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郡王哑然:“请…请王爷们来做什么?”

祁骁淡淡道:“残害皇嗣这样大的事,真查出来了,宗令一个小小郡王当真能处置的了吗?”

明郡王咽了下口水,讪讪的摇了摇头,祁骁轻笑:“所以啊…皇上昏迷不醒,自要请几位压得住的,处置的了的宗亲过来,孤王不孝,只得劳动几位老王爷了。”

明郡王偷偷拿袖口按了按汗津津的额头,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冯皇后闻言气势又减了三分,偏过头虚弱的倚在了罗汉床上,薛贵妃心中暗暗赞叹,其实之前她刚知晓冯皇后要下毒时还是犹豫过一阵儿的,毕竟一直以来她也是存了想让自己儿子当皇帝的心的,这念头一时抹不掉,当时她暗自揣测过,若是任其发展,就让冯皇后毒死了祁骁,而后自己再揭发冯皇后,等皇帝醒来处置了这毒后,到那会儿不管二皇子祁骅有没有真的参与此事,有这么个母后他也当不得太子了,那皇位不就成了自己儿子的了么?

不过这念头只在薛贵妃脑中停留了一瞬间就让她自己压下去了,且不说自己等得到等不到皇帝醒来,单说祁骁是什么人?自己能打探到的消息,他打探不到么?若事后让他知道自己知情不报,那罪过就更大了。

薛贵妃之前只以为祁骁不会赴宴,或是要当场揭发冯皇后,万万没想到祁骁竟是早就排兵布阵等着冯皇后入套了,如此既不着痕迹的处置了祁骅,又将冯皇后彻底拉下了马,一箭双雕,最难得的是从始至终,他完完全全身处其外,查案让宗人府查,作证让本家老王爷们作证,就是等皇上醒了,怪谁也怪不到祁骁身上去。

薛贵妃扫了祁骁一眼心里后怕,幸亏当时自己没糊涂,这样的人物…从来就不是自己能惹的。

太医们在偏殿救治祁骅,众人就在这暖厅中坐着,半个时辰后几位王爷来了,祁骁起身给几位王爷见礼,几位老王爷连忙答应着,他们脸色都不多好,也顾不上什么别的了,给冯皇后请过安后急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二皇子可还好?”

冯皇后早让祁骁吓得快没魂了,脸色惨白,见几位老王爷来了不知怎么的突然又涌起了一股气力,哀嚎一声伏在罗汉床上大哭道:“几位叔伯终于来了…再不来,你们孙儿骅儿可就没命了啊…”

薛贵妃讥讽一笑,困兽之斗,能耐几何?

几位老王爷迷茫不已,祁骁看向明郡王,明郡王方才已然是得罪了冯皇后了,此时也不在乎了,只得一路走到黑,上前一步隔开冯皇后与众位王爷,躬身将方才之事大概说了下,末了道:“皇后娘娘说二皇子是呛着了,但侄儿私心想着…皇子性命之事至关重要,不可大意,觉得很应该彻查一番,侄儿忝为宗人令,但…这么大的事,还是要求众位叔伯商议着决断的,是以同太子殿下商议了一番,劳动了诸位叔伯这一趟。”

寿老王爷点点头道:“很是很是…皇上还昏迷着,皇子若有所闪失,岂不是你我之过,还是要小心的好,太子…”

众人看向祁骁,祁骁淡淡道:“从出事到现在这宫中一草一木都没动过,方才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在坐的都可为证,现在人都到了,宗令可以查了。”

冯皇后还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口,看着这一殿的人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人证物证俱在,案情又简单,不多时就查明白了,正是祁骅的那碗粳米饭出了岔子,明郡王用自己带着的银针试了试,上前躬身道:“粳米饭无毒,这毒本是抹在碗底的,不知…不知为何之前没验出来。”

查到这里,下面的就方便了,从众人用的银筷子,到这制筷子的匠人一条藤的全拉了出来,众人供认不讳,正是冯皇后所为。

几位老王爷面面相觑,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竟是冯皇后做的,冯皇后尖声喊冤:“众位叔伯都看着了,我是疯了吗?我要害自己儿子?!明明是祁骁这条毒蛇,是他!!”

