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芙撇撇嘴,诏书只是说命令她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也没说,究竟卖着什么关子?

算了,爱芙一边走进庭院一边想,再怎样里面也不会住着个王子,她怕个什么。

“这座城堡的主是血帝长子大王子殿下,希望爱芙小姐见面时能够得体一些。”

赫俄西斯一边踏上旋转楼梯一边说。

“…=口=”

什么状况。

王子殿下?

爱芙转而盯着赫俄西斯笔挺的脊背:“表现不得体?您是蔑视的出身吗?”

的确,她这种贫民出身的少女能够当上“鸦”算得上是古今奇谈。

赫俄西斯回眸轻微扫了她一眼,走上三楼,伸手俯首恭敬道:“这边请,殿下走廊尽头的书房。”

“等等,记得陛下的长子不是皇宫住得好好的?”血帝只有一个年幼的皇子,哪里有什么大王子。

“那是次子,这一位的存爱芙小姐不知道是正常的。”赫俄西斯一边领着她往走廊走一边面无表情道,“毕竟,至今殿下的存一直被极为私密地隐瞒着。”

待靠近了一些时,爱芙隐隐约约听见了声音,钢琴的声音,隔着门板传了过来。

等走到楼廊尽头的书房门前,赫俄西斯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爱芙先是站门前聆听了一阵,清澈而温柔的钢琴音,连绵的乐曲暗示着弹琴者技艺的熟练与技巧的高超,含着几丝不易察觉的冰冷音调。

然后她打开了门。

落地窗外的微光落进华美精致的房间,将少年的发丝镀上银光,同时将他侧脸的轮廓勾勒的朦胧。

少年身子纤细利落,穿着干净整洁的白衬衣和深色长裤,袖子挽到胳膊肘,领结松散,他垂着眸,睫毛长长,十指灵活黑白琴键间跳跃如鱼与如龙。

清俊的眉眼埋阴影里,静谧得如同水中浸出的墨画。

爱芙站门口发不出声音来,看得有些呆。待少年缓缓结束了曲子落下了最后一个音节,才缓过神来,伸手试探着打了个招呼,“那个…”

完全忘记了对方的身份与自己应具有的礼节。

少年一手搭琴键上,骨节分明手指修长,转过头望了过来,他的刘海很长,搭眼睛旁,眉毛也是长长的,五官遗传了纯血种的英俊样貌,十足的好看,那一双暗金色的眸子如同古画里的宝藏,几分与外表年龄不符的锐利沉默,又内敛得恰当好处。

爱芙嘴巴一张,该说的话又止住了,心里琢磨着这男孩子可真是好看。

像一位年轻的神。

少年站起来走过来,轻微皱皱眉转向一边的赫俄西斯,说:“赫俄西斯,把这种脏兮兮的东西带来做什么?”

爱芙嘴角一抽。

赫俄西斯从善如流行了一礼:“殿下,这是陛下的指示。”

少年继续皱着眉头表示他极大的忍耐力和不满,挥挥手转身,“把她扔出去。”

爱芙嘴角又是一抽,扔、出、去?

“喂,!”阿茉随手把镶金宝石的门把咔嚓一声给拧下来,一手砸了过去,“这个失礼的小屁孩!”

******

“如您所见,殿下,这便是新上任的‘鸦’爱芙小姐。”

赫俄西斯一手拿着诏书对灰发白衣少年说,又侧过身对爱芙说:“如您所见,这便是一直被隐瞒的大王子殿下,因为血帝的言灵咒术很抱歉真实名字不便公开,小姐唤他殿下便好。”

“这种渣才不相信是英俊优雅的王子殿下,”爱芙靠门上双手环胸,眯起眼不可一世,“赫俄西斯离远点,待会就把这家伙给拆了。”

刚进来那一瞬间的怦然心动万丈华光绝对是幻觉= =。

赫俄西斯:“…请冷静下来爱芙小姐。”

少年盘腿坐红绒金线地毯上,指尖蓄起血红色的光炮,一脸阴沉命令道:“赫俄西斯,替她收尸。”

赫俄西斯:“…您也冷静一点,殿下。”说着闭上眼,苍老而严肃的面孔上难得露出困恼的表情,他捏了捏眉,“面前这位女士可是您新任家庭教师,殿下。”

“…”

“…”

爱芙默了一默,又默了一默,世界静止五秒后爆发。

“…哈?!!”

