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围观百姓一个个皆都瞪大了眼睛张着嘴,痴呆状,傻了。

这是什么情况?

有反应稍快的想起了先前所有的情况,以及风玄玥的那一声小曼曼,不过不等他们完全反应过来,风玄玥便又开口说道:“都是本王失策,虽说你我早有婚约在身,但本王却始终不曾与小曼曼交换定情信物,今日便干脆将这不慎被遗忘的事给办了。”

说着,眼珠便滴溜溜转,眼神在沈思曼的身上不断扫视,仿佛在寻找着她身上有什么能够让他看着满意的物件可做定情信物的。

沈思曼捏着手里那突然就多了出来的玉佩,捏得指节微微发白,又被他如此老大不客气的扫视,更觉阴火缭绕到了心头,真想一巴掌将手中玉佩拍进他的脑袋里面,拍他个红白桃花满天飞!

他的目光还在不客气的扫描,丝毫没感觉到迎面而来的凛冽杀气,然后忽然眼睛一亮,直接伸手就朝她腰间抓了过去。

那里挂着一颗紫色珠子,拇指大小,穿着红线,挂着丝穗,在阳光中折射出一线线的明润光芒,悬挂在腰间煞是好看。

这可以说是沈思曼身上的唯一一件饰物,她当初也是一眼看中了这珠子,觉得很好看便随手拿了别在腰带上,却不想此刻竟有人将爪子伸向了她中意之物!

他出手很快,不打一声招呼的就直取她腰间,她阻止得也不慢,“啪”一巴掌用力将他的爪子拍开,同时手指一勾便将那珠子连同红线丝穗一起全塞进了腰带里面,然后才抬头冷冷看向他,随手将玉佩扔回到了他手中,说道:“谁稀罕你的定情信物!”

送出去的玉佩转眼间又回到了手里,风玄玥不禁有些惊诧失神,抬头愣愣的看着她,那模样看起来很失落很落寞很伤心,让人见了便忍不住觉得心疼怜惜不忍拂逆了他的任何要求。

沈思曼继续发扬她的冷清女霸王属性,看到这般楚楚动人的人间绝色却无半点动容,连眼角眉梢都没有颤动那么一丝一毫,而是冷冷看着他,又侧头看了眼身旁涌动的人群,这才微凝了眉心,眸光幽幽显然心情不好,然后冷哼了一声直接转身,离开了!

此刻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她可不想再开口问他要什么东西,不管他答应或不答应,都会引来人的好奇心,进而觊觎打探。

她就这么利索的转身离开,无视身后成百上千的注视,其中两道视线格外的幽怨,还有那不知名少年在她身后气急败坏的叫嚣着。

“谁许你离开了?殴打了本公子竟想要这么轻易离开?混账,你马上给本公子回来!”

她对此皆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自顾自的大步离开,姿态十分潇洒。

人群忽然安静,所有人都反应了过来却又无法反应过来,不禁面面相觑,弄不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睿王殿下给了沈家二小姐定情信物?沈二小姐不稀罕又还给了他?

天!这是何等样出人意料的神发展,大新闻啊,绝对的大新闻!

风玄玥站在那儿目送着沈思曼离开,倒是并没有要追上去的意思,手指在那玉佩上轻轻摸索,目光盈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然后,他施施然将玉佩收起,转身对着他那些被人群冲散,现在又终于汇聚到了一起的下属们,抬手以袖半遮着面,只露出光洁莹润的额头和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桃花眼中一片水雾迷蒙,泫然欲泣道:“人家被嫌弃了,小曼曼竟说不稀罕人家的定情信物。”

众将士低头的低头,望天的望天,玩手指的玩手指,摸刀的还在摸刀,一个个都斜眉搭眼坚决不与总帅大人的眼神相触,当然绝对不会少了那么几个人,被推举出来,摆出最关切最安慰又最愤懑的表情,来到他的面前关怀安慰。

“总帅切莫妄自菲薄,您如此人中龙凤天人之姿智谋双全,怎么会有人嫌弃呢?只是总帅您在大庭广众之下送出定情信物,让沈二小姐害羞了。”

此时,礼部徐尚书一群人也终于穿过人山人海来到了这里,一来便听到这么一句在他们看来简直是泯灭人性的话,不由得胸口一窒眼前一黑,差点没昏厥了过去。

第二十六章 做主

睿王爷终于回京,却在入城后被左相府二小姐一脚从屋顶踢下,随后睿王送出随身玉佩做定情信物,竟也被沈二小姐嫌弃扔了回去,随之转身离开,徒留睿王爷在原地落寞伤心!

