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德清连声答应着,众人一路进了祁骁内书房,屏退丫鬟后祁骁淡淡一笑:“霍荣下手倒是利索。”

江德清点头笑笑:“是呢,昨日就是他跟沈欣喝了一夜,之后也不知怎么的就悄不声的将沈欣结果了,今早老奴亲自盯着他写了给皇帝的折子,已然将殿下和他自己都摘出来了。”

祁骁点点头,如此这次的事算是解决清楚了。

“殿下…”江德清又道,“方才看殿下车后门跟了一抬小轿,那是…”

祁骁冷笑一声:“无事,找间空屋子先让她住着,吃穿别短了她,过个一年半载,众人都忘了的时候将人嫁了就得了。”

江德清答应着,想了想又道:“殿下…虽然殿下明面上这样的侍妾也有几个了,但到底还没娶亲,这些日子这样同世子来往,万一…”

祁骁挑眉一笑:“万一什么?”

“殿下赎罪。”江德清略躬了躬身,“万一让皇上知道了…殿下预备如何应付呢?”

祁骁摇头一笑:“你真以为这些事儿瞒得住他么?现在也许还瞒得住,但再过一段日子…他总会知道的。”

江德清皱眉:“殿下不担心么?”

“担心什么?”祁骁倒先笑了,“你以为他会如何?将我叫去打一顿,让我改邪归正再也别沾染百刃?呵呵…我方才叫了他一句父皇,你还真以为他是我父亲了?”

祁骁嘲讽一笑:“若他知道了,怕是更要开心呢,他这几年最担心的就是我迎娶一位娘家势大的太子妃,再生下嫡子,如此坐稳了储君的位子…如今我同百刃亲厚,他只有称心的,你看吧,来日再有人议亲,他定要让旁人将我偏好南风的事捅出来,借此搅了我的婚事,呵呵,他那些心思…”

江德清心里早就憋着话,今日可巧说到这儿了,忍不住直言道:“难道殿下就真的不急着议亲么?殿下马上就要及冠了,有个得力的岳家,对殿下百利而无一害啊。”

祁骁蹙眉摇头:“不…且不说有皇帝冯皇后搅合着我能寻着个什么样的岳家,就只说成亲…”,祁骁自嘲一笑,抬头看向江德清:“公公,你是看着我长大的,你觉得我会跟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交心?”

江德清哑然,祁骁嗤笑:“那就是了,我就是娶了,也不过是多了个提防的人罢了,这人还会时时刻刻呆在我府里…罢了,一想我就头疼。”

江德清失笑:“那殿下就不娶妻了不成?这…其实也没什么,一开始不放心提防着,慢慢的也就能放心了,就跟殿下对世子似得,一开始殿下跟世子同塌而眠的时候还要在枕下放把匕首,现在不也…”

“嘘…”提到百刃,祁骁脸上带了三分笑意,“别再提这事儿了,小心让他知道。”

江德清知意,笑着轻轻的给自己一个嘴巴:“老奴失言了。”

祁骁知道江德清是在担心自己,安抚一笑道:“放心,我心里有数,那些事儿再说吧。”

江德清点头,想了想又道:“那…万一皇上知道了殿下和世子的事后,拿世子来威胁殿下呢?”

祁骁撑不住笑了:“你觉得皇上会信我对百刃动真心?呵呵…在他心里,只怕他比我更担心百刃的安危呢。”

江德清听罢也笑了,敦肃长公主当日知道这事儿的时候也以为祁骁是在闹着玩,自己刚知道的时候也只当祁骁是闲着无聊拿百刃打趣,但现在…江德清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只盼着是自己想多了。

不多时宫里传信回来了,皇帝安抚了祁骁几句,只说让他别放在心上,命他去请一班僧人来做场法事驱驱邪,祁骁放下心来,皇帝这是信了霍荣的话了。

时光飞逝,很快就到了年底,腊月二十三那日祁骁早起进宫给皇帝皇后请安,祁骅伤也好了,跟着众皇子也早早的守在了凤华宫外。

自被皇帝罚过之后祁骅这还是头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祁骅跋扈惯了,积威犹在,众皇子怕触他霉头都不敢多话,祁骁则是懒得理他,到年下了,百刃事多,祁骁也闲不住,算起来祁骁也十来日没见百刃了,他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想着一会儿给皇帝皇后请过安后抽个空去看看百刃。

祁骅犹自出神,不想祁骅走近了一笑道:“给太子请安,好些日子没见着太子了,弟弟很是想念呢。”

祁骁抬眼扫了他一眼,一笑道:“二弟的伤好利索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可还没到日子呢。”

祁骁上来就捡着祁骅的痛处踩,祁骅心中大恨,勉强笑了下:“已经…好利索了,还没谢过太子呢,听说太子近日同岭南王世子走的很近,想来没少替弟弟我解释之前的事儿,还不知…世子可已经大人大量不再怨我了?”

