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数十道目光齐刷刷看过来。

奚画打了个冷战,气势立马弱了下去。

“我……我知道,那宝藏在哪儿……”

【山里寻宝】

“哦?”

卫老九闻言将手一松,一脸鄙夷地看着她。

“你知道?这老头子都不知道的事……你个黄毛丫头能晓得?”

“我……我自然知晓!”奚画鼓起勇气,上前一步,“你们的人,前些天不还拿此事来问过我的么?如今我已经查出来了。”

她一语言毕,那山贼中便有一人凑到卫老九耳边耳语了几句,说话时还不忘朝她这边看两眼。瞧这举动,恐怕此人就是易容扮作水三的那个。

思及如此,奚画微微皱眉,咬了咬下唇,眸色含怒,朝他瞪去。

这厮演技真好,她之前半点都没怀疑!

卫老九听完,似有所思地颔首,眼神示意左右,当下便有两人上前将她押了过去。

“小姑娘。”卫老九俯下身去看她,“你可不能骗我呀,我老卫最记恨有人说谎了。”

“不骗你。”

尽管心头一点没底,但好歹知道宝藏在白骨山,等入了山,去了北面山头,地势那般隐蔽,她再想办法脱身也不迟。

“那好,你说宝藏藏在哪里?”

奚画迎上他视线,强自镇定:“宝物不在此地。”

“那在何处?”

“在书院的后山之上。”

卫老九拧眉抬首往那山上看了半晌,略一沉吟:“具体又在哪儿?”

“……那地方太难找了,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奚画吞了口唾沫,正色看他,胡诌道,“且宝贝不易取拿,所处位置太过危险,你得多派些人手才行。”

“哦,是么?”

他扯了扯嘴角,眼中一凛,忽然将手一抬,竟毫无症状地,落了个响亮的巴掌在她脸颊。

只听“啪”的一声,清脆可闻。

奚画的左脸瞬间红成一片,她转头看他,双目带怒,狠狠拿手抹掉嘴角的血,背脊仍挺得笔直。

对面的宋初看在眼里,眸色不禁骤沉,正将起身来,不想却被一侧的山贼大力压了回去。

“瞎动什么!”

不远处君子殿屋檐上,花深里一把拉着关何回位,低声喝道:

“作甚么?你疯了是不是?这时候出去,生怕谁看不出你是个刺客呢?”

他冷声道:“那人迟早都是要杀的。”

“是要杀,你急什么。”花深里冷哼,自知他心里所想,“不过是一巴掌,一会子有的是机会讨回来。”

闻言,关何轻抿了一下唇,袖下之手紧握成拳,没再言语。

那边的卫老九松活着手腕,眼神轻蔑,煞有介事地捏起奚画的下巴。

“这巴掌给你个教训。想糊弄老子上山,找机会溜掉去叫帮手来?门儿都没有,再胡说八道,当心我拧断你脖子!”

奚画拼命把泪水忍了回去,转眼看他:

“水三家传的施工图纸上的那四个字,日、由、中、山,是该倒着来看的,我在书院藏书阁里找到了一张藏宝图,上写着有‘青山清,日月为明;骨中谷,白水成泉’两句对子,宝藏当然是在白骨山里,你若是不信,去找人寻那本书来一看便知。”

“放你娘的屁,人人都知道我卫老九不识字,你还和我扯什么酸诗扯什么对子!”他说完,拎起奚画,拔刀就要砍。

“大哥!”

适才那假扮赖水三的山贼突然伸手拦住他,低声道:“这丫头有点本事,说不准她所言非虚呢?若是杀了,岂不是白白错过机会?”

卫老九皱了皱眉,似在犹豫。

那人忙接着道:“咱们只需派十来人随她上山便可,余下的在此地候着,量这丫头也搞不出什么花样来。”

卫老九摸着下巴想了一阵:“嗯,也有理……”

“那就你和老四他们带几个兄弟上去。”话语刚落,他转念一想,若这几个小子独吞了财宝,却又扯把子说没找到,可怎么是好。

“等等。”他改口,把手一挥,“老子和你们一起去!”