这个消息在满城的不敢置信和惊诧难以平复中迅速传扬了开来,传过大街小巷,传入各豪门府邸,传进左相府内,也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皇宫里面,那位最尊贵的娘娘耳中,然后便是满城沸腾,所有听闻此事的人首先第一反应便是不敢置信,实在无法想象事情竟会这般发展,这简直…这简直是颠倒了过来啊!

就是太后娘娘,也是听闻此事之后不由惊诧,将前往禀报的人遣退之后便坐在软榻上敛神沉思,就坐那儿等着她那宝贝小儿子进宫来拜见,共享晚膳了。

到时候,定要刨根究底的仔细问问他,莫不是真对那沈家二丫头有了别样心思?不然怎么连随身玉佩都送出去了?

真是奇也怪哉,那两人间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她老人家也不知道的事情?

这事当然也迅速传进了左相府内,甚至因为相距较近,传递较方便而比皇宫内的太后娘娘还要更早就听说了这个消息,所以当沈思曼回到左相府的时候,她看到了几乎全府的人都出现在她眼前,一副正在等着她回来的姿态模样。

她停下了脚步,抬头漠然看着他们,面无表情的看不出什么心思也看不出丝毫想要跟他们说话的意思。

沈仲文脸色微微变换,又看了就在身旁的骆帅一眼,轻咳一声,尽可能神情温和语气轻缓的对她说道:“思曼,听闻你去城门见了睿亲王,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从屋顶踢落下去?”

沈思曼眼皮轻轻掀了下,暗道这事情传得真快,她在离开后也不过去店铺里转了转,并未停留多久便回了左相府,这消息却已经先她一步传到了这里。

面对这样的审问,她脸上依然是没什么表情,只淡淡点了下头。

她这一点头,对面的人便纷纷变了脸色,尤其卢氏和沈思瑜,更是克制不住内心愤懑的对她露了怨毒之色,又顾忌着骆帅就在旁边而匆匆将怨毒收敛,以至于面容都有些扭曲了。然后,卢氏忍不住开口说道:“思曼你怎么能对睿亲王做出那等大不敬之事呢?睿亲王何等尊贵,你在他入京时高居屋顶便已是不该,怎么竟还对殿下动手?这实在是…”

“老夫的外孙女就不尊贵,注定低他风玄玥一等了?”

骆帅忽然沉声开口,一下子就截断了卢氏矫揉做作的言辞,在沈仲文黑沉的眼眸,卢氏不禁微白的脸色,以及旁边那些人的各异神色中冷哼了一声,然后几步走到了沈思曼的面前,脸色微沉,伸手抓着沈思曼的手臂将她自己打量了一遍,没见着什么狼狈受伤之后脸色才缓和,问道:“那小子没欺负你吧?”

他的脸色虽缓和了,但依然算不上什么温和轻柔,然而当他将打量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的时候,她却忽然感觉到了一点点暖意,于是也不由得嘴角轻轻弯起了一个浅显弧度,摇头说道:“没有。”

而她这唇角浅浅一勾,顷刻间便使得整一个面上的神态都柔和了,骆松看着她忽然怔忪,恍惚着似透过她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轻声说着:“跟你娘长得真像。”

沈思曼一怔,摸着她脸的手有些粗糙坚硬,却十分温暖,而他的话更让她怔忪。

跟骆梦雪长得很像?

自来这个世界后,除了刚开始时她照过镜子,再没有仔细看过自己的模样,既因为她本对照镜子没太大的喜好,也因为这个时代的镜子大都是由黄铜打磨而成,照出来的也不过一个模糊影子,看不分明。

而她刚来这个世界时,刚死而复生,脸上满是死灰之色,且神情也难免萎靡,再绝色的容颜怕是也灰沉沉暗蒙蒙的,所以她还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模样。

听说骆梦雪生前乃是南菱的第一美人,那莫非她现在也张了那么一张倾国倾城绝代风华的脸?