祁骁淡淡一笑:“是么,但外面那些工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而且…这毒药也是从皇后你的寝殿中翻出来的,跟我有何干系?”

冯皇后一下子没了话,薛贵妃适时冷笑一声:“皇后娘娘当然没疯,皇后娘娘想要害的自然也不是二皇子,到底是想害谁…我们都心知肚明,只可惜百密一疏,竟误打误撞害了自己孩儿,哈哈…当真是有趣。”

“贱人闭嘴!”冯皇后转头看向薛贵妃,尖声怒斥道,“无论如何,本宫还是皇后,何时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了?!”

薛贵妃双目赤红,正要反驳时祁骁沉声道:“皇后娘娘说得对,无论如何皇后都是皇后,皇家的体统不可失,今天之事众位王爷已经看见了,大家做个见证,等来日皇上醒来…还望众位将实情告知,到底要如何处置…还是看皇上的吧。”

冯皇后一下子瘫倒在罗汉榻上,惶然看向祁骁,薛贵妃眉头紧蹙不解的看向祁骁,祁骁神色如常,慢慢道:“在这之前,就先将皇后娘娘软禁于凤华宫吧,众位觉得如何?”

众人既怕得罪祁骁,又怕皇帝醒来不好交代,祁骁这样通情达理正是撞到他们心上,闻言都点头道:“很是很是,这样最好。”

祁骁轻轻摩挲腰间命符,淡淡道:“那就散了吧。”,说罢不再理会众人,自己抬脚先走了。

江德清心中困惑不已,但当着这些人也不敢说什么,只得也跟着出去了,等着出了凤华宫才忍不住道:“殿下!这是为何啊?!好不容易拿住了冯皇后的错处,何不…”

“何不怎么样?”祁骁转头看向江德清,“直接杀了她?我是太子,她是皇后,我杀的了吗?”

江德清哑然,又道:“那也可以逼众位王爷做主,让宗室中人决断该不该清理门户!”

“不,我不要。”祁骁残忍一笑,一字一顿,“我要让她贱妇死在我自己手里。”

“公公放心就是,殿下心里早就有筹谋了。”

夜半,百刃身着一身常服,静静的盘坐在榻上,慢慢批奏着岭南送来的文书,小声道:“殿下自来就是有主意的人,旁人劝不得的,就是我…有的事也不行。”

江德清急的了不得:“王爷的话要都不管用了,那…那就没人能劝了,大好机会在眼前,殿下竟就要这么放过去,奴才都快急疯了!”

百刃笑了下放下玉笔,转头看向江德清安抚道:“公公只放心就是了,我还从没见殿下错失过什么机会呢。”

江德清“嗨”了一声,摇头道:“王爷不知,殿下这两日反常的很呢!当着您自然是好,背着人的时候…他常常自己怔怔出神!今天这更是奇怪,竟让我先回来伺候王爷,殿下自己却留在宫里了,都这么晚了,这…这不是让人心焦吗?!”

百刃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慢慢道:“公公放心吧,若我没猜错…冯皇后之事今晚就有结果了,公公不必多想,这事…必须要依着殿下的意思来才行。”

凤华宫中,祁骁在正殿坐了许久才等到冯皇后,只是两日未见,冯皇后容色尽失,蓬头垢面,双眼深陷竟如同老妪,凤华宫中的宫人都被关押起来了,没人伺候,祁骁就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漫不经心道:“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冯皇后抖肩冷笑,嘶声道:“我儿子如何了?!你可让人尽心医治了?”

祁骁含笑看着冯皇后,半晌道:“你猜呢?”

“畜生!”冯皇后怒急,嘶吼道,“你还有没有半分人性!!他再如何也是你叔伯兄弟!跟你是血亲啊,你就这么对他!!”

