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植笑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是选择四哥、永远留在这个时代 ,还是在目睹一位伟人诞生之后带着巨额财富回归现代,你自己选择,我不强求。”

  这话说得明白极了,可惜对于明石来讲,并不是很有震撼力。明石只想找到那两块玉佩,然后带着星汉千目回老家重操旧业去,至于面前这位朱植究竟是伟人还是怂货,他觉得,和自己没有半分钱的关系。

  “那我当然是跟你。”他不带感情的回答。

  明石没想跟任何人,但是这一回他无师自通,很自然的撒了个谎。

  在撒谎之前,他是个犯着糊涂的迷路人,只想见机行事以求自保;而撒谎之后,他发现自己变成了个间谍,而且还是个很不专一的间谍。

  朱植和他进行了长达两个时辰的密谈,期间他们边谈边吃,明石终于有了肠胃饱满的感觉。等到这番密谈结束之后,他被仆人引入一间上好的客房里,扑到床上倒头就睡。

  睡到午夜,他做了个噩梦。

  梦里他仰卧在水中,看大吉从天而降扑向自己,大吉的眼睛是红的,大吉的皮肤是溃烂的,他逃无可逃,只能瞪着眼睛等死。然而大吉扑通一声坠入水中,冰冷的河水让她迅速恢复了原貌,她在水中转向明石,整个人长眉大眼的,忽然又有了几分好看。

  冷汗涔涔的醒过来,明石想:“她一定恨死我了。”

  然后他翻了个身,又想:“我再也不要见到她了。真可怕!”

  明石再一次沉沉睡去,睡到一半感觉房里有人,慌忙睁开眼睛定睛一看,他看见了朱植近距离凑过来的大脸。直勾勾的瞪着这张脸,他半晌没喘气,而朱植披散着长到半长的头发,裹着一件袍子,在凌晨暗淡的天光中开了口:“我又想起一件事情来……”

  然后也不管明石愿不愿意听,他又嘁嘁喳喳的秘密训话了一个小时。等他训话完毕之后,明石往被窝里缩了缩,简直有些气急败坏:“你怎么这么啰嗦?”

  “他妈的!本王说了这么多,你有没有记清楚?”

  “我记清楚了。你翻来覆去的说个没完,我早记清楚了!”

  “那我今天就送你回北平——记住你的使命,事成之后,我不会亏待你!”

  “烦死了!”

  丑瘦二人组

  在田辟疆的护送下,明石踏上了回归北平的路途。

  田辟疆身为一名堂堂的千户,如今给明石当随从,自然是要引人注目的,不过话说回来,朱植之所以要派个千户到明石身边,自然是有他的用意。这一番用意,他自己是知晓的,所有相关的人士,从田辟疆到明石,心里也都有数,不过众人都是有点城府的,各自面上波澜不惊,即便旁边没有外人了,多余的闲话也是一句都不肯多说。

  如此过了几日,这一天上午,明石一行人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了燕王府大门前。而第一位迎接他们的人,却是苏星汉。

  这时的天气已经是很有些凉意了,苏星汉穿着一身薄薄的棉袍,袍领镶了一圈东倒西歪的皮毛,看起来颇有几分穷困潦倒的大漠风情,胡子拉碴的嘴里含着一块糖,他面无表情的盯着地面发呆,偶尔用力的吸吸鼻子。明石都从马车上下来了,他还没有察觉。

  明石低头将他端详了片刻,末了出了声:“哎!”

  苏星汉怔怔的抬起了头,望着明石发了一阵呆,然后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你、你——”

  话说到这里,他忽然纵身一扑拥抱住了明石,要哭似的高声叫道:“你没死啊?我的天,你没死啊?”

  说完这话,他直接将明石抱起来转了个圈。明石莫名其妙,连忙用力拍打了他的双臂:“放我下来——没人告诉你我活着吗?”

  苏星汉松了手,对着明石用力摇头。明石心中登时起了疑,回头去问田辟疆:“你没替我向燕王府报平安?”