如此想法从心中一晃而过,然后迅速的平静,没有再起任何波澜,长得好看与不好看,她并不是太过计较的,因为无论如何,她都只会依照着自己的意愿行事,跟长相无关。

骆松在那一句轻叹之后也没有再继续多说什么,而是又将话题拉回到了风玄玥的身上,说道:“没欺负你就好。小曼,那你做什么将他从屋顶踢落下去?”

“他忽然朝我扑过来,我避让不过便干脆将他踢了出去。”

旁边众人脸色精彩,骆松却眼睛一瞪,道:“他忽然朝你扑来做什么?莫不是想要轻薄你?”

沈仲文又在那儿咳嗽,神情古怪的看了沈思曼一眼,然后说道:“岳父,思曼与睿王早已有了婚约,即便是稍有接触也并不失礼。况且思曼刚出了那样的事,睿王却依然愿意与她亲近,或许也是好事一桩。”

沈思曼清楚的看到外公因为这句话而徒然幽深了目光,冷哼一声,却不去理会沈仲文,而是又对着沈思曼询问道:“我听说你将睿王给你的什么定情信物给还了回去,可有这回事?”

“嗯。”

“这是为何?”

“不稀罕!”

他一怔,然后眸光大亮,一扫刚才的幽沉仰首便大笑了起来,笑着拉住她的手直往偏院走,说道:“好好!真不愧是我骆松的外孙女,有气魄!走,与外公仔细说说刚才外面发生的事!”

此刻已近傍晚,骆松拉了外孙女就去客院叙话,留沈家一群人站在那儿看着他们祖孙两离开,神色各异,心思各异。

也是现在这个时候,深宫内院,太后娘娘也终于等到了她那三年不见面的宝贝小儿子。

尚未等待通传,就有月白身影如云般飘了进来,洒落一目的光彩迷离,勾引得这殿中宫女们都不禁好一阵魂牵梦萦心绪难宁。

看着这无礼闯入的人,太后娘娘没有丝毫的恼怒之色反倒目光大亮,激动的从榻上站了起来就要迎上去,不过她还没站起,那人就已经轻飘飘落进了她怀中,并不待她欢喜出声,就忽然伏在她怀中呜咽哭了起来。

“呜呜呜,母后,人家一回京城,就被欺负被嫌弃被不喜欢了,您可一定要为儿臣做主啊啊啊!”

太后娘娘抽了抽嘴角,默默抬头,悠然欣赏起了头顶精美奢华的景致。

第二十七章 母子对话

“母后,儿臣的心都要碎了!”延禧宫中,某王爷紧挨着太后娘娘坐在软榻之上,眼眸水汪汪的,一手抚胸好一副娇柔怜爱的模样,抽抽噎噎的说道,“儿臣千里奔波终于回到京城,却不想一回来便遭受了小曼曼的欺负和嫌弃,不仅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脚将儿臣从屋顶踢落下去,更甚至竟还不稀罕儿臣送她的定情信物又给还了回来,儿臣真是好伤心,母后您可一定一定要为儿臣做主啊!”

太后娘娘笑盈盈看着他,觉得真不愧是自己最宝贝的儿子,瞧这梨花带雨的,多好看多娇柔多美艳无双啊!

看着都让她忍不住想要流口水呢!

风玄玥见她竟对他的哭诉没啥反应,红润的唇轻轻一嘟,不满的问道:“母后,您在想什么?”

太后娘娘被唤回神,却下意识用帕子轻轻拭了下嘴角,然后继续笑吟吟看着他说道:“三年不见,哀家的玥儿可真是越发的俊美健朗,神采非凡了。”

这是什么意思?他哭诉了这么半天,白哭了?

他的眼神不禁阴阴的,如同是那遭遇了忽视和冷落的孩子,太后娘娘瞧着便忍不住的越发眉开眼笑,伸出纤纤玉爪摸了摸他的脸,那触手温润如玉的细腻让她这个母亲都几乎抑制不住的羡慕嫉妒,同时又是深深骄傲,这可是她的儿子,这么好的样貌肌肤,还有这尊贵优雅的气质,绝对是遗传自她的!