祁骁撑不住笑了起来:“这话说的有趣,我兄弟…哈哈…”,祁骁脸上笑意慢慢淡去,冷声道:“那皇帝和我父皇,不更是兄弟了吗?我和祁骅是叔伯兄弟,他们可是同父的兄弟啊,呵呵…当初夺我皇位,残杀我外祖家的时候,皇帝想过那是他兄弟的血亲了吗?!”

冯皇后让祁骁这一声断喝吓得跌坐在椅子上,半晌抖声道:“你果然…全都知道了…”

祁骁冷笑:“托你们的福,当年之事,桩桩件件,祁骁时刻不敢忘!”

冯皇后瘫在椅子上虚弱道:“我知道你心里恨,但当初我也是没法子了,皇上…皇上想要继位,难道我能拦着么,我想过保全你母亲和你外家的性命,但…”

“但你还是给我母后送去了一段白绫。”祁骁讥讽一笑,“然后跟我母后说…众亲贵觉得皇后来日垂帘听政很是不妥,牝鸡司晨,终有大祸,为免将来有大难,只好现在快刀斩乱麻做个了断,皇后若想活命,那请送太子上路,黄泉路上,有太子在,想来大行皇帝不会孤单,皇后若更疼太子些,那请皇后娘娘生殉,来日王爷登基后,自会将太子过继到自己膝下,依旧封为太子,将来将皇位传给他。”

冯皇后睁大了双眼惊恐的说不出话来,哑然道:“你…你…”

宫灯下祁骁笑的渗人:“一字不差吧?我母后托梦跟我说的,你信吗?”

祁骁起身走向冯皇后,冯皇后吓得跌在地上,连滚带爬的往角落里跑,祁骁慢慢走进,直将冯皇后逼到墙角,冯皇后抱着头不住哀嚎:“别杀我,别杀我…”

祁骁笑的轻柔:“皇后娘娘莫怕,我不会杀你的。”,冯皇后闻言愣了下,抬头怔怔的看着祁骁,颤声道:“你…你不杀我?”

祁骁从怀里掏出一条白绫来,白绫飘飘扬扬,很是好看,冯皇后不解的看向祁骁,祁骁淡淡笑道:“你自己上路,我就让太医给祁骅好好医治,定能将他的命救回来,你若怕死…也无妨。”

祁骁笑的诡谲:“不过…祁骅的命大概就没了。”

冯皇后愣了下,尖声惨叫道:“你竟用我儿子…”

“啪”的一声,祁骁狠狠一巴掌将冯皇后扇歪了脸,冷笑道:“现在知道我没人性了吗?”

祁骁反手又是一巴掌,厉声嘶吼:“二十年前!!你又是如何逼我母后的!!啊?!!”

祁骁一把将白绫扔到冯皇后脸上,怒吼道:“当时她才刚刚二十岁!刚没了丈夫!!你们是如何待她的?!你们是如何待她的?!你们是如何待她的?!”

祁骁仿佛在世修罗,眼中皆是杀气,冯皇后让祁骁这一身煞气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半晌抖声道:“你…你…”

祁骁甚少如此失态,喘了一会儿气才缓过来,闭了闭眼沉声道:“我给你一晚上时间,你自己想想吧…明日一早若我还没得着你畏罪自杀的消息…”

祁骁残忍一笑:“那你就会得着你儿子药石罔效的消息。”

冯皇后眼泪溢出,不住摇头,祁骁不欲再同她说多说一句话,转身就往外走,谁知没走两步就让爬过来的冯皇后抓住了裤脚,冯皇后仪态全失,抖声祈饶道:“别要我们的命,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我帮你,皇帝已然是不中用了,我替你了结他,然后,然后…”

冯皇后咽了下口水,生怕祁骁不听他的,急急的重复着冯老太爷的话:“然后我安排你继位,我…我是皇后,我能让你安安稳稳,顺顺当当的继位,好不好?这能免去你不少麻烦呢,好不好?好不好?”