  田辟疆看了苏星汉一眼,低声答道:“卑职确实派人来燕王府报了平安,但是为何有人不知消息,卑职就不明白了。”

  明石听了这话,不禁举目要往那燕王府的大门里望——大门内的王府奴才们也认得明石,此刻正慌里慌张跑向府里通报。而一个小小的身影逆行而来,正是千目!

  千目变模样了。

  她本来就是瘦小的身材,如今越发瘦得像根鱼刺一样,宽松的袍子挂在身上,被风一吹,旗子似的飘飘摇摇。斜着肩膀歪着脑袋,她的细脖子乱晃,一只手还拄了一根木杖,像个未老先衰的太君一样,一路走一路喘。待看到大门外的明石了,她发出了一声很尖锐的欢呼,然后丢掉木杖跑了上来:“你回来了!我还以为那些人骗我!你真回来啦 !”

  这话说完,她的两只脚一前一后全绊在了大门槛子上,明石看得清楚,慌忙推开苏星汉上前一步,让她结结实实的扑到了自己怀里:“路都不会走,你笨死了!”

  千目顺势紧紧的抱住了他,把脸埋到他胸中使劲的蹭:“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

  苏星汉看着她这模样,直咧嘴:“既然知道,那你这些天还往死里嚎?”

  千目上身不动,只活动单腿飞出一脚,踢中了旁边的苏星汉:“我那是着急!”

  苏星汉挨了那一脚,没有躲:“你不还说你再也不吃饭了,要饿死去陪他吗?”

  明石听到这里,强行推开千目看了看她:“真的啊?我说你怎么变得这么瘦,像个猴儿似的!”

  千目方才还只能弱柳扶风的蠕蠕而行,如今像注射了兴奋剂似的,腰身忽然就挺直了,眼睛也有亮光了,一转身抱住了明石的一条胳膊,她满不在乎的一仰头:“我长得可爱,瘦了也是骨感美!谁像苏星汉啊,上火上得长了一脸大红疙瘩,你再不回来啊,就凭他这副尊容,别说郡主,就连老妈子都不爱搭理他了!”

  明石转向苏星汉,一脸怜爱的盯着他瞧,又伸了手去摸他的脸:“真的,你想我想得都要毁容了。”

  苏星汉,在此之前,每天从早到晚在王府大门口坐着,心慌意乱的等着明石从天而降,如今明石真降落了,他又立刻觉得对方的言谈举止都很欠揍,一把打开了明石的手,他指着明石和千目说道:“你俩差不多就行了啊!没见过青春痘啊?”

  明石对着苏星汉傻笑,忽然甩开千目的手,他张开双臂再一次拥抱了苏星汉。将苏星汉险些勒断了气之后,他一转身,又去抱千目,一边抱,一边颇讨人厌的嘀咕:“猴子,你个瘦猴子!”

  这是带着笑意的、甚至是笑到了疯疯癫癫的嘀咕,所以千目听了,也只觉得欢喜。两只手在明石的后背上摸来摸去,她凑到他的耳边问:“你有没有受伤,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你快给我们讲讲,我们这些天找不到你,真是要急疯了。”

  明石抬起头,没有回答千目的话,因为看见朱棣从府内龙行虎步的走过来了。

  朱棣见了他,第一句话就是“好!”

  说完这一声“好 ”之后,他看了千目一眼。千目反应过来了——此时乃是明朝,女子纵然是娼妓一流,也没有在人前公然搂抱男子的。不甚情愿的放开明石退到了一旁,她就见朱棣大踏步的走到明石面前,抬手用力一拍他的肩膀,又赞叹了一声:“好!”

  明石不知道自己好在何处,也不想问,直接奔了主题:“你接到了我的消息,怎么没告诉星汉和千目?他们不知道我的生死,这些天都急得又丑又瘦。”

  此言一出,苏星汉和千目都很不爱听。田辟疆听他公然质问燕王,也有些惊慌,然而朱棣终究是个不凡之人,面对质问,毫不动怒:“本王若不是如今真真切切的见到了明先生,那么直到现在,我还是不能相信那报信之人说讲的话是真是假。那人来得匆匆忙忙,可表身份的印信又是一件也无,事关明先生的生死,本王又怎能轻信那样一个来历不明之人?”