祁骁淡淡一笑:“说起来还得谢谢二弟,若不是那日你同世子闹了些不痛快,孤也没机会将人接到我那儿去养伤,这一来二去的…孤倒是同世子相熟了,如今还马上就要做成亲戚了,呵呵…二弟放心,世子早就将之前那点儿小事儿忘了。”

祁骅皮笑肉不笑:“那就最好了。”

众人正说着话,敦肃长公主也进宫了,皇帝忙命人将敦肃长公主请进来,众人一同入殿,一番冗杂礼节后依序落座,皇帝含笑看着敦肃长公主:“几日未见,皇姐的气色更好了。”

敦肃长公主柔柔一笑,转头看向冯皇后:“皇后早起给皇上吃了什么点心,说话这样甜?”

冯皇后笑了,敦肃长公主莞尔一笑:“年下这样多的事,忙都忙不过来了,那会气色好呢,就是真好,也是因为今日要来看皇上皇后,心里高兴的缘故。”

敦肃长公主一向会应酬,没多一会儿殿中就热络了起来,因皇帝问起贺梓辰来敦肃长公主接口道:“这孩子知道皇帝这样抬举他,感怀圣恩,越发上进了,她母亲更是日日为皇上念佛,一家子都是感恩戴德的,我也同他们说了,趁着年下将府邸好好收拾下,来年迎娶郡主,不要弄的太寒酸了,辜负了皇上的大恩,只是…”

敦肃长公主笑了下道:“只是他家家私有限,做不到十分的好看,我周济了他一些,勉强看的过去了。”

皇帝好人做到底,笑道:“哪能让姐姐破费呢,将这事儿交给内务府吧,让他们寻个合适的宅子,再帮着置办些家具。”

敦肃长公主就等着这句话,一笑道:“那我就替我那侄儿谢过皇上大恩了。”

皇帝摇头一笑,花这点小钱对他来说自是没什么,说起来皇帝对这门婚事也是很满意的,虽说嫁入贺府,同祁骁沾上了关系,但比起嫁给哪位皇子,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皇帝不同于武帝,他对于开疆拓土没有那么热衷,比起这些来坐稳皇位,治理好这一片江山才是皇帝真正想要的,他也有自知之明,自己不善征战,手下也没几个能彻底信任的大将,所以他很忌讳开战,只要岭南面上同他过得去,皇帝不会轻易动这一块。

既要同岭南联姻交好,又不想让哪个皇子多这么个大助力,让柔嘉郡主嫁入世族,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且这个世族公子还颇为落魄,先立不起来,简直不能更让皇帝满意了。

自敦肃长公主回朝后,还是第一次办了件合皇帝心意的事,是以姐弟俩之前的龃龉一扫而空,面上又同往日一般亲热了起来。

“对了,太子…你也算是半个媒人了,等过了年柔嘉郡主进京,婚事上你帮着照看着些。”敦肃长公主转头看向祁骁,一笑道,“可惜岭南王岭南王妃都不得进京,百刃年纪轻轻的,怕是料理不了这样的大事。”

祁骁点头一笑:“自然。”

敦肃长公主转头又同冯皇后说笑起来,祁骁有些心不在焉,今天是腊月二十三,是小年夜,等应付完了这些人,他还有东西要给百刃呢。

第四十章

祁骁一直在凤华宫坐到巳时才得着空出来,前面也没什么差事,祁骁出了宫直接去了岭南王府。

如今皇城中人都以为祁骁和百刃因为柔嘉和贺府的婚事才熟络了起来,是以两人算是过了明路,来往起来也不似刚的开始那般神神秘秘的了,按着祁骁的话说,越是名正言顺大大方方的,才越不会招人话柄。

祁骁没让人提前通报,到了岭南王府时门房的人看见祁骁都吓了一跳,祁骁扶着人下了轿子,淡淡一笑:“孤来看看你们世子,不用通报了,孤自去寻他。”