祁骁躬下|身来,定定的看着冯皇后不断颤抖的眸子,轻声一笑:“谁告诉你,我想要顺顺当当的继位了?”

冯皇后疑惑的眨眨眼,抖声道:“你…你…你想要篡位?!”

祁骁勾唇一笑,一脚踢开冯皇后往外走,冯皇后狠哭两声,尖声道:“慢着!!”

祁骁转过头:“你还要如何?”

冯皇后跪在地上,满脸泪水,哽咽道:“我…我死后…你会好好待我儿子吗?”

祁骁冷笑:“我母后走后,你好好待我了吗?”

冯皇后语塞,祁骁笑的轻柔:“但你若不死,我是一定不会饶过他的,皇后娘娘,你有的选吗?不用急,还有一晚上呢,我母后当年的苦处…你慢慢的尝。”

冯皇后彻底死心,颓然跌坐在地上,静了半晌后嘶声大吼:“命啊!!!”

正殿外祁骁听到冯皇后远远的嘶吼讥讽一笑,大步出了凤华宫。

已是夜半,祁骁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扶着一直等在宫门外的马车夫上了马车,低声吩咐:“去…”

“太庙。”马车中百刃抬眸对祁骁温柔一笑,“让福子去前面开道,莫要让查宵禁的人扰了殿下。”

祁骁失笑:“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太庙?你…你怎么出来了?”

百刃放下兜帽,深吸了一口气钻进了祁骁怀里,哑声道:“我不放心。”

祁骁瞬间红了眼眶,半晌低头在百刃额上亲了亲,低声道:“怪我,又让你担着心…”

百刃摇头,轻轻的在祁骁怀里蹭了蹭,小声道:“我想同你一起去给孝贤皇后上柱香。”

祁骁点头:“好。”

第一百零八章

虽是深夜,但如今祁骁身份特殊,守太庙的老臣不敢拦着,行礼后匆匆爬起来带着祁骁往里走,进正殿大门时跟着祁骁的人都停在了外面,唯有一个身形消瘦带着宽大墨色兜帽的男子跟祁骁寸步不离,老臣犹豫了下,祁骁淡淡道:“无妨,出了什么岔子,你只推到孤身上就好。”

老臣连称不敢,跟进来将外面二十几盏宫灯全点亮后了退了出去。

祁骁替百刃将兜帽放了下来,温柔一笑:“让母后看看你。”

百刃也不知怎么的,只是听了这句话心里就受不住了,眼泪瞬间滚下,祁骁宠溺的替他拭去了泪珠,轻声哄道:“别哭,来…给母后磕头。”

百刃还是头一次来太庙,看着孝贤皇后的牌位心里难受不已,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同祁骁一起跪了下来,恭敬虔诚的三跪九叩。

祁骁静静的看着自己母亲的牌位,半晌轻声道:“方才我看着冯皇后的样子心里就疑惑…你说,那会儿,我母后比冯皇后还年轻了快二十岁,遇到这种事,她是如何处之的呢?”

祁骁嘲讽一笑:“定然不像她似得…”

百刃抿了下嘴唇,轻声道:“虽未有幸得见孝贤皇后当年风姿,但仅凭当年老人的话来看…孝贤皇后定是安安静静,极有尊严的上路的。”

百刃看向祁骁,沉声道:“只看殿下如今身边的这些人,就知道孝贤皇后当日走的并不狼狈…先是将殿下托付给了敦肃长公主,后又将身边得用的老人全安排到了殿□边,之后…”

百刃偏过头,抹了下眼泪哽咽道:“大概又抱了抱殿下吧,亲了亲…然后含笑上路,随武帝去了。”

祁骁失笑,抬手替他擦眼泪,哑声笑道:“怎么今天眼泪这么多,别哭了…仔细明天眼疼。”

百刃摇头,眼泪直直落在祁骁手上,他吸了口气,狠声哽咽:“这些眼泪…都是殿下的,二十年了…都是殿下的…”

祁骁双目赤红,闭了闭眼,低头在百刃额上亲了亲,哑着嗓子哄他:“莫哭…”

百刃不住点头,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祁骁像是哄小孩儿似得,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祁骁转头看向孝贤皇后的牌位,母后在天有灵,都看见了吧?