行在白骨山南面山上,早上走了一回,山上下山一趟,而今又走一回,奚画本来体质就不强健,不过多时已然是累得疲软,上气不接下气,脚步也越放越慢。

原以为这附近多少能碰得个砍柴打猎的,怎想时候偏晚,黄昏已至,一路上别说人,连鸟雀都没见得一只。

起初她本在前带路,因速度太慢,最后倒让卫老九几人走在前头,她在后指路。

“走快点!别慢慢吞吞的!”

背上给人推了一把,奚画一个趔趄往前栽了几步,好容易才稳住脚。

她除了早上吃了那几根油条,午饭晚膳一顿都没吃,到而今米水未沾,哪里还有力气走山道,只觉得头晕眼花,加上天色渐黑,视线模糊,连路都有些看不清。

终于走到有情崖附近,卫老九在大石块上举目张望,回头问道:

“丫头,接着往哪儿走?”

奚画有气无力地抬起头来,她两手给人反绑着,只能努努嘴,轻声道:

“朝北边儿。”

于是一群人又开始陆陆续续向山下而行。

北面山地势陡峭,砂石甚多,行路极难,偏生此时太阳也下了山,大约是走得匆忙,也未带上火把,没过多久便有几人不小心滑倒的。

奚画满脑子在想如何脱身,正要走到白日里撞见水三尸体之处,那前面却隐隐传来几声惨叫。

“怎么了?!”卫老九反应甚快,拔出腰间佩刀警惕看着四周,“出了什么事儿?都说话!”

四下里只听呻/吟不断,因没有火光,丛林茂密,完全不能明白身处之境。

觉察到身边的自己的人马在急剧减少,卫老九一咬牙,当即作出决定,转过身一把拉着奚画就往回走。

她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而后毅然决然道:“我不走!”

“你不走?信不信我现在就砍了你!”

“我走不动了……”这话绝对不是假的。

“废话!走不动也得走!”

卫老九哪里肯依,作势就要上来拎她,奚画只得拼命躲闪。

挣扎之际,她下意识地往后一退,怎知一脚踩了个空,毫无症状的便从山上滚了下去。

她双手被绑,连想抓住东西停下来也做不到,眼前止不住的天旋地转,闻得重重一声闷响,额头在那树干上一磕。

奚画登时连吭也没吭声,就晕了过去。

夜幕降临,白骨山上喧闹了瞬间,徒然安静下来。

林中窸窸窣窣落下数道黑影,花深里将手一抬,吩咐道:

“大家伙儿,该补刀的补刀,该灭口的灭口,留三个活的问话,领头那个擒回来,其余的一个不留!”

“是!”

青衣扛着那把玄铁重剑,蹲在树上叼着根树枝,垂眸在地上溜了一圈,忽的他似瞧见了什么,提起剑一个翻身轻飘飘在那树下落定。

这老树旁躺着个女子,双手被绳索绑着,头上带伤,看样子是被撞晕的,他优哉游哉抽出一柄银亮弯刀,斜里一挑就将刺过去。

正在他刀将碰得她咽喉时,耳中闻得一点异样,青衣把头一侧,一粒石子从脸边险险擦过。

他仰头去看,不禁笑道:

“哟,夜北堂主,咱们这可是自己人啊,看着点儿打。”

关何上前一步,淡淡道:“不要动她。”

“怎么?这女人杀不得?”

“杀不得。”

青衣饶有兴趣地托腮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她可是书院里的人,待会儿咱们还要找宝藏的,若让她知晓,岂不是暴露身份?”青衣摊手,耸了耸肩,“只有死的人嘴巴才是最紧的,堂主不会不晓得这个道理罢?”

“我说不能杀便是不能杀。”关何眼底一沉,“你听不懂我的话么?”

“好大的架子。”青衣望着他笑道,“别忘了咱们俩在庄里可是一样地位,见你是前辈,尊敬的我才唤你一声堂主,你似乎没资格对我大呼小叫罢?”

话刚说完,腹部就被一冰冷之物堵上,青衣不以为意地瞄了一眼,借着黄昏的微光,苍色的弓/弩银光暗闪,那机括竟已是上了箭的。

他忍不住笑起来,漫不经心的放下重剑,将手一横,分明是满脸明媚,那眸中却透着一股杀意。

“怎么?夜堂主要和晚辈切磋切磋么?晚辈可真是……求之不得!”