众下人心里都捏了一把汗,祁骁上次将整个岭南王府上上下下清洗了一遍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众人只以为这阎王又来寻他们不是了,都战战兢兢的,不让通报也没人敢多话,规规矩矩的侍立在一旁。

知道百刃在账房后祁骁也不用人带路,自己拢了拢狐裘捧着手炉一路寻了过去。

账房里百刃坐在案前听老管家一笔笔的跟他说这一月的账目,老管家面色不太好看,苦笑了一下道:“库里好东西是不少,但…也不能拿那些东西出去变卖啊,我前日斗胆做主将库里那一百两笔锭如意的金裸子拿去换了一千两白银,才算是这几日亏出来的窝儿填上了,这才刚到小年,下面要用银子的地方还多着呢,咱们库里却再没什么能换钱了,殿下,这…”

百刃细看账册子,刚来皇城那会儿为了打听柔嘉的事花了不少银子,余下的用到现在已经所剩无几,偏生他这府上的账目有去处没来处,他如今没差事,一没俸禄二没孝敬,就是他那五百户的食邑也依旧是归在岭南那边,岭南王府在这边还没庄子,偌大王府,竟是一点进项都没有,来京时岭南王只给了他一万两银子,虽还有王妃私下给他的和这些年他积攒的银子,过了这小半年,也花的差不多了。

皇城和岭南不同,节下礼节往来实在太多,难得百刃从未经手过这些事也料理的妥妥当当的,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到年下了,没银子了。

百刃直接将账册翻到最后一页,半月前岭南送来的东西都记得清楚,有皮子有衣料有玩物,就是没银票。

明知道年下正是用钱的时候,偏生只不疼不痒的送了这点东西来,百刃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的主意。

百刃将账册子合上,抿了抿嘴唇,半晌道:“想起来了,库里还有一套金制的灯盏,那上面没什么逾制的图纹,可以拿出去,我记得那一套金器也得有几十两了,成色虽不大好,但五百两银子还是换得的,拿去当了。”

老管家看着百刃稚气未脱的脸庞不由得心疼,大年下的,老人家触景生情,忍不住红了眼眶:“王妃远在千里看不见,她要是知道世子在这里吃这样的苦处,怕是心都要疼碎了…”

百刃顿了下失笑道:“别说这话…”

百刃其实没觉得什么,他吃苦吃惯了,这点苦处和当日他以为柔嘉要嫁与祁骁时的心焦比起来就要差得远了,不过就是过得拮据些罢了,大不了他厚着脸皮,不再打赏下人,年下往来回礼也随意搪塞搪塞,反正丢的是整个岭南王府的人,他父王不体谅他,他也没必要咬着牙替别人撑脸面。

但听老管家这么一说百刃禁不住也有些难受,过年了,他母亲和姐姐不知如何呢。

祁骁走进账房时恰好听到见了老管家的这句话,挑眉道:“世子又吃什么苦处了?”

百刃一愣,随即起身蹙眉对外面道:“太子来了怎么也不通报?”

“别怪她们,是我想哄你玩呢。”祁骁走近拿过账册子翻了翻,看到最后的结余失笑:“你府上的银子呢?”

百刃不想在祁骁面前丢丑,拿过账册道:“没,这不是总账。”

祁骁根本就不信,转头看向老管家:“你们府上就他这么一个主子,吃穿有限,能有多大开销?怎么竟一点都剩不下?”

老管家看了百刃一眼,心中一番权衡后装作没看见百刃的眼色,低头道:“我们世子花销是不大,但经不住有出没进的耗,到年底了,单是礼节往来就是一大笔银子,这还没算上年下要打赏府里这些人的银子呢,这些还都是小头,等过了年郡主过来,若再没什么进项,那…”

祁骁看看百刃的脸色,再想想方才听到的那句话心下了然,这大概又是岭南那位侧妃给百刃穿的小鞋了。

祁骁将账册随手放在一边,转头对跟着自己的人道:“回府支五千两银子送来。”

不等百刃说话祁骁先笑道:“别多话,你自己是能变出银子来么。”

百刃语塞,老管家心下大喜,连声谢恩,祁骁一笑:“以后短了什么就去我府上说,你们世子面皮薄,你要替他多周全些。”

老管家再没想到祁骁私底下竟这样好说话,千恩万谢的去了。

祁骁对百刃一笑:“行了,这边的事也了了,世子不请孤去暖阁里坐一坐,喝杯热茶么?”

