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的木门上,大红的剪纸上倒着一个福字,左右两旁还画有天蝠,正寓意“遍地有福”。奚画只瞄了一下,仍静静前行。

尚没走几步,她蓦然觉得那字有点熟悉,回头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然后停住脚。

“怎么了?”

见她皱着眉,神色慌张地在书袋子里翻找东西,关何不禁问:“在找什么?”

“我在找那张图纸……”

“图纸在我这儿的。”他说着便从袖中拿出,“昨日走得匆忙忘了给你。”

“快给我瞧瞧!”

奚画一把夺过来,抖了两下把图样展开,定神去看那几个字。

“果然……这山字出了头!”

“山字?”关何不明其意,“什么?”

她把图纸递给他:“你瞧,望山楼的山字,中间那一竖是不是写出了一点?开始我还当是笔误,原来这字是要倒着看的。”

“倒着看?”

关何接过图纸来,将其翻转了一圈。

“由字倒过来便是甲字,山字倒过来就是巾,日和中不变的话,连起来就是……日甲中巾……”

他略感莫名地摇头:“还是读不通。”

“呃……”

好像也是。

奚画挠挠头,轻抿了一下嘴唇,但见这日字被放在最北端位置,她略一思索,不确定道:

“既然连着读不通,你说这字会不会是指的书院的某一处地方?”

“日字么?”关何沉吟片刻,“那就只有藏书的日月阁了。”

“走。”奚画拉着他就掉头,“我们回去看看。”

日月阁门口,一地树影随风轻摇,张伯从门槛上站起身,哈欠连连,满眼困泪。他一面把门打开,一面深感不解:

“都这时候了,你们两个小娃娃不去上课,跑到这里来看什么书?”

奚画敷衍着笑道:“是、是先生让我们来借书的……”

“那动作快些。”张伯提着茶壶噙了口茶水,往台阶上一坐,“这会子还不到开门的时候,被院士发现了,我可是要挨骂的。”

“诶,诶……好!”

她满口答应,快步走进书库里,举目扫了扫四周。藏书阁可不小,里外一共两间,不过若是有藏宝图等纸类之物放在此处倒是很有可能。

奚画走了几步,问道:“日字下面那个,是什么字?”

关何低头看:“甲。”

“如果是甲字……”奚画往前面几架书柜走去,摸着下巴打量。

“我记得日月阁的藏书柜分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个架子,如此一来,会不会是在甲字柜?”

“找找看。”

正走到书架面前,这一看整整齐齐摞书,奚画不禁头疼地摁了摁眉心:“书柜上下一共有八格,从左至右一共十五列,其中书籍少说也有百来本,这得找到什么时候。”

“既然甲指的是位置,那么中也该是指的位置。”关何细细一数,“中间,正好有第八列。”

如此一来要找的书一下便减少到几十本,翻起来也快了许多,不过多时奚画便在最底层处寻到一本泛黄的白麻纸书册。

封页上,正正中中写着“黄巾起义”四个汉隶。

“……应该就是这本了罢?”

她从头到尾过了一遍,里头却什么也没有,只在最后一页有少许被撕过的痕迹。

关何伸手拂过,眉头轻拧:“看样子是有人捷足先登了。”

“会是谁?”话一问完,她就不自觉接口,“难道是水三儿?……怪不得他一整天都没来书院,原来是找到宝藏了。”

“不,应该不是他。”关何摸着边角上的浮灰,沉声道,“这灰尘起码沉了十天半月了,若是他昨日来此,书上不应当有这许多灰才是。”

他皱眉道:“你再看看书里有没有什么别的线索。”

“好。”

这本书并不厚,内容所讲的无非是东汉末年张角几人起义的故事,寥寥数页一过,那其中却又有几个字被人用朱笔圈了出来。

而此回字边画的并非框,却乃圆。

“想来不该倒着看了。”奚画歪着脖子若有所思,“何况这几个字,倒着看也不像那么回事儿……”

关何抬首道:“那你顺着念念。”

“嗯……这好像是个多字的对子。”

“青山清,日月为明。

骨中谷,白水成泉。”

☆、第33章 【深山老林】

“青山清,说的应该是白骨山,骨中谷,大约是白骨山里的山谷,至于日月为明……难道是指天光?”

