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石感觉千目没安好心,而千目这一路上一边对他使眼色,一边在他掌心里勾勾画画的写字,明石把她的意思大概弄清楚了,发现自己没想错,这个东西确实是在憋着使坏。能请得起好丫头装门面的人家,至少也得是个小地主,家里总不会穷。她攥着掌心的两只大眼睛,是预谋着潜入人家兴妖作怪,偷上一笔盘缠呢!

  明石感觉她这主意不大靠谱,但是已经随着那人走出了市镇地界,道路两边只剩了庄稼地和野山林。他有心找个借口毁约,一时间又想不出好的来,正是踌躇之际,身边这人一脚绊上了个横伸出来的老树根子,结结实实的摔了个大马趴。

  明石弯腰扶他起来,结果发现他这一跤摔得确实是狠,怀里甚至飞出了个小手绢包,包里沉甸甸的,一看就是一小摞银元,身上的细布褂子也敞了怀,别在腰间的一把带鞘小刀子也落了地。

  明石捡起了小手绢包,递给了对方,见对方已经摔出了鼻血,就将好事做到底,弯腰又将那柄小刀子也捡了起来。

  这回,在要递不递的时候,他低头瞪着手中的刀子,动作忽然一僵。

  他在这把小刀子上,看见了不止一条人命。

  故人的灰孙子

  明石在看清了刀子上的人命之后,忽然把手一缩,不给了。

  那人摔得龇牙咧嘴,先是拍了拍前襟上的尘土,并没有留意到明石的举动。等到把自己打扫干净些了,他抬头一瞧,这才发现明石拽着千目后退出了三米多远,并且还单手攥着自己的刀子。

  于是他笑了,笑得爽朗:“兄弟,怎么了?我摔了一跤,又不讹你,你跑什么?”

  明石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看他是个魁梧的大个子,双目有神,面皮有光,胳膊也粗大腿也粗,两个自己一起上阵,也未必是他的对手。虽说自己手里有刀,可真若是过起招来,怕是刚一伸手就被对方把刀夺去了。

  思及至此,他转身拼命一抡胳膊,将手里的刀子直投进了道旁的荒草地里:“千目,这是个坏人,咱们快跑!”

  千目刚要对着那人伸手,听了明石的话,也觉得有道理,于是撒腿就要往来时路上狂奔。可是没等她跑出三四步,道旁草丛中猛的跳出一人,举着麻袋兜头就把她套住了。而那一直笑嘻嘻的家伙也冲上来,从后方伸手攥住了明石的细脖子:“还想跑?!”

  明石当即举手投降:“不跑了!”

  人贩子没有单枪匹马行动的,一个面善嘴甜的出头露面,拐带人口,另一个凶恶的藏在暗处尾随,一旦情势不妙,便冲上来使用蛮力。此刻明石是被这帮人反剪双手绑住了,麻袋里的千目被倒出来,也同样享受了五花大绑的待遇。起初他们两个都十分惶恐,统一的担心坏人会对千目心存不轨,毕竟千目是个女的,虽然看着还是个小丫头,但是谁知道这人贩子是不是专门就喜欢小的呢?

  两人担心了许久,末了发现自己是白担心了。两个人贩子牵着他们翻山越岭,且走且谈,对千目是一眼都没多看。

  明石一直竖着耳朵倾听他们的谈话,等到他们的谈话告一段落了,他才开了口:“你们是人贩子吗?”

  那个笑面的青年一摇头:“放心,我们不卖你们。”

  “我刚才听你们说话,你们是要盗墓去?”

  “不是盗墓。”

  “你们抓我们,究竟是想干什么?我们一没钱二没本事,连亲人都没有,不会有人拿钱赎我们的。”

  笑面青年回头告诉他:“我要的就是你们无亲无故。”

  说完这话,他不再搭理明石,继续同自己身边的伙伴低声密谈。明石听了又听,最后扭头对着千目做了个大吃一惊的表情。

  尽管那笑面青年——名字不详,反正他的同伴唤他一声三哥——矢口否认他们是要去盗墓,可是明石左听右听,越听越觉得他们就是要去盗墓,而且准备工作早已经做得十分充足,就等着三哥把自己和千目拐回来了。

  千目想要挣脱麻绳,让三哥和三哥的伙伴尝尝自己的厉害,然而直到三哥把他们带进密林深处的一间小屋子里了,她还是没能把麻绳搓开。明石见三哥没有留在这里陪伴自己的意思,就开口问道:“其实你们真是要去盗墓吧?”