百刃脸上因羞耻微微泛红,咬了下嘴唇没说话,祁骁知道他心里别不过劲儿来,一笑道:“这有什么,过来我有要紧事跟你说。”

百刃点头,随着祁骁去了前面,进了暖阁后祁骁屏退众人,对百刃一笑道:“小年夜,世子殿下赏那些下人都赏空了银库,是不是也该赏我些什么呢?”

百刃还在想着方才的事,犹豫了下道:“多谢殿下为我解了燃眉之急,我…等来年我让他们将我在岭南的食邑送来…”

祁骁撑不住笑了:“你的食邑?有多少?”

百刃知道祁骁不是在奚落自己,低声道:“有一些的。”

祁骁嘲讽一笑:“为了那点银子,我劝你也别开这个口,就让你们那位侧妃娘娘留着抓药吃吧…别打岔,问你呢,可给我准备什么了?”

百刃一愣,想了想转身进了内室,半晌拿出了一个半新的金漆雕花小匣子出来,递给祁骁道:“这是…这是我来京之前我母妃给我的,虽不是什么古物,但也算个物件,殿下若不嫌弃,就收下吧。”

祁骁本是逗百刃玩的,没想着百刃当真了,不过人家东西都拿出来了,不管是什么自然是要收下的,祁骁将匣子打开,只见匣中放着块碧色玉玦,玉玦成色极好,触手生温,上面密密的刻了不少梵文,似字非字似图非图,祁骁不认得,想来大概是些富贵如意的字样,一笑:“回去我就让人穿上穗子戴上。”

百刃欲言又止,半晌点头道:“这个是保平安的,殿下…带着吧。”

祁骁一笑,起身同百刃坐到一处来,轻声笑道:“你给了我这样一份大礼,不问问我给你准备了什么么?”

百刃看向祁骁,祁骁知道他不会同人开玩笑,也不再逗他,笑了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他:“自己看。”

百刃接过信来一看,蓦然红了眼眶…信封上写了四个字:吾儿亲启,这赫然是岭南王妃的笔迹!

百刃手有些抖,抿了下嘴唇,小心的打开信封,生怕撕坏了里面的信纸,慢慢的将信纸取了出来,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了下去。

祁骁看在眼里有些心疼,轻叹一声:“听去岭南的人说王妃在如今一切都好,柔嘉郡主定了亲,岭南王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对郡主好了不少,连带着你母妃在王府也好过了许多。”

“这是长公主的人去岭南给王妃和郡主送年礼时捎回来的信,以后你若想你母妃了,我就托长公主再派人去走动就好。”祁骁宠溺一笑,“这些信你父王不会知道,再有什么想说的可以放心写。”

百刃翻来覆去的将信看了好几遍,竭力忍下眼泪,哑声道:“谢…谢殿下…”

祁骁忽而又想起方才听到的老管家的那句话,轻声劝道:“像是刚才那种事,你只要大大方方的同我说就好,你也知道的,金银之物我从来不缺,你只消说一句话,我直接就能帮你料理了,何乐而不为呢?我虽然总爱逗你,但你心里也明白,我是真的将你的事放在心上吧?”

百刃红着眼点了点头,祁骁一笑:“所以说,就是为了不让你母妃日夜思虑,你也该听话些,以后再受委屈时就想想你母妃,你吃一分苦,她要替你难受三分呢…”

百刃生怕一开口就要哑了嗓子,紧闭双唇只是点头,祁骁轻叹:“行了…别难受了,大过年的,哭了不吉利。”

百刃点头,长吁了一口气:“谢…谢过殿下。”

祁骁拉着百刃的手捏了捏,轻声笑道:“怎么谢?”

百刃一愣,不知想到了哪里,脸上微微发红,忍着羞意攥住了祁骁的衣裳,凑近了在祁骁唇上亲了下,双唇一触即分,祁骁一把揽在百刃腰上不许他跑,轻笑道:“今天是小年夜,我一人在府中无聊,不如你过去陪我,权当做谢礼,如何?”

两人离得极近,祁骁这样说话气息都会扫在百刃脸上,百刃双颊泛红,顿了下点了点头。

第四十一章

小年夜,太子府寝殿的暖阁中,祁骁屏退众人,同百刃一起过节。

百刃还在回味岭南王妃的那封家书,有些怔怔的,祁骁给百刃夹了块白玉豆腐,轻笑:“就这么想你母亲?”