  明石回头去看田辟疆,田辟疆迟疑着点了点头:“当时……确实是在下疏忽了。”

  明石叹了口气,田辟疆和朱棣两人的话,他全不大相信——也许朱棣另揣着花花肠子,别有一番主意呢!更也许,是朱棣以为苏星汉和千目串通起来骗人,自己是别有所图的故意逃走了呢!

  明石进了王府,田辟疆等人被王府内的奴才们引去他处休息了,明石一行人则是登堂入室,在那富丽堂皇的大屋子里落了座。千目如今的胃口回来了,开始和苏星汉对着吃点心,明石则是边吃边说,如实的讲述了自己这一趟历险记。朱棣听到最后,点头叹道:“明先生是吉人自有天相,不过那个食人魔留在城外,终究是个祸患,既然真有这样一个怪物,那么本王就立刻派出一队兵丁搜寻一番,将她早早灭除了才好。”

  明石听了这话,忽然想起了那一日大吉站在河岸上的模样,那模样当然是不好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想起来。

  “她……”他沉吟着说道:“好,随你吧,我不管。”

  三口之家

  明石回到燕王府不久,就发现自己的待遇又有所提高。

  朱棣在北平城内,距离燕王府很近的地方,赐了他们一座高门大院的好宅邸。这宅邸的格局类似四合院,前后共有两进,明石、苏星汉和千目一合计,决定把后院那一间正房两间厢房充当卧室,千目——虽然如今体态和猴子差不多——但依然享受女士优先这条法则,得到了向阳的那间正房。东厢房和西厢房——放在这个朝代来看,也都是豪宅——就被明石和苏星汉各得一间的分配掉了 。

  除了房屋之外,朱棣还给了他们好些衣裳用具以及下人奴仆。苏星汉和千目都十分兴奋。千目是个来历不明的流浪儿,生平第一次享受这样优渥丰足的生活;苏星汉则是感慨万千:“唉,没想到我这一穿越,还穿上人生巅峰了。谁能想到我能在北京拥有这么大的一座四合院,院里还有这么多未成年丫头啊!”

  明石立刻向他泼了冷水:“这是明朝,你在的这个地方还不是宇宙中心,至于那些大丫头小丫头,咱们也不能留。”

  千目倒是同意明石这个驱逐妙龄丫头的提议,但苏星汉立刻就急了眼:“凭什么啊?你一会儿看上明朝大姐,一会儿又有千目给你当女朋友,我呢?我光棍一条,你就不能在家里给我留几个女生啊?我——”

  千目听了他这番话,难得的没有替明石出头,而明石想了想,却是反驳道:“你不是爱上那个什么小郡主了吗?”

  “你不懂,我不是要和家里的丫头谈恋爱,我就是喜欢女的,纯欣赏而已!再说雪融这个月去她舅舅家了,我倒是想只欣赏她一个人呢,可我也得欣赏得着啊!”

  明石听到这里,很坚决的摇了头:“不,我不信任朱棣派来的仆人,能做的事情,我们自己来做。”

  “哎哟我操!你说了算啊?”

  “我现在可是明石大人,我说话怎么不算?”

  “那老子还他妈的是西门大人呢!你这个不孝子,敢跟你妈我蹬鼻子上脸,我今天不揍你个万紫千红,你就不知道——”

  一只大眼睛截断了苏星汉的叫骂,千目不知何时钻过来站到了他的面前。右手掌心正对了苏星汉的双目,千目用单调的小嗓音说道:“朱棣没有给我们派丫头,家里只有我们三个人,记住了吗?”

  苏星汉怔怔的点了点头。而千目回过头对着明石一挤眼睛,又狡黠的一笑。

  明石愣了愣,上前一步抓过了她的右腕:“怎么你的右手也有了眼睛?”