  三哥微微一笑:“换了旁人,算是盗墓;换我来做,就不是。”

  “那你比旁人高级在哪儿呢?”

  “墓是我祖宗的墓,我进去取些钱财出来,也是为了完成祖宗的夙愿,明白了吗?”

  明石深深的一点头:“噢,那你祖宗应该是个大人物啊!”

  三哥笑了又笑:“说出来吓死你!你知道我姓什么吗?”

  “不知道。”

  “我姓朱。我的祖宗,就是大明朝的天武大帝!”

  明石并不记得明朝有个天武大帝,故而虚心请教:“谁啊?”

  三哥有点不高兴了:“无知!天武大帝当年横扫欧亚,天下无敌,什么英吉利德意志,都是我老祖宗打剩下的番邦小国,我老祖宗当时要是略微勤快一点横渡了太平洋,现在早没美利坚什么事了!”

  明石还是没听懂:“天武大帝……他叫什么名字啊?”

  三哥抱拳拱手,神情虔诚:“罪过罪过,他老人家的名讳,本来不是我们小辈可以说出口的,但是你既然问到了,我就大胆的告诉你,他老人家单名一个‘植’字,明白了没有?”

  明石听到这里,险些把方才吃的大米饭白菜汤喷出来:“谁?朱植?朱植成功了?还成大帝了?”

  三哥彻底变了脸:“再胡说八道我可揍你!”

  明石立刻闭了嘴,闭了没有十秒钟,又张开了:“那……后来还有清朝吗?”

  “你说什么疯话?若不是满清鞑子造孽,我朱信三何至于落魄至此,要去向我老祖宗借钱?论起来,我还是天武大帝的嫡系子孙哩,要是没有鞑子入关,我到现在至少也是个王爷,哪里会混到没钱使没饭吃的地步?那帮革命党也是可恨,既然推翻了鞑子皇帝,为什么不把我们这些皇族正统推举上台?就算不推举,一年给个几万大洋,让我们荣华富贵的过完下半世,也算他们不忘本不是?嗐!越想越恨,不说了!”

  三哥说不说就不说,气愤愤的转身往外走,又把房门关了上。明石等三哥走远了,这才转向千目说道:“好了,这回不用往湖北跑了,原来咱们这回穿越到了个新的民国,朱植还真成皇帝了。”

  千目怒道:“朱植当皇帝,你美什么啊?那个朱三哥肯定是看准了咱们不是本地人,无依无靠,才对咱们下手的!他到底是想拿咱们怎么样?让咱们帮他去盗墓?不怕咱们半路跑了去举报他?我感觉他们好像也没打算非礼我,难不成想学大吉,把咱们煎炒烹炸了吃掉,好有力气上路挖他老祖宗去?”

  说到这里,她挪到了明石身后,和他背靠着背:“你能不能帮我把这绳子解开?只要我的手还灵活,咱们就有活路!”

  活祭

  明石费了牛劲,也没能解开千目手腕上的绳扣。解到最后他停了手,低声说道:“不解了,我看啊,他拿咱们是有大用处,不会轻易杀了咱们的!”

  千目用一根手指去挠明石汗津津的手心:“真没用。”

  然而过了不到半天,明石这话就得了应验。朱三哥不知从哪里领回来了十几个大小伙子,旁的武器工具不消细讲,单是盘成了圈子的粗麻绳子就摊了一地。明石和千目也得了自由,并且一人得到了一张锅盖一般大的大肉饼。

  “吃吧!”朱三哥看着他们,目光中似乎也有一毫悲悯:“吃饱了,咱们就要上路了!”

  明石和千目对视一眼,然后坐在地上问道:“我们——去哪里啊?”