“为什么要给这种小屁孩当家庭教师啊?!”

爱芙暴走,指着少年冲赫俄西斯浑身发毛地吼。

赫俄西斯面不改色纠正道:“准确地说,殿下比您年长,您刚出生的时候,殿下已经能弹得一手好琴了,爱芙小姐。”

比她大还要她做家庭教师,羞不羞啊。

爱芙一副要怒不能怒的样子像只被激怒的猫浑身发颤,一头金发恨不得竖起来,一边静静坐着的殿下开口:“怎么回事。”

“回殿下,陛下令这位新上任的‘鸦’来做您的武学教师,现今血族中能够帮助您压制您的力量的也许只有她了,”赫俄西斯顿了一顿,重新看向金发少女,“她力量控制与运用方面的技艺无可比拟,有了她的帮助您能够能加自如的运用血液里的力量不被反噬…”

老管家淡淡说着,爱芙渐渐安静下来,望向少年。

他面目平静,眉目间一点皱褶。

力量反噬?

“殿下您不愿成为傀儡,就必须变强,这是殿下您年幼时对老朽说的话,老朽一直记得。”

管家说着嘴角一丝慈祥笑容,爱芙还以为他永远板着张脸的。

少年沉默半晌,又将目光淡淡落她身上。

他上下打量这位外表年龄与他相差无几的金发少女,一双蓝宝石的眼睛,血族的气息收敛完美,若不是苍白的肌肤与嫣红的唇,他一定会错认为类。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不要霸王千里><

 

☆、45Chaptetr 45

爱芙在城堡里住下来。

身为所谓的皇家教师,待遇自然不一样,好吃好喝供着又不用打打杀杀餐风饮露,何乐而不为。

爱芙是实际派。即便有个讨厌的王子殿下在这里,与这里舒适奢侈的条件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城堡地处偏远,位置高,与王都相比这里的光线要亮一些,因此这里血族特有的植被花株也生长得尤其好,春天来的时候山间树上会开满幽蓝色的小小花朵,如一片泛着荧光的湖泊。

贵族生活真真舒适,爱芙每天的工作就是陪王子殿下练武,教他控制力量。

几周下来,爱芙算是弄清楚这位王子殿下的状况。

父亲自然是当今纯血种帝王,母亲却是人类——很早以前已经死去的人类。身为继承血脉的长子,混血的身体难以容纳强大的魔力,时时出现力量失控的状况。

而她的任务,即是帮助他协调这股力量。

庶民半吸血鬼皇子殿下…

城堡的地下图书室里,爱芙一边翻魔法书一边思考着,鉴于政治斗争和贵族间的猜忌,被隐瞒也是正常的。这也算是血帝陛下一段不为人知的早年风流往事?

爱芙想着想着就笑了,挖到八卦了。

王子抱着书进来时,少女正坐在一堆书中间,手里拿着金尖羽毛笔正仰天长笑,一头金发落在一摞书的书皮上泛着光芒。

他站了站,然后一脸嫌恶地走到一边将手中的书归位。

“堂堂渣王子殿下还有亲力亲为的时候啊,我还以为这些事情会交给女佣去做呢。”

少年不理她,爱芙撇撇嘴站起身,将写好了的一张纸递到他面前,“喏。”

少年看了她一眼,懒得跟她多说一句,等她解释。

既然是报酬丰厚的工□芙自然要做好,歪歪头将手中的书翻到书签的位置示意给他看:“你的力量我觉得可以具象化,赋予一定的形态,这样更加利于控制自己的能力,我将几个魔法阵的咒文进行了叠加,前几次对你探查的结果与血液分析也写在这里了。”

少年接过纸,爱芙一板正经地叉起腰:“别这么一副高傲的样子,我现在可是你的老师我尊贵的渣王子殿下,堂堂正正的‘鸦’是也。”

少年斜过目光,金色的眸子如黄金狮王,他盯着她看着半晌,竟然露出一分笑,十足的英气漂亮,可笑意却是冷的。

“你知道什么是‘鸦’么?”