  千目乖乖的任他抓着,低下头小声说道:“我也不知道,那天你被那个妖魔抓去之后,我一着急,右手就开始疼,疼着疼着,掌心皮肉裂开了,里面就露出了这只新眼睛。”

  说到这里,她对着明石一笑:“后来就不疼了,慢慢的也像左手的眼睛一样,很听我使唤了。我想,我现在的战斗力算是加了倍,原来一次只能对付一个人,现在收拾两个人,应该也不在话下啦!”

  背过左手对着明石一歪脑袋,她虽然是瘦,然而抿嘴一笑,还是笑出了少女式的娃娃脸蛋:“怎么样,我够厉害吧?”

  明石听到了“厉害”两个字,感觉有些刺耳,定神想了想,他想起了这二字的来历:大吉经常阴阳怪气的对他说“你好厉害啊!”

  脊背上的汗毛一起打了个立正,明石抬手一拍千目的脑门:“厉害个屁!你将来身上不会再出现第三只眼睛吧?要是一年长一个,那你以后还不变成妖怪了?”

  “你就不能盼我点儿好?”

  明石又打了千目一下:“不理你了!”

  千目眼睁睁的瞪着他转身走进东厢房,张着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还没说什么呢,他倒是先娇嗔上了,真够不要脸的!

  于是她也走了,留下刚刚清醒过来的苏星汉。苏星汉原地转了个圈,脑子里空空荡荡的,凝神思索了片刻,他什么也没想起来,于是心平气和的前往茅房,大尿一场。

  依着明石的主意,这两进院子里最后一共就只留下了一个看门的老头子,一个负责洗涮缝补的老妈子,以及一个负责烧水做饭的厨子。三个主子和三个奴才,在人数上打了个平手,即便奴才全是朱棣的耳目,明石想自己也不必太害怕。

  除了三位奴才之外,前院还住了一位非主非仆的人物。

  该人物来自宁州,是同着田辟疆一道来的。田辟疆将明石等人平平安安的送进燕王府后,便从朱棣那里领了些许赏赐,回宁州复命去了。但他虽是走了,却将这位人物留了下来,充作明石与朱植之间的联络官。

  这位人物今年也是三十岁上下的年纪,年少时必定是风流俊俏的人物,如今过了少年时代,唇上嘴边生出了稀稀疏疏的几茎胡须,按照这时代的礼仪,不得不修修剪剪的蓄了起来,“面白有须”四个字,便正是他如今的写照了。

  面白有须的人物姓程,名叫自重——或许是名叫自重,或许是表字自重,明石搞不清楚。程自重原来在朱植身边是干什么的,明石也不知道。总之这位程先生以着明石朋友的名义留了下来,对外只说是暂住。

  风流俊俏的程自重平时不多言不多语,走起路来也是斯斯文文,两只大脚丫子在袍子下面莲步姗姗,煞是好看。苏星汉一贯活得没心没肺,可是几天之后,也看出问题了:“明石,你怎么从朱植那儿带回来了个娘炮?”

  明石没提自己和朱植之间那一场密谈,只说:“他也不久住。再说咱们留在北平不回去,朱植派个人过来瞧瞧咱们,也正常。”

  “监视咱们啊?”

  “差不多。”

  “操!我把他打出去?”

  “不用,朱植不监视,朱棣也要监视的。反正咱们目前也没做什么亏心事,他们爱监视就监视吧!”

  然后,他忽然又问苏星汉:“我不在的这些天,你们在燕王府过得怎么样?”

  “你说Judy?我感觉Judy那人挺好的,对我们不赖,也真心实意的派人到处找你了,我们都看着呢。”

  明石点了点头,不多说了。如今在他的心中,他既不是朱植的人,也不是朱棣的人,他想自己是有选择权的,不但可以选择,还可以随时改变选择,不是要去投机,而只是为了自保。

  二次开工

  明石发现,朱棣还真不是个虚张声势的人,他说要去搜寻大吉的下落,就真派人把北平周边的山山水水走了个遍。

  “怪不得后来他做了皇帝呢。”傍晚时分,他和千目也不嫌冷,站在院子里说闲话。

  “单是找有什么用?”千目对于朱棣没有任何兴趣:“他最后不还是什么都没找着吗?”