  朱三哥答道:“放心,我们无非是想找你当个帮手而已,吃你的吧!”

  明石听到这里,开始低头咬饼。千目见对方人多,没敢施展本领,只得也跟着明石一起慢慢的啃了起来。

  朱三哥饶有耐心的等待,直等到明石二人吃饱喝足了,才把他们两个又绑成了一串,牵牵扯扯的领入了林中。其余十几名小伙子各自扛起家伙,也跟着上了路。

  明石走了几步之后,忍不住疑惑,开口问道:“三哥,朱植——你祖宗既然是个皇帝,那应该埋在皇陵啊,这附近有皇陵吗?”

  朱三哥走在前方,头也不回的反问:“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啊?”

  朱三哥这次回了头:“天武三十六冢,你不知道吗?”

  “什么?”

  “我老祖宗智慧过人,与众不同,死后不入皇陵,给自己弄了三十六个大墓,到了如今,完好无损的大墓已经剩不到一两座了。唉,也都怪我们后世子孙不肖啊!”

  “三十六个大墓,都是真的?”

  “那自然是有真有假。”

  “你确定你要挖的这个,是真的?”

  他这话说得很不动听,所以朱三哥没理他。

  这一行人穿林过草,越走越是荒凉,并且看见了连绵的青山。到了这里,朱三哥显出了几分谨慎,从怀里摸出一张泛黄掉渣的破地图,边走边看。明石扭头盯着地图看了片刻,看出那是他朱家的传家宝。嫡系子孙的传家宝,应该也不会太不靠谱。

  想到这里,明石忽然就不打算逃跑了。

  走到天黑之后,这帮人就地安营扎寨,明石和千目依然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便睡也睡在了一起。明石有心事,不说话,千目枕着明石的胳膊,心想这是自己第一次和他一起睡觉呢!

  她眨巴着眼睛再偷偷去看他的脸,夜色里,他是“面如冠玉”,眉目俊秀极了,嘴唇也是红红的嫩。忽然垂下眼皮扫了千目一眼,他低声说道:“你要听我的话。”

  千目笑了——他这么一垂眼,垂得眼尾长长的往上挑,是个美人的眼。

  “我冷。”她说“你抱着我。”

  明石当真抱了她,抱了她,却也没有浮想联翩,单只是觉得她可亲,就像苏星汉一样可亲。

  朱三哥等人冷眼旁观,看他俩躺在草地上公然的搂搂抱抱,却也没说什么。

  一夜过后,凌晨时分,这些人歇得足了,牵着明石和千目继续上路。

  这一回,他们进了山。

  进山之后,就没有路了。朱三哥几乎要把地图看穿,然而依然是几次三番的走错路。明石和千目累得发昏,死去活来的又被他们牵着走了一整天。到了入夜时分,千目稍微来了点精神,以为自己又可以和明石搂着睡上一觉了,然而朱三哥的智商忽然大爆发,嗷一嗓子吼住了众人:“停!老五你过来看看,这是不是咱们上次过来做的记号?”

  一个鞋拔子脸走上前去,低头在一片草地上踩来踩去,末了答道:“对!就是这儿!你看这土里的大石头,不就是咱们那天埋进去的吗?”

  朱三哥难以喜悦之情,当场大笑了一声,然后手指地面,豪情万丈的喝道:“过来过来,就是这儿,给我挖!”

  鞋拔子脸带着两个小兄弟,挥舞着新锹新镐连挖带刨,挖土窖一样,很快就挖出了个深深的土坑。土坑垂直向下,在坑底的小兄弟挖着挖着不挖了,向上喊道:“看见石板了!”

  朱三哥连忙亲自下坑,也不晓得他在坑底搞了什么把戏,总之片刻过后,他汗流浃背的爬了上来,喘着粗气说道:“没错,我家老爹没骗我,那石头门上真有机关!趁着天没黑,咱们赶紧开工吧!”