风王爷终于没有忍住,一个白眼就这么翻了出来,伸手拉下在他脸上摸的玉爪,气哼哼说道:“别乱摸!你这是在轻薄本王!”

太后没有丝毫恼怒,依然是笑盈盈看着他,说道:“瞧这英俊不凡的模样,理该是让天下间的女子皆都趋之若鹜竞相追逐才对,竟有人将你给欺负嫌弃?真是不知好歹!”

他的表情瞬间变换,转眼间就又是那盈盈楚楚的模样,连点头说道:“可不就是!亏得人家这一路来那般想念小曼曼,方才进京时看到她就忍不住奔了过去想要跟她好好的增进感情,她却竟敢如此践踏人家的欢喜,真是不知好歹!”

听着他的话,太后眼中不禁露出了一点古怪之色,略带审视的将他打量,说道:“哀家若没记错的话,你似乎一向不喜欢你父皇给你定下的这门婚约,怎么今日却一反常态的好似对人家上起了心来?”

他又笑眯眯的,说道:“母后这说的是什么话,儿臣怎么会不喜欢小曼曼呢?儿臣自小就特别喜欢她,尤其现在有足足三年不曾见面,更是想念得紧。”

“哦?”

太后明显不相信他的话,尤其她对这个小儿子的了解甚深,所以绝对不会轻易的相信了他的某些言辞。

风玄玥神色如常,还笑眯眯甚至有那么点含羞带怯的。

他怎么会不喜欢小曼曼呢?喜欢,喜欢极了!尤其是在她竟敢送来退婚书,拒绝他的主动投怀送抱并将他踢落屋顶,又还回他的定情信物表示不稀罕之后,他对小曼曼真正是喜欢极了!

太后娘娘忽然觉得她身旁的小儿子笑容古怪,透着一股子阴森的气息。

她目光微闪,忽然说道:“骆帅听闻他外孙女出事,连夜赶来,正红也是今日到了京城,现在应该就在左相府内。哀家估摸着小曼三年守孝将满,你也年纪真不小了,不如明日骆帅进宫来的时候顺便与他商定一下你们的婚事吧。”

风玄玥顿时嘴角一僵,而见他如此,太后又说道:“你放心,小曼虽出了那样的事,弄得现在流言满天飞,但据哀家所知,她并未被真的污了清白。”

这你都知道?

风王爷斜眉搭眼的瞅她,半饷撇了下嘴角。

太后继续说道:“你难道还不相信母后的话?虽说是捉奸在床,其实那男人也是被人迷晕了送进小曼闺房之中的,不然给这人千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冒犯了沈思曼。”

他安静听着,一改方才的矫揉楚楚,面上的神色微敛,目光沉凝,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半饷他忽叹了口气,说道:“母后,您该知道,儿臣若真喜欢,便不会在意那些事情,尽管这在寻常人看来或许是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若不喜欢…”

太后忽然伸手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笑盈盈说道:“小曼是个好姑娘,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他目光幽幽,带着点点沁心的凉,转瞬间却又忽然笑了起来,转头四顾说道:“这天色也不早了,儿臣一路赶着回京可是又累又饿,母后您这儿何时才能用晚膳?”

入夜,风玄玥在宫门关闭前告退离开,一路出宫往就在距离皇宫不远的睿亲王府过去,马蹄声声,车轮滚滚,车前下属安静的赶着马车,他在黑沉马车内,也是无声无息。

夜已经很深,路上除他们之外没有其他的行人,四周的景色全都被笼罩在黑暗中,车前悬挂的油灯不过照亮前方的三尺路而已,于是更显幽静,静得仿佛这片天地只都只剩下独一人而已。

就在这样的黑暗静谧中,忽有长长的一声叹息从暗沉马车内传出,如幽鬼般从耳旁划过,森凉森凉的。

赶马车的人动作微顿,轻声问道:“主子,您怎么了?”

“人家在想小曼曼。”

“…沈二小姐?”

“哎,眼看着她三年守孝将满,难道本王真要将她给娶了?”