  说到这里,她紧了紧身上的小袄子:“明石,我总觉得那个大吉是看上你了。”

  “啊?”

  “她那么爱吃人,竟然肯白白养了你那么多天,你说你要吃粥,她就给你去偷米——我看啊,她八成就是看上你了。”

  “像你一样吗?”

  “呸!我才没看上你!”

  说完这话,千目笑眯眯的绕到了明石面前:“就算是我看上你了,那你呢?你看上我了吗?”

  明石把脸一扭:“没有!”

  千目狠狠踩了他一脚:“这回呢?”

  明石单脚跳了几跳:“小泼妇!不理你了!”

  千目和明石互相总是没有好话,骂起来打起来了,事后也不记仇。明石前半夜和千目在院子里吹冷风斗嘴,后半夜钻进了苏星汉的西厢房,想要蹭他的热被窝对付到天亮。苏星汉受了惊动,闭着眼睛向后蹬了一脚,因为并没有把明石蹬出卧室,又实在是困得很,所以很不满意的继续睡了。

  如此到了天亮,苏星汉骂骂咧咧的爬了起来,正想用棉被捂住明石再捶几拳,外面却是响起了看门老头子的声音:“大人,秦将军来了。”

  所谓秦将军者,便是他们的老相识秦山。苏星汉这才想起自己身负重任。大房子不是白白住的,上次中断了的工作,这回还得重新捡起来。

  “来了!”苏星汉推门伸出了一个脑袋,正和老头子身后的秦山打了个照面:“马上马上,你等我把衣服穿上!”

  秦山向他一拱手:“西门大人!早哇!我刚才见东厢房里明大人不在,所以——”

  苏星汉连忙答道:“明大人在我被窝里呢,我俩马上出来。”说完这话,他又对着正房嚷道:“千目!我俩要出发了,你自己睡懒觉吧!”

  正房传来了千目的回答:“不行,我也要去!”

  在秦山喝过了半壶热茶之后,明石等人闪亮登场。

  天气是越来越冷了,所以三个人一起换了新装,男子的衣袍容不得太多装饰,倒也罢了,千目将头发挽了起来,竟也女扮男装做了个少年模样。秦山看了她这新形象,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活到了这般年纪,他还没有见过千目这样不分男女之别的狂□□子,千目没留意他,他看千目可是看得要长针眼了。

  “这一趟我们再去,明大人和西门大人可以把心放进肚子里了。”他强行忽略掉了千目,一边向外走,一边谈笑风生:“王爷已经派去了重兵镇守,莫说妖魔鬼怪,纵是个小小飞虫,也逃不出我们的罗网。”

  明石答道:“你们只要能把妖魔鬼怪拦住,就足够了。”

  秦山看了明石一眼,感觉他是话里藏刀。可看在他如今是“明大人”的面子上,秦山决定不和他一般计较。

  出了大门之后,西门大人——现在人人都以为他姓西门,名吹,字星汉,尽管他自己从来没承认过——加上千目小姐,一起跨上了秦山带来的战马,唯有明大人比较扭捏,是四肢并用爬上去的。及至上了路,明大人的姿态更加勾人,在马上扭之不绝,怎么换姿势都感觉硌屁股,可是众人骑马都是那样自然利落,连千目都不以为然,所以他思前想后的,还是忍住了没有叫苦。

  死去活来的出了城进了山,这一行人心急马快,终于是赶在明石昏死之前抵达了目的地。明石从马背上翻落下来,起初只感觉周身肌肉都紧张到了极致,已经没了知觉,随着血液的流通,那知觉带着热浪回归了,明石在无人处张开嘴呼出一口气,感觉自己□□烈火熊熊,怕是已经摩擦出了皮肉伤。

  除了明石之外,其余所有的人都是轻松愉快。这回确定溶洞内外都是安全的了,出入的通道也进行了扩张和加固,千目先人一步的溜了进去。苏星汉则是坐在外面,先和秦山一起喝了几杯热茶之后,才招呼明石下了地道。