  明石和千目旁观良久,心想这几位要开始下墓了,然而鞋拔子脸听了朱三哥的命令,却是从个□□袋里取出了一个猪头,一个羊头,以及一只死鸡,另有香烛黄纸等物。把猪羊鸡三位动物的遗体一字排开摆好了,鞋拔子脸撮土为香,看这意思,竟是要举办一场祭祀。

  明石看到这里,感觉很合理——想拿老祖宗的好东西,当然应该提前祭奠祭奠。

  然而等鞋拔子脸把这些什物都摆放整齐之后,朱三哥等人虎视眈眈的走向了他和千目,开口说道:“兄弟,妹子,对不住你们了!将来我要是发达了,肯定给你俩建个祠堂,让你俩香火不断。”

  明石吓了一跳:“干嘛?你、你有了猪头还不够?还想再加个人头?”

  朱三哥长叹一声,向后一扬手:“来啊,把他俩给我绑好,吊进去吧!”

  千目一听这话,立刻吓得发出了鸡崽子的声音,尖声尖气的叫骂个不休。可惜对方人多势众,手脚也粗重,三下五除二就把他们二人绑得如同大闸蟹一般,而且还留了个长长的绳子头。他们两个被众人运送到了土坑旁,明石伸着脖子向内一瞧,就见坑底确实是铺着石板,但那石板如同两扇大门一般,已经微微分开,中间正有一条缝隙,足以容得一个瘦子通过。

  “哎!”明石也有点慌了:“姓朱的,你是要拿活人祭奠你祖宗吗?”

  朱三哥长叹一声,没回答。与此同时,一个灵活些的小个子纵身一跃跳入深坑,踩在石板上叫道:“来吧,把人吊下来吧!”

  明石和千目,就这么被小个子连推带踩的硬塞进石板缝隙中去了。

  上面的人一松绳子头,两人立刻摔了下去,着地之处一片冷硬,两人险些一起摔断了气。头上响起轧轧声音,明石慌忙抬头去看,就见那两块石板慢慢合拢,最后一线光明就此消失。

  “呜!”千目东倒西歪的坐了起来:“摔死我了!”

  明石单膝跪在地上,自言自语的嘀咕:“怪不得他专挑无亲无故的外地人来拐呢,原来不是要绑票,是要把活人当猪头使。以为给他祖宗两条人命,他祖宗就不和他一般见识了?”

  然后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千目,咱们快点换个地方,这里关了太久,空气都是有毒的!”

  千目哭哭啼啼的也爬了起来:“是吗?空气有毒?是不是没有氧气,我们都会憋死?”然后她哭得打了个喷嚏:“可是现在我也不憋得慌啊!”

  明石当即做了个深呼吸,结果发现空气干燥,一口气吸进去,胸中很痛快,确实是“不憋得慌”。

  明石随时预备着窒息而死,可是在地上站了五六分钟之后,他活得挺好,完全没有要死的意思。

  转身和千目背靠了背,他开口说道:“你摸我后背上的绳子扣,把那个死扣给我解开!他们不是怕他祖宗的鬼吗?不是要杀了咱们两个给他祖宗做祭品吗?哼!我这就让他们瞧瞧我的手段!全天下不会再有人比我更会装神弄鬼了!我吓不死他们!”

  装神弄鬼(一)

  千目花了很大的力气,硬把明石身上的大绳子扣抠了开。这个大绳子扣一开,身上其它的小绳子扣也立刻有了松动的余地,明石筋骨软,自己在绳子套里扭动不止,像一条大蛇一样,硬从五花大绑中扭了出来。

  他扭出来了,回头再去救千目。末了摸索着捡起那两条粗麻绳,他问千目:“你能看见东西吗?”

  千目有些惶恐,胡乱抓住了他的衣角:“看不见,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

  明石找到了她的手,用力的握了握:“那你不如我,我是最不怕黑的。你抓着我的衣服,跟我走。”

  “走、走到哪里去啊?”

  “不管走到哪里去,我先吓唬吓唬上面的坏蛋再说!”

  千目到了这里,就如同瞎了一般,也没有本事和主意了,明石想要恶作剧,她便乖乖的随着他向前走去了。走了没有几步路,明石一个踉跄,吓得小叫了一声,千目慌忙问道:“怎么了?”

