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什皇家医学院就位于洛灵斯顿,是所古老考究而建筑雄伟的贵族大学,若不是大学里的普拉教授帮忙她这种平民身份是没有资格进的。传闻中这所大学淘汰率极高,能拿到荣誉毕业证书未来将是一片光明。

阿茉为此努力。

她报道的前一天恰好是洛灵斯顿庆祝战争胜利的庆典,整座城市热闹非凡歌舞升平,阿茉独自来到山坡上走到墓前坐下来,将录取通知书亮在墓碑前。

“当啷~你看,我成功了。”

她笑眯眯地夹着信封说:“我很厉害是不是~”然后从包包里拿出一袋巧克力,巧克力一颗一颗的做成星星的样子,装在透明的玻璃纸袋子里系上蝴蝶结,她把巧克力放在墓碑前说:“今天是庆典,同时也是情人节呢,我身边的女孩子都自己做巧克力,所以我也做了。”

她望了望天空,天气很好,空气凉爽泛着泥土芳香,阿茉又坐正了些,保持笑容继续对着冰冷的墓碑自说自话,“我明天就要去大学了,住宿制,估计不能天天来啊,对不起。”

回答她的是风声,墓前开了不知名的白色小花,随风摇曳。

“呐,情人节快乐,钝妖。”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少了点儿……要不明天再更一章吧_(:3」∠)_

☆、61天国游戏

阿茉在大学里读了四年书。

和其他年轻人一样上课下课,做研究写报告泡实验室,在图书馆耗一整个下午。

闲暇的时候和亲密的室友一起逛街,贵族学校的宿舍两人一间房,设施一应俱全,甚至比阿茉在家里住的还要好——因此她不得不刻苦学习争取在年末的时候挣得奖学金来支付这些。

阿茉的室友是个叫薇拉的女孩子,与其他名门望族的千金大小姐不同,薇拉一头清爽的短发,穿着干净利落的衬衫和纯色长裙亦或者是靴裤,脖颈修长,下巴扬起,气势十足,做事风风火火又利索,传闻是军人世家出生,自然由于其他人隔得远了些。

阿茉倒觉得她挺好,两人共处一室没发生过什么争执,薇拉也没有瞧不起她的平凡出身。第一次见到阿茉时薇拉睁大了眼睛,揉了揉额头,“天,我这是一觉睡到了天堂吗?真像是看到了天使。”

被这样夸奖外表阿茉脸红了红,点头说谢谢。

大学生活忙碌充实,阿茉有时候会想,原来正常人的生活是这样的。

除开有时候晚上会梦见那个人以后,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梦醒了她睁开眼睛,望着漆黑的天花板,什么都看不到。

大学过了一半时,阿茉意识到自己已经记不清楚他的脸了,梦里面他的容颜一直模糊,他依旧会微笑着温柔地说话,只不过连他的嗓音她也渐渐忘却了。

原来人真的是没有什么可以不能放下的。阿茉明白总有一天,她连梦里都见不到他了。

大学的时候也有被搭讪被告白被追求,薇拉在的话一定会狠狠地替阿茉拒绝顺加一顿臭骂。

阿茉说:“你怎么这样?”

薇拉翻翻白眼,“这些家伙都配不上你,安茉。”

大学里哪一个男生不是出身名门,阿茉嫁给其中任意一个都足够荣华一辈子。

薇拉不在的时候,她也会认认真真地道歉回绝,渐渐的就没有人再追求她了,她身边的人都成双成对出入时,阿茉依旧一个人,情人节时学校里会举办露天晚会,薇拉和自己已经工作的未婚夫出去了,整栋宿舍几乎空了。

阿茉坐在床上,屋外的乐曲声隐隐约约,她换了衣服偷偷翻墙流出学校,跑到城外的小山坡上,山上那株梨花大树果然梨花开了,夜里如一树星光,月光照在墓碑上落下长长的影子。

她把包装好的巧克力放在碑前,就坐在碑旁发呆,望着月光,她想说点什么,可什么都说不出来,张着嘴巴一阵一阵沉默。

以前的那一切像是一朵滋生幻觉的花,盛放然后枯萎凋谢。

之后阿茉把精力全部投入到医学中了,年末的时候又是踩着分数点儿拿到了奖学金。

和薇拉生活在一起阿茉过得很好,只不过同样的年纪,未经人事的女孩子和她还是有差别的。

除开帝都来的一些贵族女生比较开放以外,其他地区的千金们就算有了指定的未婚夫也没有到身体关系的那一步,自然不会明白阿茉的难处。

每个月阿茉总有那么一两天身体特别敏感,想要,可能给她的人已经不在,她只能躲在被子里或者关在盥洗室里自己解决,出来的时候脸红红的,她并不擅长自己用手,他以前也没有教过她关于这方面的事情,先开始做完几次的时候下面都有点疼。