自己兜兜转转,混混沌沌至今日,除了实实在在的握在手中的权利,就只有这个人是真的了。

祁骁深吸了一口气,半晌轻声道:“百刃,有些话我几日前就想跟你说,因怕你不听话就一直拖着,现在却不得不说了…”

百刃抬头看向祁骁,祁骁宠溺一笑,慢慢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冯皇后一死,下面的事就收不住了,我自认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但…凡事都有万一,我不能将你的性命赌在这万一上,你…”

百刃抬头怔怔的看着祁骁,哑声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祁骁心里狠狠的疼了下,不等他说话百刃又道:“你不是武帝,我也不是孝贤皇后…你不会战死,我也不会生殉。”

“闭嘴!”祁骁眼中含泪,厉声斥道,“不许这么说!闭嘴!”

若是旁人被祁骁这样斥责早就吓得瑟瑟发抖了,百刃却分毫不惧,依旧定定的看着祁骁,一字一顿道:“我不会走,我就要留在这,守着你!看着你!我看着你将仇家一一斩杀,我要看着你将当年他们夺走的一一夺回来,我还要看着你…君临天下,入主四海!”

百刃死死盯着祁骁,坚定道:“我要第一个向你俯首称臣,高呼万岁,我要亲眼看着你坐上那皇位,我要自己看着当年勒逼孝贤皇后的人,一个一个痛苦惨死。”

百刃轻呼一口气:“然后…我要亲口同我岭南的子民说,你们以后可以安心耕种,放心织布,因为如今皇城中坐在龙椅上的那个皇帝…你们的王对他有从龙之功!他绝不会给你们加赋,也不会逼你们捐粮,只要有他一日,我南疆再无战事,从此天下太平!”

祁骁双拳紧握,死死咬着牙道:“你…你就不怕我…”

“怕什么?!”百刃眼泪滑下,“母后在上!告诉太子,当年您怕了吗?!”

祁骁眼泪终于撑不住,蜿蜒而下,百刃泪眼模糊,哽咽道:“去年从南疆逃走后我就发誓…这种将你一人留下的事,只此一回!以后…不管是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你生,我生…你死…我就拼了这身家性命和他们同归于尽!然后再去找你…”

百刃像是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似得,哭的声嘶力竭:“从此之后,非死生不能离…太子,当日你自己说的话,你忘了么…”

祁骁死死将百刃揽在怀里,竭力哽咽,不住摇头道:“没忘,我没忘…”

百刃不住抽噎,半晌道:“而且…现在说什么也晚了…”,祁骁一怔,心中明白了七八分,一把抓住百刃的肩膀厉声道:“你往岭南传什么消息了?!”

迎着祁骁的滔天怒火百刃分毫不惧,凛然道:“十七日前我已将皇城中的消息全数通知给武相了,如今…岭南五万大军业已集结完毕,全数压在南疆…皇帝若不怕开战,我岭南也不怕!”

祁骁怒急:“你!”

“太子,我说了,我不是孝贤皇后,我是岭南王。”百刃身上自东陵先祖传承的王者之血缓缓沸腾,风骨傲然,“我的男人要篡位,本王以命相扶,在所不辞。”

祁骁一时恨不得将百刃活活掐死,一时又恨不得将他揉进自己心里,咬牙道:“你就没想过太妃?!当年放你走,不就是因为不想让你跟我一样!成了没娘的人!你现在又…”

“我之前已经跟太妃说了!”百刃大声哽咽,“发令前我就让顺子将太妃和城中妇孺老幼一起往南送五百里,但太妃不走!顺子跟我回话说…太妃说了,她糊涂了一辈子,软弱了一辈子,没为我拼下什么,也没为我夺过什么,就是这王位和性命,也是…也是我自己拼的,你帮我得的…如今你有难,我理应报答,至于她…她愿意在岭都静静等你我安然的喜讯。”

百刃眼泪滂沱:“连我母妃都能放心,为什么你不能?”