  明石蹲下来——其实他在这样黑的地方,也看不清楚什么,只是心中镇定、不害怕而已。伸手满地的摸了摸,最后千目就听他喃喃说道:“好像这里躺了一个死人。”

  千目咽了口唾沫,顺带着把一声惊呼也咽了下去。

  明石听千目气息乱了,连忙又解释道:“别怕,不是大吉吃剩下的那种死人,是一具骷髅,我刚才就是被这骨头绊了一下。”说到这里,他忽然嘿嘿一笑:“还有一把刀,这刀是我的了!”

  他蹲着,千目为了抓住他的衣角不放,所以只能撅着屁股弯腰说话:“怎么会有死人?是不是之前已经有盗墓贼进来过了?进来了,还死了,是他们分赃不均自相残杀?还是这墓里有机关?一不小心触动了,就会咻咻咻的往外飞毒箭?”

  明石不回答,还是摸,摸到最后,他捡起一把两尺多长的短刀,把地上的白骨拨到了一旁:“我刚才又摸到了大辫子,可见这人应该是个清朝人,清朝人,并且已经变成了骨头架子,那肯定是在这儿死了很久很久。”说到这里他背过手去拽千目:“别抖了,有我呢!”

  千目在他胳膊上打了一下:“别碰我,你都摸过死人骨头了。”

  明石收回手,并不怀恨:“当我愿意碰你?”

  两人说完这话,继续探险一样的前行,不出片刻的工夫,这黑暗中便没有他们的声和影了。

  时光易逝,地面上的朱三哥等了许久——三哥是有常识的人,东洋西洋的书也读过几本,但凡是哪位大官能有一丝半毫慧眼识英才的本领、肯把他招到麾下吃香的喝辣的一个月再给他几百大洋薪水的话,他这大明朝的皇族正统嫡系子孙也不至于跑过来挖他祖宗的坟墓。三哥常年怀才不遇,并且穷得生疼,所以渐渐的有些心理变态,成了个比较冷酷的枭雄雏形。

  此刻,坐在坑旁吃饱喝足,又把自制的烟卷吸了几根,朱三哥拍拍烟灰站起身,说道:“差不多了吧!老祖宗就算慢性子,这俩倒霉蛋儿也应该憋死了。”

  旁边,他的追随者们问道:“三哥,是不是咱给老祖宗祭了这两条人命,老祖宗一高兴,就不计较咱们跟他老人家借钱干事业的事儿了?”

  朱三哥把嘴一撇,做了个深思熟虑的表情,缓缓点头:“照理来讲,应该是这样的。”

  然后他亲自跳下坑中,扳动了石板上的机关。土中的石板并没有发出大的声响,悄悄的便兵分两路,裂开了一道可以容人出入的缝隙。

  朱三哥爬回地面,作出指示:“再晾晾,让空气先进去。别一时着急,再把咱们自己也给祭了。”

  众人心服口服,于是继续吃吃喝喝,直等到朱三哥亲自从石板缝隙里吊下一根蜡烛,而且看到蜡烛火苗一丝不乱、燃得明亮之后,才纷纷起身,开始预备下洞发财。其中一个名叫老五的青年——脸长得像鞋拔子似的——被朱三哥留在了地上,负责接应之职。

  这十来名青年的身手都不坏,络绎的顺着绳子下洞着陆之后,借着石板缝隙透下来的光线,他们四处看了看:“哎?那俩人呢?”

  有人抢在朱三哥头里做了回答:“肯定是乱跑了呗!把你一个人放在这儿,还不让你喘气,你肯乖乖地坐着等死?”

  朱三哥倒是皱了皱眉头:“糟糕,早知道他们这么能折腾,就应该把他们再绑得结实一点。照理来讲,这地方常年不见天日,他们两个应该早就憋死了,但是大家也都给我提起精神来,万一他们命大,还活着呢?”

  “那他们要是没死的话,老祖宗会不会不高兴啊?”

  朱三哥一挥手中大刀:“所以为了让老祖宗开心,咱们见了他们,二话不用说,直接宰了他们给老祖宗做祭品就是!”