最后阿茉找到了诀窍,假装是他在占`有她,她就很容易达到极致。只不过之后她已经忘记了他的脸和声音,他带给她的那些欢`愉也渐渐远去了。

大学第四年,她在帝都学习交流的时候遇见了施密特,后者已经成长为完全成熟的男人了,衣着得体,戴着金丝眼镜,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报社,据说因为当时一些商业问题吗,他并没有娶烟草商的女儿。

施密特一见到阿茉整个人就呆在原地了,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之后他邀请她去喝咖啡,阿茉想了想,没有拒绝。

之后一年施密特常常来学校看她,意思很明显,阿茉也明白,薇拉问她的感觉,阿茉说还行。

薇拉挑起眉,“哦,终于有个对你来说不同意义的男人了,我还以为你恋爱智商为零呢。”

阿茉笑笑不置可否,不是因为那是施密特,只是因为他在她做下决定后第一个出现。

于是大学毕业晚会上出现了施密特单膝跪下求婚的场景,周围的女生在尖叫男生在吹哨,阿茉穿着白色镶珍珠的抹胸礼裙,手被他握着,垂着长长的睫毛注视施密特认真而虔诚的脸,四周的起哄的笑声里她的耳边一片寂静。

呐,你看。

她在心里说,你看,我被求婚了。

可是你在哪里呢。

阿茉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收下了戒指,谁都可以将这认作是默认。

那晚她提着礼服的裙摆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山坡的墓碑前,月光下一切静静的,树林里隐隐有虫鸣,她蹲在墓碑前伸出手,掌心一枚戒指,她望着墓碑轻轻开口,有些恍惚,“钝妖,我被求婚了,这是他给我的戒指。”

明明知道不会有谁回答她她还是等了一会儿,又笑了笑:“我收到了帝都医院的实习聘用书,我要去帝都了。”

夜凉如水。

她慢慢把头埋在手臂里,肩膀开始微微地颤抖,过了一阵压抑不住还是哭了,眼泪弄花了她的妆。

“在梦里也好…让我见见你行吗…”

只不过梦里面也没有再见过了。

去医院报到前时为期三个月的毕业旅行,阿茉将地点定在了帝都外围那些田园村庄中,和薇拉一起出行。

路上薇拉一边走一边抱怨,“天空之神在上,安茉,为什么我们不去蒙特勒尔雪山看湖看日出,为什么不去挪亚道斯品尝海鲜泡温泉,你知道的,那里的火龙虾是那么有名…就算在洛灵斯顿海滩度假也是不错的,为什么要到这种小村庄来?”

阿茉微笑当做应付,薇拉虽是抱怨,田园小村庄风景不错,她还是颇为享受,这个时候薇拉已经和未婚夫如胶似漆,旅途中总有些想念,阿茉见她难得的少女心事模样心里想,旅行回去,要不然就答应施密特求婚吧。

以大陆女性平均结婚年龄来算,她二十三岁已经是老姑娘,况且二十四也快了。

虽然她没有准备好,可迟早是要嫁给他的。

旅途的最后一站是个相当小的镇子,真的很小,只有五条街,黄昏的时候会有人摆一路的地摊卖些当地工艺品,薇拉喜欢得紧一个摊子一个摊子地瞅着。

在那里她无意一望,望到了那枚天使胸针,摆在地摊不起眼的一角,轮廓已经磨平。

是个卖二手工艺品的地毯,阿茉恍恍惚惚地询问了原物主的来处,然后跑去了镇上唯一一家杂货铺里。

她曾经向神明许愿,哪怕在梦里也好,哪怕一面也好,能再见一面就满足了。她花了五年时间来磨平曾经的心酸苦楚,最后那些无望的悲伤空虚只剩下微小的一点,挤压在内心某个角落,她发不出声音也哭不出来,渐渐麻木。