奚画合上书,“不过图纸是百年前留下的,而天光出现的时间在此之后,想来不会是。”

“这么说来,宝藏是在白骨山里了。”关何垂眸一想,“不过没有藏宝图纸,偌大一个山,该怎么找?”

“倒也是……”奚画俯身去将书放回原处,“好在这次我告了一日的假,明天可以上山去看看。”

关何有些奇怪:“眼下时候还早,不去么?”

她忙摆摆手:“不行,我对那山不熟悉,要是迷路了怎么办?听闻上山夜里有猛兽的。”

“况且……”奚画赦然一笑,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耳根,“我还想回去补个觉……”

听她这般说,关何颔首点头:“那好,明日我随你一同去。”

“嗯!”

天鹄书院北边的偏门外便是白骨山。昨夜下了场小雨,早晨天刚放晴,山间云雾缭绕,一眼望去不见人影。

这山南面为阳,草木葱郁,百花盛开,头顶的古树参天蔽日,不时闻得几声清脆的鸟鸣;北面则为阴,怪石嶙峋,危崖兀立,遍地只浅草而已,风势甚大。

奚画抱着一袋的油果子,边爬上边啃着吃。山林的空气甚是清新,满目皆是青绿之色,光是看着都觉得心旷神怡。

因为南面多生有大树,故而附近的樵夫有不少会在这附近来砍柴,山上便有一条由人踩出来的小道,一路蜿蜒盘旋。

尽管如此,周遭的草丛仍旧长得十分茂盛,身侧的鸡血藤甚至高过人肩胛之处,叶片交错,擦着身子而过,难免有些不易行路。

因昨夜下过雨的缘故,地上湿气微重,奚画拿出水袋来喝了一口解渴,随意道:

“这地方好潮湿啊,不知道会不会有蛇。”

关何走在她前面,闻言便道:“应该不会,没听到蛇行的声音。”

“上次连书院那地方都能有蛇,这山里头保不准还有很多……”

说着她不自觉吞了几口唾沫,往前走了两步跟他稍稍拉近了些距离。

“不妨事,我带了镖刀。”关何说得颇为自信,“只要手速比蛇快就行了。”

南面山经常有人来往,采药的种菇的砍柴的,要是有宝藏没理由没人发现,故而奚画琢磨着多半是在北面山。

青山清,日月为明;骨中谷,白水成泉。

她皱着眉偏头思索。

宝藏是在山谷里?可从未听说过北面山有山谷……难道是在泉水之中?哪里有泉呢……

正沉吟间,关何忽然停下脚步来,奚画只顾低头走,迎面便撞上他背脊。

“小四。”

她捂着鼻子,不明所以:“啊,好疼……怎么了,干嘛不走?”

“有蛇。”

“有蛇又怎么了……”奚画反应了一瞬,猛然一震,“有蛇?有蛇?!哪哪哪哪儿的……”

正抬头时,感到肩上似被何种条状之物缠绕,她登时吓得手脚冰凉,抱头惨叫。

“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啊啊啊——”

惊呼声直冲云霄,把枝头树上的鸟雀全骇得展翅扑走,落叶羽毛簌簌而落。

然而过了半晌,四周依然静悄悄的,半点动静也没有,奚画不敢睁眼,只得小心翼翼开口问道:

“那蛇走了没?”

耳畔隐约听到一声压抑的闷笑,她愣了一瞬,怀疑自己听错:

“关何?”