  重新站到了那一堆堆箱子之前,在明亮的火光之下,明石忽然有些紧张。做了一个深呼吸之后,他没有劳动士兵,而是指挥苏星汉去撬开箱子。

  苏星汉没意见,笨手笨脚的撬开了一只铁皮箱子,箱子一开,一直旁观着的秦山立刻凑了上来:“这是……”

  这是一箱子药。

  具体是什么药,明石也不知道,药盒上一个汉字都没有,据苏星汉看,印着的字母也不是英文,仅从外表能确定它们应该是药片。秦山身边的师爷立刻挥毫记录,在本子上写了一个“药”字。

  第一箱是成分不明的药物,第二只箱子摔得变了形,省去了撬锁的步骤,然而掀开来一看,里面依然是药。明石拿出一盒打开来看了看,发现全是气雾喷剂一类。

  第三箱很大很重,里面的机器,明石不认识,苏星汉却认出来了——是一只小型发电机。然而费了吃奶的劲,喷了唾沫星子无数,他还是没能向秦山解释清楚什么叫做“电”。长篇大论的结果,是秦山认为这东西是用来造雷的。

  “神器啊!”秦山表示叹服,同时抬手摸了摸脸上的一个红疙瘩:“这简直就是雷公电母手中的宝物啊!”

  苏星汉瞟着他,感觉他这话说的言不由衷,显然是不大相信自己方才那一番讲述。

  苏星汉撬了几只箱子之后,有了经验,不用明石指挥,他自己就会找那锁头摔开了的、箱盖摔裂了的破箱子来撬,结果他发现朱植这人十分注重保健,左一箱右一箱,竟然全是药物。

  他忙他的,明石站在一旁一心二用,一边瞄着箱中内容,一边不动声色的和千目一起搜索地面,想要找到另一块玉佩——如果那块玉佩还在这里的话。

  洞中之人忙碌了一整天,到了下午,明石开始张罗着出洞回家。对着秦山,他很坦白的说道:“毕竟你们还是没有抓到食人魔,她一到天黑就会出来觅食,我怕再不回去,会有危险。”

  秦山笑道:“明大人莫怕,有个消息,明大人还不知道,便是我们昨日已经在那边山里发现了食人魔的踪迹,虽然不是亲眼看到了她,但我们在一处山洞中发现了大泊的鲜血,以及一些染血的衣裳。据在场之人推断,那个食人魔必定是受了重伤,听闻我们来了,这才仓惶逃走,那些血衣上面,还有余温哩!”

  明石略一沉默,然后又问:“那山洞里有没有生火的痕迹?有没有米和锅?”

  “有的。”

  明石点了点头,心想大吉会死掉吗?死便死吧,她活着,也真是太害人了。

  故人

  苏星汉撬了大半天的箱子,虽然已经是专捡破箱子撬、尽量的去省力气了,可是到了下午,他还是腰酸背痛,爬上地面晒太阳去了。

  千目也想上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可是见明石坐在洞中的一块大石头上若有所思,便不肯独自离去。走到明石身后,她也在那块石头上坐下了,并且向后一靠,倚住了明石的后背。

  “想什么呢?”她背对着他,小声说话:“百褶裙姐姐?”

  明石今天穿了一件贴里,放在现代人的眼中,这袍子非常类似百褶裙。明石本来就是个小白脸,穿了这件明代百褶裙,束出一把细腰,背影看着确实是有点莫辨雄雌。千目这一路上一直偷眼看他,越看越是想笑。

  百褶裙姐姐照例是傲娇而又不得人心的,侧过脸给了千目一个侧影,他很冷淡的吐出两个字:“讨厌。”

  千目当即向后一伸手:“我掀你裙子啰!”

  明石凭着直觉攥住了她的手:“还闹?”

  千目原地转了九十度,用肩膀一撞明石的后背:“那你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我看你好像是有心事,是发现什么问题了吗?”

  明石摇摇头:“不是,我就是忽然有点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