祁骁心中的十万防线让百刃一下下击破,终于溃不成军,深吸一口气让步道:“我能。”

百刃俯进祁骁怀里,嚎啕大哭。

太庙殿中,蒲团之上,两人头一次这样推心置腹,恨不得将彼此的心都剖白给对方看,祁骁不住的亲吻百刃泪湿的面庞,慢慢道:“我都计划好了…等登基后就同你签下万世合约,只要大襄在,兵永世不犯南疆,作为报答…岭南王要永驻皇城,以此安定民心,好不好?”

祁骁宠溺的在百刃额上亲了亲:“我会给你我过继宗室子女,将来许以姻亲,让东陵一族和皇族血脉相连,永远也分不开…京中的岭南王府我也会好好修缮,等都修好了,我就下旨将太妃接来,让你们母子三人团聚。”

百刃红着眼不住点头,祁骁轻声道:“然后…我还要再在宫中为你修建一宫,要比承乾宫还壮丽,还比凤华宫还奢华,让你永永远远的伴在我身边。”

听着祁骁这许多计划百刃心里酸楚无比,他从来不知道…祁骁竟已经连这些也全替自己筹谋好了。

“殿下…”福子在殿外磕了个头,颤巍巍道,“殿下恕罪,奴才斗胆进来是因为…宫中出事了,宗人府宗令和几位本家王爷都在急急忙忙的找殿下呢。”

祁骁轻柔的替百刃将兜帽戴上,脸上温柔渐渐退去,淡淡道:“急什么,不就是冯皇后死了么?”

福子一愣,点头磕巴道:“殿下怎么知道的…啊是,是,就在一个时辰前,皇后娘娘薨了,听里面的人说…说是自缢了。”

祁骁凉薄一笑:“可怜天下父母心…”

福子一头雾水,迷茫的看向祁骁,百刃心中了然,顿了下小声道:“殿下…会放过二皇子吗?”

祁骁低头在百刃额上亲了亲,轻声道:“我从来就不是君子,拿祁骅威胁冯皇后不过是为了折磨她,如今她已经死了…我自然也该送祁骅上路了。”

百刃眼中一亮,快意狠声道:“正该如此。”

祁骁轻笑,起身将百刃也扶了起来,低声道:“我先送你回府再去宫里。”

百刃蹙眉:“不必耽误这…”

“不耽误。”祁骁打断百刃的话,冷冷一笑,“宫里那些人若是不愿意等可以不等,我不求他们。”

怕只怕自己不到,没人敢多说一句话吧。

百刃彻底放下心来,他不欲让祁骁担心自己,点头道:“好…殿下送我回府。”

祁骁牵着百刃的手出了正殿,迈出正殿高高的门槛时祁骁转头往里看了一眼…父皇母后在上,冯皇后已经去了,天亮之前自己会再将祁骅送走,下次再来这太庙的时候…大概就是将皇帝送走的时候了吧。

祁骁轻轻握了握百刃的手,没什么可怕的了,自己答应百刃的定会做到,经过这场大乱后…只羡鸳鸯不羡仙。

第一百零九章

不管外面乱成什么样,太子府中一切照旧,祁骁送百刃回府时江德清正在外仪门口的台阶下等着,见两人回来了连忙迎了上来,老公公已经听说了冯皇后自缢的消息,大喜过望后又大哭了一场,这会儿浑浊的老眼还红彤彤的,见祁骁从外面回来心中明白了大半,沙哑着嗓子道:“殿下…是去太庙了吧?”