百刃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笑了下道:“快半年没见了…”

祁骁摇头一笑:“小孩子。”

百刃看着祁骁心中一动,传闻祁骁在襁褓中时孝仁皇后就自缢了,想来…比自己要命苦多了。

大节下的,百刃不想引得祁骁想这些事,岔开话头一笑道:“这几盆长寿花开的真好,我屋里原先也有两盆,没怎么好好管过它,入冬前就败了。”

祁骁偏过头看了那几株花一眼,笑道:“你喜欢明日我让他们给你搬几盆过去。”

“不敢劳动。”百刃哭笑不得,“我只是随口这么一说,殿下对我…有些太好了,百刃生受不起。”

祁骁轻声一笑:“这就算好了?”

祁骁端起酒盅一饮而尽,一笑:“我以前听江德清说,我父皇曾因为我母后喜欢兰花,命内务府在我母后宫里修了座百花台,遍收天下兰花名种以供母后赏玩,皇城天冷,我父皇就让人日夜在花台周围点着熏笼,极尽奢靡…后来还是因为我母后看不下去,苦劝父皇,才将那百花台毁了,如今凤华宫前面那片兰花丛就是之前的遗迹了。”

百刃看向祁骁,祁骁现在说的,肯定不是皇帝和皇后了…

祁骁倒是不避讳百刃,他的身世本也不是秘密了,祁骁淡淡一笑:“跟我父皇比起来,我对你这点儿好处就算不上什么了。”

百刃为祁骁把盏,低声道:“这事儿我听人说起过,听说是孝贤皇后怕后世人看见百花台要说武帝昏聩,所以才命人拆了,武帝和孝贤皇后伉俪情深,实在难得。”

祁骁淡淡一笑:“伉俪情深…只可惜没能白头偕老…”

祁骁又干了一杯酒,百刃察觉出祁骁不似方才一样高兴了,小心的看着祁骁的脸色安慰道:“武帝英年早逝,孝贤皇后也是不忍武帝泉下寂寞孤单才…才去陪他的,如此…也算是相伴终老了。”

祁骁嘲讽一笑:“你也以为我母后当年是自戕?”

百刃心里咯噔一声,顿了下哑声道:“难道,难道是被…”

祁骁拿过酒壶来给自己满上了酒,轻声一笑:“想不想知道当年的旧事?这可是皇族秘事…就是到现在也没几个人知道。”

百刃脸色发白,满脸不可置信:“谁这么大的胆子…谋杀皇后,宗人府的人是死的么?!宗室的人就眼睁睁的看着?!”

“宗人府?”祁骁失笑,“当日的宗人令就是祁靖,宗室…宗室中倒也有要站出来说话的,但寡不敌众,没用,而且宗室们得着消息的时候,我母后已经自缢了。”

百刃眉头紧蹙:“殿下方才不是说…孝贤皇后不是自愿殉葬的么…”

祁骁又饮了一杯酒,嘲讽一笑:“自缢是真,但并不是她自愿的…百刃,你就没怀疑过么?就是武帝和孝贤皇后再如何夫妻情深,孝贤皇后也不至于抛下没满月的嫡子去殉情吧…”

“当日大丧,祁靖派成王妃…就是现在的冯皇后,派她给我母后送去了一段白绫,跟她说…舍母留子,那祁靖继位后会依旧封我为太子,保我一生富贵;或是舍子留母,祁靖登基后会封我母后为太后,依旧让她住在凤华宫中,供奉不断…若不选,那就等着母子二人一起去见武帝。”

“我母后怒斥成王妃,命宫人把她轰了出去,一面严令宫人严守宫门一面急召武帝最得力的几员大将入京,只可惜…”

“只可惜太晚了,将军们还没进京就被扣上了拥兵谋反的帽子,我外祖一家的男子都随军在外,远水解不了近渴,我母后在宫中等了三日,只等到了外祖一家被北狄流寇残杀的讣闻…”

祁骁眼眶发红,深吸了一口气慢慢道:“我母后无力回天,只得宣祁靖进宫,在武帝灵前让祁靖发誓,要他善待我,呵呵…我母后也知道祁靖的话不可信,临走前设法私下见了敦肃长公主一面,让姑母要小心祁靖,她将我托付给了姑母,在寝殿中自缢了…”