爱芙挺了挺胸膛,一本正经道:“力量凌驾于所有贵族之上,不受十三氏族长老与大祭司派遣,直接听令与血帝陛下的暗部军队战士,却不隶属于军队,纷站中最后才亮出来的绝对底牌。”

虽然听起来十分不真实,但她的确是这样的存在,任何人类无法探究的王牌。

“那只是对下面的说法罢了。”

少年口气冷冷,爱芙挑起眉,等着他下文。

“那只是下面的没有力量的时候,上面的家伙们懒得自己出手,血统高贵的血族认为自己动手是一件有失台面的事情,于是有了所谓的‘鸦’,替纯血种做一条走狗,方便办事。”

爱芙神色也冷下来,蓝色的眼睛亮的如水洗过的天空。

“是,可那又怎样。”她说,“我有力量成为他们的威胁,所有血族惧怕我,这边够了。”

他注视她认真的模样,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觉得我弱,可血帝不怎么认为。”爱芙将书本和纸张强行塞进他苍白的手中,然后伸出双手打了个比方,“是,我的血液里的魔力不及纯血种万分之一,待你而言我的确魔力微弱,可力量在强大,无法好好地使用出来那和花瓶有什么区别?我的魔力比你少,这更加利于我的发挥利用,满满一杯水我可以倒得干干净净,相比之下更加困难的是你不是吗?”

爱芙说着唇边漾起胜利的笑容,“你应该觉得幸运渣王子殿下,我当年的时候没有人能够教我,我只能自己一点点努力摸索,黑暗中前行。”

城堡里的日子一日一日过去,春天如她所期待般到来,山里开满了幽蓝色的花朵。王子在城堡里练琴的时候她在花园里和园丁一起打理花草。

书房里德高望重的年迈的血族皇家钢琴教师听完王子弹完一整首曲子后转头望向窗外,花园中少女金色的长发如抖动的匹练,她穿着一身粉红色的少女洋装,潋滟的裙摆忽隐忽现。

“这便是新任‘鸦’…”

王子听闻也转过头望去,正好撞见她对园丁露出灿烂的笑容,手里抱着一捧花,远远望去,她雪白的小脸泛出迷人的红润。

钢琴老师坐在红绒座椅上,缓缓收回目光摘下了单片金丝眼镜缓缓擦拭,“长得真像她母亲啊…”

王子眨了眨眼,望向老人,“此话怎讲?”

“她母亲死后,‘鸦’这个位置足足空余了三百年,一直到她能够将她母亲传给她的力量完全继承,作为历史上‘鸦’中第二位女性,这个小姑娘很不容易呢。”

下午一天课程完结,他下楼去花园找她,大厅的花瓶里插上了新鲜的蓝色花朵。

花园里园丁已经离开,阴暗的天空乌云渐渐被漆黑吞噬,已经是黄昏,夜晚即将到来。她背着他蹲在花圃里,身子小小的一团。

待他走近了才发现她在看一只小鸟,受伤的、奄奄一息的小鸟,一对小翅膀沾满泥土摊开在地上,脖子歪到一边,女孩将双手收拢放在膝盖上,低头看着小鸟。

他以为她会将小鸟捡起来带回屋治疗,毕竟这是女孩子惯有的举动,而她只是在一边静静看着,看着它一点点消失了呼吸。

爱芙抬起头,脸上没有多少表情,“这只鸟是人界的。”

他一怔。

爱芙笑笑,“估摸是从血族与人界的结界罅隙飞进来的吧,好厉害,一直努力活着没有被吃掉呢,不过也只能到此为止了,人类的鸟,我不能碰。”

他问:“为什么?”