“您今日不还将定情信物都送给她了吗?”

此话一出口,那下属一惊之后连忙紧紧闭上了嘴,黑暗中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若能看得清楚,便能看到他脸上不但没有半点懊恼之色,反而还有那么点幸灾乐祸。

沈二小姐威武!跟随在主子身边多年,可算是见着他吃瘪被嫌弃欺压了,了了好大一桩心愿!

马车内也忽然安静,阵阵阴风“嗖嗖”的往外窜,半饷听到傲娇王爷冷哼了一声,说道:“天下不知多少好姑娘想要得本王的青睐呢,她沈思曼真是好不知好歹,竟敢践踏了本王的一片心意。”

顿一下,他又语气一转,喃喃似自言自语的说道:“不过今日相见,她的转变未免也太大了,真让本王忍不住的想要将她仔细探究个清楚。”

此刻左相府后院,沈思曼正盘膝坐在闺房内床榻上练功,昏黄油灯下,隐约能看到有丝丝缕缕的白雾从她头顶升腾而起,轻轻缭绕在她面前,宛如为她的面容笼上了一层轻纱。

她忽然睁开了眼睛,起身走到了窗前朝外看出去。

窗外夜色深沉,却有人出现在院子里,正在那儿徘徊,时有叹息。

看到那个人,她不禁有些意外,开口道:“外公,你怎么在这儿?”

他闻言转身看过来,说道:“睡不着,就想过来看看,可是吵到你了?”

她摇头,直接从窗户翻了出去。

第二十八章 擅闯闺房

沈思曼忽然翻窗而出,让骆松难免愣了下,看着她走到他面前来,又感觉到欣慰。

这外孙女真是变化太大,大得他几乎都要怀疑这其实是另外一个跟他外孙女长得一模一样的别人了。

如以前,她是绝对也不可能会做出翻窗而出这种事情的,甚至她一直以来都只修炼内功却不喜学任何的武功招式,以至于空有一身高深内力却连与人打架都不会。

而现在她却毫不犹豫的从窗户翻了出来,动作利落干脆得仿似行走大门那般寻常。至于说打架什么的…她白天时不正将睿亲王一脚踹落屋顶吗?

以前,她也从不会抬头与人直视,从来讲话都慢声细语若不仔细听怕是都要听不到,而现在她几乎从不低头以头顶示人,直视过来的目光明锐而有力度,声音清透直击人心。

这哪里还有以前那软绵胆小的痕迹丝毫?冷冽、狂傲,还有那本不可能也不该会在十七年来几乎足不出户的左相府二小姐身上出现的、久居高位者才会有的睥睨,尤其是她身周隐隐环绕的黑暗气息,更是让他这个统军百万的元帅都不由心悸。

他看着沈思曼,思绪不由万千,最终幽幽叹息了一声,转头看这个黑暗朦胧的院子,说道:“你回房去歇着吧,不必在这里陪我。”

语气中难掩缅怀,沈思曼听着,想到了这个院子也是骆梦雪生前居住的地方,尽管已过世三年,但听说这三年来,这院中的陈设并没有什么改变。

老爷子这是来缅怀病逝的女儿的?

她抬头看着他,然后转身在旁边月桂树下的石凳坐了下来,安安静静的没什么动作,也不说话。

骆松诧异转头来看她,随之脸色轻缓,既动容又欣慰,还有点恍惚,然后也走过来在对面的凳子上坐了下来,缓缓开口说道:“你娘在的时候,我到京城来看她,她也总是陪我在这里坐着聊天,你倒是怕羞得很,坐不了多久便回房里去了。”

他坐在夜色中的院子里,絮絮叨叨的说起了骆梦雪的事情,沈思曼安静听着,偶尔插上一两句,都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而已,却让骆帅觉得欣慰窝心极了,许是因为从不曾这样与外孙女说过话,也或许是因为面对这个他在这世上唯一的最亲的亲人后代便觉得格外亲近,他仿似有着说不完的话。