祁骁淡淡一笑,江德清垂泪:“等这些事都料理清楚了,老奴也去太庙外面磕几个头,终于,终于…”

再如何祁骁也还没继位,有些话江德清还不敢说,只得转而说正事:“宫里已经来了好几拨人了,急急忙忙的找殿下,说里面现在没主事的了,乱的很,求殿下快去看看…冯皇后走的不好,总要商议出个说辞来给众人个交代,还有就是二皇子还昏迷不醒着,一时也没人顾得上他了,宗室众人心慌的很,求殿下快进宫拿主意呢。”

祁骁点点头,吩咐江德清依旧留下来陪百刃,又将自己亲卫多调了两队过来守着府邸,都安排好后才带着人进了宫。

祁骁到的时候众位皇室宗亲早就到了,凤华宫中处处蒙着黑纱,蜡台上的红烛全换做了白烛,因着之前要彻查冯皇后的宫人凤华宫没剩下了几个人,加上这些白布黑纱更显凄风苦雨,淳老王已然是下不来床了,自然依旧是没来,如此几位老王爷里就数惠老王爷辈分最高,身份最为尊贵,众人事事都问惠老王爷,可怜惠老王爷明哲保身了一辈子,凡事轻易不肯开口,就怕招惹麻烦,现在偏偏让这些人死死问着,恨不得也装病告了假才好,正一筹莫展时见祁骁来了,惠老王爷仿佛是看见了救星一般连忙迎了上来:“太子总算来了,都听说了吧?皇后她…”

祁骁微微颔首算是行过礼了,低声道:“方才听说的,但不知道详细如何,当真是…还是另有隐情呢?”

惠老王爷心中一凛,另有隐情?谁都知道昨晚祁骁出宫出的很晚,听说之后还去了太庙一趟,若真是有隐情,那也只有祁骁最清楚了,当然惠老王爷不是傻的,这种话他也只会自己心里想想,冯皇后确确实实是自缢无疑,就算有人逼勒她了,又去哪里寻证据?就算有了证据…惠老王爷擦了擦汗湿的额头,如今皇帝昏迷不醒,祁骁登基势在必行,就算是有了什么证据,这个当口上也没人敢挑这个头儿说什么的。

甫一出事宫里就派人去冯家送信了,听说冯老太爷当即就厥过去了,冯大爷又是大悲又是着急,忙不迭的寻医问药的救治老父,哪里顾得上进宫来问,惠老王爷心中黯然,怕也不是抽不出空来吧,冯皇后走前犯下滔天大祸,冯家还不知怎么气急败坏呢,现在又闹了这出,怕冯家大爷焦心冯太爷的身子是假,借着这由头避祸是真,惠老王爷小心的看了祁骁一眼心中戚戚然,若是冯家人真的进宫来了,有这尊凶神在,怕也是有去无回。

惠老王爷身为宗室,想主持公道是真,但他更想护住自己一家老小,现在冯家自己都不管自家女儿了,用自己操心?且…惠老王爷看着祁骁那双酷似武帝的眸子心中长叹,身在皇家,哪里有什么公道?冯皇后不是好死,当年孝贤皇后走的时候就没有隐情吗?

宗室的人都在看着惠老王爷,惠老王爷一咬牙低声道:“宗令已经看了…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来是…畏罪自戕。”

祁骁淡淡了答应了一声,不紧不慢道:“如今皇上还昏迷着,丧事操办却是不便,而且众位也知道,如今朝中并不大稳当,不如…先不发丧吧,没皇上的旨意,谥号等也定不下来,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祁骁垂眸:“不然…依着众位叔伯长辈的意思呢?”

惠老王爷并不知祁骁心中打算,但他方才话已经说出来了,只好一路走到黑,犹豫着点了点头,祁骁嗯了声,转头对宫人道:“王爷们折腾了一晚上都累了,安排众人去我宫里歇息,让御膳房准备上好茶点,好好伺候,明白吗?”

几位郡王连忙谢恩,几位老王爷的心却揪了起来…祁骁这是什么意思?是怕有人去承乾宫偷偷报信,还是…还是不让他们出宫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