爱芙抬头看着少年轻微怔忪的神色,说:“你不知道吗,我们这种血族,不可以触碰人界的东西的。”

她低头又等了等,等到确认小鸟已经完全死去时,双手将它捧起来,小鸟柔软的身躯仿佛陷进了泥淖一般从她触碰的位置开始发霉焦化,一寸一寸,最后在她掌心碎为一抔黑色的裂土。

“喏,你看。”她抬头笑笑,“这便是血族,力量越强,越是不能触碰,花草、树木,鸟兽,连花朵上停留的蝴蝶都不可以。”

少年站在一边,女孩的笑容灿烂而寞落,他低头说:“我不知道。”

“你没有去过人界吧,”爱芙将土撒进花圃,小鸟尸身的齑粉随风消失于开满花的庭院中,呢喃,“人界很美,有很漂亮的阳光,阳光下所有人都有温暖的笑容…和血族的城市不一样。”

他面无表情地回答:“我没有去过城市。”

爱芙轻微一惊,回头看他,“你没有离开过这片地方吗?”

少年见女孩惊讶的神色,没有半点不妥地回答,“只去过山底下的小镇。”

爱芙叹口气,耸耸肩,夜幕降下,城堡庭院的一盏一盏蔷薇花路灯燃起灯光,她姣好的面容在夜里模糊了,声音依旧轻快,“你是童话中的莴苣姑娘还是白雪公主呢我尊贵的王子殿下?”

少年看着她,没有说话。

爱芙站在他身边,不知该如何动作,想了想说:“今天来教你的钢琴老师,我小时候见过,原来他是这么尊贵的血族呢。”

王子“嗯”了一声,转身回屋,爱芙跟着他走,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这位王子对她的态度缓和了许多,今天特为尤甚。

“他说了你母亲的事。”

爱芙脚步停了一停,低下头,还是跟着他走。

她之所以成为“鸦”,完全“得益”于她只见过一面的母亲。

作为上任“鸦”,母亲将她抛弃在贫民窟街道里,她被穷人收养长大,三百年前她还年幼的时候那个女人又再一次出现,浑身是血。

死前女人将所有力量灌输给尚还是小女孩的她,说这是她这一家族的血统宿命,而她花了三百年去学习消化这些一代代传下来的过于庞大的力量。

如同极致酿造的葡萄酒,年代越久,味越香浓。

其后的战争中养育她的养父母和姐妹一个个死去,而她走平民窟走了出来,穿过修罗场试炼来到了皇宫前。

爱芙没有觉得这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可的确也不是能够拿出来说觉得骄傲的事情。

毕竟残忍。

毕竟悲痛。

毕竟不堪。

她不得不去肩负一切东西来完善她的人生,然后舍弃掉一些身为女孩子的东西。

想着想着前面的少年停了下来,爱芙抬起头,竟然走到了二楼的半圆形大阳台上,月光照下来盛满澄澈。

往下望去可以望见那些庭院里开得正好的花朵,风儿轻轻吹过,少年站在阳台边上转头注视她,“小爱,过来。”

爱芙一愣,有什么气冲冲往脑袋顶上冒去,他他他刚才叫她什么?

小爱?

“你干嘛给人家瞎起称呼。”爱芙撇撇嘴走过去,握起拳头,如果他要是说了什么讨厌的话她就一拳砸过去。

月色下少年的发色是纯粹的银白,他金色的眼眸闪了闪,然后伸手到阳台外,张开了五指。

蝴蝶。

爱芙睁大了眼睛。

鲜红的蝴蝶,从他的掌心源源不断地飞出,一只一只月色下翩跹去优美的舞步朝天空飞去,散开在空中形成一条红色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