从骆梦雪讲到沈思曼小时候,再讲到南方沿海的风土人情以及他们在那里的生活,讲他领军出海,讲所有他能讲的事情,絮絮叨叨的甚至有些事前后讲了两三遍。

不知不觉中,天边已露出了一线白,整一片天地都因此而被逐渐渲染得亮堂了起来,灰暗中,祖孙两还相对着坐在院中月桂树下,披一身的晨露却犹自不觉,依然是一个人絮絮说着,另一人则安静听着,眸光在晨曦中清亮,落在身上意外的没有让人感觉到迫人压力和清凉,至少骆帅没有感觉到丝毫,反倒因为这专注的眼神而觉得分外愉悦和亲近。

她只是那么静静看着他,便让他觉得她是在认真听着他说话,即便她难得插一言也不会让人有无言的尴尬。

一直到金艳的光线从天边而来,柔柔照拂到了两人身上,骆帅才忽停了话语,转头看向东方天边的绚烂朝霞,眼眸之中也满是那魄丽的光彩,然后轻轻呼出了一口气,转头来又看向沈思曼,说道:“不知不觉竟是闲话到了天亮,人老了就难免啰嗦废话连篇,害得小曼你也要陪着老头子说这些废话,不能好好休息,快回房里去补个眠休息下吧,我也差不多该进宫去拜见皇上和太后娘娘了。”

沈思曼闻言也就站了起来,又问道:“您不先休息一下子,之后再进宫去拜见皇上和太后娘娘吗?”

“无妨,不过一夜没睡而已。”他也站了起来,看向她的目光十分的愉悦欣慰,被外孙女关心总是很值得高兴的,未了又说,“姑娘家熬夜不好,快去歇着吧。”

“好。”

她答应一声,转身便在老爷子惊愕的目光中毫无压力甚至是颇有那么几分理所当然的又从窗户翻了回去,骆帅站在原地里呆了呆,然后不置可否的摇晃着脑袋也转身离开,进宫拜见那两位大贵人去了。

沈思曼回房补眠,陪着老爷子聊了一整晚的天,她也确实感觉到了疲乏,所以几乎是一落枕就睡了过去。

然而就在她睡梦正沉,却忽然惊醒,迅速清醒的神识感觉到有什么人进了她的房中,不是奶娘,也不是春儿她们那几个丫鬟,而且这不速之客还是从她的窗户飘入进来的。

轻盈无声,仿似有一片云从窗前飘过,使得房内光线忽然一暗又迅速恢复正常,一切都没有什么声响,沈思曼却敏锐的察觉到正有人在无声无息的朝她接近。

那人在她床前停了脚步,视线落在她脸上轻轻扫过,然后缓缓俯身,似想要看得更仔细些。

随着他的俯身,有一缕发丝也跟着垂落下来,轻轻触动她的脸颊,而她虽清醒却仍然闭着眼睛,此时忽然伸手。

他轻咦了一声,迅速直起身子后退,那一缕轻触了她脸颊的发丝在空中柔柔划过一个轻盈的弧度,然后落入到了她的手心之中,与此同时,她也睁开了眼睛,凉飕飕寒泠泠阴测测的看向他。

“啊!疼疼疼…”

他后退半步就又缩了回来,低头弯腰双手护着那一缕头发,眉心纠结目泛水光好一副楚楚可怜的娇柔,就那么怯怯看着她,真让人心疼。

沈思曼手腕一折,便将那缕发丝在手指上绕了两圈,扯得他又忍不住叫疼更凑近过来了一些,眸中的水光更加盈动,让人见了都不禁心生怜惜,让沈思曼见了不禁想要将他狠狠蹂躏。

“轻点轻点!”他护着那不慎落入魔爪的柔韧青丝,泫然欲泣梨花带雨,说道,“小曼曼,请你一定要温柔点哦。”

沈思曼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又面无表情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坐起时不小心又扯动了他的头发而引得他又一声轻呼,此刻的某人简直比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家闺秀还要弱不禁风,又娇又柔又美艳动人。

只可惜这般如画美景落在沈魔王眼里却连让她眉梢动一动都不能,她只冷眼看着他,没啥神情流露,简直就像是在看一只苍蝇一个蚊子,连个人都不是!

“睿王殿下,不知您擅自闯入我闺房之中,是有何贵干?”

“没有啊,本王想你了,所以就忍不住跑了来,想要看看你…哎呦呦,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