她推开门,苍白光线下杂货铺安静冷清,像隔了层霜,然后她看见了他,误以为是幻觉,面前是满目疮痍的梦境碎片,停下了脚步,顿了顿,又慢慢走过去。

他靠窗坐着,皮肤苍白,身上是洗得发白的灰色工作服,外面套一件棕色马甲上面印着这个杂货铺的名字,显示自己打工的身份,弯着颀长的身体,手肘搁膝盖上,一只手抽烟一只手搭拉下来,露出修长的手指和明显的骨节。

男人的发色发灰,他侧着头望向满是尘埃的窗外,灰白的天色落在他胡子拉碴的侧脸,眼眶深陷了一些,五官依旧深邃。烟幕袅袅,目光没有波动。

阿茉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走过去走到他身边坐下,深深埋着头,光是坐在他身边阿茉就觉得这一切太不真实,身体里每一个细胞每一寸血液都在尖叫颤抖。

她见到他了。

她见到他了。

她见到他了。

良久,她听见他说。

“你不应该来这的。”

作者有话要说:回到第一章了

_(:3」∠)_

钝妖的事情后面会讲

☆、62天国游戏

杂货铺里的空间似乎可以吞噬一切声音。

阿茉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她不停地掉眼泪,没有声音,只是默默地掉眼泪,眼泪承受不住了就用袖子擦,擦干净了又流了满脸。

她咽了好久的喉咙才慢慢抬起头,钝妖望着前方,眼神平静没有看她,眼睛一如既往地是宝藏般的暗金色。

她呆呆凝视他,张了张嘴巴似乎要说什么,这个时候门却被推开,吱呀一声。

“亲爱的,你怎么还在这里呀?”

一个身穿旗袍的曼妙女人走了进来,声音妩媚而成熟。她肌肤雪白一头乌木般的黑色卷发,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头发也是黑色的,长得圆圆滚滚,正睁着大眼睛啃自己的手指头。

赫莲。

阿茉没有反应过来赫莲已经抱着男孩走到钝妖面前,钝妖抬起头,她低头吻了吻他的脸颊,“咱们回家吧,儿子饿了。”

“妈妈,什么时候做饭呀~?”小男孩声音软糯糯的,赫莲笑眯眯地也吻了吻小男孩,拍拍他的背,“好啦,等和爸爸一起回去,咱们就开始吃饭。”

说到这里,赫莲似乎才发现了坐在一边的阿茉,眨了眨眼睛掩唇笑道:“哎呀,这不是安茉小姐吗,怎么到这儿来啦,好久不见。”

阿茉坐在原地抬着头,似乎在看她,似乎又穿过她看其它虚无的东西,脸色苍白,她一动不动看着赫连,仿佛脱了线摔在地上的木偶。

钝妖站起来时,阿茉仿佛被火烫到一般跳起来,身体不稳差点摔倒,她看了看懵懂的小男孩,又看了看一旁神情冰冷漠然的钝妖,后退了几步。

“啊…对不起…”

她不停地眨着睫毛,似乎在忍着什么,声音全变了,她低头努力地呼吸,然后又抬起头,竟然慢慢微笑起来,“我还以为你已经…抱歉,你还活着…真好…”

钝妖微微眯起了眼睛,没有回答她。

阿茉又扶着手边的桌子往后挪了几步,身后的门又被推开,薇拉攥着门柄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抬头就冲阿茉生气地大叫:“喂你跑这么快干什么——”

说到一半,她看见阿茉的脸后脸色变了,走过来把阿茉一拉,发现小姑娘的手异常冰冷,心里一凉,“你怎么了?他们欺负你?”

阿茉有些恍惚地看着薇拉,抽开手慢慢走出门外,走到门口时停了停,对店里的钝妖和赫莲说:“…打扰你们了…对不起…”

“喂,你等等,怎么就又走!”薇拉叫了一声,瞪了钝妖一眼追上去。

门缓缓关上,杂货铺恢复寂静。

赫莲松下肩膀叹口气,转头对钝妖挑眉说:“你看,我赌赢了,看这姑娘样子现在去跳崖我都信。”

小男孩扯扯赫莲衣角,咬着指头可怜巴巴地问:“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帝都?我想爸爸了。”

赫莲拍拍他脑袋,“乖赫文,先等我把这男人脑子里的水放干再说。”说着抬起头,盯着钝妖没好气又惊疑,“你这是真要赶她走?”