“小四……”

奚画从手缝隙间抬起眼皮来,正见他面上带笑,手拿着一簇藤蔓抱臂看着自己。

“我骗你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奚画气得咬牙切齿,伸手抓了一把泥扑上去就往他脸上糊。

“好啊,你现在学坏了,连我都敢耍!”

怎想他身形一闪,奚画正扔了个空,身子却因没个着点往前栽下去,关何忙扶住她腰肢。

奚画稳住脚跟,随手又抓了一把,他赶紧松开手,后退一步要躲,却听她狠狠道:

“你还敢躲?”

“……”

半个时辰以后。

脚边的植物越发变得稀疏了,隐隐现出一些地皮的颜色来。

脸上被湿泥糊得密不透风,幸而两眼睛还能看得见路,前头就瞧得奚画步子轻快,一蹦三跳上了一块光滑的大石。

“快点儿快点儿!”

她回头招呼了一句,随即便转过身,抬手覆在眉上,举目而望。

似乎是到山上了,北方吹来的风很大,直将她衣袂抖得猎猎作响。

关何跟着跳上那被风吹得干净的石头上,左侧便是一处断崖,放眼看得远处青山如黛,明日照松间,石上流清泉。

“这里便是有情崖了。”

奚画取了水囊一面喝一面指给他瞧。

但见断崖一旁的山石上,正被人用朱砂提了“有情崖”三个字,一旁还摆着那首绝句。经历多年风吹雨打,题字已经有些剥落,与后来加上去的三个字相比显得并不起眼,乍一看很容易忽略。

眼下已是巳时末,走了这许久,倒有点口干舌燥。

关何侧目问她:“小四,还有水么?”

“有。”闻言,奚画把水囊递过去,“你要喝?”

“嗯。”

正看他将塞子拔下,有些困难把唇边一圈泥抹开,奚画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她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走过去,自怀中掏了绣帕出来,抬手替他擦着脸上已经快干了的泥。

“哼,叫你作……”

关何要高上她许多仰着头难免有些酸软,故而奚画不得不踮起脚尖。大约是给糊得太多,尽管将大半泥抠下来,脸颊却还剩了不少痕迹。

她就举了帕子,耐心地一点一点细细打理。

而关何也拿着水囊,站在原地静静地看她。

“好了。”

奚画笑着拍了拍手,又把绢帕抖了两下,转身往前走,“前面就是北面山下山的路了,我们走过去罢。”

他喝了一口水,抬袖擦着唇边水渍,淡淡一笑:“好。”

白骨山的北面山果然如传闻中一样,山势陡峭,草木稀少,很是荒芜,直到走至半山腰处才稍微有些变化。

奚画拾了根细枝,一路甩着身边的草丛,嘴里不由埋怨:

“都要下山了,也没看到泉水没见着山谷,哪儿能有宝藏呢?”

北面山少有人来往,越向下走,杂草丛生,难能找到下脚之处。奚画正拨开前面一簇茼蒿,背后却听关何急声道:

“小四,别动!”

她奇怪道:“怎么了?”

关何面色凝重:“有蛇!”

奚画颇为鄙夷地睇了他一眼:“烦是不烦,老玩这个?”她叉着腰,哼道:“同样的戏码,以为我还会上当呢?”

“这次是真的!”他眸中焦急,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小心往前挪了几步,“你千万莫往前看。”

都说若是不让谁做什么事,那好奇心一上来,偏偏就习惯性的去做了。

瞧得他这般表情,奚画禁不住回头,这一看险些没将她吓得跪在地上。

那草丛间竟真的有一条蛇,此蛇不同寻常,粗壮无比,背脊两侧各有一根黄色条纹,色彩鲜明,此刻正盘在一具腐尸之上,活生生是条巨蟒啊!

“呃、呃呃……”

奚画已然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脑子里虽第一反应是跑,可手脚不听使唤,就那么愣着,怎么都挪不开。

这会儿,那蟒蛇似也发现她,把蛇头一掉转,吐着信子慢慢移了过来。

“关、关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