祁骁看向百刃,声音发哑:“可怜我母后殡天的时候,才刚满二十岁…”

祁骁拿起酒盅来一饮而尽,借着烈酒压下心头大痛,低声慢慢道:“我母后,我外祖一门十三口…都死在了祁靖那竖子手里…血债血偿,这笔账,我迟早会同他算的。”

百刃几番隐忍,终究撑不住红了双眼,祁骁说的轻描淡写,但百刃也能猜到当日宫中风雨飘摇,孝贤皇后一力担下一切的情形,他就知道…能生下祁骁的女子,定然不是那软弱之人。

祁骁抬头看向百刃,轻笑一声:“怎么哭了…想到你母亲了?别难受,百刃,你比我命好。”

百刃偏过头将眼泪抹了,谁知越怕丢丑越是遮不住,他心里像是被一把钝刀来回的捅似得,祁骁越是轻描淡写,他越是难受,眼睛仿佛也不是自己的了,似是要替祁骁将这些年的眼泪都流出来似得,祁骁失笑:“怪我,好好的小年夜,不该提这些…”

百刃摇摇头,替祁骁满上酒盅,哑声正色道:“来日我若能顺利继位,东陵一族岭南十九城,定全力帮扶殿下…助殿下早日铲除佞子,以正山河。”

祁骁胸中苦闷一扫而空,笑了下端起酒盅来同百刃碰杯,快意道:“好,若来日我先你一步继位,那岭南王的位子,我定替你夺下!”

百刃仰头将酒干了,一想到祁骁方才说的话心里又难受起来,狠狠一捶桌案低声怒吼:“那是皇后啊!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祁骁起身将百刃揽进怀里,失笑:“别动气…好了好了,好孩子,你快把我的心哭碎了…”

仿佛受了偌大委屈的是百刃似得,祁骁又哄又疼,柔声道:“别难受…我母后走前曾留给我一句话,要不要听?”

百刃抬头看向祁骁,哽咽着点了点头,祁骁哑声慢慢道:“我母后自缢前,让敦肃长公主跟我说…她说…骁儿,来日若是知晓前事,不必太过介怀,死生大事,向来由不得自己。”

“你父皇为了大襄战死,死后英灵永驻国土,岁岁年年为你守护四海,保你海晏河清;母后我是为你而死,死后魂魄永守皇城,时时刻刻为你祈福安康,佑你福寿绵长。”

“日后就算有一万分不如意,要想到…爹娘其实都在,不必伤怀。

“所以说…不用可怜我,我也不用别人同情。”祁骁眼中水光点点,温柔又坚定,指了指天一笑,“我父皇母后都天上看着我,我是正统嫡子,生来的天潢贵胄,不管祁靖那厮如何遮掩…这都是他改变不了的,祁氏列祖列宗都在庇佑着我,这血海深仇,早晚会得报。”

百刃眼泪蜿蜒而下,不住的点头,祁骁宠溺的将人搂在怀里,静静的看向窗外夜空,不知窗外繁星点点哪颗是他母后,不知她看见没有,他祁骁孤孤单单快二十年,终于有个为他不甘为他苦,为他流泪为他疼的人了。

翌日百刃是被窗外阵阵的鞭炮声惊醒的,百刃微微蹙眉:“几时了?”

祁骁坐在床头,闻言一笑道:“刚卯时,再睡会儿吧…”

百刃昨日哭了太久,这会儿眼睛还难受着,揉了揉低声呢喃:“殿下怎么每日就起得这么早…”

“这算早?”祁骁笑了下,其实若不是百刃在,他睡的还少,祁骁俯身拿过一物递给百刃一笑:“看看。”

百刃接过来一看脸微微红了,这是他昨日送给祁骁的玉玦,祁骁让人用金线做了穗头穿成了玉佩,百刃轻抚玉玦上的图纹低声道:“殿下若是以后不喜欢了,就是砸了毁了,也千万不要把这个送给别人。”

祁骁轻笑:“你给我的东西,我怎么会不喜欢了。”

百刃微微蹙眉:“殿下,我说真的,以后不戴了,要不好好的收起来,要不就毁了,千万千万不要送别人。”

百刃难得这样执拗,祁骁只当他是在撒娇,点头应着:“放心,我定不会送别人就罢了,你也太多心了,我说会一直戴着,你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