  朱三哥虽然语言豪迈,但行动还是谨慎的,用一根长杆子挑了个蜡烛头,他让蜡烛头打前锋,一是为了照明,二是只要蜡烛能燃烧,他们就还有空气可呼吸。自己翻出怀里的旧地图又看了几遍,他心中有了数。

  “往前走!”他借着烛光,依稀看见自己所在之处是一条挺宽敞的甬道,这样的甬道尽头之所以会有两块石板掩盖着的粗糙入口,想必是当年造墓工匠们怕被官府封进坟墓里殉葬,给自己留的后路。甬道就纯粹只是甬道而已,两边墙壁灰森森的平整,没有雕刻,也没有壁画。

  越往深处走,越黑暗,打前锋的蜡烛头是彻底的“一灯如豆”了,后方众人手里提着的马灯,也只能团团照耀脚下的几尺道路。及至走到了甬道的尽头,朱三哥拐了弯,同时慨叹道:“咱老祖宗这坟,比活人的宅子还大。唉,后世子孙不肖啊,今天过来打扰老祖宗长眠。老祖宗放心,等我朱信三将来出人头地了,一定把这坟再修一遍,修得要多大有多大,把那帮鞑子皇帝的皇陵全赛过去!”

  这话说完,前方隐约响起了一声叹息。

  叹息很轻,但是朱三哥一行人确确实实是都听见了。众人手里的马灯一起晃了几晃,朱三哥稳住心神,问了一声:“谁?”

  没有回答。

  朱三哥从身边兄弟手中接过那根挑着蜡烛头的长杆子,颤巍巍的伸长手臂往远了照耀。

  起初是什么都没有。可等朱三哥极力的把手臂伸到了最长时,众人一起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看到在那烛光不可及的黑暗边缘,依稀站着个高瘦的人影。

  所有人都怕了,唯独朱三哥还挺得住。一步一步的又向前走了一米多远,他颤声问道:“我们不是坏人,您是……您是我们祖宗的什么人啊?”

  那人依旧不动。

  朱三哥豁出去了,带着个胆子最大的小兄弟继续向前逼近,待到那蜡烛头的微光把那人影大概的照清楚了,他正要再次发问,哪知那人忽然缓缓的转过了脸。

  转过了脸,然而又根本没有脸,只有一张惨白的骷髅面。骷髅的下颚忽然掉落,而在极远方,响起了一声女子尖锐的惨叫!

  朱三哥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手指僵硬了,杆子和蜡烛头一起落了地。放了一长串惊恐之屁之后,朱三哥忽然大叫一声,带着众人转身就跑。

  跑了没有几十米,朱三哥又喊一声:“停!不对!”

  旁边的小兄弟已经快要尿裤子:“不对?”

  朱三哥终究是智慧过人的,这时立住了说道:“那个鬼穿的是什么衣裳?你们都看清了没有?”

  “那谁敢看清啊!”

  “咱老祖宗是明朝人!那鬼要真和咱们老祖宗有关系,也该穿明朝人的衣裳。可我记得那鬼穿得好像是长袍马褂,头上还戴了个瓜皮帽!这他妈的是盗墓未遂的鞑子鬼吧?!”

  “鞑子鬼也很吓人啊,三哥!”

  “妈的害怕就滚回去!不害怕的跟我走!咱们都是天武大帝的后裔,能让个鞑子鬼在老祖宗的坟里装×吗?”

  这句话让朱三哥说得豪气干云,众人听了,也觉得胆气壮了许多。然而他们相携着回到原处一瞧,却是又吃了一惊——鞑子鬼没了!

  与此同时,在这条通道尽头的黑暗处,明石手忙脚乱的脱了自己这一身长袍马褂,又把脑袋上面的顶着的骷髅头取了下来。把骷髅头用长袍马褂一裹,他轻轻巧巧的转身就逃。逃出了几十米后,他找到了千目。千目捂着嘴,正在强忍咳嗽——刚才她捏着嗓子鬼叫了一声,叫得喉咙很不舒服。