祖的谕旨,远嫁秦国。具体,臣妾未向圣上求证,秦国的人也未到,臣妾不敢说这些话是不是风言风语人家乱造谣的。”

陈氏听她这样说,明摆是不想表态,似乎证实了她之前和长公主说的,花夕颜要表态一定是要先听从皇帝的意见,便是唇角长长溢出声气息,说:“长公主自驸马爷去世后,只有一个人在府中,十分清净,若是女儿远嫁,怕是永远见不到面,这种活法和让她死了差不多。”

“怎么会是和死了差不多呢?”花夕颜对这话绝对不苟同。

想她在现代那母亲,一个人照样活得好好的,没了男人没了孩子难道女人一个就不能活了,那还得了。难道女人非得沦为男人和儿女的奴役?说奴役还是给高了的说法,应说是寄生虫。这样都瞧不起自己生存价值的女人,绝对只不过被男人和孩子瞧不起罢了。

陈氏像是被她那语气震了一惊。

应说在这个古代里头,花夕颜这种想法绝对是异类,与众不同的异类。

“长公主那是把自己拘束的太紧了。孩子终究有一日是要离开自己而去的。她不可能只为孩子活着。那不是在帮孩子,是在束缚孩子,在束缚郡主,不是为郡主好,是在郡主添麻烦,变为郡主的包袱。”

花夕颜想,黎季瑶那天真烂漫的性子,何不也是因长公主这种教育和宠爱方式给惯出来的。现在长公主后悔了,怕女儿这性子出去遭人欺负,其实,这里头的责任,长公主要负上一大半。但是,要想到,母亲是不可能陪孩子一辈子的。迟早有一天,长公主要先于郡主一步离开人世。到了那个时候,有谁能像长公主那样护着郡主呢。

该放手了,其实早该放手了。作为一个母亲,早该对孩子放手,让孩子独立。虽然远远看着孩子跌跤心里头会舍不得会痛苦,但是,这是必经的过程。

“长公主现在放手,还算不迟。”花夕颜淡淡地吐出一声。

陈氏见她脸容上淡淡的模样儿,内心里头震惊。尤其是想到谁都说她和黎季瑶感情深如亲姊妹一般。

花夕颜是把和黎季瑶的感情看得很深,但是,她不可能像母鸡护小鸡一样护黎季瑶一辈子。再有了,这女人嫁了人,一般,是等于泼出去的水了,娘家的人是管不到对方的家务事里头的。到时候,黎季瑶只能像她,遇神杀神。

黎季瑶是必须早点独立起来,舍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古代绝对不像现代,是比现代残酷许多的环境,对于在古代地位里明显比男人地位矮上一截的女人而言。

陈氏轻轻再叹,为再试探她一下:“其实,长公主也不是说不把女儿嫁了那意思。郡主总归是要嫁人的,只是说,偶尔长公主想让郡主回一趟娘家,能不要那么麻烦。”

秦国离东陵究竟有多远,花夕颜真心是不太了解的。但是,再远,如果郡主回不来东陵。长公主有心想去探郡主,多远的路,都不是问题。

这里头肯定还有其它原因让长公主如此忧虑,绝对不是只有距离长短的问题。

秦王?二公主?

花夕颜在心里头琢磨琢磨。

陈氏与她说完这些话,支支吾吾地又与她说起上次梨花的事,再次澄清自己是遭人蒙骗的经历。

花夕颜对她这话左耳进右耳出。事情过去就是过去了,不想再提。

陈氏对于她这幅淡漠的态度,给搞到心力憔悴,不知是她何想法,提心吊胆,惴惴不安,要回自己行宫。

在她要走时,花夕颜却是叫两个儿子起来向她行礼,而且说了一句:“太皇太妃若是在宫里呆得寂寞了,以后要来看两个小皇子,和臣妾说一声,臣妾让两个皇子来陪太皇太妃。”

于她这句,陈氏喜出望外,连声应好,离开时那步子明显都轻盈了起来。

柳姑姑听她对陈氏模棱两可的态度,犹如雾里看花一般。

花夕颜摸摸两儿子的脑袋,问:“觉得这太奶奶怎么样?”

小木木嘴角一撅:“不好不坏。”

小太子爷听到弟弟这话,嘴角都笑了起来。

陈氏是不好不坏。既然是不好不坏的人,何必真的赶尽杀绝硬是把人逼到对方阵营里头呢,还不如偶尔拉拢一下,让她的心多靠一靠这边。

甜头要给,威慑也要。让陈氏最终明白,她只能站在她花夕颜这边。

小太子爷坐回凉亭里,翻着手里的书。花夕颜这刻,方才看清楚大儿子读的什么书,原来读的是帝王训。

七岁多的孩子,已经是在揣摩如何当皇帝的心思了。

感觉到她目光射过来,小太子爷唇角弯弯:“娘,儿臣不会离开娘的。”

哎,大概是因为刚才在旁边听了她对陈氏说的那些话。

花夕颜再看回趴在桌子继续满嘴咬包子饺子的小儿子,只觉一阵头疼。

在永宁殿办完公的皇帝,听说了老婆带儿子在园子里玩,兴致勃勃地走来想和家里人小聚一番。走到园子,见两条狗一只鸟,都追着一只小猪仔跑。无疑,又是小儿子那只小宠猪的杰作。

小猪妮妮左看右看,见快没有地方躲了,前头隐约见着天子的龙影,事不宜迟,直冲天子脚下。李顺德呀一声惊叫时分,小猪妮妮被主子拎起了猪耳朵。

与东陵天子那双深如海的墨眸对上,小猪妮妮眯眯猪眼睛,没有一点畏惧,只是猪身宛若瑟瑟地抖了抖。

两条尾随来的狮子狗和小白鹭,见到东陵天子宛若见到了杀神,跑的跑,溜的溜。

太子的宠物都怕朕,只有这小儿子养的小猪,反而一点都不怕。

黎子墨像是有趣的,用手指戳了下小猪仔的猪身。小猪妮妮张开小猪牙,唧唧哼哼,不知是生气还是害怕。

在凉亭里的小吃货听见小宠猪在叫,从小碗里抬起吃得满脸是油的面包颜,回头一看,见到自己的小猪是被谁抓了起来时,从凳子里头瞬间跳起,喊:“妮妮它不好吃!”

这小儿子的话,向来是童言无忌,让人哭笑不得。

黎子墨手指一松,放了小猪仔。

小猪妮妮直线逃到了小主子那儿。

龙袍紧随走上了凉亭。

抱着小猪,小木木连吃完东西的嘴巴都来不及抹,嘴巴里含着一个没有嚼完的饺子,站在栏杆上,要从凉亭里头跳出去逃跑。

花夕颜在旁边看着,不准备对他们父子俩的游戏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