男人望着门口,沉默不言。

阿茉走过一条街道后扶着墙坐在了地上。

她呆呆看着地面。

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而且和赫莲小姐在一起还生了孩子。

原来不是非小爱不可啊。

“安茉,你没事吧?你到底怎么了?!”薇拉总算追上来,看她坐在地上赶紧去拉她,“到底什么情况我好歹也得跟我说清楚啊!”

“…活着…”

“啊?”

阿茉抬起布满泪痕的脸,眼睛周围开始红肿,可她在笑,薇拉没有见过她这么笑过,笑得薇拉她心里发酸,不禁一呆,只听阿茉用含着欣慰笑意的声音轻轻自言自语:“太好了…他还活着…太好了…”

薇拉又是一呆,咬咬牙,强行把她拉起来,去镇上的小旅馆投宿。

晚上阿茉什么都没吃,一个人坐在床上望着窗外发呆,薇拉端着食盘进屋时不满地将其搁在桌子上发出重重的响声,阿茉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把头转过来,瞳孔没有什么焦距。

“把饭吃了,上药。”薇拉没好气里在包包里把纱布和药膏翻出来,“你再这么哭下去眼疾又得复发。”

“谢谢。”

阿茉笑了笑。

一见她笑薇拉心里火更大,忍不住问出口,“我是说你大学四年怎么没谈恋爱,你喜欢那种男人?!又老又穷!”

阿茉没接话,拧开药膏,她现在视线的确模糊。

薇拉哼了口气坐在一边床上翘起腿,斜着眼睛瞅着阿茉,“他就是那块你守了五年的墓碑?”

小姑娘动作停了。

薇拉哼哼,“你以为谁都不知道?拜托,我们一起住了四年,他骗你他死了你守着碑他自个儿娶老婆生孩子逍遥快活,我要是你呀,我不拿剪刀戳死他才怪!”

阿茉窸窸窣窣地换衣服开始上药,薇拉没得到回应心里更气,“安茉你这个傻子!你难过你说出来别这么们这行吗?!”

“我没有难过。”

“…哈?”

阿茉将纱布一圈一圈盖到自己眼睛上,朝薇拉的方向望过去,笑起来,“我没有难过,他还好好活着,这就够了,我只是太开心了。”

******

钝妖第二天清早开门时,看见她站在门外等着,站的笔直笔直地,目光也是笔直笔直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站在这里了。

他停了停,然后关门上锁。

阿茉看着他说:“我朝镇上人打听了,你住在这里…”

钝妖没理她,径直走出院子,阿茉跟在他后面,“赫莲小姐呢,还在屋里睡?”

他依旧沉默,他身高腿长步子迈的大,阿茉必须小跑才能跟上,阿茉视线还有些模糊,她努力睁着眼睛想将他的轮廓看清楚些。

阿茉跟着他走了一条街发现体力跟不上,赶紧跑到他面前拦住他,双手一张,认认真真说,“我有话问你。”

钝妖绕道。

阿茉又拦上去。

“五年前那句话,还算数吗?”

阿茉就算不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可是小爱在他心中的地位她清清楚楚。

“我不信你和赫莲小姐在一起了。”

钝妖垂眸注视她。

她依旧是一头耀眼而温柔的金发,穿着领结衬衣外套着大裙摆洋装,她漂亮了许多,却瘦了更多,下巴尖尖脸一点点小,大眼睛周围一圈发炎的红肿,也没有五年前那么明亮了。

…她眼睛怎么了。

阿茉的表情笃定而认真,钝妖冷漠扫了她一眼,云淡风轻地说:“我已经不爱你了。”

阿茉肩膀一颤,面色死灰,咬着牙命令自己扛住,“我不信…”

钝妖显然是不想再和她说话的神情,已经走到了杂货铺门口,他开锁拉铁门,然后走进了杂货铺,阿茉紧紧跟上,哪知他一进去,门顺势关上了在里面自动上锁,阿茉碰了一鼻子灰差点撞上去,眼睛红红的。

清晨街道间三三两两有了人,人来人往间她站在杂货铺门口,浑身发凉,直到薇拉找过来。

当时薇拉看见她以为她是在哭的,可她没有,只是默默地透过玻璃橱窗望着店里的男人。薇拉走到她身边本来想骂人,可最后又骂不出什么来,只能憋着气儿站在一边瞪着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