尾音才落他举起剑就要朝他面门挥去,启料手才抬起来就被人一把扣住。

青衣满心不悦地扭过头,正对上花深里一双蕴着笑的眼睛。

“好好儿的,怎么就闹内讧了。”

她不着痕迹地把他手头的剑取下来,笑道:“这姑娘知晓咱们所寻之物的位置,留着还有用处,不着急杀她。”

“她知道?”青衣将信将疑。

“那是自然。”她挑了挑眉,看向关何,微微一笑,“是吧?小关。”

“……”

“行了行了。”眼见对方没答话,花深里推着青衣就往别处走,“还有别的事让你忙呢,一边儿去一边儿去。”

夜色苍茫,看前面二人渐走渐远,关何这才收起弩/箭。

旁边有人小跑着到他跟前,抱拳施礼:

“堂主,山贼头目已经擒到。树下在前面树丛里发现一个小山洞,可要进去?”

“派两人把守洞外,三人去山上别处搜寻,将那山贼押进洞内,我要亲自审问。”

“是。”

应声后,那人身形一闪便不见踪影,他轻叹了口气,撩袍俯身下去。

樟树下,奚画额头被磕了个包,青紫一片,隐隐有些淤血,蹙眉闭目,脸色异常苍白。

他小心用刀割开她手腕上的绳索,正伸手想探探她伤处,胳膊出了一半,又收了回来。

沉眸深思了片刻,关何自将外袍褪下,罩在她身上,这才抱她起来。

奚画是被头疼醒的。

睁开眼时,入目即是阴冷的洞壁,那上头长满了苔藓,不时生着几根野草,看起来鲜有人迹。

四下里却是亮堂堂的,两边壁上挂了好几支火把,还能清晰看见那绕着火光飞舞的虫蚊。

她坐起身来,本能的拿手去摁额头,不想却摸到一丝柔软之物,沿着一圈摸过去,即刻愣住。

谁给她包扎的?

脑子里晕得很,完全搞不清现状,只依稀记得自己在与卫老九斗争时,好像脚踩了个空,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之后便觉头疼,再没了记忆。

这是摔倒阴曹地府了还是怎么的……

身侧一股暖意上涌,奚画转过头,但见旁边一簇火烧得旺盛,噼里啪啦的作响。

有火堆?

她欣喜不已,挪着坐到火边取暖,目光不自觉往前移去,猛地看到那一群黑衣蒙面人,登时就吓得变了脸色。

前头不远处,卫老九满面红肿,鼻子发青,浑身都被打得皮开肉绽,摊在地上,只眼珠转过来,凄凄惨惨的看着她。

他的背脊被正人一脚踩着,死死的动弹不得。顺着那黑靴子往上瞧,但见这人身着藏青色劲装,眉眼含笑,亦是蒙着面,瞧他身形和露出的那对眸子,大约是个年轻的少年。

那人见她也在打量自己,手搭在那踩着卫老九的膝盖之上,笑意甚浓:

“哟,姑娘,醒了?”

【咫尺天涯】

卫老九的人竟全都被/干掉了,她一时怔住。

随即神经一紧。

对方下手这么狠,又蒙着面不敢以真面目待人,想来不会是什么善类,只怕也是冲着那宝藏来的罢?

奚画不由警惕地往后缩了几缩,戒备地望着他。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少年食指对着自己面门指了指,随即大笑出声,双手抱臂,回头就朝身后道,“夜北堂主,这姑娘问我们是谁,你说我要不要告诉她?”

闻声,奚画顺着他目光向洞口看去,那里站着一人,一身玄色衣衫,青丝高束,身材挺拔笔直。

与旁人不同的是,他脸上并未蒙面,反而带了一块银色的面具,露出的那一双眉眼,剑眉入鬓,星眸英气迫人。

似乎……似乎在哪里见过?

奚画偏头琢磨了一回。

这夜北二字……如何听着这般的耳熟?

眼前斗然闪现过那一枚荼白的象牙牙牌。

她心中一震,此人……是上次在流云红墙下见到的黑衣人!

这般一推断,奚画骤然吓得一身冷汗来,这群难不成就是传说中的江湖杀手?

怪不得连卫老九这么一个气焰嚣张,称霸平江城的山贼头目都给凌虐成这副模样,落在他们手里,自己还有命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